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3:雄州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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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頻繁出入的太醫和她那聲哭號我就已經想明白,蕭玄朗的孩子保不住了,她失掉了與皇帝的孩子,卻連個完整的覺都不能睡,無法從這場紛爭中抽身。
她必須要打下梅嶺,不僅是爲皇帝,也是爲了自己——若此次無功而返,大司馬雍熹不會放過她。
病牀上的蕭玄朗承受着流產後的傷痛,看我的目光冷漠而防備,整個人彷彿一頭飢餓的困獸。
「想必皇上不會只給元懿侯幾千人攻打梅嶺,即便他不在乎你,也要看看你肚中的孩子。如今魏虎做足了準備,元懿侯,你也該『傾囊相授』了。」
「呵,夏綾說雄州城只有三千兵丁,怎麼,你們想隨喜些不順手的雜碎,指望我給你們當冤大頭?」
「所以我來找你,非要和你談談不可。你看……」我就勢坐到她牀邊,見她眉稍微蹙了一下,想來是不喜的,但也沒有更多抗拒,顯而易見是強迫自己容忍我的放肆,「你沒來過雄州,沒到過梅嶺,更沒行軍打仗過,所以不知道這一路於你而言有多麼艱險——哦不對,你知道艱險,只是從未切身體驗,所以才着了流民叛亂的道,差點死在路上。我大膽猜想,你和那位在意的其實不是羣山環繞的梅嶺,而是大司馬的勢力。而我的心思你應該也清楚得很,我們雄州這幫人,只想要偏安一隅。我們並非不能談條件,雄州能給京城帶來的好處很多。」
蕭玄朗聽懂了我話中的意思,她冷笑道:「你說雄州偏安一隅,那又爲何遙拜雍熹爲兄?朝廷已經出了一個龍驤將軍了,你們都不值得相信。」
蕭玄朗所說的龍驤將軍便是之前皇上選中跟雍熹打擂臺的元槐序,在得到皇帝的寵信後,他不僅沒有成爲皇帝抗衡雍熹的快刀,反而擁兵自重,和雍熹一起蠶食皇帝的權勢。
和陰狠狡詐的雍熹不同,元槐序看起來是個十足的赤忱少年,誰也想不到他能幹出這樣忘恩負義的事。
這兩個人還有一段淵源,在多年以前,他們分別都被蕭婥救過性命。
從某種角度來說,天下亂作一團,蕭婥也是出了力的……
蕭玄朗的意思是,元槐序那樣的陽光少年都能幹出背信棄義的事,何況我們這羣本來就在向雍熹示好的傢伙兒。說起來,我們幾年前甚至還殺過皇帝的信使,這種十惡不赦的大罪,要不是皇帝實在騰不出手,早該來蕩平雄州了。
我順勢跪在蕭玄朗牀邊:「這又何妨,我可以立即拜你爲兄。」
見我笑盈盈的樣子,蕭玄朗愣了愣:「聽說你是在梅嶺祖宅長大的,可你跟大宗的人一點都不像。果真摻雜了胡人血脈,不通禮教。」
「我的確不懂禮教,但我看得懂局勢。雍熹早已不能容忍你,逼皇帝派你來打梅嶺,又讓我們雄州從中作梗,不管你是死在行軍途中,還是戰敗回京問罪,都不再是他的對手,這一局,他迫你至此,你已是必敗之相。」
「哈哈,可笑,什麼必敗之相?你若真覺得我不能贏,何必跪在我面前?你早該殺了我去向雍熹邀功請賞纔是。」
我狠狠點頭:「我這不是正想跟您談生意嗎?若生意談得成,你與我,京城與雄州,都有好處!」
「蕭翀,你不配與我說這些。」
「配的配的,你姓蕭,我也姓蕭,但我們其實都不算姓蕭;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手裏有兵,我手裏也有兵,蕭玄朗,世上再也找不到我這樣懂你的人。」
我刻意討好賣乖,這毫無底線的癡纏模樣讓蕭玄朗也無法繼續持冷硬態度,她微微垂眸,不願直視我,聲音變得尖細了些,像是暗自清了嗓子:「你要什麼?」
「梅嶺。」
「梅嶺雄州相連,你們要的分明是西南。」她頓了頓,輕嗤道,「狗膽包天!」
「即便我們不要,西南如今也不是朝廷的。」
「你就那麼有信心能打敗魏虎?」
此刻,我不能告訴蕭玄朗我們在雄州練了多少兵,也不能告訴她我從小就默得出梅嶺輿圖,更不能說我所知曉的梅嶺密道暗門,這些都是我的底牌,我只能含糊而堅定地對她說:「何不賭一把呢,再差也比現在回京問罪好。」
蕭玄朗從鼻腔裏哼出極其微弱的氣,像是終於放棄了她的驕矜堅持,沒有血色的嘴脣吐出幾個字:「除非……賦稅照舊。」
賦稅照舊……
「什麼?!連同雄州也要和以前一樣向朝廷繳稅?豈有此理,姓蕭的好大的口氣!」
夏越騰地從議事廳那扶手已經被盤得光潤的木椅上站起來,和往常一樣,第一個否決我的提議。
我忍不住笑了:「夏越大人,你好歹曾經是世家子,怎麼一聽到要繳稅就這樣激動,跟盜匪一般?」
「這如何能相提並論!從前我雄州繳稅,朝廷便施政、布兵,無可厚非。可後來,脊江碼頭水匪成災的時候,朝廷在哪裏?雄州被羌人屠殺的時候,朝廷在哪裏?伯父的頭被掛在城牆上的時候,朝廷在哪裏?朝廷不管雄州了,雄州安能納稅?」
夏綾輕叱:「夠了,夏越。」
夏越回道:「五哥,蕭玄朗分明是看我們雄州如今恢復生機想來分一杯羹。當年我們不名一文的時候,尚且能一刀殺掉天使,現在怎麼反倒回退了?別的不說,東南四洲有哪個還向朝廷交稅?田家人自己就喫得一乾二淨了,我們憑什麼?」
我見夏越情緒發泄得差不多了,問其他人:「你們呢,對元懿侯的提議有什麼意見?」
此時,負責管理雄州府庫的夏樹茗問道:「阿翀,你在梅嶺長大,可知梅嶺當年盛時納稅幾何?」
我抬手比了比。
夏樹茗是當年活下來的十一人之一,他家世代爲夏家僕人,自然懂這些僕從間的暗語。
他看了我的動作後眼神放空,似乎在心算。沒過多久,他說道:「加上梅嶺,府庫最多能承擔三分之一。」
他已經算出了我們可以承擔的稅收極限。
夏樹茗特別讓人喜歡的一點就在於此,在一羣武夫和天天憋着算計別人的聰明人中間,他既不聰明也不太能打,唯一的好處就是特別聽話,指哪兒打哪兒,絕不遲疑。
就像現在,議事廳爲蕭玄朗的話爭論不休,他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只管先把自己手頭該做的事做好,算出我們能承擔的極限,給我們之後的爭論以依據。不然,我們爭來爭去,都是空談。
但我其實連那三分之一都不需要。
「夏越,我只說答應蕭玄朗的意見,我可沒說我要遵守承諾。」
夏越呆了,他纔剛剛轉換身份當「不交稅的盜匪」,目前還不能無縫轉換成「言而無信的小人」。
我繼續道:「樹茗說的三分之一我用不上。事成之後,我們算是換了靠山,不用再給雍熹送錢財,每年拿兩成盈餘出來,一成繳稅,一成送進皇上私庫,跟以前給得差不多。」
我們不遵守約定,只繳一成稅,皇帝必會惱怒。但是,哪怕我們拿出誠意按夏樹茗算的數去交,朝廷依舊會年年加稅,我們給不了那麼多,皇帝一樣會惱怒。
如此一來,不如將一成稅送給皇帝私人,任他拿去養美婢、修豪宅、收名畫,讓他對我們惱怒不起來。
這法子以前蕭家的農莊莊頭也用過,那莊頭將ťŭ⁶每年的孝敬分兩批,一批送進庫房,一批送給管庫房的郎君。送進庫房的一年比一年少,送給郎君的一年比一年多。幾年過去,莊頭不僅沒被開革,反而還多管了幾個莊子。
只因爲蕭家的郎君也有自己的小家,有私心。皇帝是天下之主,按理說天下都是他的,可國庫的銀子不是他想用就能用,朝臣一句「國庫空虛」,他能怎麼辦?他又如何沒有私心呢?
議事廳衆人聽懂了我的意思,都不再作聲,各自思考着。
只有夏洄還傻傻問道:「那要是皇上不要他那一成,非要我們交齊呢?」
我們都知道皇帝不會不要,原因說來複雜,但很好理解——他若真是個勵精圖治的帝王,又真的有破而後立的能力,雄州根本就不可能這樣壯大,也不可能出現雍熹這樣隻手遮天的權臣,正是因爲皇上昏庸,時局動盪,纔會有今日的一切。
但跟夏洄說這些,總覺得不好,於是夏綾道:「若他不要我們給他的東西,那就交齊也無不可。」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夏綾。
他說出那句話的同時也做了決定,和從前每一次一樣,第一個站出來說:「我想好了,我支持阿翀。」
夏洄道:「反正本來就要打仗,就按阿翀說的來吧。」
夏越此時也回過神來,道:「打吧打吧,趕緊把梅嶺弄到手纔是正事。」
夏樹茗沒說話,他還在算,算我們的糧草兵馬,加上蕭玄朗承諾的那些,夠用多久。
見沒人反對,我便衝外面的守衛喊道:「把王招招叫來!」
聲音是那麼快活,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還做不了元懿侯,但是,我就快有機會擁有梅嶺了。
阿孃、阿姨們,雖然找不到你們的屍骨,但以後,你們可以葬在我的土地,不再是死在異鄉的孤魂野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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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給懷着自己孩子的蕭玄朗的底牌,是無嗣除國的楚襄王地界的兩千鐵騎。
我對楚地不熟,但幾年前我們造謠翟王趙爭是楚襄王的遺腹子來轉移朝廷和衆夷對雄州的注意力,導致楚地這幾年陷入翟人的頻繁騷擾,算是有過一段淵源。
楚襄王死了,襄王府也沒了,但高祖皇帝給兒子襄王留下的鐵騎還在,被朝廷派來的郡守接手,繼續操練,這二千人是襄王用來保命的手段,與一般兵士不同,據蕭玄朗說可抵萬軍。
蕭玄朗會將這二千鐵騎暗中調來,配合雄州攻打梅嶺。
因爲屯田制,雄州麾下得力的武將不多,各處都少不了議事廳盯着,所以我讓王招招帶着他練的胡人兵士與這二千人接頭。
夏越和夏洄去過梅嶺,帶着前哨先行去青雲道外駐紮,夏綾和夏樹茗負責此役的糧草,剩下的大部隊,即雄州一萬人和蕭玄朗手下一萬人,由我和蕭玄朗來帶。
一開始,夏越其實不放心由我來帶兵,但這次他竟然沒有反對,反而主動提議由夏綾做糧草官。
夏越說,與蕭玄朗談好條件的是我,蕭玄朗信任的也只有我。
我以爲夏綾私下勸過夏越,夏綾卻否認了:「今日在議事廳內,阿越所說都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他爲何忽地轉了性子,你不妨問問他。」
「我可不敢問他。」
「他那麼怕高,卻自請去青雲道做前哨,你身爲將軍,不該跟他談談麼?」
於是,大戰前,我約夏越到脊江釣魚。
夏越從我到雄州便不喜歡我,所以我和夏綾下棋,和夏洄巡視屯田,和王招招練兵,但從不和他單獨在一起,這是我頭一次約他。
他剛從演武場來,胸前衣裳被汗水浸溼,胡亂披了件靛色麻布做的披風,以防脊江邊的大風將他吹出傷寒。
夏越最喜歡泡在演武場,對他來說和兵士們真刀真槍地戰鬥遠比在議事廳脣槍舌戰讓他來得痛快。
但是打仗不是比武,不是說誰力氣更大技藝更強誰就能贏。
夏越大多數時候倔強得有些討厭,誰也沒想到這次大戰他會這麼好說話。
他下馬來,取下馬背上的水囊喝了一大口,隨即纔看我。江邊的風吹動他因爲方纔的戰鬥有些鬆散的髮髻,髮絲在他黑湛湛的瞳孔前晃悠,但他的眼神堅定不已,似乎從來不會閃躲。
我還沒說話,他胸膛微沉,竟是嘆了一口氣:
「是不是很奇怪這次我爲什麼都聽你的?」
我點點頭。
夏越忽然換了話題:「蕊兒呢?」
「在蕭玄朗那裏。」
蕭玄朗小產,她的真實身份我誰也沒告訴,能照顧她身體的人不多,我就讓蕊兒去照顧她——順便監視她。
夏越抿了抿脣,像是下了決心才說出接下來的話:「今天我們說的,你不許告訴蕊兒。」
「嗯,可以。」
「我之前不喜歡你,不光因爲你是半個鮮卑人,還有你和五哥、阿洄糾纏不清,我們夏家就活下來這麼幾個人了,若是兄弟鬩牆,夏家先祖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就這樣?」
夏越沉聲道:「蕭翀你是真的蠢還是現在還在跟我裝,難道你看不出五哥對你的情義?還有夏洄,我告訴你,他母家依舊顯赫,他自幼是與人訂了婚的,他的未婚妻子如今仍是京都名媛,若不是因爲你,他大可以去京城投奔母家、迎娶妻子,靠着岳家和母家,一樣能入朝爲官,何必在雄州做個守土的小武將?這些年,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你一個眼神,阿洄就『是是是對對對』,你怎會毫無覺察?」
「所以你是覺得我品性有問題?」
夏越梗着脖子沒說話,但無疑就是這樣認爲的。
我笑了笑:「夏越,我不好跟你解釋這件事,不過,我可以跟你打個比方,比如說……我是個男子,那麼我與夏綾夏洄的關係,你會怎麼看?」
夏越微微偏頭,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就說王招招吧,假如王招招在我的位置,夏綾教他騎射下棋,夏洄常常約他一起巡視屯田,他們縱馬狂奔在脊江邊,看盡雄州四時景色,夏綾和他無話不談,夏洄對他言聽計從,那樣的話,你會怎麼看王招招?你會覺得他在玩弄夏綾和夏洄的情誼嗎?」
「豈可相較?」
「那說說不能相較的理由呢?就因爲我是個女子?」
夏越「哈」了一聲:「你可不就是個女子!」
「所以說,夏越,你看低了夏綾和夏洄。雄州城內,衆人稱呼你們爲『大人』,稱呼我蕭翀一樣是『大人』,我和你在議事廳裏脣槍舌戰好些年,你卻連你的對手是什麼樣子都沒能正視。你但凡將我當成和你們一樣的人來對待,你早該被我的能力和才華折服,也早該邀我下衙後一同喝酒喫肉、投壺下棋,我們早該是無話不談的好友。」
「你……你胡說什麼!」
「夏越,你在彆扭什麼?」
「我……」
我鄭重地後退一小步,衝夏越拱手行平輩禮:
「我們重新認識吧。我,梅嶺蕭翀,略長你一些,日後便和如意一樣稱你爲阿越,你喚我小名蟲娘也可,叫我阿翀也可,都隨你。」
脊江的風漸漸大了,吹動他的披風帶着在我眼前繚繞。我直直地看着他,向他展示我的堅定不移。
他遲遲沒有回禮,像是愣在了原地。
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出了聲來:「回禮吧,我沒那麼討厭。」
夏越雙臂抬起,又無措地放下,他左顧右看,彷彿要確認周圍有沒有人,隨即再次慌亂地抬起手行禮,嘴裏嘟囔着:
「蕭翀,我真的不懂你……」
「不需要弄懂,你只要知道你我已是好友。這次去梅嶺,千萬小心。」
「我自然知道。」
「謝謝你主動提議讓我帶兵。」
「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父親說過,打仗最忌主將不和各自爲政,只有你去才穩得住所有人。」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不只夏越看低了我,我從前何嘗不是看低了他?
「走吧,釣魚去。」
「真釣魚啊。」
「當然是真的,我騙過你嗎?」
夏越搖搖頭。
我牽着他的袖子,將早已放在一旁的釣竿遞給他:「拿上,跟我走。」
脊江的風依舊那麼大,在耳畔形成「嗚嗚」的聲響,說話的時候非要大聲才能聽得到彼此的聲音,但不知爲何,我彷彿還是聽到了夏越胸膛「怦怦」的響聲。
我知道夏越不是個厲害的將領,也無法做個步步算計的謀臣,就連聽話懂事都做不到,但這樣一顆未經打磨的赤子之心,在這個世道是極爲珍貴的。

-19-
梅嶺本身地勢封閉,易守難攻,加上魏虎是個身經百戰的大將,除了王招招帶着襄王軍的幾場小型遭遇戰勝利外,大部隊強攻了一次,死傷幾百人,竟連梅嶺的邊都摸不到。
我和蕭玄朗被困在梅嶺外之際,雄州城也迎來了雍熹派來的監軍,可見朝廷那邊皇帝也抵擋不了雍熹的壓力,不得不派監軍來督戰。
夏綾幾年以來一直都作爲中間人斡旋於雍熹和我們之間,然而這次雍熹讓他殺掉蕭玄朗,蕭玄朗卻這麼久都沒死,雍熹對他的信任也宣告破滅。新來的督軍帶來了三千兵馬,看着不像是打梅嶺,更像是打雄州。
面對這樣的局面,蕭玄朗仍堅持要強攻。
我猶豫不決,總想找到更好的方式。
可擺在我們面前的現實是,雍熹不會給我們徐徐圖之的時間。
現在再去籌謀什麼,都來不及了。
如今是深秋,連瘟疫也無法氾濫,從前在雄州使過的手段無法再試。
如此一來,竟真的只有強攻嗎?
「你當年既能一刀殺了天使,如今爲何畏畏縮縮不敢向前!」
即便是在生了火爐的軍帳中,蕭玄朗也要披上銀狐皮的厚實大氅,整張臉都埋在狐狸毛中,看起來簡直像個未長大成人的孩子。
她見我不肯下令,不住地催促。
「元懿侯,我不是不敢打,而是現在打不贏。明知必輸無疑,爲何還要去做?」
「必輸無疑?哈!那你之前可騙得我好苦,你不是都向我要梅嶺了嗎?我以爲你對梅嶺勢在必得!」
「今天的湯藥喝了嗎?沒喝就去喝,等你心情好點再和我商議。」
「你……」蕭玄朗怒衝衝地朝我走來,卻被不經通報就掀開簾子的夏洄打斷了動作,她想也不想就吼道,「放肆,誰敢亂闖!」
夏洄不受她影響,徑直走向我:「五哥來信了。」
我從他手中接過夏綾的信,內容很簡單:速攻,吾趁亂殺督軍。
看來雄州也等不得了。
我將信遞給夏洄,夏洄看了便問:「那要叫阿越回來商談嗎?」
我揉了揉眉間,夏洄期盼地問:「阿翀,你有其他什麼好法子?」
我真的很想有好法子,可現在所有情勢都在逼我立即進攻,一想到強攻面臨的阻礙和死掉的人,我就難以抑制地焦慮。
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兵,雄州兵力不強,是以一直不敢跟朝廷叫囂,若是這次打梅嶺死太多人,即便打下來,也是得不償失。
蕭玄朗忽道:「別裝了,蕭翀,你就是不敢打梅嶺,你怕了魏虎。」
「我裝……」我本想說我從不在她面前假裝,但話一出口我卻愣住了,腦子裏忽然閃過梅嶺的輿圖。
梅嶺不只有山,還有水,梅嶺的山道艱險,水路也常常有災。
我的確不想正面打梅嶺,但我只能正面強攻梅嶺,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的事,因爲沒有其他路了。
但前提是,我還想要梅嶺。
若我裝呢!
假裝不要梅嶺,裝作只想置梅嶺中所有人於死地的樣子呢?
「你說得對,我們要裝!」
我低呼了一聲,而後拉住夏洄的袖子:「去,讓王招招立刻停止遊擊,帶上三千人,大張旗鼓地往江門道的上水處去,就地紮營。」
夏洄不解道:「不打了麼?」
我知他二人都還不明白,便示意他們到輿圖旁,將江門道的位置指給他們看:
「玄朗不在梅嶺長大,阿洄你也只是來過一次,你們不知道也正常。看這裏,江門道出來的這一股水系是蕭家治理了幾十年也未解決的難題,隔幾年總要出些洪澇災害。我小時候跟着蕭婥進入書房,聽到老太爺曾與幕僚們商議,堵不如疏,乾脆拆了江門道,讓水徹底流下去,不在江門道聚集,避免之後連年的災害。但這件事最後是被否了的,因爲水工們測算這樣很可能會淹了整個梅嶺。」
蕭玄朗偏了頭去看地上的輿圖,啞着嗓子道:「你想淹了魏虎?」
「自然是不行的,一是江門道佇立多年,我等真要拆也要幾個月才能拆完,時間上來不及,二是梅嶺裏不止有羯人,還有我們中州人,怎麼能一起淹死?再者,魏虎不是傻的,不會乖乖等着我們淹他。」
「那你是?」
「你剛剛提醒我的,叫我裝呀。我的確不會淹了梅嶺,但我們可以裝作要淹,只要魏虎信了,他便會去江門道阻水,這場仗就從強攻變成了智取。」
「魏虎會被騙到?」
「我幾年前曾在梅嶺與羯人打過交道,當時爲了奪糧草,我細細瞭解過魏虎這個人,他和其他胡人首領不一樣,行事帶兵都有中州遺風,謹慎多疑。我們若裝得像,他就算懷疑是計,也不會容忍頭頂上懸着把利劍,多少都會上鉤。」
待我說完,蕭玄朗看着我許久都沒說話。
我試探道:「玄朗?」
她忽地顫了一下,我才知道她剛纔是走神了。
她淡笑掩飾尷尬,莫名說了句:「蕭家對你真不錯,連這些都教你。」
這些可不是蕭家能教的,但蕭玄朗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我便沒反駁,只問她:「你覺得如何?」
「善。」
夏洄得我指示,立刻去找王招招。
【齊懿武本紀】
帝遣王招招屯兵於江門,每運石材,大呼,矯以水貫梅嶺之態。
魏虎聞知,信以爲梅嶺同雄州之疫,大危,引兵向江門阻之。
而帝直攻梅嶺,越侯破東門,元懿侯佐之,及(魏虎)見異,旗已易幟,帝大勝。
【調虎離山】
梅嶺自古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齊懿武帝蕭翀攻打梅嶺魏虎的時候,爲了避免正面交戰,僞裝成要水淹三軍,騙魏虎離開梅嶺主城去解決水庫的兵丁,調開魏虎軍主力,輕鬆地攻入梅嶺。
後以「調虎離山」,比喻用計使對方離開原來的地方,以便趁機行事。

-20-
我被俘虜了。
一個月前春風得意的我,一定想不到現在會落到這種境地。
簡單來說,在梅嶺最兵荒馬亂的時節,我蕭翀,被魏虎手下幾個來不及撤退的散兵給擄了。
我想了快一個月都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魏虎不是有意抓我,這羣人根本就是掉了隊,可就是這幾個掉了隊的、武藝不精的、沒有馬匹的,甚至缺胳膊斷腿的小兵撞上了我,而我身邊又那麼恰好,只有一個護衛,只有一個護衛也就算了,關鍵時刻,護衛的馬驚了,馬帶着護衛跑了,順便掀翻了一旁的我。
整個過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充滿了陰謀詭計,但護衛是我的人,蕊兒是我叫走的,而這五個抓走我的人兜兜轉轉迷路了好幾天才找到魏虎的營地——我因爲墜馬時頭朝地,腦袋受了傷,迷路的那幾天又暈又痛,根本無力逃跑,恨不得他們快點找到魏虎——總之,事實就是,這一切真的是巧合。
一個多月前我有多春風得意,現在的我就有多失魂落魄。
魏虎被我耍了兩次,第一次搶光了他的糧,害死了他一員大將,第二次更是將他趕出梅嶺,讓他如喪家之犬一般逃竄,可以想見,若他是其他胡人首領,早就把我剝皮抽筋大卸八塊來泄恨了。
幸好,他沒殺我。
他把我關進鐵籠裏,把鐵籠子放在他的營帳裏面,彷彿我是他的戰利品。
從這個營帳中進出的每一個人都想殺了我,這籠子固然是侮辱,但也是保我性命的最後屏障,他要我在鐵籠中滿懷恐懼地等待。
等待梅嶺來人贖我。
哐啷——
魏虎的手下往籠子裏扔了一塊骨頭,上面零碎掛着點肉。
清水煮的肉,不加任何調味,肉腥味很重,極有可能是他們喫剩下的,這就是我今天的食物。
我伸手去ŧũ₊拿骨頭,那人朝我身上啐了一口,用羯人的語言咒罵我。
我毫不在乎,抓緊喫掉今天的補給。
魏虎在這時走了進來,他的個子即便在身量矮小的羯人裏都算矮的,一張方闊的臉上烏雲密佈,他一手拿着帛書,一手拿着馬鞭,見到籠子處的我們二人,想也不想就朝自己的手下揮了一鞭子。
「滾!」
我一邊吞嚥一邊目不轉睛地看他。
他狠狠踹了鐵籠一腳,我頭上的傷還沒好,被他這一踹,腦袋裏又開始嗡鳴,很想吐,但想到食物難得,我強忍着沒有吐。
「雄州那羣狗賊還有蕭家的軟蛋都不救你,你成棄子了,蕭翀!」
哦,意思就是,贖我的價錢沒談攏。
對於這個結果,我一點都不意外。
雄州夏家與我關係親密,但我明白,他們始終姓夏,很難爲了姓蕭的讓渡自己的利益。至於蕭玄朗就更不用說,少了我,她就能獨佔梅嶺,簡直是美事一樁。
做任何事都不能去期盼人心,若我只以爲他們都是好人,此刻不知道該多麼失落,好在我壓根就沒想過他們會爲了救我同意魏虎的條件。
擺在我面前殘酷的現實是,若談判不成,夏綾他們很難從魏虎手中將我完好無缺地救走,我會死在魏虎手裏,死因是老天給我開的一系列玩笑。
雖然很不甘心,但事情發生Ţū₂了就是發生了,只能想辦法解決。
我清了清嗓子,用能發出的最鎮定的語氣說道:「你不能殺我。」
「我現在就剁了你祭旗。」
「你不殺我,追殺你的人才會投鼠忌器。你要是現在殺了我,梅嶺和雄țů₉州就有理由將你趕盡殺絕,哪怕屠了你幾萬族人也是天經地義!」
「收起你的三寸不爛之舌,我可不是夏家那羣毛頭小子!」
「毛頭小子將你從梅嶺騙出,讓你四處逃命……」
「閉嘴!」
哐啷——
魏虎又狠狠踹了關我的籠子一腳。
我終於忍不住嘔了出來。
求生的慾望讓我按着胸口繼續說道:「你在梅嶺陣亡了有五千人吧,這一路上逃散的怎麼也有一兩百,帶着剩下這兩萬多人,你能去哪裏?羯人的故鄉橫在梅嶺和雄州中間,回去就是找死,所以你才往高原跑,但越是離開水土豐沃的梅嶺,就越缺少糧食,哪怕是劫掠百姓也不成——連年戰亂,這一路早就沒了百姓生存。
再往前……嘔……再往前就是匈奴人的王庭了。
你往前往後都是送死,原地不動就是等死。
到了如此地步,你和我是一樣的,又何必再拿我撒氣?」
我盯着魏虎的眼睛:「我想跟你說的只有一句——我不想死,所以我現在最好利用。」
「你能如何?」
「我不與你廢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投了中州帝王,謀一個西南宣慰使的官職,駐守此地,爲朝廷抵禦匈奴。這樣一來,你、夏家、蕭家,在西南成三足鼎立之勢,互爲牽制,不會一家獨大,皇帝必樂見其成。」
「傳聞你十八歲就一刀殺了天家來使,不想你竟會爲中州朝廷勸降。」
「我只爲了我自己,這是你能活下去又不傷筋動骨的最好辦法。」
「哈!蕭翀,你的算計也太低劣了,指望我向朝廷投誠,然後放你回去嗎?你休想!」
「不。」我嚥了口口水,知道接下來說的話對世人來說難以理解,但是,我想了一個月,這是最能讓魏虎放心的條件,「我留下來,嫁給你。」
「你……」
「你不肯放我回去,朝廷更不會讓我回到梅嶺,一旦我回去,梅嶺和雄州表面上各有其主,其實都是我的,而且你也說了,我殺過朝廷的使者,是大不敬之人,皇帝怎麼可能放心讓我回去?我猜測,在你向朝廷投誠後,皇帝會下旨讓你殺了我。
但是你不能殺我!皇帝想讓我死在你手上,這樣你和雄州就是不死不休的仇,西南的三方纔絕無和解可能,於皇帝是最優解,於你卻不是。
你恰恰應該留着我,既不放我回去——來牽制夏家,也不殺了我——來牽制皇帝。
與我成親,是最簡單的辦法。」
魏虎將手伸進鐵籠,就在快碰到我的臉時,我打開了他的手。
「蕭翀,你什麼意思?」
對於我的抗拒,魏虎惱怒地質問。
「我的意思是,我嫁給你,表面上我是你的閼氏,實際上,我做你的幕僚。」
「呵!你一個鮮卑女奴生的雜種,也配做我羯人的閼氏,你也只配做我的女奴!」
「魏虎,我聽過太多這樣的話了,你說這些是指望我哭哭啼啼嗎?你若把我當成一個需要征服的女人,那我就要看不起你了。我是能幫你奪得天下的人。」
魏虎忽地掐住我的脖子,手下用了力:「你只是個靠騙人求生的娼婦,想跟我談條件,可以啊,給我生個兒子。」
我閉口不答。
魏虎手上加大了力氣:「你剛纔說得都對,但我也想通了,殺了你跟夏家做死敵,也不是不行,那樣一來,皇帝還會更信任我,是不是?!」
「你說我是卑賤女奴,怎麼……看……看得上我生的兒子?」
「你不給,就是求死。」
感受到魏虎越發收緊的手,我從將死的恐懼中慟醒:「可以!我爲你生一個兒子!」
魏虎心動了,他意識到我的智慧能給他帶來好處,想要讓我爲他出謀劃策,但他又怕我背叛他,所以他要我給他生兒子,以此來鞏固我們的關係,好讓我此生爲他所用。
世上的人總以爲,我是女人,所以我會像女人一樣被親緣血脈絆住腳;我是雜種,所以我會像卑賤的雜種一樣渴望高貴的身份地位。
在蕭玄朗看來,這些都令她苦惱,所以她寧願扮作男人,再去與一羣男人們爭。
但於我而言,這其實是好事——
我天生便擁有讓人輕敵的能力,這怎麼不算是好事呢?
【齊懿武本紀】
帝爲魏虎所俘,欲殺之,曰:「殺我而結死仇,由是天家殺之、夏氏殺之、元懿殺之。若活,得雄州之善,亦得歸於中州,不亦可乎?」
遂聽,封西南宣慰,迎帝爲閼氏。元懿、夏氏亦有嘉賞。
夏末,夢熊有兆。日又南至,帝攜二侍女逃歸梅嶺,誕定南王(蕭)名。
【雄州之善】
魏虎俘虜還未稱帝的蕭翀後,本欲殺掉蕭翀,蕭翀勸解說如果殺了自己就與雄州結下死仇,不殺她就可以得到雄州的善意,魏虎便迎娶蕭翀做了自己的閼氏。多年後,魏虎與ẗű̂ⁱ蕭翀的兒子蕭名在戰場上相遇,蕭名在戰鬥勝利後放走了魏虎,世人紛紛議論,說蕭名是因爲魏虎是他的父親而徇私,有大臣上書,要求懲罰蕭名。蕭翀卻笑着說:「我的兒子我很清楚,他不是因爲父子之情放走魏虎,而是不願意與羯人結下死仇,這與當年魏虎所考慮的一樣,在無法或無須將敵人屠殺乾淨的情況下,不應輕易結下死仇。」
後以「雄州之善」,形容做人做事留一絲餘地,能給自己帶來好處。

-21-
我是跟着孃親在蕭家的樂坊里長大的,孃親原是個舞姬,自生了我後,腰肢不再纖細柔軟,還添了些不能說的婦人病,不能再跳舞,在樓裏做了舞姬們的教習。
從我記事起,阿姨們便說,孃親的舞技是最好的,若是沒有我Ŧü⁵,她本應名動天下。
樂坊裏不論是舞姬還是歌姬,抑或是樂工,凡是女子,都畏懼生子這件事,因爲本來可以作爲蕭家的金絲雀被關在籠中豢養。一旦懷孕生子,舞跳不動,歌唱不出,就連樂器也撥弄不好,就做不成金貴的籠中雀了。
所以,在生下蕭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很害怕。
我回到梅嶺後生下蕭名,那時蕭玄朗已經帶着梅嶺的奇珍異寶回京受封,夏綾也拿回了屬於夏家的名位,魏虎這個西南宣慰使正做得穩當,一切如我所料,三足鼎立,互相牽制。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是夏ṭüₒ綾帶領着夏家子弟們接收梅嶺,按照我們在雄州的方式牧民。夏綾很出色,出色到我在與不在都一樣。
我生產時,人人擔憂不已,梅嶺和雄州兩地的大夫幾乎都被叫來助產,生了一天一夜,掙命般地生下蕭名來,梅嶺爲着我的生產之喜,放了三夜煙花。
坐月子那段日子,議事廳幾乎都搬了過來,無論是夏洄、夏越、夏樹茗,還是王招招,都來我這裏看那個長得並不像我的孩子。
唯有夏綾,他不來見我,我也不去見他。
直到蕭名滿月那天。
那一天,雄州與梅嶺兩地無不送來滿月禮,就連遠在京城的蕭玄朗也送了賀禮——蕭家族長的玉印。我那時只以爲她是用心在討好我,爲自己拉攏勢力,後來我才明白,她在朝堂中失利,已無法繼續以元懿侯的身份活下去,對進入後宮之事猶豫不決,想將元懿侯的位置讓給我的兒子。
而夏綾送的東西是最奇怪的,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給蕭名送禮,而是給了我一套滿是織金寶相花紋的硃紅色男子禮服。
我沐浴更衣後,換上他送的這件衣裳,戴上蕭家族長玉印,問蕊兒:「夏綾現在在哪裏?」
「客人都來了,不先去招呼客人嗎?」
蕊兒問我的空隙,我自屏風後走出,待見到我一身男裝,蕊兒不知怎麼漲紅了臉:「大……大人,怎麼穿這個?」
「很奇怪?」
蕊兒使勁搖搖頭:「不,您穿起來俊朗得很。就是今日是小公子滿月,您這樣穿會不會……」
「我要先去見夏綾。你若不知道他在哪兒,就讓王招招帶路。」
不久,王招招冷着臉出現在我面前。
今日整個梅嶺城都在慶祝,如同年節一般,但王招招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應該是夏綾特意讓他候着我,不許他喝酒,所以這小子才一臉不情願。
王招招給我當車伕,將我帶到了原來蕭家東門的位置。魏虎的手下石將軍幾年前將這裏付之一炬,這麼多年也未曾修繕,如今這裏還是滿地狼藉,和方纔人聲鼎沸的梅嶺彷彿兩個世界。
夏綾一襲白衣立在廢墟之中,好似滿山霧氣中一株承載了露水卻不肯彎折的青竹。
見到我時,夏綾只是笑了笑,一句贅餘的話都沒說,開門見山道:「我想在這裏修建我們的衙署,雄州到梅嶺一帶古來被稱爲青雲道,不如我們將這二地合爲一州,取名爲『青』,這衙署就叫作青雲府,如何?」
「不開議事廳了?」
「小小議事廳已容不下這兩座城池了。」
「那你與我呢?」
夏綾偏着頭看我,眼神澄澈又平靜,他最聰慧,也最明白我的意思:「蟲娘,是我想問你,你想我如何?」
「如意,我將你視作我此生摯友,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如你一般瞭解我的心意。所以,你知,我知,我一直忌憚你,因爲你姓夏,是夏薊的兒子。
如今,梅嶺在你的打理下一切都好, 太好了,可能比我做得還要好。你會不會覺得,繼續跟隨我是不值得的?」
夏綾沒有回答值不值得,而是忽然問了一句:「那蟲娘可願嫁給我?」
這話他曾經也問過, 我以爲我拒絕過一次後, 以他的自負,再也不會問。
但我一點都不後悔曾經的選擇。
他問得莫名, 我答得迅速:「不願。即便與你成婚, 旁人也會當我嫁給了你,依舊以你爲主,這與我所想的不一樣。」
「那我只能離開了?也好, 就讓元懿侯爲我在朝中謀一官半職, 去與大名鼎鼎的司馬雍熹鬥上一鬥。」
「不。」
夏綾輕嘆了口氣:「那你想要我怎樣呢, 蟲娘?」
「我要你助我繼續往高處攀。」
「可你不是擔憂……」
「如意, 世間ŧū³萬事萬物都在變化,此刻你對我一片真心,我相信是真的,我擔憂的是你以後會變。」
「我認識的蟲娘明明天不怕地不怕。」
「所以你看,我變了。」
夏綾的臉色變得黯淡。
我接着道:「但是,我剛纔又想了想,變了又如何?我能將雄州從一座廢城經營到如今, 經歷了多少事,難道會怕這尚未可知的變化嗎?此刻的我若不信你,是我識人不清;此刻的我若怕你背叛我, 是我膽小懦弱。若我真是這樣的人,也不值得你們生死追隨。
我回來這些天你不見我,就是故意要我擔憂害怕,今天再告訴我你要走,就是要逼我走出我的懦弱, 是不是?」
夏綾抿了抿脣,避開我的目光看向遠處,道:「你我之間, 不該如此,卻難免如此。」
我朝夏綾走近,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這是我自雄州救下他後,第二次與他如此親近。
細細想來,這些年我是如此防備他, 不知傷了他多少次。
真是可笑, 還說自己多有本事, 卻連身邊的人和事都處理不好。
其實不是夏綾氣勢壓過我, 而是我自己越來越低迷——生子之後,我糾結於權力的細枝末節, 竟從未好好想過雄州和梅嶺的未來, 還要夏綾提醒。
「對不起, 是我不夠強大。」
夏綾回握住我搭在他肩上的手:「那就變得更強大些。」
半年後,青雲府建成。
天下十八個州府,青州面積第九, 青雲府九閣十二部,全在我掌握之中。
二十五歲,我成爲天下唯一一個州府女主君。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1:雄州篇(上)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2:雄州篇(中)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3:雄州篇(下)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4:青州篇(上)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5:青州篇(中)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6:青州篇(下)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7:淮州篇(上)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8:淮州篇(下)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9:天下篇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10:番外穿越之醫女雲燕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11:番外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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