倘若我年少有为10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會

「AAA 阿勒泰帥哥批發」的直播間裡。
「發哥改名兒啦?」
「發哥在阿勒泰?」
「發哥去看全國總決賽了咩?」
評論區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著,直到一頭短髮、挑染一撮兒綠毛的小姐姐往直播鏡頭跟前一坐,「咳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我沒去阿勒泰啊,去新疆的機票太貴了我買不起……那什麼,今天講解轉播哈,別的不看,只看帥哥!」
「艸,你才把毛兒染成綠的了呢!是我挑染的藍色!好吧我承認它掉色了……」
「發哥」倒也不急著解說,她像個老朋友那樣和大家寒暄著,並接入了全國高山滑雪錦標賽的直播。
一直到 15 號選手登場,她突然停下了閒扯。
「淩寒來了。」她忽然低聲道。
伴隨著嘀、嘀、嘀的三聲倒計時,淩寒沖下雪坡,並於倒計時結束的瞬間越過起始線。
少年人穿著緊身的滑雪服,比起部分球員上面貼滿贊助商的戰袍,他的雪服顯得尤其乾淨,乾淨得和他輪廓分明的面孔一般,有一種純粹而凜冽的氣質。
「淩寒的起始速度非常快!第一段是純卡,能保持相當高的速度,但這不利於他過賽道中段的那個超級陡彎啊……」
「發哥」瞬間就進入了解說模式,眉頭也皺了起來。
就在剛才,她磕著瓜子和直播間的觀眾們一起看了前面幾位運動員的比賽,也算是把這條賽道分析透了。
「跟新來的小夥伴們快速解釋一下哈:阿勒泰的這條超級大回轉賽道分三段,第一段坡度不高,賽道也足夠寬,非常好滑,讓我上去溜兩圈我也敢放速,可難就難在第一段和第二段的銜接處,一個超陡急彎!」
「發哥」做了個手刀劈下來的手勢。
「急彎過後呢,又緊跟著接上一個 40°的陡坡!」
她的手刀又忽地往下一落。
「就這兩下子,直接就分勝負了。順利通過的話,最後一段放速滑就完事兒了。問題是剛剛我們看了十來位運動員了,一小半都在這兒摔了,直接沒能完賽;完賽的呢,基本通過這一段的速度,就決定了最終成績。」
科普完後,「發哥」又換了張悲痛的面孔。
「可是,據我所知,前兩天,咱們的破板兒帥哥訓練的時候,就在這一段摔了……」
她正在叨叨著,底下的評論區忽然炸了。
因為就在剛剛,直播鏡頭切了個長焦近景。
「發哥快看!帥哥換板ťŭ̀ₕ了!!!」
主播也注意到了畫面的變化。
「不是吧?不是吧?我的媽誒,我的鈦合金狗眼!要被閃瞎了!」她對著鏡頭,誇張地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破板兒帥哥換板啦!阿托米克手工限量版!這是贊助商送的吧?哇,讓我們恭喜破板兒帥哥要到飯啦!!!」
底下齊刷刷地「恭喜帥哥要到飯」了,好不熱鬧。
與此同時,國家隊休息室內。
蔣晟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機螢幕上的直播,輕哼了一聲。
「淩寒這小子居然還找到贊助商了?誰那麼冤大頭,給一個註定不能參加世錦賽的運動員白花花地送銀子?」
旁邊有小弟跟他耳語道:「我聽我省隊的兄弟說,是個外國人,個人贊助商。」
「哦,冤大頭唄。」蔣晟懶洋洋地笑笑,「哥今年專心練小回轉,等哥回超級大回轉賽場,能有他什麼事?」
「那必須的!」小弟立刻捧道。
「更何況了,他剛在這條道上摔過,這次是絕對滑不出最高速度的。」蔣晟把直播上滑、關掉,「要尊重人性。當他滑到自己受傷過的地方,就不可能不恐懼。」
*** ***
淩寒有的時候會想,這個世界充滿了那麼多的不公,但運動卻是最公平的事。
你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的身體就會產生多少回饋。
就比如此時此刻,他飛馳在雪道上,腳下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下一個藍色的旗杆就在右前方。
這個時候,他只需要對左腳施加壓力,而右腳完全卸力,那左側的雪板就會被踩彎,伴隨著身體的擺動,板刃就會立起,也就能以極快地速度向右轉彎。
用板刃去滑,留下兩道長長的痕跡,這就叫「卡賓」,也是高山滑雪最基礎的動作。
而一旦你的力量施加錯了方向,或者另一隻腳沒完全卸力,那就不能產生最高速的滑行,甚至有可能會摔倒。
甚至於,你的專注度也決定了你的滑行狀態。
如果自己滿腦子「我只能贏,我沒有退路」,那麼渾身上下的肌肉都會變得僵硬,它不受你的控制,你沒有辦法在該擺動身體的時候,隨著重心挑戰去擺動。
腦子裡要注意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摔倒。
而這一次,淩寒不去想那些了。
他不去想重心,不去想身體擺動,不去想急彎,也不去想加速和坡度。
他只注意自己的視線,只去看下一個旗門。
在滑雪滑了這麼多年以後,淩寒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當他只盯著旗門去看的時候,他的滑行速度好像變慢了。
不,只是好像。耳邊獵獵的風聲告訴他,他的真實速度不降反增,可他就是覺得接近旗門的時間被拉長了,於是每條通往下一個旗門的路徑都變得更長,有更充足的時間讓他去做技術的調整。
所謂超級大回轉,不過就是用最佳路徑度過每一個彎道、每一個旗門。
如果用相對論來解釋,他覺得極度專注中的自己,好像擁有了平時訓練中兩倍、三倍的時間,去接近下一個旗門。
很快,步入中段的急彎近在眼前。
淩寒斂眉,全部的視線和注意力都對準了前方的彎道。
而後,他一躍而起,在空中偏轉了板身!
「跳卡!」直播間裡瞬間傳來主播的讚歎聲,「淩寒在入彎的時候跳了起來,在空中轉動了雪板,然後穩穩地落地、入彎卡賓了!」
「因為彎道太窄太陡,不足以讓他以純粹的卡賓技術進行通過,所以他採用了『Jumpping Entry』的Ṭū́ⁿ入彎方式,這個我們稱之為『跳卡』。跳卡的線路更窄,但不影響速度,ţŭₓ所以他維持高速、完美無瑕地通過了這個彎道!Unbeliveable!」
「『跳卡』的技術難度極高,放在速度最低的小回轉還算常出現,但放在超級大回轉,就相當高級了。」
「因為不能影響速度,他對運動員起跳、轉動板身時的力量控制要求極高。」
「帥哥牛 X 啊!」最後主播比了個大拇指。
可能是「發哥」這一段解說的專業名詞用得比較多,直播間裡還有資深雪友在給新人小白做科普。
觀眾 A:「不是,說好的帥哥批發呢,小姐姐怎麼開始搞專業解說了呢?」
觀眾 B:「所以你們是真的不知道發哥曾經是挪威滑雪隊的職業教練嗎?」
觀眾 C/D/E:「臥槽?」/「臥槽!」/「臥類個槽!」
觀眾 B:「艸,直播間老人只剩下我了嗎?當初發哥開專業解說直播沒人看,轉行看帥哥了才這麼多人啊!還有你們別一口一個小姐姐的,雖然我們發哥長一張嫩臉,但其實娃都上小學了好嗎?」
有一片詞窮的「臥槽」刷滿了螢幕。
主播打了個哈哈,笑道:「我就稀罕看帥哥,帥哥貼貼貼貼貼!讓我們看看帥哥怎麼搞定最後的陡坡!」
極限入彎後,淩寒又往前滑了上百米,終於迎來了最後一段極陡峭的高坡。Ṭű̂ₐ
少年人屏息凝神。
然後又一次起跳入彎!
這段高坡長而陡,不能直接飛躍過去,是以他只是在小幅度的起跳中又一次完成了雪板的轉動。
但這一次,他並沒有以卡賓的姿態直直切入雪面。
淩寒朝著斜前方,側著身切了下去,一下子呲起了半米高的雪牆!少年人沖出了一連三四個彎道飛濺而出的雪花,並完美地銜接上了卡賓的姿態,一舉沖過了終點線!
空中轉身、搓雪入彎、卡賓銜接。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無論是官方直播還是網路直播間,都掀起了一陣看花了眼的讚歎聲。
大家甚至沒來得及去看最後的時間數字。
因為時間已然不重要了。
國內能有幾個選手,能在一場比賽一分多鐘的時間裡,完美地將競技雙板的各項技術進行融合,絲毫不出差錯、完美地通過賽道呢?
在沖過終點線後,淩寒又一次迅速轉身、刹車,再度掀起雪幕。
雪花洋洋灑灑地在了少年人的肩頭。
他拆下了頭盔和雪鏡,回首看向來時的賽道,一連串高難度動作讓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亦沒有看最後的計時數字。
運動是很公平的。每一個滑雪的人,在滑完之後,都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競技水準。
他知道自己的水準。
這就足夠了。
*** ***
淩寒剛滑出賽道,記者們就接連湧了上來。
「你知ťŭ̀ₔ道你破紀錄了嗎?」
「不知道。」
「你的成績已經遠遠甩開了第二名,此時此刻你的心情是怎樣的?」
「比賽還沒結束。」
淩寒很冷靜地快速作答,直到遠遠地看到了甯教練和其他隊員的身影。
他禮貌地和記者們說了謝謝,婉拒了他們的繼續提問,直接朝著隊友們滑了過去。
「好小子!」甯教練大力地捶了幾下他的肩膀,捶得淩寒生疼生疼的。
可是淩寒看見這個大塊頭的男人,眼底居然噙著淚。
淩寒張開手,和這個如同自己父親的男人擁抱了一下,然後任憑他用更大的力氣捶自己的背,對自己破口大駡「接下來的日子給老子好好養傷!」,並老老實實地應下。
「1 分 27 秒 26!」隊友朝他豎起了拇指,「淩神,牛 X 啊!」
淩寒這才真正知道了自己的成績。
他自己也驀地一震,而後深呼吸,將一切湧動的心緒牢牢地壓下。
恍然間,他明白了為什麼記者們都蜂擁了過來,也明白了甯師父眼裡為什麼含著熱淚。
這條賽道承辦過諸多世界級的賽事,他交出的答卷,是當前亞洲最好的水準,在世界範圍內也能排進前三。
這不僅代表他已經是這個項目的全國第一,更擁有世界級的競爭力了。
而後者,至關重要。
甯教練將比賽時替淩寒保管的手機拿給了他,上面已經堆滿了祝賀資訊。邵嘉南從國家隊的休息室裡發來了一張偷拍的照片——大抵是一室的安靜如雞和臉都綠了的蔣晟。
而二哈本哈講話也非常難聽:「蔣晟這廝的臉臭得像一周沒洗的內褲!哈哈哈哈哈!」
淩寒嗤笑了一聲。
文森特也發來了消息,是一段他和滑雪隊的孩子們在一起的視頻。
「我很遺憾我的滑雪隊失去了一位頂級的教練。」他在視頻裡擠眉弄眼,「我的意思是,我很為你驕傲,孩子。恭喜你!」
讓淩寒比較驚訝的是,他居然都聽懂了。
雖然文森特的語速特意放慢了,用詞也很簡單,但他居然真的每個詞都聽懂了。
淩寒笑著回復了一句「Thanks」。
而後,他猶豫了半晌,點開一個白色卡通小貓的頭像。
他們上一次的對話還停留在閒聊。休假時慣例的打火鍋時間,女孩子撒嬌說想吃紅薯粉條,他先打了一串省略號,十幾分鐘後又發來了在超市剛買好的粉條照片。
於是對面那頭的女生髮來了小貓賣乖的表情,他甚至能想像到對方嘿嘿一笑Ṭų₆的樣子,本就很甜美的杏眼眯成了一條線,像是掛在天邊的柔柔的月牙。
可如今他點進對方的朋友圈,已經是一條白線了。
淩寒只覺得喉嚨苦澀。
其實他大概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祝顏來省隊訓練基地的時候,讓文森特帶了話,說自己的手機被沒收了。
所以此時此刻的祝顏,知道他做到了嗎?知道他證明了自己嗎?知道他沒有辜負她的期待嗎?
淩寒閉上眼。
雪原之上,四周傳來嘈雜鼎沸的人聲,可他只能聽見自己密集躍動的心跳。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楊雪:「班上同學一起看了你的直播,冠軍穩了啊寒哥。/拇指」
楊雪:「顏顏說恭喜你。」
淩寒的視線一下子就被定在了那條消息上。
嗓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堵住了一般,他根本就說不出來任何話,心中仿佛有千軍萬馬從茫茫雪原上踏過,鐵蹄錚錚,敲得他的心裡一震一震。
山間的寒風將他額間的碎發吹得散亂。
「寒哥,你怎麼在這兒發呆呢?」有隊友用胳膊輕輕撞了下他的肩。
淩寒倏然間回神,語調卻哽咽了。
「沒什麼。」
後面的運動員很快也比完了,淩寒毫無懸念地登頂。
頒獎儀式緊隨而至。淩寒站在了領獎臺的正中央——這是他回歸賽場以來的第二戰,兩戰皆是大獲全勝。
而在這一時刻,他只覺得比要上戰場時還要緊張一些。
少年人的目光緊緊地注視地頒獎嘉賓出場的通道。
伴隨著主持人宣佈完排名、介紹完嘉賓,年過古稀、滿頭銀髮的男人緩緩步入紅毯。他一前一後的兩個人顯然都配合著他的步伐,姿態很恭敬,而老人家只是笑著擺了擺手,表示不用太顧及自己。
三位嘉賓依次停留在了運動員們的面前。
這是淩寒第一次和祝正林面對面。
他透過老人家的眼睛,好像一下子就看見了同桌清澈的雙眼。
祝家的祖孫倆長得很像,特別是眼睛,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氣質上的神似,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絕對是嫡親的親人。
「你這樣看著我,是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祝正林開玩笑道。
「沒有。」淩寒搖搖頭,忽然道,「我只是覺得,您的眼睛和我的同桌特別像。」
這番話乍一聽有些無厘頭,不過祝正林也不是很介意,畢竟是十幾歲的年輕人,有莫名的發言也很正常,遠算不上是冒犯。
「哈哈,看來你和你的同桌關係很好。」他的語調依舊和藹。
禮儀人員端著託盤隨後而至。祝正林拿起獎牌,待到淩寒彎腰後給他戴上。
在這一刻,兩人離得極近,只有十幾釐米的距離。
淩寒忽然道:「祝先生,我的同桌叫祝顏。她這個學期才轉學過來,奉縣一中,高三(七)班。」
祝正林的手忽然就頓在了半空中。
但他只停滯了一秒,隨後立刻如常地收回雙臂,而後拿起託盤上的鮮花,遞給淩寒。
淩寒雙手接過鮮花。
老人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什麼時候轉學的?」
「三個月前。」
祝正林按照流程與淩寒握手。閃光燈和快門聲接連響起,在一片嘈雜的背景音間,少年人輕聲道:「她說,她很想念爺爺。」
「謝謝你。」老人道,「我也很想念她。」
照片拍完了,握著的手也旋即放開。
頒獎人揮著手退場,運動員則站在領獎臺上等待國歌奏響。
淩寒目送著祝正林遠去的背影。
——這是他唯一能為祝顏做的了。
*** ***
「來!到咱們了!」秦文鬥朝蔣晟招了招手。
蔣晟立刻正了正衣領,跟上了這位國家隊的總教練。
全國高山滑雪錦標賽剛剛結束,重磅級的嘉賓還沒離開,但想套近乎的人早已排上了長隊。
傳聞中,早年的祝正林也是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年代拼殺出來的、雷厲風行的商界傳奇,如今老人家年過古稀,特別是今年年初剛生了一場大病,重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後,反倒和藹了許多,對小輩們也愈發有提攜關懷之意了。
秦文鬥早早地和祝正林的助理套了近乎,約好了老人家的時間。
他一邊帶著蔣晟往 VIP 休息區走,一邊道:「我的小道消息:北京冬奧會後,滑雪項目熱度不減,奕躍體育準備專門開一條滑雪產品線,現在正在物色『成長型』的代言人,也就是提前押寶,要找那種運動員成績能伴隨著品牌一路往上走的。」
蔣晟點點頭。他如今在自己的項目裡也站穩了國內第一的腳跟,正缺少一個向上突破的機會。
兩人走到了休息室門前,助理幫忙開了門,秦文鬥立刻迎了上去。
「祝老您好!我是高山滑雪國家隊總教練,秦文鬥。」
祝正林客客氣氣地起身,握手,一套「久仰久仰」,讓助理倒茶,然後便委婉地開門見山道:「勞煩秦總教親自跑過來,有什麼我可以為國家隊效力的地方嗎?」
「祝老您這話說得,太折煞我了。」秦文鬥也跟著客氣,「我這也是新上任,想要在接下來的世錦賽和下一屆冬奧會上,帶出一批能奪牌的頂級選手來。正好跟您介紹,這是我們的明日之星,昨天的小回轉項目冠軍,蔣晟!」
蔣晟姿態恭謙地微微鞠躬:「祝老好。」
「好,好,少年英才啊。」祝正林點點頭,依舊客氣。
秦文鬥又用力地推銷了一番蔣晟,將其從美國回來、意圖報效祖國的想法添油加醋了一番。
祝正林委婉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問道:「從美國回來的?國籍方面沒問題吧?」
「不衝突!絕對不衝突!中國國籍,中國護照!」秦文鬥拍胸脯強調,「他和俞楓晚一樣,父母都是那個年代公費留學的高材生,絕對是根正苗紅,一腔愛國熱血!更何況他的成績提升得很快,以後絕對是世界級的選手,成為下一個俞楓晚也未可知啊!」
秦文鬥強調的當然是商業價值。
他費了老半天勁兒,把蔣晟帶過來,就是想把他給推銷出去。對於商人來說,不管簽什麼代言人,最終目的都是提高țṻ₀產品銷量;而對於隊裡而言,隊員的商業價值越高,隊裡的收益也越大。
蔣晟也跟著強調道:「我就是被俞楓晚的事蹟激勵到,才決定回國訓練,為國爭光。」
祝正林笑笑:「俞楓晚是在國外訓練的。」
蔣晟被噎了一下,沒有接話。
「好了,我知道了。我一會兒要去趕飛機了。秦教練,謝謝你給我介紹你的隊員,我下次去北京再約你喝茶。」說著,祝正林看了一眼手錶。這是要結束這次談話的明確暗示。
秦文鬥聽懂了。祝正林這是對蔣晟不感興趣。
奇了怪了,蔣晟到底哪裡有問題?他為什麼不感興趣呢?
秦文鬥百思不得其解。
從他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奕躍體育就是得從國家隊中挑成長型的運動員啊。
但祝正林都趕人了,秦文鬥也不好跟著湊上去,只能乾巴巴地說「祝老您慢走」,並目送對方在助理的攙扶下離去。
於是 VIP 休息室裡只剩下了他和蔣晟兩個人。
蔣晟也不裝了,眉頭擰了起來,不爽道:「這病懨懨的老頭子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秦文鬥搖搖頭,「我再去打聽打聽。」
他又給祝正林的助理發信息,助理回復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按理說祝總專門抽時間見您,肯定是對這件事感興趣的。」
秦文鬥也覺得是。他專程帶著人跑來拜訪,意欲何為,大家都是門兒清的。
終於,在整個國家隊都要發車歸隊時,秦文鬥接到了祝正林助理的電話。
「我們祝總想跟您單獨通話,您現在方便嗎?」
秦文鬥當然說方便,而後立刻找了個沒人的角落。
祝正林緩慢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秦總教好。」
「祝老好!」秦文鬥立刻道。
他心想,這是有轉機了?
兩人隨意寒暄了幾句,隨後,祝正林便切入了正題。
「秦總教,我們奕躍,想要選出一位國民級的偶像。他必須要有世界級的金牌,個人形象還要好。但現實是,我們的高山滑雪項目,離世界級的成績還很遠。」
「我給您推薦的孩子,已經是國內最出色的苗子了。」秦文鬥道。
「但我看超級大回轉金牌的那個淩寒,成績不是已經進入這條賽道的歷史前三了嗎?」
秦文鬥一愣。
「祝老,淩寒不是我們國家隊的隊員。他是省隊的。」
「哦?他水準這麼高,怎麼沒被國家隊選上?」
秦文鬥有些尷尬。
他總不能說,是他想磨一磨這小孩的性子,結果小孩退隊了吧?
再說了,整個體育圈子,有誰那麼不服從管理的?性子不磨好還想拿金牌?可見這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秦文鬥乾咳了一下,冠冕堂皇道:「這個呢,祝老,我跟您簡單解釋一下。淩寒這孩子,之前確實是國家隊的,但他在我們隊裡不太適應,不太服從管理,和隊友們也合不來,所以退隊了。」
「這樣啊。」祝正林悠悠地道,「那他現在滑出了這個速度,秦總教不打算再給他一個機會嗎?」
「這種人呢,我覺得發展前景也是很有限的,一時的速度不代表大賽奪牌的能力。更何況,他既然退了,我隊裡肯定是不會再收了。」
「我明白了。選苗子的事,我們集團也再考慮考慮,相信以後能和國家滑雪隊建立良好的合作。」
「奕躍體育一向是國家隊最大的贊助商,希望我們高山滑雪隊也有這個榮幸。」秦文鬥恭維道。
這通電話就到此為止了。
很多年以後,秦文鬥忽然重重拍了一下腦袋,想明白了當初祝正林那番意味深長的話。
祝正林的意思是:如果你讓這個人歸隊,那我就把他簽了。
*** ***
嶺北省滑雪隊訓練基地,體能訓練室內。
甯教練一天看了三十回手機,嘖聲道:「還是沒消息。」
淩寒把他的手機抽了出來,幫他塞進了口袋。
「別看了,甯師父。他們不會讓我回去的。」
之前甯師父打的算盤是:淩寒全國比賽奪冠,就有機會被上面的領導看到,然後有可能直接靠實力回歸國家隊。
但高山滑雪在國內,目前還不是一個很容易被注意到的項目。
——因為在國際賽事上沒有什麼奪金點。
所以事實就是,沒人讓他們回去。
淩寒一直覺得這套行不通,但他不想掃甯教練的興,所以說「走一步算一步」。
可他本就沒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甯教練忽然一抬頭,瞪著淩寒道:「這就是你之前壓力那麼大,最後打封閉也要上的真正原因?!」
淩寒抿了抿唇,算是默認了。
「艸,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本來就覺得這是你的最後一場比賽啊?!」
「……」淩寒依舊不接話。
甯教練一下子就被點著了,一根手指指著淩寒,「你你你」了半天,最後又憤憤把手放了下去。
他也沒什麼可以罵淩寒的。
因為他們師徒倆都無能為力。
甯教練靠著鏡子往地上一坐,忽然就有點兒頹喪。
「我本來想著,你拿了冠軍,肯定有人會主動來找你談,到時候秦文鬥也沒辦法。」甯教練抓了抓頭髮,「可現在沒有這個人出現,我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是。」淩寒也跟著他坐下。
「但我不能接受我這麼好的徒弟就此退役了!媽的,這是什麼事兒啊!」
「甯師父,有的時候我覺得,人得接受命運。」淩寒輕聲道,「可能我的命運就是這個樣子,但最後一戰我滑得很圓滿,這也是命運給我的禮物。」
還有那對雪板。還有那個人。他想。
這些都是命運給他的饋贈。
「不,師父還有後招!」甯師父猛地一拍地面,「不行咱們就去外滑!我有外滑的管道,我給你想辦法!咱現在這個成績,放全世界都能打的,咱去問問挪威隊,瑞士隊,義大利隊……問問他們缺不缺人!」
淩寒卻搖了搖頭,道:「我不願意。」
「不願意?」
「我不願意代表其他國家參賽。我更不想歸化外籍。」
「……」這一回,換甯教練沉默了。
去外滑是不得已的辦法,一個被國家隊驅逐出去的少年,如果還想繼續參加比賽,只能外滑。
可淩寒說,他不願意代表其他國家參賽。
良久,甯教練忽然問:「被逐出國家隊,你不恨嗎?」
淩寒又一次搖搖頭。
「我知道那只是少數人的行為,我一路走來,幫助我的人比陷害我的人要多得多,否則我滑不到今天。 」他緩慢地說著,吐字清晰,「我沒有辦法只為了能繼續滑雪而披上其他國家的國旗。也許有人可以,但我做不到背叛我的國家。」
甯教練靜靜看著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孩子,終於長久地吐了口氣。
「哎……」他扶著腰,站起了身。
手機忽然震動了兩下。
甯教練早已沒報什麼希望。他隨意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眼消息。
然後——
「哈???中國香港隊???想找你當外援???」
*** ***
奉縣的冬日漫長得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一般,唯獨暖融融的太陽探出了頭時,人們才能感覺到一絲生機。
課間時分,如果陽光好,那麼大半個班級的學生都會在走廊裡曬太陽。
此時天朗氣清,高三(七)班的學生們圍在走廊的窗邊,腦袋擠在一起,第 N+1 次回味淩寒的比賽重播。
得益于「AAA 阿勒泰帥哥批發」帳號的走紅,各種剪輯和解說版本早已充斥於各大平臺,更有不少人聚焦于淩寒那對扎眼的新雪板,解說這對板子是怎樣的手工、限量以及質感絕佳。
「這板子鏡面的啊!夠帥的!」
「寒哥這是拿到贊助了嗎?」
「大概率是贊助的。這麼貴的板子,不可能自己買的。」
……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了,祝顏在不遠處湊著腦袋,一同觀看手機螢幕上的比賽重播。鏡面的板身在雪地裡忽隱忽現,在特寫畫面中反射著湛藍的天空和成群的白樺林,宛若流動的畫卷。
淩寒用了這對雪板。祝顏想。
那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們之間的關係緩和一點兒了呢?
比賽當天,淩寒給楊雪只回了一句「謝謝大家」,自己那句單獨的恭喜並沒有得到什麼特別回應。
從拒絕見面,到對這條消息的態度,祝顏感受到了對方刻意的疏離。
但確實是她過分。淩寒就算再能理解,她也不該說什麼「不過是一個窮小子「那樣的話。
祝顏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難道說,我不這樣說,我怕我爸爸針對你嗎?那不還是越描越黑嗎?
這麼一想,祝顏就有些頹喪。
但還好,淩寒很快就回奉縣了。不管怎麼樣,當面道歉總歸會更真誠一些。
這樣想著,她默默回了座位,又開始認真刷題。
淩寒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
而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就在祝顏認真寫著卷子時,走廊的窗邊忽然傳來男生們大呼小叫的聲音。
「臥槽!你們快看!邁巴赫啊!!!」
「瞎扯,全奉縣都不見得會有邁巴赫,還能開進咱們學校來?」
「我在抖音上刷到過好多次了!這銀黑配色, 不是邁巴赫是什麼?」
「等等,讓我看看……艸,好像真的是邁巴赫?!」
更多地人圍了上去,都想一觀豪車。對這個年紀的男生來說,就算是在社交媒體上刷了無數遍邁巴赫的視頻, 也比不了親眼所見的震撼感。
祝顏聽到了他們或驚訝、或激動的聲音,但依舊不為所動,而是自動遮罩了雜音, 接著刷題。
男孩子們還在呼喊。
「停下來了!停咱們這棟樓下了!」
「下來了三個人,好有氣場!」
「嗯?上樓了??」
於是男生們從窗臺又移步了樓梯道,眼見著邁巴赫上下來的三個人拾級而上,一步步走到了高三(七)班所在的這一層, 又朝他們班的正門走去……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甚至連呼吸都不由得屏住了。
而當周圍雜音全部都消失時,祝顏才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她微微抬眸。
下一秒,女孩子的雙眸倏然瞪大, 手中的筆「啪」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她看著教室門口,穿著黑色羊絨大衣, 滿頭華髮,正微微笑著看向自己的老人。
「爺爺……?」她近乎遲疑。
「顏顏。」老人笑得愈發和藹與慈祥。
「——爺爺!!!」祝顏唰地站了起來,朝著老人飛奔過去。
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她卻跌跌撞撞,撞了兩次桌角。
「你慢一點兒。」祝正林叮囑道。
「爺爺!」祝顏撲進了老人的懷裡, 語調微微發顫, 「您怎麼來了?」
「來接你回家。」老人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祝顏的眼淚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受了很大委屈吧?」祝正林掏出手帕, 給她擦了擦臉,又端詳她抽噎著的面孔,「瘦了好多。是爺爺太不關心你,沒有早點來接你。都是爺爺的錯。」
祝顏的手揪住了老人的大衣,ẗù₂ 指節收緊。
她控制住不讓自己抽噎得過於大聲。
即便她如此得想要放聲大哭。
而老人只是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她的背。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祖孫倆的身上,勾勒出一道淡金色的輪廓。周圍的同學都很安靜,無人打擾他們的重逢。
跟著祝正林來的兩個人, 已經快速幫祝顏收拾好了書包。
「我們現在就回寧城。」祝正林道, 「至於你的其他行李, 我讓人收拾完寄回去。」
祝顏微愣,可是轉念一想又很正常, 爺爺本來就是個效率極高的人, 其他手續都可以讓別人來辦,她人跟著走就行了。
她微微一回眸, 發現幾乎全班都在用大跌眼鏡的表情看著她。
上一次他們大跌眼鏡還是在祝顏大鬧一場的時候,彼時班裡的同學大概知道了祝顏家裡有點兒實力,但今天這場面……
「那個……謝謝大家這三個月的照顧。」祝顏對著同學們微微鞠躬。
她在一瞬間明白,這樣倉促的「再見」, 可能對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來說,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但其他同學並沒有這樣的概念。眾人還沉浸在祝顏忽然被一輛邁巴赫接走的震驚之中,甚至沒有意識到女孩子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祝顏最後看了一眼自己那一排的課桌。
她的, 還有淩寒的。
女孩子的眼神中有些微的光芒在顫動。
「再會,淩寒。」她低聲道。
他們一定會再會的。
(上卷,完)

 

倘若我年少有为1 她的同桌

倘若我年少有为2 冰原上的少年

倘若我年少有为3 一决胜负

倘若我年少有为4 绝不认输

倘若我年少有为5 峰回路转

倘若我年少有为6 情书

倘若我年少有为7 冠军

倘若我年少有为8 诛心

倘若我年少有为9 破釜沉舟

倘若我年少有为10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會

倘若我年少有为11 可能我也没有你的微信

倘若我年少有为12 我很想你

倘若我年少有为13 十年一剑寒刃如雪

倘若我年少有为14 风云变幻

倘若我年少有为15 挚爱

倘若我年少有为16 最后一战

倘若我年少有为17 盛放

倘若我年少有为18 那长头发

倘若我年少有为19 结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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