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祝顏不讓淩寒看,但自己卻一直關注著網上的輿情。
OnFire 的公關團隊一直在給劉威發的那些不實資訊降權,然而,對方開始用水軍進一步擴散原文的截圖,並進一步質問淩寒為什麼不回應。
很明顯,這不是一己之力可為的,而是兩方在進行角力。
但作為防守的那一方,祝顏並不希望這件事情擴散,否則只能是淩寒和自家的品牌吃虧。
但到了晚上九點左右,顧暮雨忽然給她發消息道:「好像不需要我們的人做什麼了。」
對方發來了一張截圖。
「滑雪冠軍為救雪友受傷退賽」的熱搜位次不ṭű₄僅還在往上攀升,甚至還多出了幾條新的熱搜。
一條是「莊佳菀的本命選手」。
還有一條是「淩寒是誰」。
……
祝顏點進了那條「莊佳菀的本命選手」,裡面立刻出現了莊佳菀發的微博:「你們都知道我特別愛滑雪,很高興我一直以來最喜歡的『本命選手』今晚被大家看見了!介紹一下,他叫淩寒,是當前唯一能在高山滑雪領域和世界級選手掰手腕的中國滑雪運動員!」
她附上了一串的國旗表情,並配上了淩寒在世錦賽多個分站比賽奪冠的照片。
就在今晚,淩寒發出那句「女朋友來照顧了」以後,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很久很久,大約是敲敲停停改改,直到十幾分鐘後才發來一條消息。
莊佳菀:「那就好,淩神好好休息,期待你繼續奪冠!也替我向你ṭûₘ女朋友問好~」
這個女孩兒喜歡淩寒喜歡得很坦蕩,放棄得也很瀟灑,祝顏忽然就覺得自己有點兒小心眼。
但在感情裡,誰又能不小心眼呢?
祝顏默默地自洽了,然後給莊佳菀的微博點了個贊,並決定以後商演多請她幾次……
與此同時,顧暮雨發來了一條充滿了感歎的微信。
「他這回真成了。原本對面買負面輿論想屠了他的廣場,別的不說,他的商業合作絕對是要受影響的,結果怎麼著?這會兒人家直接原地飛升了,又是路人又是明星的,一大波新流量進來,硬是把人家黑他花的錢給對沖了個乾乾淨淨。從明天起,他的代言費又要漲了。」
祝顏想,淩寒的廣結善緣確實在這一刻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看似不太好接近,但其實再善良不過了,遇到誰有困難都會去幫一把,從來都不圖什麼回報。更別說莊佳菀這樣的小明星前來倒追,換個尋常男生早就飄了,但他依舊保持著禮貌,從不對外說這件事。
甚至在他們失去聯繫的一年多裡,淩寒都從未對身邊的人提起過他和自己的往事。
顧暮雨忽然道:「我想問這個問題很久了:你給他砸資源的時候,到底是戀愛腦,還是知道這小子真的能成啊?」
祝顏看著對面發來的消息,微微揚起了唇角。
怎麼說呢ƭṻ⁷,雖然她打著「肯定能成」的旗號說服了幾乎所有人,但她也好,淩寒也罷,又何嘗不是背負了巨大的壓力呢?畢竟在事成之前,沒人知道事態的發展會怎樣。
「主要是運氣好。」祝顏回復道。
這是真心話。
遇到淩寒,是她運氣好。
不過運氣更好的是,之前拒絕了祝顏的某個人,忽然就出現了。
淩寒決定自己組建一支訓練團隊時,祝顏想起了那個給淩寒帶來了最早期那一波流量的人:AAA 雪圈帥哥批發。
這姐們兒江湖人稱「發哥」,經常直播滑雪比賽,嘴上說著看帥哥,實際上解說起來比誰都專業,Ţũ̂²再加上她名字中間那兩個字每次直播都會根據比賽地點去改動,非常有自己的風格和辨識度。
祝顏早就知道,她本名叫林冉,是一名很厲害的運動理療師,專攻高山滑雪項目。
於是她托人輾轉聯繫到了對方,邀請她加入淩寒的團隊。
不過林冉拒絕了。她說她當初離開滑雪屆就是為了家庭,如今也很難放棄穩定的生活。祝顏表示理解。
結果,就在淩寒這次熱搜破圈的第二天,祝顏收到了中間人的消息。
對方說,林冉主動聯繫了他,詢問淩寒的受傷情況,說自己也許能給到比較專業的評估。
祝顏就這樣加上了林冉的微信,併發去了淩寒拍的片子。
兩個人客客氣氣地打了一通電話。
林冉問:「醫生診斷時是怎麼說的?」
「說是肌肉撕裂,但問題不大,只是恢復需要時間。他沒有辦法判斷淩寒能不能參加總決賽,只能屆時看恢復狀態再決定。」祝顏道。
「我覺得他能。」林冉肯定道,「但前提是有我在。」
祝顏的驚喜之情溢於言表:「您願意來嗎?!」
「沒辦法啊,我女兒看到熱搜後哭著跟我說『媽媽你千萬要救救他』,搞得我再不答應就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了。」林冉貧嘴道,「給我定機票吧,工資我們見面再談,OK?」
祝顏當然立刻答應。
就算她們從來沒有見過面,祝顏也知道,林冉沒有在說大話。
這位挪威高山滑雪隊的前隨隊理療師,對於運動員在比賽中需要動用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都瞭若指掌。這種級別的專家,你光用金錢是絕對請不來的。
她就是為了淩寒而來。
祝顏在一刻,反復確定了一件事——
她沒有選錯人,淩寒就是值得。
而後的三到四周裡,淩寒從拄拐到正常行走,從恢復鍛煉到重新上雪,從適應性訓練到全力衝刺……任憑互聯網上的聲音發酵,好的壞的,他一律不聽不看不管不顧,只專注於天地茫茫之間,專注於每一次如蒼鷹一般的馳騁,如野馬一般的跳躍。
專注于眼前,專注於腳下。
直到這個雪季的尾聲。
高山滑雪世錦賽總決賽,就此開幕。
*** ***
破天荒的,今年的高山滑雪世錦賽總決賽在中國互聯網上了熱搜。
早在開賽前兩周,就有人反復詢問:淩寒還參加嗎?——但是沒有任何官方消息。
而到了開賽前一周正式抽籤時,終於有人刷新到了官網公佈的參賽順序:Lin Han 這個名字,出現在了第 28 位,也就是名單上的最後一位。
於是「高山滑雪世錦賽」的詞條又一次沖到了前十,這回大家問的都是:我要上哪兒才能看到直播???
讓某鵝某酷某桃現在去採購這種超小眾賽事的版權已經Ţúₙ來不及了,大家眼見正經直播沒地兒看,就一股腦兒地沖到了央視爸爸的官方帳號底下求直播。
「看到了,在安排了!」央視爸爸回應道。
於是在開賽前三天,一期關於淩寒和高山滑雪世錦賽的特別節目,率先上線了。
央視直播間內,燈光、攝像機就位,背景的 LED 顯示幕上是淩寒比賽時的特寫,少年人的雪板切過雪面,飛濺的雪花細密如霧。
導播鏡頭由遠拉近。
「歡迎大家收看由中央電視臺體育頻道為您直播的,本年度高山滑雪世錦賽總決賽特別節目。我是主持人盧柯。我們今天的嘉賓是國新社體育部專欄記者,央視特邀解說員,趙子桐老師。」
「觀眾朋友們好,我是趙子桐。」
「趙老師是我們演播廳的老朋友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搭檔,就是解說俞楓晚 20 歲那年的溫布頓半決賽。如今一晃多年過去,今天也是我們首次共同解說高山滑雪世錦賽。」
「沒錯。今年的高山滑雪世錦賽,在網路上的熱度空前得高,很多從來不關注這個項目的網友,今天都在蹲守直播。主要就是因為我們中國小將淩寒,官宣參賽了。」
「淩寒一個月前在雪場訓練的時候,為了搭救一位被困的雪友,自己不慎受傷,當時也是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大量的討論,大家還擔心他要趕不上這次的總決賽了。好在他于總決賽前順利恢復,即將出戰『超級大回轉』項目,爭奪冠軍的寶座。」
「也給不熟悉的朋友介紹一下這位天才少年。他剛過 20 歲生日不久,是前年的全國冠軍,今年的亞錦賽冠軍,並于這個賽季接連斬獲了多個世錦賽分站冠亞軍。」
「別看淩寒現在效力于中國香港高山滑雪隊,他其實是一位土生土長的嶺北少年,多年以來一直在嶺北省訓練。他在全國總決賽上破紀錄以後,中國香港Ţû⁾隊的主教練專程找到了他的教練甯大輝——誒,就把這棵好苗子要走了。」
「哈哈,港隊的眼光確實非常獨到。他接連創下了我國高山滑雪專案的最佳紀錄,並實現了世錦賽金牌『零』的突破。不過,淩寒雖然在分站賽事中已經和全球最頂尖的選手交過手,但決賽的難度又比分站比賽再上一個檔次。」
「主要就是因為全球最強的選手一齊上了。」
「對,一齊上了!其實最值得一提的就兩位:來自奧地利的路易士· 阿爾托寧,和來自挪威的霍華德·米勒。這兩位選手,不誇張地說,這兩個人在超級大回轉項目裡斷崖式地領先現役所有運動員,除了淩寒。」
「他倆有多強呢?可以說過往的比賽,基本就他倆在決勝負,其他人都是陪襯。但淩寒就是那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他和米勒在這個賽季一共交手了四次,目前 2:2 平,成績難分伯仲。」
「而阿爾托寧呢,今年的重心應該是放在了世界盃上,世錦賽的分站比賽就選擇性參與了,此番和淩寒是第一次在賽場上短兵相接。」
「沒錯,難度就在這兒了!如果淩寒能在這場比賽中拿下冠軍,那就代表,他就是這個項目的世界 No.1!」
「讓我們拭目以待!」
奧地利,薩爾巴赫。
這家位於奧地利北部的滑雪場,是當地最著名的滑雪勝地,曾多次承辦世界級的滑雪賽事,無數歐洲強隊都常年在此地訓練。
比如在霍華德·米勒眼裡,回薩爾巴赫參賽,就跟回家一樣。
他蹲在阿托爾寧旁邊碎碎念,把自己的一頭棕色卷髮撓得亂糟糟的。
「你知道嗎,Ran 跑去給 Lin Han 當理療師了!我當初那麼求她,她都不肯為了我留下來!冷酷無情的女人!哼!」
阿爾托寧笑他:「你的小男孩兒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米勒哼得更大聲了。
阿爾托寧足足年長他四歲,這位前奧運會冠軍、世界盃冠軍和世錦賽冠軍的「三冠王」現年二十六歲,一頭淡金色的長髮被針織帽包裹住,分垂在胸前兩側。
「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阿爾托寧問道。
「他是個非常非常內向的亞洲人,我看他訓練好幾次了,他從來不跟我打招呼!」米勒氣呼呼道。
「哦,通常他們亞洲人把這個稱之為『高冷』。」阿爾托寧托腮道,「似乎是很受歡迎的性格,我妹妹也很喜歡。她最近很愛看中國電視劇,我還想等雪季結束後帶她去中國玩兒。」
「夠了!你個死妹控!」
「……什麼意思?」
「亞洲人誇你對妹妹很好的意思。」
「那我確實對妹妹很好。」^-^
米勒翻了個白眼。
少有人知道,當年就因為一個叫阿斯托莉亞·阿爾托甯的女孩兒想要學花樣滑冰,而這個項目從訓練場地到定做服裝再到請教練都貴到令人髮指,於是她的哥哥決定參加當地——也就是高山滑雪強到令人髮指的奧地利——的滑雪比賽,掙筆獎金回來供妹妹學花滑。
此後,超級大回轉項目就多了一個「三冠王」。
米勒從小跟著挪威隊在薩爾巴赫訓練,親眼見證了「三冠王」的誕生,彼時這個棕發卷毛小孩兒無比震驚,感歎日本人說的「妹控拯救世界」真是沒瞎扯的……
扯回來。
「一起去看看咯?他今天好像在 Hinterreitlift 訓練。」米勒提議道。
Hinterreitlift FIS 訓練段,薩爾巴赫滑雪場最著名的訓練雪道,常年供專業運動員進行訓練和測試。
「走吧。」阿爾托甯欣然起身,倆人登上了前往山頂的纜車。
二十分鐘後,淩寒又遠遠望到了霍華德·米勒。
……他真的好愛來看自己訓練。
等等,他旁邊的是誰?阿托爾寧嗎?他倆居然還組團來圍觀對手訓練???
在淩寒從雪坡上一沖而下,並標誌性地甩尾急刹後,在雪道末端的阿爾托寧鼓起了掌。
「滑得真好,特別是剛才那個『跳卡』,這個動作在超級大回轉裡難度非常高。」阿爾托寧朝他豎起拇指,「不愧是名震整個滑雪屆的超級新人。」
「謝謝。」淩寒點頭示意,「請問找我有事嗎?」
「咦,沒事不能來看嗎?」
「……」
「內向的亞洲人」忽然語塞。
阿爾托寧一把摟過了米勒的脖子,把他拽了過來,笑眯眯並對淩寒道:「這小子很想跟你交朋友,所以經常來看你訓練,但他說你總是不理他。」
「哈?!我哪有!」
「你沒有經常來看人家訓練嗎?」
「我是有看,可是……」
「你沒說他不理你嗎?」
「我是有說,但是……
「那不就是了。」^-^
淩寒:「……」
這倆人關係還真好。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理人。」淩寒解釋道,「我學英語的時間不長,口語不太好。」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會主動跟人搭訕交際的性格,更別提歐美選手湊一起都語速極快,中間夾雜著各種歐洲小語種,他一般就更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可米勒顯然覺得這個理由莫名其妙:「哪有?你不是說得很流利嗎?」
「會有口音。」淩寒道。
「我們都有口音啊。」米勒攤手,「我是挪威人,他是奧地利人,我們從小都有口音。」
這話確實沒有什麼值得反駁的,但淩寒只是淡淡笑笑,輕輕搖了搖頭。他沒有辦法解釋一個小鎮裡走出來的少年,在踏入偌大的世界時感受到的那種局促和格格不入,時至今日,他知道自己早已做得足夠好,卻依舊保留著舊日的習慣。
「好吧,其實我想問問你,Lin Ran 怎麼樣了?她有來薩爾巴赫嗎?」米勒問。
淩寒琢磨了好幾秒,才意識到對方問的是林冉。
「有來。」他點點頭,「她今天在酒店休息。」
米勒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不過下一秒又飛速黯淡了下去,嘟囔道:「她都不來看看我!說好了就算回中國也永遠愛我呢!」
「她的話你現在還信?」阿爾托寧驚訝道,「她曾經還說這輩子只摸你的腹肌!」
「!!!」米勒頓時很來氣,「大騙子!!」
淩寒:「………………」
阿爾托寧拍了拍淩寒的肩:「原諒他吧,這孩子十五歲那年受了很重的傷,是 Ran 一點一點給他調整好的。Ran 回國的時候他跟被拋棄了的小狗一樣,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哈哈。」
「……」所以是他「橫刀奪愛」咯?
這段搭訕以米勒當場用淩寒的手機打電話給林冉,控訴林冉的「既殘忍又無情」,又被林冉三言兩語哄好,最終米勒紅著眼睛吼「你說話算話!!」而告終。
淩寒覺得米勒好像一隻卷毛小狗可卡布……
卷毛小狗也不知道得到了什麼承諾,心滿意足地撤了,臨走前還邀請淩寒跟他一起去看正好一周後在維也納舉辦的花樣滑冰比賽,並拍胸脯表示阿爾托寧會搞定門票的,記得給他妹妹加油。
於是大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建立了友誼,淩寒看著阿爾托寧騎著雪地摩托載著米勒飛馳而去,留下兩道長長的車胎痕跡,忽覺天地空曠。
他被接納了。意料之外的。
他想,正是因為過去一些不好的經歷,如今的他會盡可能地不去和其他職業選手打交道,以避免不必要的衝突。
但這一次,卻有人主動走到了他的面前,遞來了友誼的橄欖枝。
高處的風景確實不一樣。淩寒想。
也許你站的低的時候,只能看見層層黑雲壓城,但當你高到足以穿越雲層,就能看見燦爛的太陽。
*** ***
和兩人告別後,淩寒給奶奶打了通視頻電話。
老人家不太會用智能手機,過了好一會兒才接。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對著攝像頭,螢幕上只出現了她的半邊臉。可一看到淩寒,老人家立刻笑得眼角都是褶子。
「奶奶,你在海南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好!很好!這裡特別暖和!」奶奶用力點頭道。
「那就好。」
一開始要給奶奶轉院的時候,淩寒還不知道轉哪裡比較好。怕被人找到,嶺北省最好的療養醫院也不能呆了。這時祝顏才提議,不如去海南,當地的療養醫院多,天氣又暖和,最適合老人家養身體。
淩寒一開始還擔心奶奶住不慣,不過去了才發現,在海南過冬的北方老人很多,沒哪裡不舒服的。
「乖孫,你什麼時候比賽呀?電視上有沒有的看?」奶奶笑眯眯地問道。
「央視有直播,我讓護士給您調頻道。」
「乖乖,央視也播滑雪呀?」
「因為奶奶想看,所以他們就播了。」淩寒笑了笑。
「你奶奶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啊?」奶奶直接笑開了花,臉上的褶痕更深了。
淩寒想了想,裝作隨口一問:「奶奶,最近有沒有人來找你?」
奶奶還以為他是怕自己孤單,絮絮叨叨地回答:「你不要擔心奶奶,奶奶能交到朋友的,這邊北方人多……」
「嗯。」
看來,劉威背後的人並沒有找到海南來。
懸著的心暫時往下放了放。淩寒知道自己總要面對這一切,但他更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什麼。他必須學會專心。
當晚,淩寒回了酒店後,從行囊裡找出了一個黑色的滑雪包。
滑雪包平平無奇,和其他的款式看不出什麼區別,但當淩寒拉開拉鍊時,如料峭寒霜般的銀光立刻反射了出來,在牆面上印出一道明亮的痕跡。
他沒有開燈,只借著窗外的月光照亮。雪板若鋒刃,月光若銀霜。
ṭūₓ淩寒打開手機,拍了張雪板的照片,發給祝顏。
「哇!你把它帶到奧地利來了?!」
女孩子回復得極快,語調是顯而易見的驚喜,淩寒不由地笑了笑,打字回復道:「對,我準備用它來滑總決賽。」
祝顏有些擔心:「這樣可以嗎?這是兩年前的板子了,你還能適應嗎?」
「這是我滑過最好的板子,我平時不捨得用它,但在最關鍵的時刻,我相信它可以保護我。」
「我也會保護你哦。」祝顏很快回復道。
淩寒看著祝顏的消息,托著腮,笑得很溫柔。
感覺心底有一處地方,如同化開了一般。
他緩慢地敲出一行字,按下發送鍵——
「承蒙公主殿下的厚愛,微臣會全力以赴的。」
*** ***
祝顏直到比賽前一天晚上才抵達奧地利。
沒辦法,她這學期如果再多請幾天假,老師可能就要讓她掛科了……
淩寒一開始還因為擔心她的學業而認真道:「真掛科了怎麼辦?不然別來了,看直播吧?」
結果女孩子扁了扁嘴,回道:「那就只能求我爸多給學校捐點錢了。」
淩寒:「……」
得了,他就不該操心大小姐的事兒。
但淩寒沒想到的是,大老遠趕來的遠不止祝顏。
文森特向學校告假飛來了,還在系裡專程發了通知,和其他老師換了一節課。他在通知裡寫道:我兩年前贊助的滑雪運動員如今滑進了世錦賽決賽,並成為了奪冠熱門,我一定要親眼見證他的成功。
學生們:哦,是我們不配咯?
祝顏反反復複地閱讀了兩遍文森特的通知,狐疑地看著他:「你確定你不是在炫耀?」
文森特「得意」道:「你們中國人有個詞叫『裝 X』,我覺得特別好,人生的樂趣不就是『裝 X』嗎?」
祝顏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
寧大輝也飛過來了,淩寒甚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申請的簽證。這個粗獷的男人依舊張口閉口都是「他媽的」、「死小子」,不過這次的排列組合是:「他媽的,我們家的死小子可真是不錯啊!」
冰天雪地裡,男人滿面紅光,重重地在淩寒的肩上拍了好多下,任憑淩寒被拍得面部表情都要控制不住了。
祝顏有些心疼,想把淩寒撈回來,誰知直接被甯師父的另一隻大手給拽了過去,並同步被「重擊」了好幾下肩膀。祝顏直接表情管理失敗,和淩寒一起齜牙咧嘴得很有夫妻相。
邵嘉南也很激動興奮,雖然他沒有進決賽,但得益于淩寒一手搭建起來的訓練團隊,他這個賽季的成績突飛猛進。林冉加入團隊後給邵嘉南的職業生涯指了條明路——這會兒他正在社交媒體上給大家寫專業科普,流量一直在漲。
「我覺得我退役後能當個很賺錢很賺錢的私教。」邵嘉南捏著下巴道,「我現在這個帳號的流量特別精准,都是有錢有閑的富哥富姐,一個賽一個的願意砸錢出活兒。」
「大膽點,當個滑雪俱樂部老闆怎麼樣?」淩寒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邵嘉南覺得沒毛病,就等著他哥投資他了。
有金手指真好啊~
不過林冉很忙,她賽前賽後都要給淩寒做好保障工作,比如做全身肌肉的按摩,隨時應對突發情況等等,所以「AAA 奧地利帥哥批發」這次變成了自助直播。
米勒直接賴她這兒了。
卷毛小狗可憐巴巴地望著她:「你就不能也給我做做按摩嗎?」
林冉白了他一眼,粉毛短髮輕甩:「淩寒付了錢的。」
「我也可以付錢啊!我缺錢嗎???」
「我看你是缺母愛。」林冉把腦袋上的棒球帽摘了下來, 往米勒腦袋上哐當一扣, 「行了,回去吧,賽後給你做放鬆按摩,媽媽愛你。」
「真的???」米勒的眼睛裡立刻出現了一堆小星星。
「但是你得排在淩寒後面。」
「行叭……」米勒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畢竟也沒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最後阿爾托寧過來把這只卷毛可卡布拖走了,臨走前和淩寒打了聲招呼, 並瞧見了淩寒腳上的鏡面雪板, 「謔」了一聲。
「這不是 Atomic 兩年前的手工限量版嗎?」
「對。」淩寒大方承認了。
「真巧,我的是 001 號。」^-^
「哦,我的是女朋友送的。」淩寒淡定道, 「我還以為你的是你妹妹送的呢。」
「……」
阿爾托寧的標誌性笑臉一秒鐘碎了, 而後他拍了拍淩寒的肩,壓低了嗓音道:「賽場見,bro。」
周圍的氣壓也瞬間跟著低了下去。
淩寒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對祝顏嘀咕道:「這就破防了?我就那麼隨口一說。」
祝顏很淡定:「沒事, 他妹妹談戀愛的那一天, 他會更破防的。」
次日。
高山滑雪世錦賽·超級大回轉總決賽,正式開賽。
淩寒在休息室裡完成全身肌肉放鬆後,先上雪熱身了一段。這期間,前序選手一個接一個的完賽,包括米勒和阿爾托寧。
淩寒沒有去看他們的成績。
他一到大賽,簽運大概率就是壓軸登場, 甚至沒抽出過倒數五名外。年紀還很小的時候, 他會看著對手一個一個滑下去,好的成績會讓他焦慮, 壞的成績又會讓他莫名的微微鬆口氣。
那會兒他就意識到,人性的弱點就是很難被戰勝。就好像即便是頂級明星, 在面對網上的惡評時也會有心理波動一樣。
所以他學會了不去看, 不去接收這些資訊。
滑雪這項運動, 要戰勝的永遠都不是別人, 而是自己。你自己一個人在和風雪對抗,和高山鬥爭, 所求之事,永遠訴諸內心。
冬天就是戰鬥。沒有一個冬天是輕鬆的,țūₗ 每一個冬天都是修行。
淩寒很清楚地知道, 自己很有可能整個職業生涯都沒有機會去滑奧運會,或者最早最早, 也要到五年以後才能去, 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那會兒依舊處於巔峰狀態。
所以,今天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戰役。
伴隨著第 28 號選手登場的廣播, 淩寒踩著雪板, 在出發臺上擺好了起步的姿態。
鏡面雪板上雕刻著 No.186 的編號,白楊木和卡魯巴木芯的組合,極致的輕盈, 極致的強勁, 即便放到兩年後的今天,它依舊是一塊全球頂級的雪板。
能拿來和它相提並論的對手並不多,就好像如今能和它的主人相提並論的選手屈指而數一樣。
「嘀——嘀——嘀——」三聲平穩的倒數, 淩寒開始往下滑。
「嘀!」最後一聲音調更高的廣播響起,銀色的利刃沖過起點線,勢如破竹!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