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年少有为18那长头发

一篇名為《起底淩寒:被「放逐」的冠軍》的長文,在社交媒體瘋狂刷屏。
文章的出品方是《深度見聞》,一個以長篇人物報導為主的頭部自媒體帳號。
這個帳號屢次出圈,都是因為「毀神」。那些網路中正大熱的人和事,在他們的所謂「深度調查」下被一層層解構,從另一側面呈現出來。
《起底淩寒:被「放逐」的冠軍》
文/深度見聞工作室
【來自小鎮的少年】
淩寒這個名字,最近的搜索指數呈百倍級上漲。這個被譽為「一個世紀以來首位奪得高山滑雪世界冠軍的中國運動員」,一度被互聯網炒作成「爽文男主」——天才少年,世錦賽冠軍,手握百萬美金的代言合約,甚至連女朋友都是百億企業的富三代。
事實上,極少有人知道這位天才的真實成長歷程。他出生於嶺北省嶺安市奉縣,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直到 2020 年才宣佈徹底脫貧。淩寒就是在這個地方,度過了他成年以前的大部分時光。
多年來,淩寒和奶奶何春蘭相依為命。記者前往奉縣,分別採訪了淩寒的多位老師和同學,對方皆表示:從未見過淩寒的父母。奶奶何春蘭是淩寒的法定監護人,也是他唯一的親人。
祖孫倆居住的老屋是早年分配的,已有接近三十年的樓齡,外立面破舊,社區最大的戶型也不過區區六十幾個平方。有條件的人家早已陸續搬走,如今還居住在這裡的多是老人。鄰居稱:何春蘭常年患有慢性病,兩年前曾動過手術。淩寒於年初接走了何春蘭,去了環境更好的地方療養。這一時間正好對上了淩寒首次奪得世錦賽分站冠軍,在那以後,多個品牌向淩寒遞來了橄欖枝,他的廣告收入首次超過百萬量級。
這本是一個極其勵志的故事,然而,伴隨著小鎮少年一舉奪冠,在他成長過程中從未出現過的「父親」,卻突然露面了。
【血緣中的陰影】

就在淩寒接連於世錦賽分站賽事中拔得頭籌時,有一個男人,開始頻繁地在社交媒體上向他喊話,指責他不善待自己的父親。
記者于廣州的一座城中村見到了李凱(化名)。他承認自己是網路上的發言人,並自稱是淩寒的生父,還向記者提供了他和何春蘭母子關係的證明。
李凱(化名)告訴記者,他多年來一直在南方打工,之所以未能回家,是因為面臨著一些困難——欠債後的利滾利,讓他早已不堪重負,而淩寒明明有能力幫忙,卻對他「見死不救」。
而當記者詢問他這些年是否養育過淩寒,是否能出具給何春蘭的轉帳記錄時,李凱(化名)卻大發雷霆,憤怒地拒絕了記者的要求,並反復指責淩寒「不孝」。
對此,淩寒及其背後的團隊,目前都沒有進行任何回應。
在他成名後的一百天裡,那些深深刻在血緣裡的「黑暗之手」,從泥濘污穢中爬行而來,意圖從他的成就中分一杯羹。而抹不去的血緣關係,宛如一顆隨時可能會爆炸的地雷,無疑給他的人設和商業價值都籠罩上一層陰影。
【「消失」的往事】
淩寒身上所籠罩的陰影,可能遠不止這位突然出現的「父親」。
在這位「天才少年」的官方履歷裡,兩年前他以嶺北省省隊選手的身份出戰,奪得全國高山滑雪錦標賽總決賽冠軍,並由此被中國香港隊的主教練相中,加入港隊。在今年,他接連突破了自己的歷史最好成績,從奪得亞錦賽冠軍開始,勢如破竹,一路拿下世錦賽多個分站冠軍,並最終獲得總決賽冠軍,登上了「超級大回轉」世界第一的寶座。
這段履歷一直為廣大雪迷所津津樂道,但無人知曉的是,這樣完美的履歷裡,恰恰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段。
——淩寒曾短暫地入選過國家隊,後又退出了。
而這顯然,也是淩寒及其團隊,所竭力隱瞞的一段。
淩寒團隊對他國家隊的經歷諱莫如深,而如果真有意探究,也能在他過往的參賽記錄裡尋找到些許的蛛絲馬跡。
在他效力於國家隊期間,他也曾參加過少數國內賽事。彼時高山滑雪項目在國內影響力有限,留下來的資料,多為賽事組委會自行發佈的宣傳稿件,但就在這些宣傳稿件所配的照片裡,我們發現了淩寒的身影。根據稿件對應的比賽時間推測,淩寒大約是在十六歲入選國家隊,十七歲退隊,中間不到一年時間。
明明已經入選了國家隊,他又為什麼要回到嶺北省隊,最後輾轉去了中國香港隊呢?為此,記者多方輾轉,終於採訪到了他當時的隊友曾可(化名)。
曾可(化名)直言:淩寒的性格內向、孤僻,只和同樣來自嶺北省隊的隊友邵嘉南關係較好,平時都不會主動和其他隊友搭話;後來更因為不滿意教練的參賽安排,出言頂撞教練。
在他的眼裡,淩寒是一個不好溝通的人,幾乎和所有隊員都搞不好關係,完全沒有團隊精神。而真正導致淩寒退隊的導火索,是在某次比賽中教練安排了他人出場,將淩寒放進了替補名單。
但是,淩寒當時真的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嗎?
時至今日,淩寒的成績雖然取得了突破式的進展,可當我們將時鐘的指標撥回三年前,卻能夠發現,當年十六七歲的男孩兒並沒有什麼突出的成績,而教練安排出場名單再正常不過了,彼時的淩寒無法接受自己不處於注意力的中心,所以他毅然選擇了退隊。
如今回頭去看,與其說是「退隊」,不如說是「放逐」,只不過國家隊給了他一個自行離開的體面。而淩寒本人,自然也將這段往事從自己人生的履歷中俐落地裁剪掉了。
【冠軍背後的資本運作】
淩寒的性格孤僻和不善交際,以及極其強烈的自尊心,確實為他早期的職業生涯帶來了巨大的障礙。但社會也很難強求一個被父親拋棄、和奶奶相依為命的少年,擁有溫暖守禮的人格底色。
在中國香港隊,因為不存在隊內競爭,淩寒和隊友們保持著平和的關係。而在拿下世錦賽分站冠軍後,淩寒立刻恢復了自己的本色,迅速地選擇了「單飛」。也許這才是他一直最想達到的狀態——所有人圍繞他制定訓練計畫,自行決定參加哪場比賽,無需受到他人的控制。
然而,淩寒能取得這樣巨大的成就,少不了生命中的貴人:奕躍體育創始人祝正林的孫女,祝顏。這個人的出現,也揭開了淩寒本人Ṭű₊商業價值迅速成長的幕後一角。
迄今為止,誰都不知道性格「不討喜」的淩寒,是如何俘獲了這位富家千金的芳心的。但正是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如今正就讀於世界頂級名校的豪門千金,在淩寒的個人運作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據悉,兩人于年初奕躍體育旗下的 OnFire 品牌發佈會晚宴上相識,當晚就有人看見他們二人單獨在陽臺上聊天。
「是淩寒主動去陽臺找祝小姐Ţü⁺的,他和祝小姐挨得很近。」知情人描述道。
祝顏雖然和淩寒同齡,卻已然是 OnFire 第二大個人股東。據悉,OnFire 正是祝正林送給孫女的成人禮。而後不久,祝顏親自飛到挪威,簽下了淩寒,並在後續調動了大量的資源,完整地策劃了淩寒知名度的提升和單飛的計畫。
很顯然,淩寒抓住了人生中至關重要的「翻盤」機會,命運的齒輪再次開始轉動。他迅速佔領了 OnFire 的大量宣傳資源,得到了鋪天蓋地的曝光。而隨著世界頂級的教練、理療師、營養師們加入其團隊,淩寒的天賦終於得到了完整地釋放,並再度實現了成績的飛躍,最終於奧地利薩爾巴赫雪場問鼎「超級大回轉」專案。
縱觀淩寒短短二十年的人生經歷,其跌宕起伏、峰迴路轉,遠非常人可以想像。但可以肯定的是,淩寒絕對不是傳說中的「ťű̂⁴爽文男主」,相反,他極力隱藏著自己不為人知的一面——無論是被放逐的經歷,還是想要分一杯羹的血親。
除此以外,我們還能看到一個孤僻的少年,在屢屢碰壁後的性格轉變。頻繁更換隊伍後,他終於逐漸學會了該如何與隊友相處,又該如何抓住至關重要的機會。但人的性格底色依舊很難抹去,在一切得償所願後,淩寒又飛速地回到了那個孤獨卻舒適的狀態。
這一次,淩寒終於成為了所有人口中不費吹灰之力的天才。而在光鮮背後,那些被拼命遮掩的過往,刻意掩蓋的污垢,是否會在午夜夢回之時,讓他陡然間驚醒ṱů₁呢?
……
…………
祝顏看完整篇文章時,手都在顫抖。
而文章的閱讀量正在飛速上漲,幾乎每次刷新,底下都能多出無數條評論,在作者看似多番調查、實則春秋筆法的渲染下,觀眾的情緒被激發了出來,偏見亦隨之而來——
「難怪他在港隊滑,原來早就被國家隊驅逐了,這就很搞笑了。」
「淩寒這種人其實很常見,不要因為他是世錦賽冠軍就高看他一眼,本質上他就是個冷血的投機分子,哪裡給他好處他就投奔哪裡的。」
「留著瘋子和賭棍的血,骨子裡就不會是什麼好人的。」
……
而更多打著心理學、情感關係學的帳號,都開始根據這篇文章,去分析淩寒的「性格底色」。
他們說,淩寒這樣冷淡孤僻的天才,對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大小姐反而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就如同有毒的罌粟花一樣,拼命吸食著祝顏的資源;
他們說,淩寒就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對他沒有用的人,會立刻被他拋棄掉,就算是親人也可以直接「不認」;
他們還說,淩寒這樣的人,在攀龍附鳳成功之後,一定會軟飯硬吃,看他單飛的選擇就知道了……
在快速的「造神」之後,眾人又進入了一場「毀神」的狂歡——如此熟悉的劇本,在過往千百年的時間裡反復上演過千千萬萬回,深刻驗證了人類的本質就是複讀機。
祝顏的心都揪緊了。她既憤怒又擔憂,淩寒的電話打不通,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再給淩寒太大的壓力,只能留言說:「淩寒,我一直在。」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終於等來了淩寒的電話。
少年人的那一頭傳來了陣陣海浪聲,他的語調沙啞至極,如同要隨波濤而遠去一般。
「顏顏。」
「我在,我在的!淩寒,你現在在哪裡?」
可他沒有力氣回應女孩子焦急的問題。
他只是如同自言自語般低聲道:「我是……一個賭棍的兒子。」
「一個國家隊的棄子。」
「一個汲汲于名利之徒。」
「一個攀龍附鳳的小人。」
「……」
「我不知道我是誰,但這是我嗎?」他喃喃道,「祝顏,他們說的是我嗎?」
「不是你!這都不是你!」祝顏斬釘截鐵道,「他寫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還自稱深度調查記者,我去他的調查記者!我給你找全世界最好最專業的記者!」
淩寒從未見過祝顏如此憤怒的樣子,像一頭盛怒的小獅子,渾身炸著毛。
可他卻愈發悲傷起來。
所以,他是她的拖累嗎?
好像是的。
祝顏竭盡全力地托舉他,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辜負祝顏的期待了。
可是……
「顏顏,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淩寒低垂著頭,語調緩慢而沙啞,「對不起。」
對不起,我整理不好自己的心情。
所以只能說抱歉,然後掛斷電話。
當天晚上,淩寒一個人登上了回老家的飛機。
省會到奉縣的高鐵近期開通了,以往三個小時的車程,如今壓縮到了四十來分鐘。這個季節的奉縣依舊算不得暖和,更別提淩寒抵達的時候正是清晨,一出列車的車廂,便是撲面而來的寒冷空氣。
晨霧彌漫在這座尚未蘇醒的小縣城裡,街道上除了偶爾匆匆趕路的人,便再沒有什麼人影。
淩寒一個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縣城太小,每一條道路他都無比熟悉。兒時什麼也不懂、瘋跑過的公園,上學以後每天排隊買早點的包子鋪,以及他好多次送祝顏回家、兩人肩並肩走過的那條小路。
記憶裡的小路總是在下雪,晚上幾乎沒有行人,世界萬籟俱寂,仿佛只剩他們兩個。白雪皚皚,他們在昏黃的路燈下踩出兩串長長的腳印。
淩寒回首,怔怔地望著那條熟悉的道路。
彼時他並不知道女孩子的真實身份,還誤會她給自己遞了情書。
可即便如此,當時的他也還是本能地自卑。
那現在的他呢?
他配得上她嗎?
配不上。
他心裡是清楚的,配不上。
淩寒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來。
他像縮回到了一個安全的殼子裡。在外面,他是拿下了世錦賽的運動員,是眾人口中自我為中心的利己主義者,是所有人批判的物件,但在這個殼子裡,他什麼也不是。
他什麼也不是,自然也就沒人能摧毀他。
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淩寒還是默默地佇立在街頭。
直到一個沉穩的女聲從他的身後響起。
「淩寒……?」
淩寒回眸。
「還真是你啊。」楊雪驚訝道。
淩寒也一愣。
幾分鐘後,兩人在附近剛開門的早餐鋪子裡坐下。
「你怎麼也回來了?」淩寒問。
「我在省會讀大學,現在高鐵通了,票價也不貴,我每個週末都會回家的。」楊雪解釋道,「你呢?怎麼也跑回來了?」
「賽季結束了,我就回來……休息幾天。」姑且也不算說謊吧,淩寒想。
「這樣啊。」楊雪點點頭。
而後,她的話鋒忽然一轉:「網上的那些,我都看到了。那寫的都是什麼玩意兒,全是假的!那個傻 X 記者連祝顏是我們同學都不知道,還深度調查呢!我們玩得好的女生們有個群嘛,大家看到了都很生氣,但我們的發言太沒有力量了,很快就被淹沒了,哎。」
「……謝謝。」
「你跟我說什麼謝謝?」楊雪看向他,理所當然道,「當初都是你保護班裡的同學,現在我們沒能力幫你,該是我們愧疚。」
「謝謝你們。」淩寒重複道,他握著一杯熱豆漿,眼底有著淡淡的青黑,「可是他也沒說錯,我確實流淌著賭棍的血液,還曾經被國家隊『驅逐』過。」
「哈?」楊雪忽地一皺眉,「你哪裡流淌著賭棍的血液?」
「那篇報導裡寫的是真的。」淩寒的嗓音沙啞,「我向奶奶求證過了,他是我的父親。」
楊雪愣愣看著他。
而後,她很明顯地自我掙扎了一下,足足啃完了一整個包子,才做足了心理建設,緩緩道:「我覺得這麼重要的事情,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但是淩寒,你的出生證明,是我爸媽幫著辦的。你是你媽媽抱回來的。」
「什麼?!」淩寒猛地一抬眸。
楊雪歎了口氣。
「咱們這個縣城,就這麼點兒大,誰家的事情都藏不住。我爸媽是縣醫院的嘛,據他倆說,劉威當年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對你媽媽拳打腳踢的,你奶奶怎麼都攔不住。後來你媽媽懷了孕,因為挨打,大月份流產了,大出血,還失去了生育能力。」
「就在同一天,你被你的親生父母遺棄在了醫院,就一個小小的包裹,連張紙片也沒留下。」
「在她很絕望很絕望的時候,聽說了你被遺棄的事情,然後堅決地要收養你。劉威不肯,但沒想到你奶奶居然也支持這個決定,最後他揚言不會給別人養孩子,直接走了,再也沒回來。」
「那個年代還有一定可操作的灰色空間,為了方便你上戶口,在你的出生證明上,你是你媽媽早產『生下』的孩子。但她因為那次流產,再加上精神上的原因,身體變得很差,沒多久就去世了。」
淩寒一言不發地聽著,宛如時間凍結在了那裡。
他的臉上沒有錯愕,沒有震驚,亦沒有憤怒,只有久久不散的哀傷。
「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從你這裡聽到這些。」ţû₊他哽咽道。
「抱歉,淩寒,你要相信我家人從來沒有把這件事說出去過。這件事還是我們成為同學後,我爸媽才偷偷告訴我的。而且我們也不瞭解你是否知道真相,所以也不敢貿然跟你提起。」
「我明白。謝謝你。」淩寒的嗓音沙啞。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奶奶不和他說真相。這不是一件「有必要」說出來的事情,就算說出來了又能怎麼樣呢?徒增煩惱罷了。
「但是淩寒,你的存在,在你媽媽人生最後的時間裡,給了她很大的慰藉。」楊雪認真道,「其實你奶奶也是這樣。我覺得把你養大,對她而言,也是足夠幸福的。」
「無論如何,你不是什麼『賭棍的兒子』。」楊雪再度強調,「你的媽媽就是你的媽媽,你的奶奶也是你的奶奶,她們讓你活了下來,讓你長大,給了你一個家。但那傢伙不是你的爸爸,明白嗎?」
淩寒沉默了很久很久。
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楊雪說得對。
ṱù₈愛他的人給了他一個家,所以媽媽是媽媽,奶奶是奶奶,除此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淩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有些忐忑地問道:「楊雪,你父母在家嗎?我可以……打擾他們一下,去問一些問題嗎?」
「在的。我跟他們說一聲。」
楊雪知道淩寒乍一聽到這些,肯定還有很多細節想要重新確認,畢竟自己轉述的內容只能算是囫圇。
在給爸媽打了通電話後,楊雪把淩寒帶回了家。
事情來的突然,但好在小縣城的週末比較平靜,時光走得總會慢一點。楊雪把淩寒介紹給父母,而後自己便回臥室了,不再介入那三個人的談話。她並不是事情的親歷者,沒有必要參與這麼沉重的話題。
直到過去了接近兩個小時,母親才來她的房間外敲門,對她道:「小雪,你同學要走了,你去送一送。」
楊雪這才帶著一本厚厚的本子出門。
淩寒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謝謝你們。」
楊雪卻揚了揚手中的本子:「我還有東西要給你看呢。」
「這是……?」
塑膠軟殼包裝、B5 尺寸的大本子,封面的風景畫熟悉而又陌生。
「班級周記?」淩寒忽地想起來了。
「你記憶裡怪好的。」楊雪笑笑,「想看看祝顏在裡面寫了什麼嗎?」
淩寒一怔。
兩個人走出楊雪家所在的社區,隨便找了一家路旁的奶茶店坐下。
「這本本子一直在你這兒嗎?」淩寒問。
「對啊,班主任讓我保管,說以後十周年班級聚會的時候再拿出來,雖然也不知道大家以後還能不能再聚齊了。」楊雪聳聳肩,「你不翻翻看呢?」
淩寒的手抬了起來,懸停在空中好幾秒,卻又放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在忐忑些什麼。」他苦笑道,「她一直很關心我,但我卻在逃避。我不想讓她看到我現在狼狽的樣子……」
「我大概是全班第一個看出來你們之間的『貓膩』的。」楊雪淡定地開始翻閱周記本,「當時祝顏說自己的手機丟了,讓我替她跟你說恭喜你,但是那個語氣和神情,跟你現在一樣忐忑,我立刻就感覺到你們兩個之ṱű̂₍間不太對。哦,找到了!」
她翻到了淩寒寫的那一頁,將周記本 180°轉動,面對面推到淩寒跟前。
上面是淩寒曾寫下的內容:
「三年後,冬奧會。
超級大回轉。
目標:金牌!」
彼時桀驁的少年人尚還意氣風發,渾然不知奧運會的參賽資格遠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而這一頁極其簡單的「周記」旁邊,卻被他的同學們密密麻麻寫滿了評論——
「寒哥加油」
「我們都要去現場看!!」
「看個屁呀凍死你」
……
以及。
「如果我能回家的話,我會拼盡全力,讓你回到賽場。」
他那三行字周圍已經擠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話,所以這樣一行娟秀的字跡,只能寫在角落裡的位置,如高原山的雪絨花,獨自默默地綻放著。
「這整個本子裡,她有且只有這麼一句話。」楊雪輕聲道。
淩寒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她真的拼盡全力了。真的。」他的聲音又啞了,近乎哽咽,「沒有她,我現在就是一個高中輟學的滑雪教練。」
「你知道她還為你剪過頭髮嗎?」楊雪忽然道。
「什麼?」淩寒迷惑地抬起頭,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祝顏不是一直都是長髮嗎?無論是高中的時候,還是現在。
不……不對……他突然就想起來了。
祝顏是剪過短髮的。
他唯一一次見到短髮的祝顏,還是她來嶺北省隊的訓練基地送雪板的那一天。當時他沒有出面,而是讓文森特替他帶了話,但他卻遠遠地在基地門禁的後面,看著祝顏遠去的背影。
奉縣一中的女生們,原本就有高三衝刺時剪短髮的「傳統」。當時的自己,並沒有太疑惑祝顏為什麼要換髮型。
可此時此刻,淩寒卻愣愣看著楊雪,問道:「為什麼是為了我?」
楊雪對上淩寒的眼睛,平靜地說出了一句他打死也想不到的話。
「你知道嗎?她那頭長髮可以賣五百塊。」
淩寒的身體忽地顫抖起來,通紅的眼眶裡佈滿了血絲。
一個極為瘋狂的假設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下一秒,這個假設就被楊雪證實了——
「她給你那對雪板的時候,就差這五百塊,所以她把頭髮賣了。」
淩寒渾身劇烈地顫抖著,他抱住了自己,彎下了腰, 嗓音亦在發抖。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在全國總決賽奪冠後沒多久, 她的爺爺就來把她接走了,司機開著一輛邁巴赫,直接停到了教學樓下,把班上的男生都激動壞了。」楊雪淡淡地敘述道, 「她走之前單獨找了我,跟我說, 等你比賽回來後, 請替她跟你說對不起。但你直接去了香港,沒有再回來。」
「……」
「可能她太需要人傾訴了,也可能她馬上就要走了, 而這裡從來沒有人聽過她的故事, 所以她跟我說了很久很久,包括雪板的事情。她說她很高興那塊雪板幫你奪冠了,這代表她的頭髮沒白剪。」
「……她還說了什麼?」
「她還說, 直到惹你生氣了, 你不再理她, 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你。」
「啪」的一聲,一大顆淚水從通紅的眼眶裡落下,砸在桌面上。
淩寒閉上眼,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卻依舊撫平不了身體的顫抖。
你到底讓她等了多久?
每次你自卑的時候,你逃避的時候, 你想一個人待著的時候, 她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打擾你。
她忍得不艱難嗎?她不想得到你的擁抱嗎?她不希望你寬慰她,告訴她「沒關係」嗎?
她在糟糕的家庭裡學會了忍耐, 學會了不用真面目示人,可明明在你這裡, 她應該可以完完全全做自己的。
但你還是讓她等著。
你不想用脆弱的姿態面對她, 不想她看到你的自卑你的怯懦, 你以為你調整好再去見她才是對她好的……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
她比誰都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比誰都能看到你的膽怯, 你的自尊,你的逃避, 可她依舊信任你,支持你, 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我何德何能……」淩寒的嗓音破碎, 「我何德何能……」
他反復地重複這一句話,淚水無聲地往下墜落。
楊雪起身走到他旁邊, 拍了拍他的背。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淩寒漸漸地平復了下來,楊雪才道:「你知道米昵高中的時候喜歡過你吧?她還給你寫過情書來著。後來她知Ţū́₇道了你和祝顏的事情, 立刻就不喜歡你了, 因為她說,她發自內心地覺得你沒她的頭髮重要。」
淩寒哭笑出了聲。
他知道楊雪是在緩和氣氛。他抽了張紙擦了擦臉,對楊雪道:「謝謝你, 班長。真的很謝謝。我這會兒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所以我該走了。」
「這麼突然?」楊雪微愣。
「我原本訂了從上海飛紐約的機票,但昨天晚上我沒有想好自己要不要去。我和顏顏說,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淩寒深呼吸, 起身,「但如果現在就出發的話,時間還來得及。」

 

倘若我年少有为1 她的同桌

倘若我年少有为2 冰原上的少年

倘若我年少有为3 一决胜负

倘若我年少有为4 绝不认输

倘若我年少有为5 峰回路转

倘若我年少有为6 情书

倘若我年少有为7 冠军

倘若我年少有为8 诛心

倘若我年少有为9 破釜沉舟

倘若我年少有为10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會

倘若我年少有为11 可能我也没有你的微信

倘若我年少有为12 我很想你

倘若我年少有为13 十年一剑寒刃如雪

倘若我年少有为14 风云变幻

倘若我年少有为15 挚爱

倘若我年少有为16 最后一战

倘若我年少有为17 盛放

倘若我年少有为18 那长头发

倘若我年少有为19 结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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