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年少有为4绝不认输

蔣晟一摔,就引來了原本在午休的教練。
於是這場臨時起意的比賽以教練的呵斥告終,畢竟私下比賽算是一個忌諱,更別提輸得這麼不體面。而淩寒根本沒理這群人,直接就回去教課了。
教練也好,隊友也罷,一切早都跟他沒有關係了。
一天的教練課結束,淩寒照例和祝顏坐公交回縣城。
正趕上晚高峰,人擠著人。車上好不容易空出了一個座位,淩寒把祝顏摁了下去,然後握住旁邊的欄杆,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了旁邊的人。
在淩寒創造出的一方小小天地裡,祝顏仰頭,看向同桌。
「我感覺,你的水準還在巔峰狀態。」她肯定道。
「還是比之前要差一些。」淩寒搖搖頭。
以前刻意回避的話題,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可以討論了。
「你有一段時間沒進行職業訓練了吧?這樣都能保持競技水準,你甘心只當個教練?」
淩寒注視著祝顏的眼睛。
一秒,兩秒……
直到他偏開目光,看向窗外向後飛馳而去的昏黃路燈。
有些事情,祝顏不瞭解,也是很正常的。
你知道她是好心,可是你沒有辦法跟她解釋教練無端的斥責,莫名的羞辱,以及那些近乎無人道的懲罰。
街燈下的行道樹隨著公車行駛的軌跡後撤,帶著迷離的影子,恍惚如在夢中。
那些走馬燈一樣的回憶,在腦海裡不停地旋轉、再旋轉,最終如旋渦一般讓人深陷,無法自拔。
新宿舍裡。
「大家都拿到房間鑰匙了吧?」
「哦,淩寒沒有?那你就睡客廳吧。喏,就沙發這兒。」
……
訓練場上。
「大賽期間,種子選手要專心!不要隨隨便便被他人影響!」
「邵嘉南,誰允許你跟淩寒講話的?!」
……
食堂裡。
「飯卡用不了?飯卡用不了你找技術啊,找我有什麼用!」
「誒飯卡是你們隨便能借給別人用的嗎?」
……
賽後。
「真的,淩寒,一個分站賽事你滑那麼快幹嘛?」
「就是,給大家平白招了那麼多尿檢!」
……
往事一幕幕浮現,淩寒閉上了眼,喉結上下滾動。
祝顏坐在公交椅上,抬頭仰望少年人。
顫動的眼球,泛青筋的手背,還有局促的呼吸聲。
祝顏沒有再說話。
因為怎麼說,都不合時宜。
*** ***
周日的中午,祝顏接到淩寒的電話,說是邵嘉南休假回來了,來他家蹭飯,一併喊祝顏這個留守兒童來一起打火鍋。
畢竟隔得近,祝顏紮了個丸子頭就出發了。
等到淩寒家的時候,奶奶正在曬衣服,兩個大男生在廚房裡忙活——淩寒掌勺,邵嘉南打下手,動作看上去都挺麻利。
祝顏也想去幫忙,邵嘉南大大咧咧地給了她一把大白菜讓她去洗,結果被淩寒反手奪了過去,並翻了個白眼——
「等大小姐的菜洗好,你已經吃飽了。」
祝顏:「……」
好吧,她承認自己不是特別擅長這個……
「去坐著等吃吧。」淩寒用下巴示意。
「那樣我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我就不付給你課時費抽成了。」淩寒悠悠地道。
他這麼一說,祝顏頓時就覺得這飯蹭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邵嘉南在廚房裡跟淩寒咬耳朵:「你和人家關係很好嘛?真的沒什麼?我不信!」
「那是我同桌。」淩寒又白了他一眼,「人家爸媽都不管,比我還留守兒童,我可憐一下怎麼了?」
「那你還叫人家『大小姐』?」
「哪裡不『大小姐』了?上回連碗都洗不了,還得我來。」
「嘖嘖嘖原來不是第一次來了呀,能讓淩神心甘情願洗碗,那得是什麼份兒上的『同桌』呀——」
「趕緊閉嘴!」淩寒敲了一下邵嘉南的腦殼。
火鍋和兩個小炒菜上桌。奶奶笑眯眯地說著「你們聊」、「不用管我」,自己夾了點兒菜,準備去屋裡吃。淩寒似乎習慣了她的「不願打擾」,又多撈了幾塊肉塞進她碗裡。
確認奶奶關了門,邵嘉南才壓低了聲音開始八卦。
「蔣晟這次可給氣死啦——」
淩寒挑起眉梢。
「他上一站積分賽成績很好,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結果這麼一摔,嘖嘖嘖。」邵嘉南做出了誇張的表情,「你這次真是坐實蔣公子的『心魔』了!」
淩寒從鼻腔裡發出不屑的悶聲。
「心魔?」祝顏不解。
邵嘉南給祝顏科普道:「蔣晟這個人呢,賣他面子的人都喊他『蔣公子』,聽這個名字也能猜到,是個富二代,跟我們這種家裡窮、所以才去念體校的不一樣。」
「他自小在國外長大,小的時候,他家裡就給他請了頂級教練,培養滑雪愛好。沒想到人家天資驚人,打遍同齡人無敵手,這才一路被特招進了我們隊裡,想著冬奧會沖一把獎牌。」
「你想想,他回國本țũₑ來是想擼起袖子大幹一場,結果一碰見淩寒就栽了,每次積分賽都只能屈居萬年老二,這能心態不崩?不嫉恨就有鬼了。」
邵嘉南攤了攤手,做了個鬼臉。
祝顏小口喝著湯,陷入沉思。
高山滑雪在國內是小眾運動,照理說競爭並不激烈。
但並不激烈,就意味著受關注不多,也就更有操作的空間。
培養誰ŧũ̂ₐ,放養誰;重用誰,捨棄誰——都是上級領導不太關注的。
終於,祝顏鼓起勇氣,正面問出了那個一直被淩寒避而不談的問題——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退隊?」
這一次,淩寒沒有再逃避她的目光。
「因為他們不讓我滑了。」他對上祝顏的視線,「就這麼簡單。」
祝顏「嗯」了一聲。
淩寒又看向邵嘉南:「不要以為你掉二隊是自己水準降了,我不信這裡面沒貓膩。」
「那隊內排位賽成績確實不夠好,我也沒辦法。」邵嘉南聳了聳肩,「雖然我也覺得那天我滑得很快了……」
「今年一定要回一隊。」
「在努力啦!每天練到死呢!」邵嘉南氣鼓鼓地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酸菜。
平時訓練不給帶手機,難得休假,這會兒邵嘉南一邊吃東西,一邊刷著手機。
可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滯了。
公放的短視頻還在用猴哥聲線喋喋不休——
「國家隊現役主力滑不過一個教練?兄弟們,這屆滑雪隊主力就這水ţų₆平啊,把人大牙都笑掉啦——」
「這個視頻隊裡都傳瘋了,聽說領導在狂罵人……」邵嘉南道。
淩寒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這個不是我發的!」祝顏立刻擺手。
她雖然昨天說了要把蔣晟的丟人視頻發網上,但最後也沒發。就算真發了,她也不會用這樣的配音。
「我知道。」淩寒道,「但是……」
他欲言又止,右眼皮開始突突地跳。
「沒什麼,吃飯吧。」
——但是,他們通通會算在我頭上。
*** ***
不好的預感很快就變成了現實。
週一,淩寒剛到雪場,就被叫去了總經理辦公室。
關總大腹便便地癱在老闆椅上,耷拉著眼皮,打量了淩寒一眼。
「淩寒,你等會兒去財務那邊結個賬吧。」他懶洋洋道,「最近監管查得嚴,不讓我們用未成年人啊,理解一下。」
「我滿 16 周歲了,是符合要求的。」淩寒皺眉,「之前也沒有問題出現。」
「那也沒滿 18 歲嘛!」關總敲了敲桌子,「我之前是看你可憐,一個窮學生要打工養家是不容易,但是誰來可憐可憐我呢?嗯?我雪場還營業不營業啦?」
「老劉!老劉!」關總對外喊道。
「誒——」劉教練立刻躥了進來,陪著笑臉,「關總你找我有事啊?」
「淩寒要離職,他手上那堆外國客人還有不少節課呢,人之前是你帶的,你就接著教吧。」關總抬了抬下巴。
「哎喲,謝謝關總!」老劉笑得臉上都要起褶子了。
「我沒有犯什麼錯,如果只是不合規,我可以這幾天不來——」淩寒試圖據理力爭。
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關總擺手打斷了。
「我把國家隊請過來,後面怎麼樣了?」他斜眼看向淩寒,「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淩寒一言不發。
「喏,離職協議。」關總將一紙早就列印好、蓋好章的離職協議遞到了淩寒手上。
多說已然無益了。
淩寒接過那張紙,一眼都沒掃,轉頭踏步走出辦公室。
蓋著鮮紅印章的離職協議被他迅速地揉皺成一團。
老劉也跟著他走了出來。
外面是皚皚的白雪,反射著太陽光線,刺目到讓人睜不開眼。
老劉笑了笑,對淩寒道:「這不巧了,風水輪流轉嗎?」
對於一個教練來說,不管你在健身房還是滑雪場,只要你歸某家公司管,那就算是你一口氣賣了一百節課,提成也是上一節才算一節的。
即便如此,淩寒看到那張財務結算單,還是覺得不對。
「我光這周就上了二十節課,為什麼就這麼點提成?」他眉頭緊皺。
「前天客人摔了你不知道啊?」財務部的人白眼差點要翻上天,「人醫藥費不要你賠的?」
淩寒頓時就覺得很可笑。
即便如此,他還是試圖據理力爭:「首先,他自己的平衡控制得不錯,摔得不嚴重,否則直接就進醫院了;其次,如果他真要索賠醫藥費,那也該來找我,不至於雪場代賠了我都不知道;最後,一碼歸一碼,課時費得正常結算吧?」
「哎喲,這張嘴還怪會叭叭的咧。」對方伸了個懶腰,攤了攤手,「呐,我就這麼跟你講啊,你今天簽字,錢很快到賬;你拖著不簽,那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了。」
「那我去勞動局投訴。」
「隨你啊!你一個未成年,你是投訴我們還是投訴你自己啊?!」
淩寒的胸腔上下起伏,呼吸也愈發急促。
可他強壓著心中的怒氣,沒有發作。
因為沒有資格。
哪怕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哪怕青筋幾欲爆裂,哪怕雙唇近無血色。
但他依舊站在那裡,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喏,也不是我要難為你,我也是拿錢辦事對不對?」財務部的大哥捧著保溫杯,目光中也多了兩分同情,「不然你回去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再來,好吧?」
淩寒掉頭走了。
這是他最後的自尊。
回家又是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過往的每一次,他拖著一天下來疲憊的身軀回到縣城,只要看到家中窗戶透出來的昏黃燈光,就覺得內心安定。
那裡雖然有些小,有些破,牆壁斑駁,電器老舊,但卻始終窗明几淨,始終有一口熱飯、一碗熱湯。
那裡有奶奶。
他和奶奶相依為命了那麼多年。
淩寒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奶奶已經一把年紀了,卻還在努力做手工活兒,趕集的時候出攤賣掉,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湊齊他的學費,再多給他買兩口好吃的。
後來他被當做「好苗子」,被體校挑走,包吃包住,家裡的負擔才小了許多。
他願意去體校,一開始只是因為能省錢,不想奶奶太累,卻沒想到竟然特別順利地進了省隊,拿了好幾次青少年組的全國冠軍,又一路進了國家隊。
奶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氣色也越來越好,常年辛勤勞作導致的慢性病也有了好轉,只是依舊念叨著省錢,不願意動手術。
直到教練團隊換血,新的總教練走馬上任,並「引進」了蔣晟……
後面的事情,淩寒幾乎不願去回憶。
哪怕最難最難的時候……他想著他還有奶奶,大不了他就當一個滑雪教練——反正大多數運動員退役了也不過是走這一條路,那他早點兒走也沒什麼——那樣他還能早點兒攢夠錢,給奶奶做手術,也許奶奶還能多陪他好多好多年。
他極其地克制,努力去收斂自己的年輕氣盛,不去求一個「公道」,只求能好好地教別人滑雪。
可就這麼一次沒收斂住……
就這麼一次,他覺得那些人都已經和他沒關係了,他再比一場,誰又能把他怎麼樣呢?
就這麼一次……
雪越下越大,飄落在淩寒的肩頭。
他沒穿外套,身上凍得有些麻木,可他竟然不覺得冷。
漸漸地,淩寒瞧見了家裡的那盞燈。
熟悉的、溫暖的燈,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兒點燃的最後一根焰火。
「奶奶……?」
淩寒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定睛一看,發現確實是奶奶冒著大雪、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等他。他立刻跑了起來,呼吸出的白色霧氣在空中飄散。
「奶奶!你怎麼出來了?」
奶奶沒說話。
直到他徹底跑到跟前,才發現,奶奶的嘴唇都在顫抖。
「你退出國家隊三個月了?」
「……」淩寒一怔。
他立刻擠出了一個笑容來:「你說什麼呢?我這不是每天都去訓練嗎?今天還被教練罵了呢……」
「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淩寒頓住。
「誰告訴你的?」他低下頭,輕聲問。
「你退隊!還翹課!每天都去教別人滑雪,還假裝是隊裡發了錢!是不是?!」
「……」
「是不是?!」
「……」
自己養大的孩子,老人太瞭解他的脾氣。
一言不發,就已然證明了一切。
老人近乎使出了渾身的力氣,重重地、重重地用拐杖敲擊著地面。
「你怎麼……你怎麼不跟我說啊!」
她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上氣不接下氣。淩寒一下子就慌了,急忙抱住老人,兩個人連站都站不穩。
「別生氣!奶奶你別生氣!我錯了,都是我不好,你聽我說……」
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他又能說什麼呢?
是說他不被當人對待,還是說他被莫須有的罪名懲罰和雪藏呢?
他又能對自己唯一的親人說些什麼?
老人哭得喘不過氣來,卻還是拿拐杖一下下敲在淩寒的身上,她力氣不大,冬天的衣服厚,更何況這一路上淩寒都快凍僵了,就由著她抽打自己。
他知道奶奶生氣,氣他退隊,氣他翹課,所以他挨抽不虧,是他不孝順。
可是老人抽了他幾下,就不抽了。
她好像一下子脫了力,整個人直接倒了下去。
「奶奶——!!!」
大雪紛飛的街道上,只留下少年人的嘶吼。
*** ***
祝顏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淩寒了。
淩寒平時就不來上課,也不會跟她在微信閒聊,基本上是有事說事,沒事不聯繫,所以祝顏也沒有特別去打擾他。
但是已經週五了。
按照他倆說好的,週六她得去雪場的。
祝顏給淩寒發了消息。
「週六,還是頂門見?」
她好像已經漸漸學會了一些雪圈的用詞,從頂門到麵條雪,從犁式到卡賓,她甚至根據淩寒授課的方法,準備了詳細的英文介紹,方便以後淩寒展示給外國客人看。
但是淩寒沒有回復她。
祝顏突然之間產生了一種沒由來的心慌感。
下午的時候,祝顏路過老師辦公室,卻忽然瞥見了淩寒的身影。
「淩寒!」她立刻喊住了同桌,「你來上課了?」
可臉上的驚喜甚至沒維繫到三秒,就驟然消失。
祝顏看到淩寒臉頰凹陷,頭髮淩亂。少年人背著雙肩包,還提著一個破舊的行李袋,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不來了。」淩寒啞聲道。
「為什……麼?」
「我準備南下去打工,那邊機會多。」淩寒狀似隨意地聳了聳肩,「就此別過,祝顏。」
「為什麼?!」祝顏瞪大了眼睛。
「因為要賺錢。」淩寒回答得毫不避諱。
他本欲直接轉身,卻又在下一秒沒由來地補上了兩句話——
「謝謝你。」
以及。
「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
祝顏還在發懵,淩寒卻已然離去。
少年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轉角處。
整個下午的課,祝顏都心如亂麻。
她因為很明顯的走神被班主任呵斥了兩三次,可卻依舊絲毫無法集中注意力。
終於熬到了放學,她提了書包就往淩寒家跑。
——總不至於這會兒已經走了吧?就算他走了,奶奶總歸在吧?
可任憑祝顏拼命敲門,門都沒人來開。
終於,祝顏把隔壁的鄰居引了出來。
「小姑娘,你找他們家人啊?」
「我是淩寒的同桌!」祝顏喊道,「請問淩寒呢?淩寒奶奶呢?都不在家嗎?」
「不知道啊,他們好幾天沒回家了。」鄰居道。
怎麼會呢?
怎麼一下子就……人間蒸發了呢?
祝顏開始懊惱自己下午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直接追上去。她雙手捂著頭,只覺得什麼事情都想不通。
好好的,怎麼會這樣呢?
第二天早上,祝顏依舊起了個大早,趕去了西嶺雪場。
雪場的人給了她一個意料之中的回應。
「淩寒啊,走了,離職了。」
「手續都辦完了呢,說是讓趕緊結工資,看上去像是很缺錢。」
「你這助教卡不能用了哈,你要自己買雪卡!300 塊,去售票處交錢!」
……
祝顏近乎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她來到小鎮的這些日子裡,如果有什麼人、什麼事,讓她還能繼續堅持下去,那就只剩下淩寒了。
淩寒就像一棵大樹,他在那裡,她就能安心下來,待在那個自己不熟悉的教室裡,每天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汲取知識,期待能夠回家的那一天。
是淩寒教會她如何在這裡生存。
她甚至都想好了,只要自己能回家,淩寒的困境都不是問題……
可是淩寒突然就消失了。連同他的家人一起,消失得很徹底。
「Hi, Chu.」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祝顏忽地一抬頭。
文森特先生背著雪具,和她打了聲招呼。
「Lin 沒有跟你在一起嗎?我想找他商量點兒事情,也許需要你幫我翻譯一下。」
「什麼事?」祝顏問。
「你也許聽我的學生們說過,我有一隻青少年滑雪隊。我想問問,Lin 是否願意去美國,給我隊裡的孩子們當教練。」
*** ***
淩寒也沒想到,他的同桌居然能執著到這個份兒上。
哦,也許,已經是前同桌了。
但無論身份怎樣,女孩子的電話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打過來,根本不帶停的。鬼使神差地,淩寒沒有關機,也許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孤注一擲到什麼份兒上,然後就這樣讓手機響了整整一個小時……
螢幕上已經彈出「低電量提示」。
淩寒歎了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喂?淩、淩寒……!」祝顏的電話打了太久,突然被接通,一時間連語言都組織不好了,「是你嗎?你在哪裡?你……我……」
「你找我有事?」淩寒打斷了她的語無倫次。
「……對!對!我有事!」女孩子一下子想起了「正事兒」,深呼吸,一口氣道,「文森特教授問你願不願意去美國當教練!他有個青少年滑雪隊!他覺得你教得很好,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看……」
「祝顏。」淩寒的語調淡淡的,「你忘了嗎?我從小就在體校訓練,就沒怎麼學過英語,你讓我去當啞巴嗎?」
女孩子一下子就啞口無言了。
她從少年人那淡淡的嗓音中,聽出了無限的疲憊。
甚至,她能感受到,淩寒已經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好好地、平靜地跟她說話了。
祝顏突然就有點兒想哭。
「淩寒,到底發生什麼了?」她哽咽著問,「你告訴我,好不好?」
「……」
電話那頭的少年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祝顏不催,只是靜靜地屏住呼吸,等著Ṭû²他說話。
終於,低沉的嗓音順著電波信號傳來。
「奶奶知道我退隊的事情,一下子病倒了。她這個病,最好的醫院在上海,我先去安頓下來,後面再把奶奶接過去。」
「那你更應該去和文森特先生聊聊!」祝顏急道,「你現在去上海,只能做最沒有門檻的工作,你是要去送外賣、還是進電子廠?!英語我們可以學的,我能教你……」
「來不及的,祝顏。」淩寒平靜地打斷了她,「奶奶等不及。」
「我幫你想辦法!我去和他談,讓他給你預支工資!我求求你不要放棄自己好不好?你看,我這個樣子我也沒放棄啊!我都覺得我今年根本考不上,除了英語其他的我都沒學過,但我也沒放棄啊!」
「為什麼不放棄?」
「因為我想回家!!」
「那我的家就在這兒。」少年人的嗓音沙啞且疲憊,「奶奶在,我的家就在;她不在,我就沒家了。我不可能放著她一個人在國內,我自己出國去工作。」
「……」祝顏徹底沒有話可以說了。
她捂住口鼻,輕聲地抽噎起來。
「好了祝顏,我要忙了。」淩寒淡淡道,「你要好好的。」
以及。
「再見。」
電話被掛斷了。
直到最後,他還是讓你「好好的」,哪怕短短的時間裡,他已渾身泥濘。
但他仍希望你一直「好好的」。
祝顏聽著電話裡「嘟——嘟——」的忙音,緩緩、緩緩地跪在了地上,直到她終於放開手,抑制不住地大哭了起來。
*** ***
祝顏覺得自己想不通。
她想不通事情怎麼就會到這個地步,怎麼短短一周的時間,什麼都變了。
直到西嶺雪場的人委婉地告訴她,淩寒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她才恍然意識到,這是一場蓄意的報復。
首先,斷了淩寒的經濟來源;然後,只需要有一個人,在「無意間」把他的現狀告訴他唯一的親人。
就這麼簡單兩個步驟,就能把一個已經被驅逐的少年人,徹底逼入絕境。
這個週末,祝顏過得渾渾噩噩。
她也好,淩寒也罷,在手無寸鐵時,任何危機都有可能把他們壓垮。
週一清晨,五點半的鬧鐘響起時,祝顏只覺得魂魄還沒有回歸身體。
她像一套設計好的程式那樣,起床,刷牙洗臉,換校服,去學校。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視線卻停留在了旁邊那個位置。
——空落落的。
原本擺在桌兜裡的那堆只簽了名字的嶄新課本,此時全部都被搬空了,幾乎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痕跡。
倒是甩不掉的蒼蠅,又嗡嗡嗡地跟了過來。
「喲,你的『靠山』呢?」葛天賜嬉皮笑臉地朝她吹口哨,「怎麼不見了啊?」
祝顏漠然地抬起頭。
她掃過țù⁼葛天賜的面孔,然後從鼻腔裡發出悶聲。
「狗皮膏藥似的。」
「你他媽說誰呢?!」葛天賜立刻拍桌子。
淩寒退學的消息,早就不脛而走了。本以為祝顏沒了靠山,又要回到最開始那副膽小如鼠的樣子,可女孩子這一次卻跟吃了豹子膽一樣,用極其輕蔑的目光看向他——
「我說你跟狗皮膏藥一樣,真是怎麼都甩不掉!」
葛天賜一下子就被點著了。
他本來就是那種喜怒不定的情緒,平日橫行霸道慣了,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祝顏這裡碰壁,以至於他「唰——」地就站了起來,把桌子「哐當」一推,怒氣衝衝地朝祝顏走去,口裡罵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試試?!」
更何況,ṱũ̂⁹這一次他確信,不會有人再突然出現,保護祝顏。
可在同一瞬間,女孩子也跟著站了起來,背後的座椅在地面上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她整張臉的肌肉都țṻ₃繃緊了,仿佛已經咬緊了牙關。腎上腺素急速上飆,女孩子直接抄起了一本厚厚的輔導資料, 就朝葛天賜的臉扔了過去!
下一秒,混戰一觸即發。葛天賜跟瘋了一樣罵罵咧咧地沖上去要打祝顏,祝顏頭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 痛感迅速傳來,但她很快就薅住了葛天賜的脖子, 朝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場面一片混亂,桌子椅子推開、倒地的聲音,兩個人互毆和吃痛的聲音,班上女生尖叫的聲音……
「還不快點把人拉開!」班長楊雪喊道。
周圍的人立刻行動了起來, 一部分男生來拉葛天賜,楊雪則帶著另一部分女生來拉祝顏。祝顏已然披頭散髮,雙目赤紅, 一看到葛天賜被制住,立刻像發瘋的小豹子那樣掙脫開,沖上去就又踹了他好幾下,踹得葛天賜哀嚎連連。
葛天賜還想還手, 卻被男生們死死摁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大聲地咒駡,卻又在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嘴。窗外已經堵滿了旁邊班級的人, 四周議論紛紛,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個班的學生們表面上在拉架, 實則縱容祝顏單方面踢踹葛天賜。
「幹什麼!你們都在幹什麼?!」
這場鬧劇在班主任的怒吼中瞬間停滯。
氣勢洶洶的女人低聲喘著氣, 顯然是被人通知到後一路小跑了過來, 在看清楚班裡的形勢後,她那副黑框眼鏡差點跌落在地上。
「——你們都在造反嗎?!」她怒斥道。
祝顏掙脫了楊雪拉著她的手, 看向班主任的臉, 目光中帶著平靜的瘋感。
「老師,您管這叫『造反』嗎?」 她問道。
班主任一時間覺得這個轉校生的眼神有點兒可怕。
明明兩周前,她還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幾乎是哭著來跟自己告狀,說葛天賜騷擾她。
可女孩子現在, 卻是一副要跟所有人同歸於盡的表情。
然後,她開始用比自己大十倍的聲音怒喝回去——
「我是你的學生嗎?!淩寒是你的學生嗎?!我們都是你的學生,那你為什麼要縱容這個廢物、潑皮、無賴,在你的班裡為非作歹?!」祝顏指著葛天賜的腦袋。
「艸, 祝顏你想死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誰!你不想在這裡混了你直說!你他媽當這是義務教ťū́⁺育呢?!老子讓舅舅開除你!開除你!!!」
葛天賜又吼了起來, 一邊吼一邊掙扎, 班上的學生們都不說話,但男孩子們依舊默契地死死拽住了葛天賜的胳膊, 把他摁在原地。
「你看!就這麼個東西!跟個畜生一樣!你天天縱容他!」祝顏咬牙切齒地對著班主任罵道, 「你配當班主任嗎?!你有師德嗎?!就因為他舅舅是副校長?!那你讓副校長過來啊!讓他現在立刻過來!不勞煩他開除我, 我現在就給教育局打舉報電話!」
她那麼弱小, 以至於這個世界能那麼輕易地擊垮她。
但是她不能垮。
淩寒教她的。這個世界表面看上去和平守序, 光鮮亮麗,但實則弱肉強食, 不講道理。而唯一的生存哲學, 是將所有主動欺負自己的人都打趴下, 讓他們跪在地上,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你,從此再也不敢造次!
她絕不、絕不認輸!
女孩子一身的汗,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頭髮、身上都沾染著髒汙,唯獨雙眼赤紅而明亮。

倘若我年少有为1 她的同桌

倘若我年少有为2 冰原上的少年

倘若我年少有为3 一决胜负

倘若我年少有为4 绝不认输

倘若我年少有为5 峰回路转

倘若我年少有为6 情书

倘若我年少有为7 冠军

倘若我年少有为8 诛心

倘若我年少有为9 破釜沉舟

倘若我年少有为10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再回

倘若我年少有为11 可能我也没有你的微信

倘若我年少有为12 我很想你

倘若我年少有为13 十年一剑寒刃如雪

倘若我年少有为14 风云变幻

倘若我年少有为15 挚爱

倘若我年少有为16 最后一战

倘若我年少有为17 盛放

倘若我年少有为18 那长头发

倘若我年少有为19 结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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