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的炒飯

公司通知週末繼續加班。
我誤把消息發到公司羣:「傻*老闆。」
公司羣刷屏的 1,沉默了。
老闆:「?」
我急中生智,追加了一句:
「樓下炒飯店老闆又忘了給我放筷子,老年癡呆了吧!」
十幾秒後。
老闆回覆:「我媽太忙,可能忘了,你來我辦公室拿一雙吧。」
啥?
樓下炒飯店的東北大姨,是老闆親媽?

-1-
週五傍晚,公司羣臨時通知週末繼續加班。
連續加班一週的我心態崩了,在小羣發微信吐槽老闆黃世仁。
坐在我右手邊的張哥,突然說了聲牛 13。
我一看,公司羣齊刷刷的 1 都沉默了,只留下我簡單粗暴的四個字:
「傻*老闆。」
老闆在下面,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完了,手滑發到公司羣了。
當時我的冷汗就從額頭上冒出來了。
瞥見中午喫剩的外賣盒,我靈機一動:「樓下炒飯店老闆又忘了給我放筷子,老年癡呆了吧!」
完美!
我正得意於自己的機智。
旁邊的張哥憐憫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趙姐慈祥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實習生不捨地遞給我一張辭職信模板。
彷彿我下一秒要滾蛋。
我再一低頭。
公司羣,老闆艾特我。
周扒皮:「我媽太忙,可能忘了,你來我辦公室拿一雙吧。」
嘎?

-2-
作爲炒飯的狂熱愛好者,樓下炒飯店營業第一天,我就成了頭號顧客。
老闆是個東北大姨,熱情豪爽,再來幾頓,我倆成爲忘年閨蜜指日可待。
現在告訴我,東北大姨是老闆的媽?
財務總監從老闆辦公室出來,敲了敲我的桌子,讓我去見老闆。
我戰戰兢兢一步十釐米,背後是同事幸災樂禍的目光。
這下真的要收拾東西走人了。
可今年稀爛的就業形勢,我今天失業,明天就得掃大街。
要不然,進門就給老闆跪下?
進去後,我剛準備屈膝,老闆抬頭掃了我一眼。
「過來。」
我麻利兒過去。
他遞給我一個巴掌大的,不鏽鋼的鐵球,我一伸手,鐵球一下子落地,滾了幾滾。
我:……
這是暗示我鐵滾蛋吶!
我抱住老闆的腿嚎啕大哭,悉數這幾年的功勞苦勞。
老闆低吼:「楊瓷你給我起來!」
門口嘩啦一聲,好像是杯子摔碎的聲音。
我越過辦公桌抬頭,老闆的助理臉爆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說:「對不起,你們繼續。」
你、們、繼、續。
完了,工作沒了,清白也沒了。
老闆黑着臉,撿起鐵蛋扔給我:「拿着筷子,去喫你的飯!」
我:?
鐵蛋有個凹槽,掰開之後,露出銀製的餐具。
哦,還真是拿筷子。
回去之後,張哥、趙姐看我的眼神充滿敬畏,實習生小劉殷勤地給我拖開工作椅。
「姐,你跟老闆還有這關係啊,太牛了,怎麼把那座冰坨子搞定的!」
……啥?
實習生給我看了私聊羣,老闆助理把辦公室的事,用文字冰冷復現了一遍。
「楊瓷跪在老闆面前,臉特別紅,哭得可憐死了!」
「老闆褲子都被撕變形了!還命令去楊瓷撿球!不愧是老闆啊!」
「看着人模狗樣,沒想到真的人模狗樣!」
我:……
我彷彿看見自己的名譽,和工作一起隨風散去。
當然,更慘的,可能是辦公室裏,莫名其妙成爲變態的那一位。
我狼狽逃離公司,徘徊在公司樓下,迷茫得像一隻喪家敗犬。
炒飯店的大姨興奮地叫我:「哎,閨女,喫飯了嗎?阿姨新研究了老乾媽雪花牛肉飯,來嚐嚐。」
我心說哪敢啊,您現在不是阿姨,是我可望不可即的乾媽。
但本着對炒飯的熱愛,我還是沒控制住邁向深淵的腳步。
如果我能預見到十分鐘後,我就是餓死,從樓上跳下去,我也不貪那一口飯。
當時我沉浸在雪花牛肉碎中,聽阿姨絮絮叨叨年輕人工作之現狀。
阿姨托腮,「你們年輕人,太拼了,一忙起來就不喫飯。」
我:「嗯……」
阿姨托腮,「結果錢沒賺到,身體垮了,不知道你們瞎忙活啥。」
我:「雀氏……」
阿姨托腮,「最可氣的是,一把年紀了還沒對象。」
我:「痛,太痛了……」
阿姨總結:「要我說,就趁年輕,找個七八十的有錢老頭,等他一死,就拿錢跑路!」
我一拍大腿:「沒錯,阿姨您這話太對了,我再來一碗!」
我興高采烈地幻想:「等有錢了,老孃就把這棟樓買下來,一到下午六點就關電閘,我看誰還敢加班!」
身邊坐下一個人,嗯了一聲,「很有理想。」
我一扭頭,看清是誰,就像被攥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本棟辦公樓真正戶主,我的老闆,周孟遠。
求問,街道環衛工還缺人嗎?
阿姨熱情地給我介紹,這就是她那個年紀輕輕工作拼命,二十好幾還沒對象的,不成器的兒子。
該死的,我就不該相信「不成器」這三個字!
誰會讓老媽在自己公司樓下炒飯啊!
「兒砸,這是媽的閨蜜,楊瓷,你以後叫瓷姨就行。」
我手裏的勺子,啪嗒跌回碗裏。
頭頂傳來輕飄飄的呵笑,慢條斯理,就像進食前的吸血鬼,優雅地擦嘴,看着獵物痙攣。
「瓷姨。」
我打了個寒顫,艱難扯出一個笑。
「老闆~」
哈哈,我要失業啦。
老闆嘴角勾了勾,指指我這一碗,說:「媽,來份一樣的。」
阿姨剛剛端出一屜小籠包,見狀直接塞給我:「見鬼,你不是不喫炒飯嗎?」
對啊,老闆你不是不喫炒飯嗎,我每天中午喫炒飯,都能看見你嫌棄的目光。
合着你不是嫌棄炒飯,你是在嫌棄我啊?
我心更涼了。
捱到喫完,匆忙跑路。
剛出門口,老闆追上來,扯住我後襟領。
「順路,我送你回家。」
我求救地看向阿姨。
阿姨樂呵呵地數錢,頭都沒回,「開那輛邁凱倫,法拉利留給我。」
阿姨你這合理嗎?!

-3-
你體會過,下班和老闆 1V1 的致命氛圍嗎?
太可怕了,我輾轉牀榻到凌晨 5 點,才消退心裏的恐懼,勉強入睡。
然後 8 點的鬧鐘響了。
「我鯊了你啊啊啊啊啊!」
空中傳來一聲竊笑。
我:?
「楊瓷,睡衣釦子。」
我低頭,老闆英俊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哦。
我說呢,我從沒定過 8 點的鬧鐘,剛纔是老闆的視頻電話鴨~
鴨~
~
有什麼辦法讓我現在就死?
我瘋狗一樣換好衣服,拔腿出門之前突然頓住。
不對啊,我昨晚搜刮了半夜的藉口,2 點給 leader 請假,說我今天痛經。
他當時回了我一個滾字。
我今天不上班啊。
「對,你不上班,」視頻中,老闆一直在移動,背景很眼熟,「所以你能不能開下門?」
我:……
一秒搬家來得及嗎?
老闆發癲了,親自拎着喫的來探望我這個不孝員工。
他塞給我一個暖手寶,進了廚房開始洗菜。
我狗腿子跟着打下手,他瞥我一眼,「你不是肚子疼?」
我現在不敢疼了。
「是我媽知道你身體不舒服,讓我過來幫忙的,你別多想,去休息吧。」
我窩在懶人沙發裏懷疑人生。
鬨堂大孝了家人們,跟老闆的媽處成了姐妹,升級爲老闆長輩的我該如何自處?
工作羣裏的信息一條接一條,小劉發了十幾張聚會照片,特意艾特我。
看着火鍋燒烤涮羊肉,我恨透了。
「老闆不在,你們很快活啊。[鄙視]」
小劉:「哈哈,姐你今天沒來太虧了,老闆今天早上才宣佈,今天加班是帶薪團建,我剛纔抽獎中了兩千。」
我:……
周孟遠你他喵的不早說,我鯊了你!
老闆端着小火鍋過來,疑惑地問我是不是有神經病。
「你的臉在抽搐。」
我:哈哈。
他****的。
老闆看了眼公司羣,嘖了一下。
露出個極淡的笑,給我發了一條信息。
微信大聲說:「周扒皮向您微信轉賬 10000 元。」
老闆:……
我:……
喜悅蕩然無存,境況十分窘迫。
看着老闆不怒自威的臉,我覺得就算能保住工作,升職加薪也徹底無望了。
我是不是得識趣點兒?
好歹當過幾年社畜了,各種男人都見識過,老闆對我這麼好,我早就明白他什麼想法。
肯定是讓我多陪着阿姨啦。
阿姨從東北跑來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兒子忙工作,肯定需要知心密友陪伴。
我跟老闆說您放心,只要我喫一口飯,肯定是點阿姨的餐。
老闆罕見地,再次露出了看豬的目光。
上一次這麼看我,還是在老闆生日那天。
他嫌一個人過生日孤單,特地叫我一起看電影喫個飯。
我一聽,老闆是管我喫飯的衣食父母,豈能讓老闆在生日當天落寞。
我悄咪咪跟同事組了個局,訂好了私人影院,老闆一進門,我們就開始熱情歡呼。
當時他就這個表情。
然後我季度獎金就沒了。
嘶。
男人,你究竟在想什麼,竟如此神祕。

-4-
老闆人真好,走的時候還幫我扔垃圾。
送到電梯口,我依依話別。
老闆動容地捋了捋我的呆毛。
「叮。」
電梯緩緩開啓,黑西裝白襯衫的眼鏡帥哥拎着兩杯咖啡,尷尬得進退兩難。
「兩位,這麼巧。」
「怎麼是你?」
老闆不愧是老闆,從容收手還能反問一句。
帥哥視線在我倆之間來回掃視,聳了聳肩。
「我住在這裏。倒是周老闆,週末還要體恤員工,令人欽佩。」
老闆回懟:「不比溫祕書,休息日還要日理萬機。」
好牛,好囂張的對峙!
溫呈景是我們競對公司的總裁祕書,雙方前段時間還有過幾次磋商。
溫祕書周到又溫柔,每次都順路給我帶咖啡。
沒多久,老闆就把雙方的接觸終止了。
老闆走的時候,給我一個警告的眼神。
我橫豎琢磨不出意思,轉過拐角。
溫Ṱúₚ呈景規規矩矩地,等在我家門口。
「小瓷,好久不見。」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跟着進來,輕車熟路地坐在餐桌前,觀察了一圈剩飯。
我搶在他開口前:「沒飯,樓下有便利店,出門左拐沙縣小喫。」
溫呈景微微一笑:「你還是討厭我。」
我那句「廢話」還沒說出口,溫呈景推過來一張支票。
嗓子眼的話打了個轉,我諂媚地端來老壇酸菜牛肉麪:「怎麼會呢,我一直對溫祕書敬佩有加,出手比我那個摳門老闆大方……」
支票數額五千塊。
我再三確認……
呵,區區五千。
我反手奪回泡麪,扔進垃圾桶。
溫呈景無奈:「這是雷總的意思,他讓我轉達,別忘了他交給你的任務。」
任務?
我略略回憶了一下。
溫呈景提醒:「企劃案。」
我想起來了。
前段時間,競對公司的董事長雷必登找到我,跟溫呈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軟硬兼施讓我偷公司企劃案。
雷必登當時畫大餅,伸出胖爪,「你拿着企劃案跳到我們公司,我每個月給你這個數。」
我當時眼直了。回去琢磨半宿,才發現他連預付款都沒給。
he,tui。
我故作爲難:「不好意思,這點兒錢,我很難幫你們辦事啊……」
溫呈景不客氣地坐下,從垃圾桶救出泡麪,下在鍋裏。
「你外婆還在住院吧?」
「胡說八道,」我反駁,「那叫療養院!」
這貨什麼意思,不會是想對我外婆下手吧?
恕我直言,按照我外婆現在的狀態,到最後危險的很可能是溫呈景……
溫呈景慢悠悠,還有些勢在必得,「雷總的意思是,只要你同意,他願意屈尊降貴探望老人家。」
我:……
我哐哐把泡麪撈出來,用涼水一衝,兜頭蓋在溫呈景臉上。
痛踹其臀。
「去你的吧!」

-5-
還挺軟。

-6-
溫呈景那副虛僞的樣子,噁心得我少喫兩頓飯。
週一上班,看老闆都覺得眉清目秀。
老闆皺眉,「我知道,但能不能把你的表情換一下。」
「?」
「你的表情在罵我。」
我揉了揉臉,打哈哈:「週一嘛,打工人的 PTSD 日。」
「那我帶你喫飯,你少恨我一點?」
我:還有這等好事?
老闆這是看我週六沒聚餐,單獨給我開小竈?
我矜持地扭捏:「辦公室一男一女,不太好吧。」
老闆說沒事:「下班別走,今晚有個飯局陪我去一下。」
他走到半路又折回來,目露嫌棄:「中午炒飯點半份,別喫太撐。」
「……」
無產社畜殺黑心老闆不犯法吧?
坐在包廂,被禿頂中年男包圍的時候,我由衷地祝願老闆三十色衰,四十地中海。
這次的合作方是個煤老闆,生平愛好有二,一爲指點江山,一爲酒瓶喝乾。
老闆舉着酒杯:「張總,最近國際上……」
張總彷彿被摁下開關,痛斥歐美貶低日韓。
老闆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撿起筷子猛喫。
不得不說,燻鴨是真的不錯,再來一碗炒飯就好了……
「炒飯碗來不來?」
我兩眼放光說來來來。
酒桌一片死寂。
我呆滯地看着張總手裏,裝滿白酒的炒飯大碗。
張總笑呵呵地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遞過來讓我喝。
我:歇菜了。
我第一次跟老闆出飯局,想表現自己,替他擋了一杯茅臺。
當場斷片,爬到桌子上跳脫衣舞。
給老闆磕頭,叫他財神爺。
宿醉醒來後,我看完合作方發我的視頻,又閉上了眼睛。
打個滾摔下牀,摔死算了。
然後我一個翻滾,滾進了老闆懷裏。
老闆睜開眼,青筋暴露,「楊瓷,你給我解開!」
我視線順着往上……
哈哈,怎麼會有傻蛋喝醉了,把老闆銬在牀頭鴨?
我閉上雙眼,「這一定是夢,絕對的噩夢,楊瓷別睜眼!」
「那你先把我褲子還我!」
「……」
從那以後,老闆帶我去飯局,連啤酒都不讓我碰。
總之,張總那碗酒,老闆一臉悲壯地替我幹了。

-7-
老闆的酒量也不行啊。
他臉頰通紅,睫毛微顫,無力地醉倒在副駕駛座,還燥熱地解開了兩顆釦子。
我嚥了咽口水,手下一滑,老闆的奧迪被我磕上馬路牙子。
交警過來敲窗,掃了我倆一眼,「開車不瑟瑟,瑟瑟不開車,如果有需要,去那邊停車。」
沒等我辯白,老闆哼唧一聲,交警的眼神更微妙了。
我一腳油門衝出去。
把老闆扛回他家,給他擦臉的時候,老闆握住我的手腕一拽。
我撞進梆硬的胸肌。
「兒砸,你咋這麼晚……」
阿姨敷着面膜出來,剛好撞見我在老闆懷裏掙扎。
她雞叫了一聲,興奮地往回走,「哎呀你倆繼續,就當我死了哈。」
「不是,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追,被老闆攔腰掀翻。
阿姨回頭瞅了一眼,開始哦呵呵呵地笑。
太反派了啊摔!
老闆雙臂死死箍着我,半闔眼睛呢喃:
「楊瓷,別走……」
我怒道再不走地鐵都停了,從這裏打車回去要一百!
老闆忽然不動了,靜靜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虛,摸了摸臉:「看什麼看,醉鬼趕緊閉眼睡覺!」
他笑了一下,低聲:「笨蛋。」
我支棱起來:「誰笨蛋?!」
「我,」老闆好像心情不怎麼好,說話的語氣有點兒酸,「我笨,行了吧?」
嘖。
算了,不跟醉鬼計較。
我走的時候,去找阿姨,讓她煮碗醒酒湯。
剛打開門,阿姨一瓢水潑了過來。
我:?
阿姨扔下水盆,「哎呀,閨女,真不好意思,阿姨手滑了!」
我:……別以爲我沒發現,剛纔你是看準了才潑的。
阿姨還在懊惱地說衣服今晚幹不了,估計我不能出門了。
我深呼吸,微笑,「沒事阿姨,我今晚借您的衣服穿一下……」
阿姨一盆水澆進了衣櫃。
「我家太乾燥了,得經常給衣服澆水,不然沒法兒穿。」
另一頭,老闆醉醺醺地反鎖了大門。
從我身邊走向浴室,脫掉上衣。

-8-
我躺在客房,橫豎睡不着,眼前消不散那六塊腹肌。
太澀了。
我準備看幾個男人當代餐,外婆給我ťũ̂ₑ打了電話。
「小楊啊,我兒子在哪兒?」
我說您兒子死了。
外婆呆呆地哦了一聲:「那你給我送幾個鴨子來,上次那些白斬雞連挑大糞都不會,不好生養。」
……外婆這老年癡呆怎Ṱű₉麼越來越嚴重了?
我說人家是護工,是去照顧你的,「你怎麼能讓人家挑大糞?」
「美女的事少管,下次來給我帶幾根鐵棍,挑糞的棍子被他們撅斷了。」
「……」
我默默看着刷新的猛男扭胯視頻。
打開了淘寶。
房門敲響。
老闆端着一杯熱牛奶進來,目光落到手機,猛地移開。
他惱怒:「楊瓷,你一天到晚在想什麼?!」
我:?
屏幕上,商品安利視頻自動播放。
女聲嫵媚:「一根鋼管,練就火辣美體,長腿翹臀,你值得擁有。」
我趕緊退出。
還沒等喘口氣,剛纔視頻界面,低腰帥哥繼續搖擺舞動。
老闆摔門而走。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老闆眼底烏青,精神萎靡。
阿姨欲言又止,走之前偷偷把我拉到一邊。
「閨女,咱們女人 sai 迷很正常,但是……當着孟遠的面,能不能收着點兒?」阿姨一臉苦惱,「昨晚大半夜跟我鬼哭狼嚎,說他眼瞎稀罕一根木頭,我這把年紀,半夜被吵醒容易早死啊。」
我滿臉黑人問號。
「看中了木頭就買唄。」
老闆財大氣粗,不會連根木頭都買不起吧。
難道……阿姨在暗示我送禮?
我從網上找了不少木材,打探老闆的喜好,老闆一度飆車到一百二十邁。
小劉看見老闆和我一前一後,一口咖啡噴出來。
「姐,你倆這是官宣?」
我費力地挽着袖子,說去你的吧。
今早我的衣服沒幹,只能借了老闆的襯衫短褲。
188 男人的衣褲,套在我 158 萌妹身上,有一種小矮人偷穿公主裙的猥瑣。
特助帶着西裝眼鏡男去會面室,路過我的時候又退回來,繞着我走了一圈。
對男人介紹:「介紹一下,這是我們老闆娘,公司著名景點兼頂級木頭。」
溫呈景:?
我:?

-9-
打工人的心情,在遇見溫呈景的時刻斷崖式下跌。
我窩在茶水間打消消樂,冷不丁背後人笑了下,誇我真可愛。
我嚇得手機沒拿穩,摔進咖啡杯裏。
「四千五百塊……」
我喃喃手機的價格,虔誠地說了聲阿彌陀佛。
「溫呈景我鯊了你!」
「楊瓷,新的方案……」老闆剛好進來,看見我們一上一下,怒了。
「你倆給我分開!」
溫呈景還戀戀不捨地摸了我的腰一把。
猥瑣!噁心!
老闆男友力爆棚,把我拽到後面,「溫祕書,合作不成就要挖牆腳,太沒風度了吧?」
溫呈景漫不經心地聳肩。
「我和小瓷是鄰居,鄰居之間打個招呼,周總何必激動?」
「他激動啥,」我挺胸而出,「激動的是我,你賠我手機!」
溫呈景挑了挑眉。
抽出一張支票,填了五千,朝我 wink。
我:……
摳門公司也就養出這種小氣巴拉的員工了!
我氣鼓鼓地瞪着溫呈景走人,老闆摁住我的腦殼。
他陰惻惻:「楊瓷,你怎麼回事,溫呈景可是我們競爭對手的人。」
我打哈哈想糊弄過關。
老闆抓小雞似的攥着我。
「你和他來往密切,不會是……」
我當時大氣不敢喘一聲。
完蛋被發現了。
月薪兩萬三的工作這下真的要保不住了……
「喜歡那種貨色吧?」
我:嘎?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說這不可能。
我怎麼會喜歡那種類型的斯文敗類。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
我想了想,「有錢。」
老闆猛地挺了挺胸。
「戀愛腦。」最好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老闆略一沉吟,幽幽地嗯了一聲。
「年紀大。」
老闆:……?
「死得早。」
老闆憤憤而去。
我美滋滋地準備換個新手機。
不過老闆最近抽風了。
他週一到週五,每天豪車不重樣,穿的西裝都是高級定製,袖口繡着他的名字首字母。
也不泡辦公室了,像個暴發戶一樣,整天捧着鑲鑽的水杯,在工位晃來晃去。
時不時露出手腕的百達翡麗。
策劃案確定那天,他甚至拎來一個公文箱,裝滿人民幣。
挨個兒給我們發錢。
發到我的時候,我左手厚厚一沓,右手緊握老闆的手,熱淚盈眶。
「謝謝老闆,從今以後,我生是老闆的人,死是老闆的鬼。」
老闆的嘴角,好像不受控制地翹了一下,又被他摁了下來。
我樂顛顛地跟外婆報喜,外婆回傳給我一張照片。
「小楊,你這次找的鴨子不行,太兇了,他們還說要帶我轉院,去哪兒?」
我宕機了。

-10-
什麼叫爲愛衝鋒?
我騎着共享單車一路狂奔。
衝進療養院,拎着新買的鋼管一通亂舞。
「好!」外婆嗑着瓜子,身邊三四個黑衣保鏢給她捏肩捶腿。
鋼管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我抓瞎了,「外婆,你挺自在啊。」
該死,那張照片明明是她被幾個大漢攥着脖子威脅的場面,是誰謊報軍情!
「是我。」
雷必登個老坑貨,盤着核桃裝文化人,溫呈景跟在他身後,溫柔得像條毒蛇,叫我小瓷。
我呸了一聲:「叫爹。」
雷必登大怒:「楊瓷,我是你舅舅,你敢這麼沒大沒小!」
我說不好意思,我舅舅在他棄養他媽的時候就死了。
想起來就氣。
要不是雷必登這貨趁着我外公去世、外婆癡呆,搶走公司和房產,把我和外婆趕出家門,我到現在還是尊貴的大小姐。
我短命的爹媽走得早,我從小跟着外公外婆住在老宅。
春秋跟我外公去後院河裏撈魚,滾成猴子回家一起捱罵。
夏冬窩在空調房,往窗外伸手就能逮麻雀,或者掰大段冰凌子。
最重要的是,那座老宅值一個億,就這麼被雷必登佔了!
外婆吐了一地瓜子殼,指指雷必登:「小楊,這普信男是誰?」
雷必登臉上的贅肉一抖,飽含熱淚地撲了上去:「媽!」
「您不認識我了?我是登登啊!」
我都要噁心吐了。
外婆愣住了,顫巍巍地託着雷必登的手臂,混沌迷糊的兩眼好像清醒了點兒。
她端詳着雷必登,抖着嗓子喊:「登登?」
「媽!」
兩人相擁而泣。
我連掀了雷必登天靈蓋的心都有了。
但是沒辦法,外婆老糊塗了,慈母心倒還氾濫,她癡呆以後總問我登登在哪兒,我兒子呢。
煩都煩死了。
雷必登點菸,遙望溫呈景推着外婆在花園亂逛。
「看見了吧,」他洋洋得意,「無論你做什麼,我媽永遠向着我,我們母子纔是一體的,你識相,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如果我不識相呢?」
雷必登兩眼一眯,本來就綠豆大的眼睛,在臃腫的臉上更找不到了。
「這家療養院有我的股份,我一句話,就能把你們趕出去,你最好按照我說的做,我心情好了,五十萬算什麼,我再出錢給老太太治病,咱們皆大歡喜。」
我怔愣地看着雷必登的臉,想努力看出人的痕跡。
看來看去,只看出臉上刻着醒目的「畜生」二字。
喵了個咪的,拳頭硬了。
「哎,小夥砸,老太尿褲子了你看不出來啊!」
阿姨掄着大鐵勺,急躁地衝過去。
外婆的褲子溼了一大片,還在沒事地喝西瓜汁。
我跑去奪走西瓜汁,劈頭蓋臉地朝溫呈景發泄:「你有病啊,我外婆腎不好,不能喝這些!」
「就是,大小夥子粗心巴拉的,一看就不是過日子的人!」
阿姨扒着我的手,把溫呈景和我分開。
我:……
倒也不用這麼明顯。
不過,東北人罵人可真牛啊。
一頓輸出,溫呈景想反駁都插不進嘴。
雷必登和溫呈景走後,阿姨幫我給外婆換了褲子。
我推着外婆散步,問阿姨怎麼在這兒。
「嗨,來幫把手唄,都說我炒飯賊香,我來了,老頭老太太能多喫幾碗。」
阿姨問:「閨女,剛纔那小夥兒,是你啥人啊?」
我說哦,一條討厭的狗而已。
阿姨明顯鬆了口氣,說不是你對象就行:「我一看那人就不是好貨,滿臉算計,配不上你,不像我兒子……」
「我兒子?」
外婆抱着毛毯,本來盯着天上那朵橘紅色的小狗雲彩,聽見阿姨提起她兒子,忽然提起精神。
又是這樣。
她總是心心念念那個沒良心的兒子,即使他是個爛透了的畜生。
我心裏難受,蹲下伏在外婆腿上。
「外婆,你真的很想舅舅嗎?」
外婆撓臉抹掉嘴角殷紅的痕跡,疑惑。
「廢話,他死了,可他沒寫遺囑啊,我得弄清楚他把錢藏哪兒了,小楊,等我找到了,咱倆分。」

-11-
那天回家,溫呈景靠在我房門口抽菸。
我當作沒看見,他拉住我Ṭū́ₙ,眉間滿是歉疚不安。
「小瓷,對不起。」
我反手一個大逼兜。
鮮紅的指印在溫呈景臉側浮現,他脣角抿得繃直,低聲下氣。
「小瓷,今天雷總做得不對,我來給你道歉。」
「你道歉,你是他什麼人,你道歉?」我怒火中燒,指着他的鼻子罵,「溫呈景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你搬到我隔壁的第一天,大半夜找我借浴室,我他媽就看清了,你就是一隻追名逐利的狗,你見錢眼開!」
「雷必登到底讓你給我多少錢,五十萬,還是五千塊?剩下的四十九萬五千你喫了是嗎?黑喫黑真有你的,你怕我和雷必登對賬,讓我外婆尿褲子你是人嗎?」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接近我是爲了什麼?雷必登的公司還有我外婆的股份呢,她一死就是我和雷必登繼承,把我搞到手,你從打工人翻身做股東對吧,你他媽這麼Ṫų⁶會算計怎麼不去賣,找個富婆你騙成億萬富翁不成問題,跟我社畜繞什麼花花腸子?」
溫呈景臉色慘白,說我誤會了。
「夠了,鳳凰男裝什麼花孔雀,噁心!」
能爬到總裁祕書的位置,給他鞍前馬後喪良心,溫呈景能是什麼好貨色?
我摔門的時候,溫呈景伸胳膊擋了一下,慘叫一聲。
他可憐兮兮地抵着門,「小瓷,對不起,我跟你道歉。」
嘁,演,繼續演。
溫呈景看我不爲所動,咬牙從皮夾抽出銀行卡。
「這是雷總給你的錢,我一分沒動。你怪我沒關係,但你和雷總是親人,你外婆也需要兒子,你聽他的話,帶着策劃案跳到我們公司,是你最好的選擇。」
我抱臂,說你這麼點兒錢,打發乞丐呢。
溫呈景眼底閃過一抹痛心,又抽出一張銀行卡。
「雷總讓我接近你,給了我二十萬,現在我給你,希望你別討厭我,我其實真的喜歡你……」
我拿了。
傻子才嫌錢多。
抽卡的時候,溫呈景還戀戀不捨,死捏着不放手。
老孃纔不心慈手軟。
眼見着我把兩張卡揣進兜裏,他眼神黏糊得能拉絲。
「小瓷,那策劃案的事……」
我爲了打發他走,隨口糊弄:「看心情吧。」
溫呈景明顯鬆了口氣。
他有些狡黠,得意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我心裏突然升騰起不祥的預感。
果然。
另一邊,我的視線盲區,緩緩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老闆下頜緊繃,聲線凜冽:
「楊瓷,你教教我,什麼叫看心情?」

-12-
他還拎着一碗揚州炒飯。
我都不知道是該跪下,還是感動他對我是真的。
嗚嗚。
這下完了。
我和老闆面對面坐着,中間彷彿隔着銀河。
他已經瞪了炒飯五分鐘了,我嚴重懷疑他把炒飯當成我,正在顱內扒皮抽筋發瘋蹂躪。
「噁心。」
我連忙點頭稱是。
心痛當然是痛的,但是老闆不開心辭退我更痛啊摔。
「我不想再見到你。」
「好好好……啥?」
我對上老闆厭惡的目光,傻眼了。
他從來沒這麼冷漠過,以前嘻嘻哈哈還傲嬌的老闆,忽然像個恨我入骨的仇人。
「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辭職報告,就這樣。」
就這樣。
瀟灑走人,連辯解都不聽。
2022 年,就業形勢糟糕嚴峻。
我失業了。
來不及道別,抱着箱子站在馬路牙子上,風起,吹散我的頭髮,還吹落我的尊嚴。
我回頭看着那座熟悉的大廈,公司的燈牌在黃昏時亮起,冰冷,不含一絲人情味。
阿姨的炒飯店鎖了門,估計她也不太想見我。
哪有人會喜歡商業間諜啊,嚶唧。
溫呈景驅車停下,降下車窗,「小瓷。」
這貨害我失業,還假裝若無其事。
我瞪了他一眼,上車去見雷必登。
雷必登志得意滿地喝茶,讓我等了一個小時纔來見我。
一張口就問我策劃案在哪兒。
我說沒有。
「沒有你來幹什麼?」雷必登把茶杯重重一放,「讓你在周孟遠手下工作,你就學會喫飯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忍把茶杯扣到他頭上的衝動。
「我沒有策劃案,但我把細節記在腦子裏了,所以……」
迎着對方暗藏希冀的目光:「再給我一百萬。」
雷必登差點兒要吸氧。
不是我說,好歹是公司老總,一百萬都捨不得,實在有點兒摳門了。
周孟遠這次的項目,可是高達數十億的大合同,姓雷的一旦截胡,少說賺十幾億。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我的支付寶大聲說:「您的支付寶,到賬 1000000 元。」
我開心地和雷必登達成一致。
離開的時候,我問他準備讓我空降到哪個部門。
雷必登哼了一聲:「交給溫呈景去辦。」
溫呈景含情脈脈地笑了。
接下來我每天擠牙膏似的往外擠策劃案。
雷必登親自宣佈,公司全力準備這個項目。
溫呈景帶着團隊加班加點,踩着策劃案,準備了一個更好的方案。
他來找我炫耀:「雷總說方案不錯,只要能拿下這個項目,他會分我部分乾股。」
我皮笑肉不笑:「恭喜你啊。」
「都是小瓷的功勞,對了,聽說外婆最近轉院了,我陪你去看看她吧。」
「不用,」我一口回絕,暗示,「外婆轉院還是託你們的福。」
媽的,失業之後,溫呈景遲遲不給我辦入職,老孃坐喫山空,付不起療養院那麼高的住院費了。
溫呈景故作驚訝:「可是,我和雷總還給過你七十萬。」
沒錯,是有七十萬。
但他沒跟我說密碼!
溫呈景笑眯眯地說這可太遺憾了。
他的左手曖昧地從我的肩膀滑到小臂,「你可以想想辦法,比如求我幫你。」
我:yue。
溫呈景湊得越來越近。
我直覺他很危險,轉身想跑,被他強行抵在牆上。
「而且,這家公司有外婆一份,你不需要我幫你把公司奪回來嗎?」
輕聲細語,像引人入深淵的梅菲斯特。
我盯着他的背影,渾身血都涼了。
溫呈景在拿捏我。
他害我跟周孟遠鬧掰,卡人事部的入職進度,就是爲了現在。
像條毒蛇一樣步步爲營,籌謀吞下看中的利益。

-13-
雷必登跟張總見面那天,我也想去,被他們攔住了。
媽的。
我給周孟遠打了個電話。
忙音響了兩聲,接通後,對面沉默得只聽見呼吸聲。
很久才響起他疲憊的聲音:
「我跟你說過什麼?」
「不想再見到我,」我飛快回答,吸吸鼻子,「所以我打電話,咱倆聽聽聲音就行了。」
「你在哭?」
「沒有,風比較大。」
周孟遠開始煩躁了:「……你到底有什麼事?」
我鼓起勇氣坦白:「如果我說,我把策劃案告訴了雷必登,他們做了一個更好的方案,去跟張總見面了,你怎麼辦?」
對面啪的一聲巨響,周孟遠咬牙切齒:「楊瓷!」
我顫巍巍應了一聲。
「我早晚收拾你!」
我抖着手,把雷必登約見的私人會所地址發給周孟遠。
他最近應該很忙,我比他提前到,被攔在門外。
禮儀小哥鐵面無私,「抱歉,這裏是私人會所,請刷貴賓卡。」
我龜縮在門外蹲着,憋着眼淚,不停地給周孟遠打電話。
「媽的,老孃早晚變有錢,用人民幣打你們這些有錢人的臉。」
「光天化日少做夢。」
周孟遠筆直的兩條腿,杵在我眼前。
我從下至上地仰望。
他沐浴在棉白色的天光裏,像仙男下凡,正經可靠又意氣風發。
我嚶唧:「老闆……」
周孟遠拎着我,直接闖了進去。
張總和雷必登相談甚歡,溫呈景在一旁端茶倒水。
周孟遠一登場,三個人都啞了。
張總:「小周,這麼巧?」
「不巧,」周孟遠啪地扔下公文箱,朝溫呈景抬抬下巴,「溫祕書玩弄我司屬下的感情,還利用她盜竊我司機密,我是來算賬的。」
雷必登的臉一陣紅一陣紫,對上我的視線。
我挑釁地冷哼。
他這才恍然大悟,看出我倆是來掀桌子的,指着我:
「周孟遠你別胡說八道,楊瓷是我外甥女,溫呈景跟我外甥女談戀愛怎麼了?你想利用這件事打擊我們公司,你歹毒!」
我大罵:「老癟三,誰說我是你外甥女,我家就我和外婆兩個人,其他的都死光了,小心亂攀親戚死全家!」
雷必登氣得說不出話。
「你,你……」
場面一時有點兒混亂。
可惜溫呈景的腦子,比雷必登個老狗運轉迅速。
他換上無奈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我:「小瓷,別鬧了,我知道你嫌我窮,對我不滿意,但別牽連雷總和公Ťůₒ司,好嗎?」
「你這麼對你舅舅,外婆會傷心的。」
好小子,還會踢皮球呢。
暗戳戳罵我拜金是吧?
我索性給外婆打電話,視頻另一頭立刻接通,外婆剔着牙縫打拳皇。
「外婆,這有個人說是你兒子,你瞅瞅。」
雷必登適時地,感人肺腑地叫了聲媽。
外婆瞥了一眼,啐了一口,「有病吧,一天到晚瞎鼓搗幹哈,我兒子早死了,你把他墳給刨啦?」
我滿意地掛斷電話,偷偷勾了勾周孟遠的手。
周孟遠又控制不住他的嘴角了。
雷必登又喘不上氣了。
他呼哧呼哧喘氣,還在掙扎:「張總,他們在污衊,周孟遠嫉妒我們的方案完美,故意派楊瓷陷害我。」
我呵呵笑。
張總好歹是商場廝殺出來的人精,順手翻了翻他們的方案,嘖嘖稱奇。
張總:「確實挺不錯。」
雷必登鬆了口氣。
張總:「就是有點兒眼熟。」
張總:「跟前幾天,孟遠給我看,被我 pass 掉的那個差不多。」
雷必登:???
想不到吧!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孃是雙面間諜!
而且,我給雷必登的策劃案,是我們十八個方案中的最新版。
可我們最終確定的版本,是他媽的最初版。
哈哈,多虧老闆不是人鴨!
張總是個豪爽的北方人,講江湖義氣,看不慣盜竊商業機密這套,當天婉拒了雷必登的合作意向。
離開私人會所,老闆追着雷必登的車,強行別停。
雷必登破口大罵,老闆斯文地挽起袖子,上前敲敲車窗。
「溫呈景,滾下來。」

-14-
哇。
溫呈景被揍得好慘哦。
經常看見他拄着柺杖上下樓呢。
出門約會,剛鎖上門,轉身被身後的溫呈景嚇了一跳。
他歪頭,眼睛暗沉沉的,「小瓷,你去約會嗎?」
不知道他怎麼厚着臉皮還能叫得這麼親密。
我不搭理,被他拉住胳膊。
難以想象一個病號,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爲什麼寧願選周孟遠,也不考慮我?」
我:?
「因爲和你相比,他算是個好人。」
電梯門開,老闆慵懶地擋着門縫,狐狸眼漫春意,衝我挑眉。
我嚥了口口水,補充:「而且帥,有錢。」
跟缺心少肺的溫呈景相比,老闆簡直菩薩心腸。
周孟遠笑得跟孔雀開屏似的。
電梯門緩緩關閉,溫呈景還在不甘心:
「周孟遠對你那麼殘忍,說得那麼難聽,你真的甘心倒貼?」
難聽?
我和老闆兩相對視,兩頭霧水。
我的記憶倒帶,回到鬧掰之前。

-15-
「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辭職報告,就這樣。」
老闆摔門而去。
三分鐘後,我的微信響起。
周扒皮:「他聽見沒?」
我:「肯定聽見了,我特意沒關窗,這房子隔音也不行。」
周扒皮:「那你還不下來,外面好冷[哭唧唧]。」
我藉着扔垃圾,衝進對面肯德基。
老闆窩在兒童區一角,點了兩份套餐,看見我就哼了一聲。
「你哼什麼,捱罵的是我好嗎?」
「被矇在鼓裏的是我,誰能想到,我信任的下屬居然是競爭對手的外甥女。」
我:……
老闆陰陽怪氣起來,還真挺陰陽怪氣的。
我求饒,說早就沒來往了,當初遺棄外婆,我就當這人死了。
老闆沉吟思忖,把可樂吸得刺刺響,我狗腿子遞上自己這一杯。
「算了,還算誠實,不跟你計較。」
呵。
我懶得揭穿他的小算盤。
明明指望着Ṫūₜ我去給他反臥底,擊垮競爭對手。
我給他幾分面子,還給我立起牌坊了。
「不過,」我托腮,「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怕我被雷必登收買?」
快快,識相點兒,掏出三百萬砸我臉上,我一定忠心耿耿。
我飽含期待。
老闆戰術後仰,目光在我的臉上幾個來回。
冷笑一聲:「我戀愛腦。」
我:……
我和老闆去看外婆。
外婆之前轉院,一直是阿姨陪着她,明顯比在療養院開朗多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口音日漸東北化。
我問過醫生,外婆剩下的時間還有多久,醫生說還有半年。
不可思議,她的腎癌這麼嚴重,卻還能每天嘻嘻哈哈地過日子。
剛開始得知外婆腎癌的時候,我翻來覆去睡不着,想不通命運爲什麼這麼苛待她。
我第一次主動聯繫雷必登,希望他出錢給外婆治病。
溫呈景讓我等了兩個小時,跟我說:「雷總在開會,他說他沒有外甥女。」
我當時就想,老孃早晚有一天,要踩雷必登的臉。
那天我跟老闆去飯局,一杯倒,邊跳脫衣舞邊哭。
「周孟遠你是不是喜歡我,嗚嗚嗚,喜歡沒問題,我可以陪睡,能不能給錢?」
誰知道我當時發什麼瘋,居然想着霸王硬上弓,最好母憑子貴坑點錢。
沒辦法,我得給外婆做手術啊。
後來老闆給我漲了工資,我拿着工資條,跟外婆說攢攢錢咱就做手術。
外婆本來在啃蘋果,突然把蘋果砸我臉上,說:「小楊,你給自己攢嫁妝,別給我治病,治好了我也不活了。」
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抱着她嗷嗷地哭。
外婆摸着我的頭,說小楊聽話,外婆給你炒飯喫。
拉倒吧,就會給我畫大餅。
我罵罵咧咧地扒着飯:「好幾年沒顛勺,你連勺子都拿不動了吧,看看人阿姨,這才叫寶刀未老。阿姨,今天的發揮依舊完美!」
阿姨抹了把眼淚,「閨女,今天這炒飯是你外婆做的。」
這飯突然他媽的咽不下去了。
外婆還在睡覺。
她的精神越來越差,只有看魔力麥克跳脫衣舞的時候,能高興點兒。
我也愛看,這還是我給她安利的來着。
不過後來,她什麼都看不了了。
醫生說錯了,她沒有活到半年。
大概三個月,我生日的第二天,我叫她起牀,叫了好半天,她不醒。
我握着老闆的手,說怎麼辦啊我沒親人了。
從那天開始,外界的一切都隔了一層薄薄的屏障,我出不去,外面的人和事物進不來。
問題不大,反正沒什麼值得在乎的。
我抱着外婆的骨灰,去見了雷必登。
他的公司遇到了麻煩,溫呈景想聯合其他董事架空他。
暴露以後,兩人已經撕破臉。
雷必登沒有那副附庸風雅的做作了。
他看見骨灰的時候,臉色還挺灰敗的,質問我爲什麼虐待老人。
「她不是老年癡呆嗎,你怎麼把人養成腎癌的?」
「不是我養的,」我說,「是被你欺負的。」
罪魁禍首,不會還妄想推卸責任吧?
我看着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心裏的惡意快要爆炸開。
安葬外婆之後,老闆通知人事部辭退我。
還挺講良心的,給我 N+N 的賠償。
但還是免不了我抱着阿姨愁眉苦臉,這麼點兒錢,哪夠我 Gap Year 環遊世界。
阿姨說沒關係,讓周孟遠努力賺錢就行。

-16-
阿姨把炒飯店關了,跟我一起旅遊散心。
登機那天,周孟遠來送我們。
不知道是不是阿姨給他施加了壓力,他最近的確拼命,冰美式噸噸噸地喝。
「什麼時候回來?」
我粗略估計了時間,「明年吧。」
明年,我的積蓄就花完了。
周孟遠目光閃躲,嘟囔:「不會讓你沒錢花的。」
我:?
他罕見地臉頰緋紅。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香港,東京,紐約,巴黎,從燈紅酒綠繁華市井,到風吹草低天高雲淡。
最驚險的一次,是我和阿姨差點兒被騙到郊區搶劫。
然後真的遇見了魔力麥克勁舞團。
勁舞團的帥țůₛ哥把我們送到警察局,阿姨興奮地給周孟遠打電話。
周孟遠當晚就坐飛機趕了過來。
我讓他去酒店等着,看見他的時候,他抱着揹包坐在酒店走廊昏昏欲睡。
「老闆,你是總裁哎,你可以大手一揮開總統套房吧?」
周孟遠眼裏的慌張還沒褪去,確認我們安然無恙之後,才鬆了口氣。
「我不是總裁,哪有總裁像我這樣情場失意的。」
嘶。
又在暗示我。
天天給我發他下廚的照片,擺盤精緻,勾得人食慾大動。
色彩鮮明的炒飯總是落在鏡頭 C 位。
看起來蠻好喫的。
「嚐起來也很不錯。」
周孟遠變戲法兒似的,從揹包拿出一盒羊肉碎炒飯。
我:!
香死人了!
我要大聲宣佈,之前喫的法餐、意餐、德國餐,統統都弱爆了。
喫得正歡快,周孟遠推來一份合同書:
「還有一個禮物要給你。」
他笑得有點驕傲,像只討賞的邊牧,「我把雷必登的公司收購了。」
窗外突然躥起無數煙花。
紅橙黃綠團團綻放開,璀璨了一瞬,在藍黑色天際中逐漸隱去。
唐人街燈火漸次通明,紅燈籠、中國結全部點亮,鑼鼓鞭炮,舞獅雜技。
他好像在誘惑我,問我:「給你當新年禮物?」
今天是除夕夜,阿姨早進了客房,房間裏傳來春晚主持人的倒計時。
我忽然意識到,阿姨會想家,她的家裏有親人。
「楊瓷,」周孟遠不滿地在我眼前揮手,叫我回神,「新年禮物……」
我看着眼前這個人,終於撕破結界,觸摸到一絲真實。
他喜歡我哎。
我握住他的手:「謝謝。」
「但我現在,想要一份最獨特的新年禮物。」
周孟遠流露茫然,還沒問我什麼意思,就被我推進浴室。
……
窩在被子裏,聽着浴室刷刷的水聲。
其實還有些緊張。
不過,周孟遠出來的時候,臉紅得像只蒸紅的螃蟹。
居然走路順拐。
爺笑了。
他惱羞成怒地說要收拾我。
天際突然竄起一束煙花,擺出三個單詞。
「I LOVE YOU」。
我在耳畔,聽見了同樣炙熱滾燙的話。
這一刻,那層薄薄的屏障碎了。
碎得突如其來,帶着痛楚,讓我淚流滿面。

-17-
後來周孟遠跟我覆盤,非要我誇他棒。
其實的確很棒。
在此感謝他的新年禮物。
新春又一年,辭舊迎新,除祟納福。
我又有家人了。
好耶。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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