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年少有为17盛放

演播廳內,主持人盧柯面對攝像機,嫺熟地開啟了播報。
「歡迎大家收看由中央電視臺為您直播的高山滑雪世界錦標賽總決賽。可以看到,在經歷了漫長的等待之後,我們的小將淩寒已經在出發台躍躍欲試。他是本場比賽的第 28 號選手,也是最後一位登場的選手。今天,他要從 1683 米的起點一直滑倒 805 米的半山腰,中途經歷八個彎道和兩個陡坡。」
「3、2、1……他沖出了出發台!太快了!速度與力量兼具!」
「淩寒從一開始就滿速前進,速度直接突破了百公里每小時!這是什麼概念?布加迪威龍是全世界最快的量產跑車,但淩寒的加速度ţūₚ簡直比布加迪還要快!」
「這個季節,奧地利的雪道全是冰,這哪裡是雪面,這簡直就是超級冰面!淩寒必須保持全部的注意力集中,更何況前面全球頂級選手的成績沒有給他一絲一毫失誤的機會——所以,他能保持這個狀態一直到最後一秒嗎?!」
熟悉的狂風呼嘯聲摩擦在淩寒的耳側,雪板的深刃穩穩地刻在阿爾卑斯山脈的冰面上,淩寒早已習慣了這種腳下的觸感,他遊刃有餘地深切而過,如同冰刀在冰原上刻下華爾滋圓舞曲的印痕。
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去感受身體的每一次折疊,腿部的每一次擺動,腳下的每一次重心轉換。
這樣的狀態,非長年的修心而不可得。
淩寒一直都知道,修心是一場漫長的旅程。你要學會在別人領先的時候依舊不焦躁,在多年不出成績的時候依舊保持耐心,在拼命訓練卻不進反退的時候依舊懷抱希望。
只有這樣,任何時候你站上雪道,才能真ṭü₁正做到心無旁騖,拋卻雜念,投入心流之中。
淩寒覺得,自己在用靈魂去滑這一場比賽。
他用過百的速度連續掠過了好幾個旗門,宛若驚鴻掠影,揚起的雪霧下是兩排極其鮮明的板痕。
而後,他飛速躍過了第一個陡坡!

——穩穩落地!並立刻接入下一個彎道!
「又一次『Jumpping Entry』!頂級的『跳卡』技術於奧地利重現!淩寒曾經正是嫺熟地運用這一高階技巧,拿下了全國高山滑雪總冠軍!他從陡坡飛躍下來時,在空中扭轉了身體,以最佳姿態高速入彎!」解說員趙子桐險些用拳頭捶上桌子。
「太難以置信了,剛剛的『跳卡』至少為他節約了 1-2 秒的時間,他是怎麼想到能在這個位置用上這項高難度技術的?這簡直就是個天才!不,他本來就是天才!」主持人盧柯也激動得面部通紅,「官方計時器顯示,淩寒現在比所有選手都要快!」
「我想,並不是沒有人想到過,而是就算想到了,也沒有自信能在總決賽上完美地完成。」趙子桐極其感歎,「這個動作對運動員核心力量和技術掌握度的要求都太高了,淩寒這個過彎方式簡直過於震撼了。」
「好了,現在臨近最後一段陡坡,前面的選手在這裡速度都會慢下來,我們可以看到米勒和阿爾托寧在這裡的速度都下降到了 70km 以下,而淩寒……天呐!他沒有減速!從來沒有人這麼滑過!」
淩寒的雪板因高速滑行而劇烈地抖動起來。
板刃切過冰雪交織的賽道,在高速攝像機的慢鏡頭下,兩塊雪板甚至彎成了波浪形,隨著顛簸的道面來回上下起伏。
而淩寒只能感覺到腳下的劇震,如鋒利的石子在腳下切割而過。
但他什麼都沒有想,只是進攻。
腳下承載著他全部的熱情,即便雪道再顛簸,他也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去,將所有的汗水、勇氣、希冀都留在那裡。
最後一個跳躍點近在咫尺。
淩寒不知道自己有多快,只覺得如若乘奔禦風。
他腳下的速度那樣快,內心卻寧靜極了。滑到這兒,長達一分鐘的爆發已經讓他感覺到了疲憊,但他必須控制好最後一段路程,而控制的要義是放鬆。
在最後一個陡坡,少年人身輕如燕,直接放直板一躍而下,騰空飛了起來。
終點的關口出現在了眼前。
無數的觀眾在圍欄外搖旗呐喊。
終點處,祝顏抬頭看向大螢幕上計時器的數位,內心咚咚地重敲。
「淩寒已經是冠軍了。」她深吸一口氣,對身邊的人道。
下一秒,淩寒在飛躍了長達五六秒後,穩穩落地,直接順著背後的巨大推力沖過終點線!
雪道被圍欄圍成了 U 字型,周圍滿滿的全是正在呐喊的觀眾,在人聲鼎沸之中,淩寒標誌性地甩尾刹車,呲起一人多高的雪牆。
這道雪牆帶起的雪花直接飛濺到了直播攝像機的鏡頭上。
演播廳裡的背景大螢幕上只剩下一串定格的數字——
「1:04:67」
解說員高聲吼道:「1 分 04 秒 67!比前序所有的選手都要快!淩寒滑雪的方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從未有人能像他這樣高難度地入彎,像他這樣完美地落地!在薩爾巴赫的雪道上,淩寒就是超級大回轉的統治者,他是真正的高山滑雪之王!」
「古人雲:發心易,而恒心難。在十幾年艱難刻苦的訓練裡,淩寒曾輾轉於多個隊伍,一度當私教來補貼訓練費用,但他從未放棄過滑雪。在一個世紀的時光裡,他終於成為了第一位奪得高山滑雪世錦賽冠軍的中國人。」
「村上春樹曾在書中寫道:『當你穿越了暴風雨,你便不再是原來的自己。』淩寒在冰面上飛馳十載,終於沖出了強敵環繞的『暴風雪』,於阿爾卑斯山脈登頂!讓我們恭喜淩寒!恭喜中國滑雪!」
直播的解說聲激情昂揚,現場濃烈的掌聲與歡呼聲亦經久未息,特意趕來薩爾巴赫觀賽的國人高舉著國旗,用中文狂喊:「淩寒!冠軍!淩寒!冠軍!」
淩寒用力高甩右手的雪杖,重重地喘息。在潮水般的呼喊聲中,一種前所未有的激烈感覺如海嘯般席捲而來,每一寸呼吸,每一條肌肉,每一縷神經,每一次跳動的心臟,每一處微小的感受,在這一刻都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有力,那樣的無與倫比。
那些痛苦的,迷茫的,燦爛的,輝煌的,全都在這一刻席捲而來,沖刷著他的內心。
而後,淩寒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被一群人托舉著翻越了圍欄。
那些幫祝顏翻過去ťū¹的人,緊跟著立即拉扯住了想要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而後祝顏靈活地從一群大個子中鑽了出來,徑直朝淩寒奔去。
淩寒的神情瞬間緊張了起來,他迅速張開雙臂,生怕祝顏摔倒。
下一秒,祝顏直接沖進了他的懷裡。
淩寒將女孩子一下抱了個滿懷,她的呼吸,她的體溫,她發間的香氣,通通於頃刻間充盈而來,圍繞在淩寒的身邊,分外熟悉,又分外令人安心。
在成千上萬的觀眾與媒體面前,祝顏捧住了淩寒的臉,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淩寒倏然間瞪大了眼睛。這個吻過於措不及防,卻要命的甜美。有什麼溫柔的東西漸漸化開了Ťṻ₉,緊繃的身體緩緩鬆弛下來,淩寒閉上眼,攬住祝顏的腰,輕柔地輾轉。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
呼嘯的寒風與熱烈的歡呼交織在一起。在這浩瀚的世界裡,他們兩個圍成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就連時間都忍不住變慢,如同過去了幾個世紀一般漫長。
沒有一個冬天是輕鬆的。淩寒想。
但春天總會到來。
在這個極致溫柔的擁吻結束時,他在祝顏的耳畔輕聲道——
「顏顏,櫻花開了。」
*** ***
在整個雪圈因「一個世紀來第一位中國選手奪得高山滑雪世界冠軍」而興奮到狂歡時,有一個辦公室裡,卻因此而氣壓極低。
秦文鬥站在領導的辦公桌前做檢討。
領導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將煙蒂敲在了透明的煙灰缸裡,一邊敲一邊向秦文鬥要說法:「老秦,你這個高山滑雪隊總教練是怎麼當的,全國最好的苗子怎麼給香港隊搞過去了!世錦賽『零』的突破啊,這突破居然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秦文鬥這會兒理解了,為什麼有些人會被一口氣活活憋死。
你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人,終於離開了你的隊伍,結果從成績到知名度到商業價值全都步步高升,如今你的領導來找你的麻煩,你還不能說什麼,這口氣能不憋得難受嗎?
但都到了這一刻了,秦文鬥只能絞盡腦汁地找理由。
「淩寒三年前確實是咱們國家隊的,但他這個人性格不太好,屢屢和隊友起衝突,後面待不下去,就自行退役了。而且他當時的成績也就普通,國內排名雖然不錯,但Ŧü₁沒有任何的國際競爭力。」
秦文鬥提前準備了淩寒那段時間的比賽成績,將列印好的檔遞給領導看。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領導的臉色,接著道:「這也確實怪我,錯誤地預估了他的潛力,可能天才就是比較孤僻吧。」
「他都和隊友起了什麼衝突?」領導皺眉問。
秦文鬥一聽到這個問題,便覺得這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反正無從考證,他索性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通,直到看到領導頻頻搖頭,便知道這件事也就算是過去了。
「這回就算了。」領導指點道,「以後要團結我ŧŭ̀₆們的年輕選手,識別好有潛力的新人,不要讓他們隨便外流!」
「那當然,那當然。」
……
幾分鐘後,秦文鬥心有餘悸地出了辦公室。
很快就要上報冬季奧運會的名單了。秦文鬥仔細地揣摩了一下上層的意思,覺得還是按原計劃上報最為穩妥。
雖然冬奧會裡,雪上項目的重要性非常高,但到了國內,高山滑雪反而是小眾到不能再小眾的專案,普通人根本不會去觀看,上層領導更不會將其作為奪金熱點去密切關注。
如果此時貿然把淩寒召回來,面子的事情姑且不談,更高層的領導一旦開始過問,萬一最後怪罪下來,這個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那大家還都不如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周後,高山滑雪的初版參賽名單遞交上級審核。
排在首位的隊員,依舊是蔣晟。
*** ***
蔣晟也不知道自己刷了多少遍淩寒的世錦賽總決賽視頻。
短短的一分多鐘,連頭帶尾不過兩分鐘,從起步滿速到空中轉彎,從跳卡入彎再到最後的加速飛躍,淩寒的每一個動作幾乎都被他刻到了腦子裡。
還有那最後的擁吻。
這場冰天雪地裡極溫柔繾綣的吻,在雪圈裡已然被稱之為「世紀一吻」,因為高山滑雪已經走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而淩寒是一個世紀以來首位來自中國的世界冠軍。
而自己,即便在分站比賽中破了紀錄,也依舊沒資格參加世錦賽總決賽。
蔣晟沉默地盯著手機螢幕,卻忽然聽到父親在客廳裡打電話。
男人怒吼道:「誰給你我的聯繫方式的?!你不要以為你可以威脅到我!我警告你!不可能!」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男人愈發怒不可遏了起來:「你是淩寒的老子!你找我幹嘛?你不應該去找他嗎?沒有我你能知道你有個冠軍兒子嗎?你欠了一屁股賬不都得靠他嗎?」
「有本事你就去告啊,你自己都他媽失信人了,我看你能告贏誰!」
最後他惡狠狠地掛了電話,卻又瞬間覺得內心慌亂,手忙腳亂地將對方給拉黑了。
在面對壓力的時候,逃避是男人的最佳方案。
蔣父煩躁地「嘖」了一聲,而後一轉身,忽地發現兒子黑著臉,一聲不吭站在自己的身後。
他嚇了一跳,接著吼道:「你在這兒幹嘛?!」
「你都幹什麼了?」蔣晟冷冷地問他。
「你老子做什麼事情還要跟你彙報了?」
「你都對淩寒幹什麼了?」蔣晟固執地反問。
蔣父梗在了那裡,卻還是高昂著頭,維持著「大人」高高在上的姿態。
父子倆人沉默地對峙。
見父親絲毫沒有交代清楚地打算,蔣晟用極其認真的語調,極緩慢地一字一頓道:「他已經是世界冠軍了,你再也阻擋不了他。無論你在做什麼,現在停下,還來得及。」
「你懂什麼?」蔣父嗤笑出了聲,「你以為我幾番運作都是為了誰?如果不是為了你,我能花這麼大功夫、這麼多心思?你也知道人家拿世界冠軍了?那你怎麼不拿一個呢?你有這個閒工夫跑來質問你老子,不如好好地給我滾回山上去訓練!冬奧會你可是第一個出戰!」
他一連串地回擊著,劈頭蓋臉地將蔣晟一頓罵,可是迎來的只有兒子冷淡的反問——
「所以,第一個出戰的憑什麼是我?」
蔣晟也不知道自己在矛盾些什麼。
這種矛盾是從發現了父親在背著自己做些什麼開始的。其實以前他和家裡沒什麼矛盾,父母再嚴格再有掌控欲,但對他也是毫無保留地投入,最多就是成績不好的時候挨挨駡,但成績好的時候也是要什麼給什麼。
他從小就聽各種勵志雞湯,想想當年郎朗的父親嚴厲到堪稱抽象,蔣晟就覺得自己這個糟心的爹,只不過是脾氣大了一些,大男子主義了一些,大多數時候也挺好的。
但他不能接受父親對淩寒下手。
他一直以為他和淩寒的競爭都是在檯面上的,就算是當年彼此使絆子、嘴賤、刻薄、搞小團體對立,那也通通是光明正大、願賭服輸,你就是沒本事讓兄弟們都服你,沒本事讓教練們都喜歡你,那是你自個兒的問題,你活該下位活該滾蛋。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
在真正的事實面前,那些自以為是的優越感,通通都不堪一擊。
蔣晟被擊懵了。他想,他憑什麼呢?冬奧會的名單他看到了,沒有任何變化,他還是滑雪隊的一哥,目標是滑進全世界前 30,那也是破冬奧會的歷史紀錄了。
所以呢?
這不就是自欺欺人嗎?
*** ***
祝家家宴。
所謂家宴,就是一家人齊齊整整。雖然老的少的都各懷心思,但起碼除了正在美國念書的祝顏,其他人都到齊了,表面看上去也是和和氣氣的。
祝家最近的中心話題,是祝顏談戀愛了。
祝遠山看到了「世紀一吻」的照片,差點兒要跳起來:「她怎麼搞的?誰允許她談戀愛了?這小子誰啊?跟咱家門當戶對嗎?還有,這倆人怎麼就當眾親上了!這要以後再找門當戶對的,這都是黑歷史她知道嗎?!」
反而是祝老爺子打斷了大發雷霆的兒子,淡定道:「哪裡不好?這麼年輕就是世界冠軍了,還是咱們家新品牌的代言人,年少有為,這不是很好嗎?」
顧暮雨給祝璨喂了口輔食,轉頭也接話道:「自從淩寒拿了冠軍,OnFire 的銷量節節攀升,我看後臺流量資料,大部分的增量都是從他的宣傳物料來的。」
祝遠山奇道:「這人也不是你選的啊?你選的那個誰,蔣晟是吧,都沒進決賽呢!」
顧暮雨淡定道:「這不是咱們家大小姐眼光好嗎?」
「你倆什麼時候關係那麼好了?」
「我們為什麼要關係不好?」顧暮雨掛上了一個標誌性的假笑,「她愛爸爸,我愛老公,我們都愛同一個男人,當然得關係好。」
祝遠山如果還聽不出這段話是在陰陽他的話,那也就別在江湖上混了。
他還想找顧暮雨討說法,顧暮雨直接抱著孩子進臥室了。自從上次的事件後,顧暮雨也沒再跟他嗆嘴,除了跟保姆一起寸步不離地看著孩子外,倆人之間堪稱風平浪靜。
可這段日子實在平靜得太過頭了,祝遠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母親在他耳邊哼哼道:「她這是慫了,服軟了。你就隨著她去,諒她也不敢離婚的。當然了,她不鬧事,你也就收著點,畢竟我孫子還是需要親媽的。」
祝遠山覺得他媽說得對,也就不再多想了。
顧暮雨進了臥室,直接給祝顏發消息通風報信。
「你爸因為你談戀愛的事情發了脾氣,被老爺子鎮壓了下來。老爺子站你這邊的,而且對你男朋友很滿意。」
祝顏回了個「OK」的手勢表情,而後問道:「那個自稱淩寒父親的人呢?還有消息嗎?」
這段時間裡,顧暮雨專門安排人找到了劉威,冒充賭友,蓄意接近了對方。
劉威這個人,分明是憑空冒出來的,卻直奔淩寒而來,甚至能找到淩寒奶奶的療養醫院去,那就代表一定有幕後的人在操控這一切。
顧暮雨一通電話給祝顏打了回去,道:「我想摸到劉威背後的人是誰,所以讓接近他的人給他出餿主意說:現在潑髒水給淩寒已經沒用了,都是最開始攛掇你的人惹出來的事情,那個人要為這件事負責,他得給你錢——你猜怎麼著?劉威轉頭就去要錢了,直接提著刀堵在了人家家門口,人家立刻把上面的人供了出來。」
「上面的人是誰?」祝顏問。
「還不知道,劉威暫時不肯說。」
「這不正常。」祝顏皺起了眉,快速地思考道,「這個人放棄得太輕易了,找淩寒要不到錢,就立刻找別人要。他就算被追債的逼急了,也不應該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的親生兒子吧?」
「所以有沒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親生的?他生怕這件事被捅破,那就真的要不到錢了。」
「我們再查一查。」
「好,有消息告訴你。」
「謝謝。」
「不客氣。」顧暮雨淡淡道,「我盡心盡力地替大小姐辦這件差事,還請大小姐以後給自己的親弟弟留口飯吃。」
顧暮雨如今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在這之前,她還想為自己的孩子爭上一爭,但如今很明顯老爺子就打算手把手培養祝顏,而在足足 17 歲的年齡差跟前,弟弟根本沒有和姐姐競爭的餘地。
等祝璨成年的時候,祝遠山已經老了,而祝顏卻早已羽翼豐滿,那會兒的祝璨還真是要靠姐姐給資源了。
*** ***
劉威感覺自己快要被逼崩潰了。
他在廣東呆了二十幾年,如今卻不敢回廣東,因為沒有任何的容身之地。他就像陰溝裡的老鼠,下水道的臭蟲,見不得光,被陽光一照就會灼熱到灰飛煙滅。
因為他們總能找到他。
是的,他們總能找到他。
那些追債的人無孔不入,無論他停多少次機換多少個號碼,逃到哪個城市哪個角落,對方都能在極短的時間裡定位他的所在。
在又一次被堵在城中村的破屋子裡,劉威要瘋了。
對面來了三個紋身的男人,都壯得像頭牛一樣,襯得劉威如同佝僂著的瘦猴。他被堵到了牆角,瑟瑟發抖。
對方的皮帶直接抽了下來,怒斥道:「你不是說你有辦法嗎??你不是說你找到了你兒子,你兒子現在很有錢嗎?!」
「再給我點兒時間,再給我點兒時間……不要打我了……」
債務被層層分包,最後到了一群最窮兇惡極的追債人手中。
為了拿到錢,他們什麼手ṭůₙ段都用得出來。
劉威的頭被摁進了抽水馬桶裡,耳邊傳來水流的轟鳴聲,呼吸在一瞬間停滯,胃裡的食物翻江倒海地上湧……他只能不停地求饒,再求饒。
他也不記得那群人是什麼時候走的,對方惡狠狠地說,下次來如果再沒有錢,那就先剁了他的一根手指,再放他的血。
他們走的時候連門也沒關上,破舊的屋子裡漆黑昏暗,只剩下大門處投進來的陽光,仿佛一接觸就能燙掉人的一層皮肉。
街坊四鄰冷眼旁觀,無人願意摻和進這樣的是非裡。
寂靜的黑暗中,劉威只覺得眼花耳鳴。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整個人一個激靈,因為應激反應而渾身劇烈地抖動起來。這些年他早已沒有任何的親人朋友,除了追債的電話,就連騷擾廣告他都接不到了。
他慌忙地按下了掛斷鍵。
幾十秒後,他的手機上又彈出了一條短信。
「您好,我是《深度見聞》欄目的調查記者,正在撰ţū₀寫一篇關於滑雪運動員淩寒的報導。這邊有關注到您在網上發佈的資訊,請問您是淩寒的父親嗎?我們是否可以採訪一下您?」
在那一瞬間,那顆快要死掉的漆黑心臟,又在劉威的胸前裡「砰砰砰」地劇烈跳動了起來。
還是有用的。
還是有用的!
他還有希望!他不會被那群人逼死!
淩寒以為他搬個家,給他奶奶換個醫院,自己就找不到他了嗎?他如今是個公眾人物啊!他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怕呢?!
什麼沒有辦法證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什麼沒有義務去替陌生人兜底,我呸!如果當初不是那個婆娘非要留下他,他連命都沒有!
劉威的大腦近乎瘋狂地運轉著,他顫抖著給那個陌生號碼打了回去,反復呼喊道:「對,是我!我是淩寒的父親!」
*** ***
隨著春雪的漸漸消融,雪季結束了。
各大雪場一個接一個的封板,淩寒也從寒冷的雪國飛往了永恆夏日的海南島。他準備直接在三亞呆一個月,專程陪奶奶。
奶奶開心壞了,每天都笑得堆起了幸福的褶子,逢人便說自己的孫子是世界冠軍。
淩寒知道,奶奶的這份「炫耀」和別的家長不一樣。
時至今日,他依舊清楚地記得那個雪夜裡,老人哭得要暈過去,手中的拐杖一下又一下敲在自己的身上,卻又捨不得下重力氣。她哭著質問自己為什麼退隊、翹課和撒謊,直到倒在那漫天的風雪之中。
回憶太痛,淩寒不忍再去想。
還好,苦盡甘來了。
奶奶的病情控制得還不錯,淩寒在三亞租了輛車,帶著她去各個景點遊玩兒,一會兒去天涯海角拍照,一會兒又去海邊吹風。基本上玩半天休兩天,日子過得慢悠悠的,老人家的心情越來越好,身體也越來越好。
直到天氣越來越熱,奶奶才問他:「乖孫,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呀?」
淩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個家,他現在不敢回。劉威有一陣子沒動靜了,但他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捲土重來,他怕奶奶遭不住。
「奶奶是覺得這裡不好嗎?」淩寒問道。
「很好,但不是咱們家呀。」奶奶笑眯眯道,「都四月底了,家裡已經暖和了,可以回去啦。咱們等冬天再過來。」
淩寒沉思了一會兒,找了個理由道:「家裡太舊了,沒這兒條件好。我之前說去省會買套新房子,你又捨不得老屋,所以我想,先帶你全國各地住著,三亞天熱了,我們就換到昆明去。等我過陣子給家裡重新裝修一下,裝修好了再回去,行嗎?」
「要多久啊?」
「嗯……一年?」
「那麼久啊?那我想回去看看。好多東西在家裡呢,奶奶放心不下。」
「好,我抽空帶您回去看看。」淩寒溫聲道,「然後我們就去昆明。」
他選的療養機構,在國內設有多家療養度假村,可以過一段時間就換個地方,好在奶奶對旅居不太抵觸,只是老人必然會想家。
淩寒知道,這一切都是緩兵之計。
而有些事情,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沉思了良久, 終於問道:「奶奶,我的爸媽……當年為什麼不要我了?」
他印象裡很小很小的時候問過這個問題,當時奶奶只是默默地掉眼淚,他是個早慧的孩子, 一見奶奶傷心,自己就先慌了, 拼命地墊著腳要給奶奶擦眼淚, 而後更是再也不敢問類似的問題了。
這個話題被祖孫兩人默契地擱置,一直到今天。
如今,奶奶又一次沉默地看著他, 目光複雜而悲傷。
「你已經二十歲了啊……」老人家低聲道, 「是該告訴你了。」
「……」
「你媽媽沒有不要你,她是生病走的。」
「嗯。她叫什麼名字?」
「婷婷。她叫淩婷婷。」
「我跟媽媽姓?」
「對……你爸爸那個人,我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奶奶的嘴唇一下子顫抖起來, 「他拋下整個家, 自己跑到南邊去快活, 一回來就是要錢!後來你媽媽走了,我們娘倆沒錢,他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渾濁的淚水從老人的眼眶中流了下來,她整個人蜷縮在了床上,止不住地抽噎。
淩寒的心裡疼得發慌。
他拼命地給老人順著背,從上到下慢慢地順、慢慢地拍, 一邊拍一邊哽咽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奶奶,我以後不問了。咱們家, 就咱們兩個人,咱們好好過。我不問了……」
奶奶說的, 和那個男人說的沒太大出入。
淩寒覺得自己一直很矛盾。
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奶奶撿來的孩子, 否則為什麼這麼多年裡, 親生父母都對他完全不管不顧?可他一方面希望那個男人是個騙子,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真的是奶奶的親人。
他到底是誰呢?他從哪兒來, 又將到哪兒去呢?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他鼓起勇氣去問了,但早知道奶奶會這麼傷心, 他還不如不問。
人老了, 就像個小孩子。淩寒緩緩拍著奶奶的背,一直把老人哄睡著了, 才一個人靜靜地離開, 去海邊散心。
浪花一下下地拍打著海岸,晚霞折射出馥鬱瑰麗的色彩, 紫、粉、橙交織在一起, 天地盛大,而他依舊如此渺小。
夕陽漸漸落下,夜幕緩緩掛上。
海岸黑了下去, 伸手不見五指, 全世界只剩下海潮規律的嘩啦聲。
手機忽然叮咚了好幾下,成為這廣袤世界裡除星空以外的唯一光亮。
急促的消息提示音沒規律亦沒節奏,是好幾個人同時在找他。
有祝顏, 有邵嘉南,有寧大輝,有各種各樣關心他的人……
內容殊途同歸——
「不要看微博!不要看熱搜!不要看任何社交媒體!」
淩寒心中一震。

 

倘若我年少有为1 她的同桌

倘若我年少有为2 冰原上的少年

倘若我年少有为3 一决胜负

倘若我年少有为4 绝不认输

倘若我年少有为5 峰回路转

倘若我年少有为6 情书

倘若我年少有为7 冠军

倘若我年少有为8 诛心

倘若我年少有为9 破釜沉舟

倘若我年少有为10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會

倘若我年少有为11 可能我也没有你的微信

倘若我年少有为12 我很想你

倘若我年少有为13 十年一剑寒刃如雪

倘若我年少有为14 风云变幻

倘若我年少有为15 挚爱

倘若我年少有为16 最后一战

倘若我年少有为17 盛放

倘若我年少有为18 那长头发

倘若我年少有为19 结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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