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年少有为13十年一剑寒刃如雪

「蔣晟你好,我是 OnFire 品牌部總經理顧暮雨。」顧暮雨掛著職業化的笑容,和蔣晟握了握手,而後又看向秦文鬥,恭維道,「果然是少年英才啊,一見就氣度不凡。」
「哪裡,我們的隊員能簽約奕躍體育,是他的榮幸。」秦文鬥講話也很客套。
大家寒暄完,便開始坐下來簽合同。
顧暮雨介紹道:「聽說蔣晟這次有望刷新中國隊的歷史記錄,我已經安排人聯繫了央視五套,一旦出了好成績,立刻進行新聞播報。」
「那可太好了!有奕躍的加持,這孩子的成績也必須突飛猛進!」
蔣晟先完成了簽約,然後配合顧暮雨帶來的攝影師拍了一組形象照。
趁著顧暮雨不在,秦文鬥快速地跟蔣晟耳語:「你知道嗎,她是祝遠山的妻子。」
「謔!」蔣晟挑眉,「這都親自來啊?」
「重視你嘛。」秦文鬥自滿地笑笑。
蔣晟也笑笑,卻有些漫不經心。就在這時,他的腦海裡忽然就閃過了淩寒的影子。他覺得奇怪極了,皺眉想要把這個影子甩掉,可那個討厭的傢伙還是固執地停留在他的腦海裡。
蔣晟忽然就想,那淩寒呢?

如果當初不是他們兩個互相看不順眼,別苗頭別得那麼厲害,這會兒在這兒簽約的人會不會是淩寒?
蔣晟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
不,不會!他在心裡迅速地否定自己。
他承認自己當初不成熟,如果再來一次,就算淩寒再招他煩,他也不會聯合著全隊上上下下把淩寒逼到退隊的地步。但即便如此,這和成績也是兩碼事。
他今天就要證明,就算當初淩寒留在了國家隊,一哥也還是他。
另一廂,顧暮雨正在洗手間裡補著妝。
她一邊塗口紅,一邊和身旁的下屬道:「聽說祝顏提前兩天就來挪威這邊了?」
「對,她親自來簽淩寒的。老祝總給她安排了一支小團隊,看上去是要給她練手的意思。」
顧暮雨的鼻腔裡傳來一聲悶哼:「呵,非要跟我爭是吧?我鐵了心給蔣晟砸資源,她還能搶得過我?」
「就讓她玩兒唄,玩兒砸了,也就沒下次了。」
*** ***
淩寒站在桌前,拿著筆,最後偏過頭,看了祝顏一眼。
「簽了這個字,老子可就真要為你玩兒命了。」他故意用帶著一點點兇氣的語調「威脅」道。
祝顏卻只是笑,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會為你全力以赴。」她鄭重道。
*** ***
「AAA 挪威帥哥批發」的直播間內。
「瞧一瞧看一看呐,本男色直播間開始追高山滑雪世錦賽啦!」主播在自己的身後搞了一面鑼鼓,直接「嘭——」地一敲,聲音震耳欲聾。
直播間評論區依舊很熱鬧。
「發哥染粉毛啦!好看!貼貼!」
「發哥今天是不是要看淩寒?」
「發哥肯定是想看霍華德·米勒啦!今天可是挪威隊主場,發哥的老東家呢~」
主播定睛看了眼評論,然後正色道:「好啦好啦,今天帥哥很多,一個一個看。米勒當然是要看的,手握兩個世錦賽冠軍呢!國家隊那個小蔣也來了,寄予厚Ŧũ₁望哈!淩寒當然最好看,這孩子真是出落得越來越 man 啦,給姨姨貼貼——」
「嗯?你們問我之前在挪威隊幹嘛的?」
「不是教練啦,都是以訛傳訛的,我哪有本事給北歐的滑雪隊當教練啊?」
「我是理療師,通俗點兒說就是按摩肌肉的,所以米勒的八塊腹肌我都摸過,不要羡慕我哈哈哈哈——」
主播搖著一頭粉毛兒,直播間裡繼續洋溢著歡脫的氛圍。
「我看看,米勒第二十三個出場。他對超級大回轉有著絕對的統治力,不出意外絕對是這一站的冠軍了。」她翻了翻了組委會剛剛在官網發出的順序表,「哦,咱們的小將蔣晟出場得很早呀,第三個。小淩帥哥倒數第二個登場Ṭṻ⁺,咱們慢慢等慢慢看。」
不過隨著比賽正式開場,主播很快就正經了起來。
「蔣晟出場了。」主播托著腮,眼睛盯緊了螢幕。
「很好,起始速度很快。老實說我前兩年覺得這孩子有點浮躁,今年漸漸沉穩了一點點,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是往好的方向在改變吧,希望明年的奧運會他能再好一點兒……到了第一個陡彎!WOW!過得行雲流水!」
「發哥」看了眼計時器,讚歎道:「他在前半段滑出了很好的成績,比前幾位選手都要快,絕對是領先的水準。」
「後面是一段連續的急彎速降,嘖,失誤了一點兒,可能前面把爆發力用完了,但速度還是很快——」
「過終點了!1 分 46 秒 72!太棒了!中國選手歷史最好成績!!!」
「發哥」到最後近乎嘶吼了,整個人興奮得跟在現場搖旗呐喊似的。最後她喊累了,往椅背上一癱,感歎道:「運動員還是得用成績說話啊,你看,這一破紀錄,小蔣一下子就順眼起來了,哈哈哈——」
完賽的運動員直接離開比賽區域。
秦文鬥迎了上來,和蔣晟擁抱,給豎起了一個大大的拇指。蔣晟也咧開嘴笑得很開心,一種志得意滿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恍然間發現自己過去和誰拼、和誰搶、和誰爭都沒有意義,競技體育本質上就是要贏,你平時拼過一萬個人,都比不了你真正贏上一次。
他回過頭,仔仔細細看向大螢幕上自己的成績,想將這一幕永恆地刻在自己的腦海裡。
與此同時,淩寒在候場區看了一眼螢幕,臉上沒有什麼波瀾起伏。
他剛剛熱身完畢,戴好手套和雪鏡,靜靜地等待自己的出場。
*** ***
在賽道終點不遠處的運動員更衣室裡,蔣晟換回了正常的衝鋒衣。他出場早,等最終結果要等上一個多小時,索性先去賽場附近的星巴克喝杯咖啡暖暖胃。
蔣晟剛推開門,就瞧見一個面孔頗為熟悉的女孩子正在點單。
「祝顏?」他有些驚訝,甚至是驚喜,上揚的嘴角將他出賣了個一乾二淨,「好巧,你也在這兒!」
祝顏回眸,嘴巴微張,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裡跟這傢伙「狹路相逢」。
「我是蔣晟啊,前些日子我們在奕躍體育的酒會上見過,你忘了?」
那可記得太清楚了。祝顏心想。
「記得。」女孩子矜持地點點頭,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氣質。
「沒想到你也來挪威了。」蔣晟道。
他忽然就想到了昨天簽約時秦文鬥和他說的話:奕躍重視這次合作,所以祝太太親自來了。這不,祝家大小姐也親自來了。
「我來工作的。」祝顏抬手別了別耳尖的碎發,語調淡淡的,「我還要忙形象大使的賽後專訪,就先不閒聊了。」
「哦,一會兒的專訪是你來安排嗎?」蔣晟有些興奮,「那結束之後我帶你去周圍逛逛吧?來挪威都沒有玩一玩吧?」
祝顏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我安排的不是你那場。你不知道我們簽了不止一位形象大使嗎?」
「啊?」蔣晟有些懵。
「我安排的是淩寒的那場。」祝顏淡淡道,「還有,你忘了嗎?前年在西嶺雪場的中級道,你從我身邊滑了過去,濺了我一身的雪。當時淩寒也在的。」
那該死的回憶一下子就變得鮮活了起來。
蔣晟像一尊雕像那樣被冰封在了原地。
*** ***
高山滑雪雪道落差極大,觀眾基本都在終點處等候,祝顏也不例外。
奪冠熱門選手霍華德·米勒的比賽剛剛結束,周圍的人都熱烈地討論著他剛才的表現。
「1 分 42 秒 03!他今天的滑行簡直完美極了!難以置信,沒有一丁點兒失誤!」
「不愧是王座上的男人,今天路易士· 阿爾托寧都不一定能贏他。」
不同於亞太地區的比賽,一旦到了世界級的賽場上,這兩個年輕人的名字都會讓人聽到耳朵起繭。
好像為了致敬米勒的出色表現,山上忽然就開始下雪了。起初是觸膚即化的小雪,而在伴隨著接下來幾位選手的完賽,雪花漸漸大了起來,視線有些受阻,但裁判並沒有喊暫停。
祝顏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熱氣,白色的霧氣氤氳聚集,又緩緩地散開,在漫天紛飛的白色雪霧間,祝顏試圖用這種方式讓紛亂的心平靜下來。
她想,正在候賽的淩寒應該也和她一樣。
因為今天,他真正站上了世界級的賽場。什麼國內第一,亞太第一,放到國際賽事上,往往都沒有走上領獎臺的可能性。但如今,就連米勒都去圍觀了淩寒的訓練,祝顏有一種預感,今天的淩寒會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垂直幾百米落差的高山上,淩寒亦持續地深呼吸。
修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他知道自己走的路要比所有人都困難一些。訓練資源,參賽資格,那些蔣晟等人唾手可得的東西,他得到的卻無比艱難。
正因為如此,他更需要學會耐心,學會接受命運。
你能不能接受你的人生時令就是比別人慢一點?在伊豆的櫻花二月盛放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著急,不要焦慮,去相信自己哪怕晚到四月、五月也最終都會滿開呢?
你這棵樹,紮根紮得很深,在極北的嚴寒地區經歷了無數風雪的洗禮,正因為如此,無論多大的風雪,你都不可以再動搖。
北海道也好,奧斯陸也罷,到了五月,櫻花總會開的。
他戴好雪鏡和手套,扯了扯護臉,走上出發台。
教練一如既往地在旁邊給他加油鼓勁兒:「Come on!Lin!拿出你最好的狀態出來!你可以突破極限的!」
他點點頭,然後屏住呼吸,沖下了出發台的雪坡。伴隨著「嘀、嘀、嘀」三聲的結束,淩寒越過了起點,計時正式開始!
祝顏在終點處看著大螢幕。
高山滑雪的觀賽很特殊,除非碰巧有高處的觀景平臺可以一覽整條雪道,否則大多數觀眾都是在終點處等候運動員最後俯衝過線的身姿,而比賽的過程則要通過大螢幕來欣賞。
淩寒的開局近乎完美。
他連ṱù⁻續擦身而過了七八個旗門,很快就抵達了第一個陡彎,也是這條賽道最容易拉開時長差距的第一個節點。
祝顏的心跳很快,砰砰砰砰地在胸腔裡躍動,就像有一隻小錘子在那裡止不住地敲。
而後,淩寒低低側身,身體幾乎貼地,他迅速切換腳下重心,如箭矢一般切過țŭ⁶了雪面!
「——太棒了!!!」祝顏忍不住喊道。
她的右手已經握成了拳狀,在胸前用力地下拉。不懂行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淩寒剛才的動作有多完美——他滑過的是旗門之間的最短路線,從大螢幕上的即時分數來看,他通過陡彎時的總時長幾乎和米勒一樣!如果他能維持這個狀態到終點,那他就能直接爭奪這場比賽的領獎臺席位!
觀賽的人還處於難以平復的興奮之中,而參賽者已然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接下來的雪道,是一段高速下降區。
大螢幕上展示著即時數位。
90km/h。
95km/h。
97km/h。
101km/h……
淩寒在持續加速。
然而,在賽場之上,淩寒明顯感覺到腳下雪面的變化——他出場的次序太晚了,這條雪道已經被無數選手高速馳騁過,新下的粉雪已經變得泥濘;再加上山間又開始降溫,雪花簌簌地下落,新雪還未積起,但被一道道雪板搓出的「雪泥」,卻已然結冰了。
冰面,是遠沒有雪面好控制的。
大螢幕的畫面是特寫。心細如祝顏,也發現了賽道的變化。
她對高山滑雪的瞭解,比起兩年前只多不少,因此她當然知道在這樣結冰、且視線受阻的賽場上,完賽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別看大回轉比賽只有一分多鐘的時間,可選手的速度可以比肩高速公路上的汽車,一旦出現任何意外,風險遠不止骨折。
可是似乎怕什麼就來什麼。
在通過下一個彎道時,因為冰面的影響,淩寒一個打滑,更換重心的時機落後了。
外腳沒站穩,內腳先承重。
原本轉彎時,他的身體就已經貼得離地面極近,可隨著這一打滑,他幾乎要衰落在雪面上,甚至不由得伸手扶住雪面——
「淩寒!」祝顏急呼道。
哪怕知道對方根本聽不見,可在那驚心動魄、分秒必爭的時間裡,祝顏的心臟還是停跳了好幾拍。
這樣的失誤,只給了運動員 1-2 秒的反應時間。
他甚至可能無法完賽。祝顏無法想像淩寒不能完賽的樣子,他付出了那麼多,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每一次走上賽場,都將其當做人生中最後一次比賽。
而就算是完賽了,這樣的失誤也足以讓他後續再也搶不回時間。
可是就在這 1-2 秒的時間裡,就在淩寒伸出右手險些扶住雪面的過程裡,他站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
他沒有摔倒,硬是憑著強大的核心力量讓自己從離地面僅有 10 公分的姿態回站了起來,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並迅速地進行下一次轉彎,然後速度越來越快——
祝顏伸手捂住臉。
在零下十幾度的山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滾燙而洶湧
計時器顯示,淩寒在剛才的失誤裡只損失了不到 0.5 秒的時間,而他在接下來的動作裡,以完美的路線和動作再度提速,不僅追回了失誤,甚至最終超越了最高分。
大螢幕裡的人從最後一個彎道的末端滑了出來,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淩寒於雪道的盡頭飛馳而下,一路放速沖過終點線,然後一如既往地急刹車,雪面被他滑出了一個巨大的鉤狀刻痕,濺起的雪牆甚至比他自己還要高。
滿場寂靜。
甚至有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生怕看錯了大螢幕上的數位。
「1 分 41 秒 57……」
「Damn it!這該死的計時器出問題了嗎?」有人因太過震驚而罵出了髒話。
「不,它沒有出錯,你的眼睛也沒錯。」身旁的人喃喃道,「這個亞洲男孩兒破了記錄……在有一個 0.4 秒失誤的基礎上。」
在長達幾秒鐘的安靜後,人群中陡然間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掌聲與吼聲交織在一起,在這漫長的冬日裡顯得如此熱烈和澎湃。
教練已經擁了上去,和淩寒熱情地擁抱。祝顏從週邊滿滿的人群裡用力擠了進去,終於擠到了最前排,然後一眼就被淩寒的視線鎖定住了。
而後,淩寒快速朝祝顏滑了過去,直板低速沖過來,微微彎腰,一把抱住了她。
少年人的擁抱很緊,好像能把祝顏勒進身體裡,祝顏將下巴擱在淩寒的肩上,酸澀感再一次從心頭湧了上來,直接沖上了鼻子沖上了眼眶,然後女孩子終於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她哭的是什麼呢?
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嗎?
還是哭所念皆所願,付出終有報呢?
這才是淩寒真正的突破,他終於真正意義上站到了世界級的舞臺上,和最好的選手掰手腕,還掰贏了。他被打壓了那麼久,卻還是做到了「十倍好」。
淩寒的成績對她來說,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信念注入。
那些黑夜中的不甘,那些咬著牙的堅持,都不是不自量力,都不該為人所恥笑,因為只要你真正做到十倍好,神也不能阻擋你的步伐!
伴隨著祝顏的放聲大哭,淩寒再次將她摟緊。
他右手托住女孩兒的後腦勺,把她摁在懷裡,哭笑不得道:「你哭那麼傷心做什麼Ťũ₆?這種時候不應該開心才對嗎?」
祝顏一聽,又破涕為笑了。
她想,在淩寒面前,她不需要注重什麼面子。她不需要時刻小心翼翼,不需要反復揣摩,她只需要真實地做自己,只需要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她抽噎道:「我好開心。淩寒,我好開心。」
「我也很開心。」淩寒在她耳畔低聲道,「破紀錄很振奮,可是看到你在終點等我,我才真正覺得,我沒有白滑這一場。」
*** ***
「AAA 挪威帥哥批發」的直播間裡。
「太厲害了,嘖嘖,太厲害了……」主ṱũ³播往椅背上一靠,嘴裡喃喃地重複著這句感歎。
看直播的觀眾們亦很熱鬧和振奮,彈幕刷新得速度是以往的好幾倍,而只有她本人知道,中國的高山滑雪界,大約從此刻開始真正變天了。
在自由式取得突破後,高山滑雪也迎來了世界級的選手。
評論區有人問道:「所以發哥,他為什麼要去港隊啊?」
亦有人猜測道:「也許在港隊更有出頭的機會呢?」
「可是,他這種身份不能參加奧運會的吧?」主播皺眉道。
作為在職業滑雪領域工作過的人,她對賽制的瞭解遠比別人更清楚。淩寒前兩年還在嶺北省省隊,這會兒就算為港隊效力,最多也就是個外援。
可有哪個世界級水準的運動員,會放棄參加奧運會呢?
比賽結束後,「發哥」就下播了。
她開直播不過是個樂子,也算是回味一下自己作為運動員理療師的職業生涯。成家後,她沒法再天天跟著挪威隊南征北戰,就離職回了國,在深圳開了一家康復理療店,如今的客人基本都是大廠的上班族,總是肩頸疼得嗷嗷哭。
其中有一個叫晴夕的,老煩老煩,X200 上市後天天擱她這兒哭……算了這個就不提了。
挪威和中國有 7 個小時的時差,播完後正好到了晚上,「發哥」嗑著瓜子追了幾集電視劇,直到小女兒舉著她的手機「噠噠噠」地跑來了客廳,喊道——
「媽媽媽媽!有人給你打電話!」
「啊?陌生號碼啊。」她瞄了一眼,不以為意地接著嗑瓜子,「是廣告吧?不用搭理。」
「可是人家孜孜不倦地打了好幾回誒!」
「嗯?」
她琢磨著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反正是廣告的話秒掛就好了……這麼想著,她接通了電話。
「請問是林冉女士嗎?」
「我是。請問你是?」
「啊林女士您好!冒昧打擾了,請問您還考慮回到運動員理療師的崗位上嗎?」
*** ***
「顧總,央視新聞播了……呃,淩寒排在前面。」
助理硬著頭皮在顧暮雨跟前彙報。
眼前精緻美豔的女人用冷到極致的表情看完了新聞口播——
「在剛剛結束的高山滑雪世錦賽挪威分站的比賽中,中國選手再創歷史。來自嶺北省的小將淩寒,力壓種子選手,奪得分站冠軍。」
新聞配上了淩寒站上領獎臺的畫面,組委會為他頒發了雪花形狀的獎章。雪霽雲停,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山谷間,在獎牌上折射出別樣的光芒。
主持人繼續道:「淩寒曾代表嶺北省隊,獲得了全國高山滑雪總決賽冠軍,後受邀請加入中國香港隊,成為中國香港隊的正式隊員……」
一頓長長的履歷介紹完畢後,主持人又簡單提到:「此外,中國小將蔣晟,也突破了歷史最好成績,成為第一位在世錦賽分站滑入前十的中國隊選手。」
到這兒,關於本次挪威分站的播報就結束了。
助理小心翼翼道:「聽說是完賽後,祝顏小姐那邊找了媒介的同事,截胡了我們提前打點好的資源……」
顧暮雨把咖啡往桌上一敲。
「咚」的一聲,助理噤聲了。
而後,助理第一次見到了這位「繼夫人」和那位「嫡長女」的正面戰爭。
雖然小嘍囉們平時吃瓜都吃得很開心,一邊苦哈哈地幹著活,一邊嗑著瓜子看熱鬧,恨不得在心裡搖著旗子喊「打起來打起來」——可誰知道這倆人真能當面剛啊?
還沒下雪山,顧暮雨直接在媒體區把祝顏給堵了。
獲得名次的選手們還在挨個兒接受採訪,顧暮雨直接沖到了祝顏的跟前,喊道:「祝顏你到底想做什麼?正面競爭也要講究一個井水不犯河水吧?你截別人資源通知一聲了嗎?事情是你這麼做的嗎?!」
祝顏正在採訪間外等淩寒,見顧暮雨來勢洶洶的樣子,她一點兒也不意外,而是極其淡然地反問道:「誰跟你說,我們兩個是在正面競爭?」
女孩子的語調慢條斯理的,卻透出一種隱隱的囂張感。
她彎起唇角,勾勒出一個相當標準的假笑來,繼續問:「誰又跟你說,我們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了?」
顧暮雨的臉色又一次冷了下來。
她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確實衝動了,她以為面前的女孩子只是溫室裡的花朵,手無縛雞之力,隨時都有可能被「大人們」踩在腳下,可顯然,祝顏早就不是那個 17 歲的祝顏了。
女孩子歪了歪頭,用極其無辜的口吻道:「公司有好的媒體資源,就要優先給成績好的簽約明星用,這才是高投資回報率的經營之法。把業績攪黃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你說是吧。」
她用顧暮雨之前的原話回擊了對方,任憑對方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她,似乎搞不懂兩年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女孩子,怎麼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幅樣子。
可是今時早已不同往日了。
她已經獨立了,離巢了,羽翼也漸漸豐滿。
更別提,她身後還有一座參天大樹,蔭蔽著她。
淩寒從採訪間走出來的時候,瞧見的正是顧暮雨氣急敗壞離開的背影。
他並沒有見到顧暮雨怎麼氣勢洶洶的來興師問罪,祝顏怎麼淡定囂張地懟回去,自然也就沒見到顧暮雨搬出祝遠山來暗暗地「威脅」祝顏,而祝顏紋絲不動,只差給這位後媽下戰帖。
但淩寒認出了顧暮雨。他們曾經在學校裡見過。
特別是聯想到祝顏和自己說的艱難處境,淩寒立刻眉頭緊皺,問道:「她怎麼來了?沒有把你怎麼樣吧?」
祝顏搖搖頭,認真道:「她不能再把我怎麼樣了。你在雪場上贏了,我就在公司裡贏了。」
淩寒的唇角淺淺彎了彎。
「還好沒有辜負你。」他的語調緩慢而誠摯,甚至隱隱帶著苦澀。
淩寒把脖子上的獎牌取了下來,掛到了祝顏的胸前。
「歸你了。」
祝顏笑了起來。
而後,她忽然想到了一年多前在長白山上,淩寒將自己複出後得到的第一塊金牌掛到了她的身上。
當時,他怎麼說的來著?
——「以後給你弄一串兒,你在家裡掛一排,怎麼樣?」
那些回憶忽然間就變得極其鮮活,仿佛在上一秒鐘剛剛發生過,就連當時少年人講話的神態、語調,祝顏都歷歷在目。
而那些話裡話外的深意,在當時不曾在意的、沒能理解的、囫圇過去的……忽然就變得如此得清晰和明朗了。
一想到這兒,祝顏就怔在了那裡。
「怎麼了?」淩寒關切地看向她,「哪裡不舒服麼?」
女孩子卻搖了搖頭:「沒有。我只是在想……」
她忽然抬眸,看向淩寒,認真問道:「以後的獎牌,也ťůₛ都歸我嗎?」
她在尋求一個肯定的答覆。
但更像是在尋求一個鄭重的承諾。
淩寒也定定看著她。
「不然呢?」他反問道。
「你能正面回答我嗎?」祝顏看著他的眼睛。
淩寒頓了頓,然後對上祝顏的視線,極其鄭重地回答道:「未來我所有的一切,我的榮譽,我的獎牌,我世俗意義上所取得的全部成就,都歸你。」
還有愛。
愛也歸你。他在心裡補充道。
淩寒想,他其實一點兒都不敢去高姿態。
他只是從未得到過確定性,所以更加缺安全感。他需要祝顏往前走很多很多步,他才真的敢去相信,祝顏在乎他、需要他。
當他真正確定自己被在乎、被需要的時候,那他沒有什麼是不可以付出的。
他擁有的東西本來就很少,因為只有這麼一點點,所以他願意全部拿去交換對方的關注。
他心甘情願的。
在挪威分站結束後,淩寒連續參加了多輪分站賽事,勢如破竹,幾乎一半比賽都拿下了冠軍,且排名始終沒有跌出過前三。
伴隨著 OnFire 一系列廣告物料的投放,越來越多的雪友將目光投射到了這位年輕的天才身上。他才剛過十九周歲的生日,卻已然在超級大回轉專案上展現出了統治力的姿態。
祝顏和文森特久違地打了一通電話。
「聽到你的聲音我很高興,孩子。你那裡一切都好嗎?」
「我很好,文森特教授。很抱歉這麼久才聯繫您,其實我已經在美國讀書了。等開學後,請允許我去坎布裡奇小鎮請您喝一杯咖啡。」
「那我可真是太期待了。」
兩人熱情地寒暄了一下,而後很快進入了正題。文森特當然知道祝顏突然聯繫自己,一定是為了淩寒的事情,畢竟他和淩寒的合同要到明年才結束,於是他率先開啟了這個話題。
「說實話,這次我很驚訝。雖然之前 Lin 的成績也很不錯,可以說在全亞洲數一數二,但我真的沒想到,他能在這個雪季取得如此巨大的突破。」
「因為他在心理上突破了。從前所有人都在你耳邊說:亞洲人不擅長滑雪,在這個項目上沒有競爭力,高山滑雪只能被歐美選手所統治……這樣的聲音太多了,你就也會打退堂鼓,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行,是不是做到最好也只能滑個一二十名?」祝顏用平和的語調娓娓道來,「但其實不是的,他是真正的天才,他本就有一戰之力。而伴隨著心魔的褪去,如今再和頂尖選手競爭,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了。」
「你說得對,孩子。你的判斷一直是對的,從兩年前就是。」
祝顏的電話打來時,美國的時間正是早上,文森特端著自己剛剛磨好的咖啡,站在辦公室的窗前。
窗外的枝丫上,小鳥在啾啾地叫著,然後蹦上了昨夜積累下來的厚厚新雪。
他淺啜了一口咖啡,溫和道:「你第一次來找我『談判』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一個既有靈性,又敢於下重注的女孩兒。說吧,這次需要我為你們做什麼?」
「我想把淩寒打造成世界級的選手。」祝顏堅定道,「不僅是成績,更是名聲。」
「Oh,這可不容易。」
「但是有 IMG 之類的經紀公司加入包裝,就沒那麼難了。教授,既然他接下來的每份經濟合同都要持續跟你分賬,那我想你會有辦法的,對吧?」
而後的日子裡,淩寒經歷了他此前從未經歷過、似乎也未曾想像過的人生。
燈光。海報。TVC。
專訪。獎金。代言費。
這些曾經無法想像的一切,如今如海嘯一般朝他湧來。
世錦賽和世界盃分站冠軍的單次獎金在 20-50 萬人民幣左右,雖然獎金遠比不了網球、高爾夫這些貴族運動,但雪季裡賽事密集,運動員的單次比賽在 2 分鐘以內,消耗程度也不算特別大,因此,光賽事獎金的收入便如同吸金的機器一樣,源源不斷地貢獻著現金流。
更別提各大滑雪品牌遞來的橄欖枝——從單次合作到品牌大使再到代言人,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好幾分合同都帶了稅前七位數的進賬,這些數字在納稅和分成後也依舊可觀。
圍繞在淩寒身邊的人更是已經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團隊。他不再需要隨隊訓練,而是單獨安排自己的訓練計畫,兼顧商業合作。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出戰,淩寒雪服上的品牌標誌越來越多,他甚至需要在上臺領獎前單獨換上一塊勞力士的腕表,因為這一大眾耳熟能詳的奢侈品牌已經成為了他的新晉贊助商。
雪季還沒結束,祝顏的寒假就已經告終了。
淩寒直接訂了機票,專程送她回紐約上課。按理說這樣的舉動似乎親密過了頭,但兩個人都有一種微妙的心照不宣。
而後,淩寒租了輛車,自駕三百多公里去了趟波士頓,又一次和文森特爬了回雪山。
他們兩個穿過茂密的針葉林, 沿著登山小道上一路向上, 積雪未化,但已經破冰的河流淙淙地穿過林間,帶著清淩淩的水聲。
「我曾經無數次地仰望雪山,亦會想群山之巔會是怎樣的風景, 只是彼時總有人說我不自量力,以至於我覺得自己似乎連仰望山巔的資格都沒有。」淩寒緩緩道, 「但如今我還沒有爬到山巔, 就已然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風景。」
「路上的景色也還不錯吧?」文森特打趣道。
淩寒想了想,卻回答道:「很奇特。也很不適應。」
他是坐頭等艙來的,空姐的半跪式服務和幾乎焊在臉上的笑容都讓他頗為拘束。如果是他自己, 倒是不會這麼奢侈, 但因為要送祝顏,他想都沒想就定了兩人份頭等艙的機票,而這似乎並沒有影響他賬上的數位。
在祝顏上課之前, 他們去了鹿穀度假。他曾經遙望美麗的鹿穀, 那是世界級的雙板聖地, 可真當他踏上這片土地時,他已經回憶不起當初的嚮往之情了。更別提在滑雪時,居然有人認出ţṻ₆了他,還請他在自己的雪服上簽名。
他的口語依舊不是特別好,口音比較明顯,但這一路上上, 他發現自己的基本對話似乎完全沒問題了, 就連現在和文森特這樣聊天,他也沒有絲毫的卡殼。
「變化太快了。」淩寒道, 「我有些不習慣現在的自己。」
「榮譽加身的時候是會這樣的。」文森特笑了笑,「我都說了, 祝顏是你的直升機啊, 你只需要親自爬到停機坪所在的半山腰, 她就會直接帶你飛到高空上去。」
淩寒也跟著彎了彎唇角。他覺得文森特說得沒錯, 他總認為自己運氣不好,但老天爺把最佳的運氣放到了他的生活裡, 把最好的人直接送到了他的身邊。
祝顏就是他的金手指,是他的直升機。
而後, 淩寒的神情嚴肅了起來。
「文森特先生, 我知道祝顏托你為我運作了很多商業合作,但我想跟你說的是:已經簽約的, 我都會積極配合, 但新在談合作的,我希望你都能暫時替我拒絕掉。」
文森特一愣。
「為什麼?你沒有寬裕到那個地步吧, 單飛訓練需要錢, 你奶奶治病也需要。」
「現有的已經很多了。如果再這樣下去,會影響我總決賽的成績。」淩寒抬頭望向山巔,「登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金錢、名譽和地位確實都是很美的風景, 但我不能因此而駐足, 我還要繼續攀登。」
所以他把這段時間的進賬分成了兩個部分。
一部分用於團隊開支,另一部分則用於升級奶奶的治療條件。
至於那些浮華,什麼奢侈品, 度假酒店,名利場……都一邊兒去吧。
他清醒地知道,那不是他追求的東西。他不需要。

 

倘若我年少有为1 她的同桌

倘若我年少有为2 冰原上的少年

倘若我年少有为3 一决胜负

倘若我年少有为4 绝不认输

倘若我年少有为5 峰回路转

倘若我年少有为6 情书

倘若我年少有为7 冠军

倘若我年少有为8 诛心

倘若我年少有为9 破釜沉舟

倘若我年少有为10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會

倘若我年少有为11 可能我也没有你的微信

倘若我年少有为12 我很想你

倘若我年少有为13 十年一剑寒刃如雪

倘若我年少有为14 风云变幻

倘若我年少有为15 挚爱

倘若我年少有为16 最后一战

倘若我年少有为17 盛放

倘若我年少有为18 那长头发

倘若我年少有为19 结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