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

我和陳淮從校園情侶到辦公室情侶。
他深謀遠慮：「公司禁止辦公室戀情，爲了不被辭退，我們最好裝作不認識。」
三年過去，陳淮成了我的上司。
公司也解除了辦公室戀情的禁令。
但他又有了新的顧慮：「如果這個時候公開，別人會誤以爲我潛規則下屬，影響不好。」
他總有理由。
包括這次約會，他將我一個人扔在商場。
「碰巧遇到了同事，我騙他們說正要走，他們說也是，我們就一起去了地下停車場。」
「所以你走了？」
「對，做戲做全套嘛，不說了，我先開車，你應該可以自己回去的吧？」
此刻陳淮還不知道，他擁ťü²有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我隨時可以收回。

-1-
從商場廁所出來後。
本應該等在門口的陳淮不見人影。
我給他發消息。
卻收到了這樣荒謬的回覆。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是發脾氣讓他馬上回來接我。
還是善解人意地說沒事。
就是覺得，像是喫了變質的食物，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透着噁心和反胃。

-2-
獨自看完了本應該兩個人一起看的電影。
兩個半小時。
手機毫無動靜。
我的男朋友。
沒關心我爲什麼還不到家。
也沒詢問我是不是還在等他。
從電影院到商場門口的這段路程中，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我們的大學時光。
每次約țű̂⁹會前，陳淮都要提前半個小時在宿舍門口等我。
就算是寒冬臘月，他也固執地這麼做。
和我連着語音，聽着我手忙腳亂地換衣服、化妝。
他總是溫柔地說：「不急，慢慢來。」
約會完，他必須親眼見到我進寢室樓。
他說，他必須對我的安全負責。
可現在，我顫抖着手給他打電話。
鈴聲剛響了兩聲，立刻被掛斷。
他發來消息。
【什麼事？】
我想象着他發這條消息時的不耐。
突然，就覺得挺沒意思的。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的暴雨，商場門口的車流堵得厲害。
打車軟件顯示前方還有三十位在等待。
我站在屋檐下，按出另一個熟悉的手機號。
剛撥出去，又慌張地掛斷了。

-3-
回到家的時候。
渾身狼狽。
好不容易打到的網約車追尾前車。
司機把我在路中間放了下來。
我把包放在頭頂擋雨，正要繞着路上的水坑走。
一輛電瓶車飛馳而過。
積水澆溼了我半個身子。
經過小區的公交又在這個時候停靠在公交站臺，我顧不得擦拭，連忙快步跑過去。
可上車後，才發現手機沒電關機了。
刷不了公交卡。
巨大的茫然衝襲了我。
今天本來是應該值得慶祝的一天。
我特意打聽了，電影中場會有個女主角懷孕的情節。
我計劃在那個時候，告訴陳淮，我有了。
可現在，我看着司機瞳孔中滿臉蒼白的自己。
不知道爲什麼。
事情會變成這樣。
最後兩元的公交車費，是一個年輕女生替我給的。
我麻木地說着謝謝。
她遞給我一包紙和幾個暖寶寶。
笑着說：「雨很大吧，好像要下一個星期呢。」
我盯着自己泛白的指尖。
不成調的聲音連成一句話：
「是啊，雨真大。」
陌生人尚有善意。
而我的男朋友。
卻展現出殘酷的漠不關心。
我本以爲事情總不至於更糟糕了。
誰知我推開家門，發現空蕩蕩的房子裏，陳淮居然不在。
積壓着的情緒徹底爆發。
我執着地撥打着他的電話。
不知道第幾個過後。
終於接了。
「……喂？」
沒有回應。

-4-
但有人在唱歌。
陳淮帶着磁性的嗓音很好辨認。
一曲終了。
傳來拍手叫好聲。
「陳總監唱歌感情充沛，該不會是專門給現場某位女士唱的吧？」
黎薇的語調泛着難以言說的甜膩。
「別開玩笑。」
大家反而笑得更大聲。
「薇薇你剛進公司不知道，陳總監放假的時候很少出來跟我們玩，問就是得在家陪貓。」
「誰不知道，今天要不是黎薇在，我們可叫不動陳哥這尊大佛。」
黎薇笑着，「你們這麼說，我可就當真了啊？」
我屏息。
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等待着陳淮的回答。
片刻後。
「薇薇，別理他們，來，你唱歌好聽，這首歌我們一起唱。」
起鬨聲一浪高過一浪。
「合唱！合唱！合唱！」
曖昧又深情的歌詞像是對問題的回答。
又像是某種告白。
不久前。
生怕被同事們知道是和我出來約會的陳淮，將我獨自丟下，一走了之。
此刻。
他卻當着所有人的面。
默認了自己對另一位女下屬的偏愛。
原來不是時機不對。
是人不對啊……
我緊緊按住了左胸口，快要呼吸不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桑寧？」
黎薇顯得驚慌失措。
「țü₍肯定是我剛纔用你手機拍照的時候，不小心接通了，抱歉阿淮，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薇薇，她找我是工作上的事，我出去接一下。」
「休息日還找上司談公事，情商也太低了吧。」
陳淮輕輕笑了下。
他縱容了黎薇對我的埋怨。
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是我做錯了。
「我只是跟同事們出來唱個歌，你就催命似地打電話，桑寧，你的行爲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太好笑了。」我險些失聲，「和同事對唱情歌的人是你，你現在跟我說你不舒服？！」
「只是唱歌，有什麼問題？」
「只是唱歌當然沒有問題，問題是你騙了我！陳淮，你其實根本沒有走，還在商場對吧。」
我記得，電影院旁邊就是 KTV。
沉默襲來，陳淮似乎有些無奈。
「我不想跟你在電話裏吵架，等我回來吧。」

-5-
等待陳淮的時間裏。
我點開了我們的對話框。
從第一天加上好友的聊天記錄開始看。
好友請求是他發的。
聊天也是他開的頭。
「桑同學，謝謝你今天請我喫飯，作爲回報，明天我可以邀請你一起去看櫻花嗎？」
大一。
第一次在學校食堂見到陳淮。
他穿着洗得發白的 T 恤，站在食堂最便宜的窗口前，打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
坐在椅子上喫飯的身影，背挺得筆直。
像棵迎着風沙不屈的白楊。
讓人挪不開眼。
有兩個女生正在討論他。
「長得好看又怎麼樣，生病的爸、做保潔的媽、還有個正在上學的妹妹，這樣的家庭不要輕易沾染，容易不幸。」
可我不怕。
我家有錢到無論我找什麼樣的男朋友，都不可能比我更有錢。Ŧű̂ₑ
於是我打了雙人份的菜。
在陳淮面前坐下。
……
確定戀愛關係後，怕陳淮自尊心受損，我沒有告訴他我家的具體情況，只是模棱兩可地說我父母離異，我跟着父親生活。
父親做點小生意，母親平日裏寫寫畫畫，被外公外婆養着，不上班。
更沒有告訴他。
他父親的醫療捐款是我名下的基金會撥出的。
他母親後來找到的體制內的編外工作是我託關係給的。
他妹妹從初三開始直到現在出國留學，收到的助學金也是我出的力。
甚至於他畢業後找不到滿意的工作，是我拜託父親讓他進的公司，給了他一個遠超應屆生平均水平的薪資。
那個時候，我們每天的聊天記錄每天都很滿。
他不厭其煩地報備自己的行蹤。
「寶寶，明天班級聚餐，全員出席，我保證坐在男生中間，不看任何女生一眼，喫完飯馬上回宿舍不參與第二場，希望寶寶不要因爲我不能陪你去圖書館寫論文而不開心。」
我不自覺嘴角含笑。
繼續往下翻，看到了一張照片。
那次我被裝了熱水的杯子燙了一下，陳淮心疼得臉皺成了一團。
我覺得好笑，就拍了下來發給他。
笑他：「沒見過你這麼急的樣子。」
……
門開，刺眼的燈光亮起，將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陳淮見到我，愣了一下。
旋即皺眉道：「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
我剛啞着嗓子叫了聲「陳淮……」
他便嘆氣。
「桑寧，是，今天的事是我不對，可是同事相遇盛情難卻，我以爲你可以理解的。何必對我使苦肉計，你就想看到我愧疚是嗎？」
他最知道，怎樣拿捏我。
第一次約會，我送了他一份精心挑選的見面禮。
少年窘迫地紅了耳朵。
「桑寧，我還不起你的。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對你愧疚，而不是……喜歡。」
「喜歡這種感情應該是基於平等的關係產生的，你明白嗎？」
我不忍他覺得爲難。
於是往後，不僅對他家人的幫扶我瞞了下來，更是和他一起勤工儉學，節省開銷。
給他花點錢，還得經常騙他。
幾萬的羽絨服，我把標去掉，騙他說是一百一件從親戚那買的。
貴价的魚翅，我騙他是粉絲。
做到這種程度仍舊不夠，我還得想盡辦法哄着讓他接受我的好意。
我小心照顧着他敏感的自尊。
如今，卻Ŧŭₛ成了他用來搪塞我最好的手段。
我想說點什麼。
但陳淮的電話響了。
真有意思。
他竟然將鈴聲換成了和黎薇合唱的那首歌。
「阿淮，我剛纔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腳好像擰到了，你可以送我去醫院嗎？」
「別怕，我馬上過來。」
我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心疼。
陳淮向我解釋。
「你不要多想，黎薇是海市人，她孤身在京北，沒什麼朋友，我只是出於對同事的人道主義關懷，纔多關心她一點。」
「沒關係。」我看向他，「因爲我要和你分手了，以後無論你們怎麼發展，都和我無關。」
陳淮的眼神直勾勾地，似乎在確認我是否在開玩笑。
我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
最後，是他先躲避開了我的視線。
撂下一句。
「隨你。」
將門摔的震天響。
手機頁面還停留在和陳淮的對話框。
男人曾經對我的許諾歷歷在目。
「寶寶，你永遠都是我的第一位，我要你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好諷刺。
過往的溫情並未讓心中的酸楚減弱半分。
反而放大了陳淮如今的三心二意。
他其實什麼都懂。
只是，他的第一位不是我了。
再次撥通那個熟悉的號碼。
我強忍淚水。
「現在可以來接我嗎？我知道錯了，對不起爸。」
「……等着。」
一個 24 英寸行李箱。
一根被精心包裝起來的驗孕棒。
足以囊括我和陳淮在一起的七年。

-6-
黎薇新發的朋友圈動態，故意@了我。
我被她撞見過在樓梯間給陳淮打電話。
所以她是少部分知道我和陳淮關係的人之一。
「某人說，以前總是想着滿足低層次需求，後來才知道，高層次需求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追求真愛。」
配圖是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正在給她微微泛紅的腳踝冰敷。
我突然恍然大悟。
原來當初和我在一起。
是爲了滿足喫飽穿暖的低層次需求啊。
那他裝什麼清高？
既然如此，高層次的他也沒機會得到了。
我打了幾個電話。
停掉了下個月對陳父和妹妹的資助。
辭退了陳母。
陳父的生命需要每天都喫一款進口的不在醫保內的高價藥來維持，不然就會在緩慢痛苦中死去。
就算以如今陳淮的工資，也只能艱難負擔。
我倒是要看看。
當低層次需求和高層次需求發生衝突的時候。
陳淮會不會後悔。
……
我爲了陳淮，曾求過爸爸兩次。
第一次，是爲了工作。
第二次，是爲了升職。
爸爸本來想讓我坐銷售部總監這個職位，但我求爸爸，給陳淮一個機會。
剛開始，他不同意。
「像他這種家庭出來的，最是勢利，你要是想和他長久，就不要給他出頭的機會。」
我覺得爸爸惡意揣測我的男朋友，跟他發了很大的脾氣，怒斥他不要把世上的人都想得這麼壞。
爸爸也很不高興。
「我怎麼教養出你這樣眼光差又沒腦子的女兒，真是丟臉！」
事實證明，爸爸是對的。
所以當我回到家。
他眼神落在我肚子上，言簡意賅「打掉」的時候。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好。」
我是戀愛腦。
但我不是傻子。
以爲靠一個孩子就可以挽回男人的心。
更何況，我並不想挽回。
爸爸又說：「聯姻。」
「可以，但是人選得我定。」
「誰？」
我想到就在不久前剛接到的一通電話。
輕輕吐出兩個字。
「沈湛。」

-7-
我和沈湛是青梅竹馬。
我家是主做黃金的。
他家是做地產的。
從小，兩家的大人就想把我們湊一對。
奈何他看不上我古板無趣，我看不上他放蕩花心。
只是，如今形勢由不得我們。
沈湛告知我的消息猶如平地驚雷。
「周叔包養的一個三線小明星懷孕了，查過了，男孩。」
那一刻，不管是黎薇還是陳淮，都再也無法引起我心中的漣漪。
我想着千億家產旁落他人的場景。
這種心痛竟然勝過了被渣。
沈湛說：「所以我們結婚吧。有沈家這個強有力的夫家，就算是你爸，以後想爲了兒子把你踢出局，也得掂量掂量劃不划算。」
「那你想要什麼？」
沈湛坦蕩道：「婚後完全的自由。」
原來他紈絝公子的放浪行徑終於引起了沈家的不滿。
不僅把他的卡停了。
還放話，一天不結婚，就一天不認這個兒子。
「你知道那段時間我是怎麼過的嗎？」沈湛語有慼慼，「我去送外賣，單單超時，想給女主播打賞，連最便宜的禮物都捨不得，就連擦屁股的紙，我都要貨比三家等大促。」
「最後連飯都喫不起，只能去蹭韓料店免費的米飯和泡菜湯。」
「這種日子我想起來就腦殼發麻，真佩服你，爲了個男人過了那麼久的窮酸日子，居然還覺得幸福。」
「桑寧，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我們這個階級，想要往下落容易，但想要維持住或者再往上，那就不能有絲毫的任性。」
如果是以前。
無論是爸爸還是誰跟我說這樣的話，我都會不屑一顧。
我天真地覺得愛情至上。
我甚至想，等我和陳淮結婚後，就告訴他我是豪門千金，我們一起經營公司，讓爸爸刮目相看。
可今晚。
在接二連三地背叛下。
我用幾秒恍悟了一個道理：
與其成全別人，不如成全自己。

-8-
過了沒多久。
陳淮將我給他畫的頭像換成了網上的情侶頭像。
在朋友圈和黎薇高調官宣。
那些不曾給我的待遇。
黎薇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人事打電話給我。
「大小姐，陳淮想介紹他媽來公司上班，他說他媽有體制內的工作經驗，所以想要他媽進行政，負責政府接待。」
「您看要不要給她辦入職？」
我邊點贊邊說：「告訴陳淮，就說是人事部的意思，只能給他媽保潔崗，負責全公司的廁所清潔，愛幹不幹。」
就他媽每天喝喝茶的編外工作經驗，能負責公司這麼重要的崗位？
陳淮是升職後飄了。
搞不清自己和自己家裏人到底幾斤幾兩。
陳淮自然不接受這個安排。
已經站起來的人，再也無法跪着生活了。
……
爲了讓兩家放心，這段時間我和沈湛經常在一起約會。
我沒想到會碰上陳淮和黎薇。
這是全國有名的高端商場，在裏面隨便喫一餐，就是大部分人一個月的工資。
和陳淮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從來不踏入這裏。
愛馬仕裏，陳淮滿臉笑意地給坐在沙發上的黎薇和菜籃子拍照。
他事業有成，佳人在懷，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我本來想假裝沒看到他們。
黎薇卻發現了我。
「阿淮，桑寧是不是接受不了和你分手的事實，所以在跟蹤你啊？不然以她的消費水平，怎麼會來這呢？」
陳淮立刻走過來對我怒目而視。
「真沒想到你會做這樣的事，但桑寧，我們真的沒可能了，算我求你，不要做這麼掉價的事，讓自己保留一點體面吧。」
我覺得他在侮辱我的人格。
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麻煩撒泡尿照照自己，全身上下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念念不忘的？」
陳淮不敢置信地望向我。
「你打我？」
我又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既然你要求了，我就勉爲其難滿足你吧。」
陳淮的腮幫子鼓鼓的，似乎要發火。
卻看到快步走進來的沈湛一把摟住我的腰。
一米九的體型產生了極大的壓迫感。
「我女朋友打了你，給你十萬夠不夠？」
這個錢陳淮自然不會拿，拿了，就矮了我現男友一頭。
所以他的臉更臭了。
銷售認出了沈湛，高興地上前。
「沈少爺，你要的喜馬拉雅已經準備好了，我現在就帶您進去看包。」
沈湛意有所指。
「怎麼什麼人都可以進你們店了，一股子窮酸味，影響我和我女朋友的心情，還想不想要業績了！」
銷售立刻上道地反應過來。
「請問哪位結一下賬？」
黎薇臉上從容的表情有些繃不住。
男人不懂包。
但她肯定知道一隻最便宜的喜馬拉雅都要上百萬。
掏卡的人是黎薇。
但刷不出來。
她柔弱地落下兩滴淚。
「阿淮，肯定是我爸媽爲了懲罰我不聽他們的話去聯姻，而和你在一起，停了我的卡。」
「你能先幫我付下錢嗎？」
陳淮的臉抽了一下。
但還是掏出了手機。
「謝謝你，我爸媽知道你這麼捨得給我花錢，肯定會對你改觀的。」
沈湛「嘖」了一聲，多看了黎薇兩眼。
黎薇害羞地低下了頭。
陳淮和黎薇走後。
沈湛向我晃了晃手上的名片。
「剛纔那個女人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偷偷塞給我的，跟你打個賭，這個人一定有貓膩。」

-9-
沈湛很快將黎薇查了個底朝天。
在海市上大學的時候，她就進了夜場兼職，用陪酒賺來的錢將自己包裝成了富二代。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她有個酗酒的賭鬼爸，和一事無成的弟弟。
沈湛來了興趣。
「她勾引走了你男朋友，我幫你報仇怎麼樣？」
我休養好了身體，正準備回公司大刀闊斧地改革。
想要做出一番成績向我爸證明我的能力。
也沒功夫管他到底要做什麼。
只囑咐了一句。
「別碰她，我嫌髒。」
曠工了一個多月的我，一回公司就空降成了銷售部總監，兼任設計部總監。
銷售部原總監陳淮被降職成爲基層員工。
薪資隨之大降。
他直衝我的新辦公室。
「桑寧，你到底使了什麼手段？」
我頭也不抬。
「出去，重新敲門，得到我的許可再進來。」
雙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憑什麼？」
我拍得比他更響。
「就憑我現在是你的上司，隨時可以給你的績效打最低檔。」
陳淮狠狠咬牙，轉身就走。
「你等着，公司遲早會知道誰更適合做這個位置！」
呵。
不是我難道是你？
我制定了一攬子提高銷售額的計劃。
爸爸說，只要我做出股東們認可的成績，就考慮給我升職。
這兩個月來，我飛來飛去地談聯名，談合作。
忙得腳不沾地。
好不容易回一次京北，爸爸也只能來辦公室找我一起喫飯。
他抽紙擦去我嘴邊的湯漬，有些心疼道：「瘦了。」
我賴在他懷裏撒嬌。
「以前是我太傻，如今我只想把那些荒廢的時間都補回來，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在結果出來後，升任我當執行董事唄。」
爸爸挑眉：「這麼有自信？」
我笑了。
把某個樂園確認初步合作的郵件給他看。
「那我們讓事實說話。」

-10-
傳統金店的消費客羣主要以中老年爲主。
我爲了開拓年輕市場。
不僅和某個備受年輕人推崇的造夢樂園聯名打造知名 IP 首飾。
還挖了好幾個青年設計師，打算開發一個專做輕珠寶的子品牌。
陳淮一個小小職員ƭű⁰。
竟然有膽在會議上對我的方案提出反對。
「桑寧……」
我皺眉，「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這是在職場上，直呼領導的名字是大忌。」
「……桑總監，本來爲了開發新產品，公司就已經投入了大量資金，如今還要新開發子品牌，我請問，你有考慮過公司的現金流能不能支撐住嗎？如果最後虧損，是否由你來承擔責任呢？」
我頷首，「當然，我是第一負責人。」
似乎料到我會這麼回答。
陳淮笑了。
「桑總監真是霸氣，別人不知道你的自信從何而來，我卻一清二楚。各位，今天我陳淮實名舉報，桑寧坐上如今的位置並非憑的是真才實學，而是是進行了權色交易！」
陳淮開始分發他偷拍到的我和公司董事長舉止親密的照片。
有些不明所以的人開始喧譁。
但陳淮沒有注意到。
ƭü₋各部門的 BOSS 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爸爸推門進來。
臉色陰沉如水。
「你的意思是，我潛規則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大步走到錯愕的陳淮面前，一拳砸向他的臉。
「真是豈有此理！女兒，報警說這裏有人造謠，不讓你喫牢飯我不姓周！」
陳淮本來痛苦地捂着鼻子。
聽到這話反應過來。
「你姓周，她姓桑，而且她爸明明就做點不入流的小生意，怎麼可能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長！」
蠢到我爸不顧形象地爆粗口。
「我跟我爸姓，我女兒跟我媽姓，你有什麼意見？！」
陳淮被警察帶走的時候。
臉上全是被騙後的恍惚和不忿。
「桑寧，你居然這麼防着我！」
這不是我本意。
但我現在很慶幸。

-11-
陳父的資助剛停不久，在國外留學的陳淮妹妹也發現自己賬戶中不再有生活費匯入。
陳淮急得差點給人跪下。
但他們都按照我事先交代好的那樣說。
「抱歉，我們打算資助更需要幫助的人。」
傳來的視頻中。
陳淮整個人哆嗦得厲害。
「我……我就很需要幫助呀，沒有資助，我的存款很快就要見底，爸爸會死，妹妹也完成不了學業。」
示弱換來的只是工作人員冷漠的回覆。
「抱歉。」
所以我早有預感。
他一定會做點什麼，把我拉下來。
好讓自己重新上位。
他迫切地需要高收入來維持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可惜，他不應該採用這樣卑劣的辦法。
後來沈湛告訴我。
其實照片是黎薇拍的。
而陳淮之所以會當衆揭發，完全是受了黎薇的蠱惑。
他本來是想要私下威脅的。
不久後。
公司新產品按照計劃逐步推出。
市場反響劇烈。
沉寂了好幾年的銷售額曲線，一躍而上。
爸爸樂得合不攏嘴。
「不愧是我的女兒！」
執行董事的任命也順利下來。
我爸滿意。
沈家更滿意。
沈父沈母恨不得讓沈湛立刻把我娶回家。
挑了個最近的黃道吉日。
舉行婚禮。
婚禮前一天，黎薇找上了我。
她單方面和陳淮分手，並且從公司辭職。
陪着沈湛花天酒地，在對方的花言巧語下，做着嫁入豪門太太的美夢。
她向來目標明確。
當初勾引陳淮，也是認出了陳淮身上那些我給他買的摘掉牌子的名牌衣服，誤以爲他是低調的富家子弟。
聽說陳淮拘留結束後，一直在找她，希望能搭上黎薇杜撰出來的富豪父母，拯救他們一家於水深火熱之中。
我實在不忍心。
把沈湛蒐集到的關於黎薇的資料匿名發到了他的郵箱。
心懷善念。
行則久遠。

-12-
「桑寧，你輸給我一次，就會輸給我第二次。」
我在黎薇身上看出了點虛張聲勢。
「何以見得？」我疑惑。
她得意地微抬起下巴。
「沈湛忍得再厲害，都捨不得碰我，他說，要把第一次留給我們的新婚夜。」
「哦。」我施施然喝了口茶，「不碰你是我要求的，挺好，沈湛挺信守承諾。」
堪堪維持住的笑容有點難看。
「我不信，肯定是你騙我。桑寧，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現在退婚，還能維持住臉面，否則明天沈湛逃婚，你可就要成爲全城的笑柄了。」
我懶得再逗弄她，直接點破了她的心虛。
「你要是真那麼胸有成竹沈湛會選你，今天就不會來找我。」
無視黎薇瞬間慘白的臉色。
我起身就要離去。
黎薇在我身後怒吼。
「桑寧，你根本就不愛沈湛，真的愛一個人，不可能我挑釁上門了，你還不生氣。你根本就配不上他，只有我，我纔是真愛他，才能帶給他真正的幸福！」
「不知道該說你是天真還是蠢。」我極度無語，「我們是聯姻，利益至上，談什麼感情。」
「你愛沈湛，愛的是沈家的錢權，還是他這個人，你心裏清楚。」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
下到地下停車場，才發現沈湛不知道什麼時候等在車邊。
他遞給我一張不限額黑卡。
「不會讓你白白幫我處理這些事。」
我心安理得地接下，並馬上去售樓處刷了一棟樓。

-13-
感覺陳淮和黎薇像是說好的。
一個找完另一個找。
婚禮當天，我在酒店房間做妝造的時候，保鏢來報說下面有個男人。
「跪在地上，怎麼拉都不走，已經吸引了一些狗仔的注意了。」
沈湛伸了個懶腰。
「該換我替你解決麻煩了。」
見到沈湛下來，陳淮臉上的失望抑制不住。
我躲在不遠處偷偷看着。
陳淮滄桑了不少。
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深凹下，好像根本沒睡覺。
「你該不會是來搶婚的吧？」沈湛點燃煙，似笑非笑道。
陳淮看着他，「你怕了？」
「說說看，你有什麼資本跟我搶。」
陳淮沉聲道：「我愛她。」
我的心沒有絲毫波瀾。
當你給不了其它的時候。
纔會拿愛當遮羞布。
沈湛也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做出誇張的表情。
「愛她愛到讓她淋雨獨自回家，自己一聲不吭跑去和小三唱歌，愛她愛到不在家關心她，而是跑去給小三敷腳。」
「嘖，你口中的愛風吹就散，怎麼跟我的千億家財相提並論。」
陳淮抿着蒼白的脣。
一言不發。
突然，他看向我藏身的方向。
這裏露出了一角婚紗。
他拼命衝到我面前。
神情破碎又隱忍。
手忙腳亂地朝我解釋。
「桑寧，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和那個騙錢的賤人清清白白，連手都沒有牽過，後來你提分手，我們才走到一塊的。」
「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沒有邊界感，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相信那個時候，你和黎薇沒有發生肉體上的關係。」
陳淮的眼睛瞬間亮了。
可下一秒，我的話擊碎了他眼中所有的光。
「可都是出軌，精神出軌和肉體出軌，難道還要比誰更高尚嗎？」
「兩坨都是屎，我還必須分出哪個更好喫？」
「今天我結婚，你要是真的心裏有我，就走吧。」
灰敗的神情一寸寸攀上陳淮的臉。
他捏住我的胳膊。
惡狠狠地問道：
「就因爲他比我有錢，你選他不選我？桑寧，你真拜金。」
我一腳踹在他褲襠上。
「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就是你！」
「你敢說當初不是因爲升職後，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了，才選的僞富家女黎薇？」
「軟飯男一個，裝尼瑪呢！」
婚禮舉行得很順利。
沈湛在陳淮耳邊說了一個地址後。
他急匆匆離開了。
沈湛笑得腹黑。
「讓狗咬狗，就沒功夫來咬人了。」

-14-
沒多久，陳淮失手將黎薇推倒在地，黎薇變成植物人的新聞登上了本地電視臺。
陳淮被判刑三年。
陳家的命運回到了原來的軌跡。
陳父病逝。
陳母繼續打零工。
陳淮妹妹沒有完成學業，回國找了份月薪三千的工作。
而我，試管了一對雙胞胎。
一個姓沈，一個姓桑。
生了個兒子出來的三線小明星對此很不滿。
「哪有外孫跟外公姓的，沈大公子難不成你是入贅啊？」
沈湛自然不會被這種話激到。
他在盤算，姓桑的那個孩子以後到底能繼承外公多少家產。
他有些惋惜：「在肚子裏的時候，就應該把那小崽子弄掉。」
有孩子傍身, 再加上經商天賦，我在沈家的地位漸漸高過了沈湛。
他總說其實我纔是他真正的金主。
一定得好好討好我。
不知從何時開始, 他漸漸也不怎麼出去玩了，反而更樂意待在家教導兩個兒子。
所有人都說他是浪子回頭。
只有我知道, 他只是短暫性玩膩了, 等到有新的刺激出現, 他依然還是那個風流成性的沈大少爺。
這些我都不在意。
我太忙了, 桑家的市場拓展要靠我, 沈家拿地也得靠我。
有時候我覺得, 事業纔是我真正的愛人。
不知不覺, 三年過去。
莫名的，這段時間我總是心慌。
我放下手中的策劃案，擰了擰眉心, 合上眼閉目養神。
突如其來的鈴聲讓我的心臟狠狠漏跳一拍。ṱũ⁰
「兒子被陳淮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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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我按照陳淮說的……
獨自來到我們以前租住過的房子。
他一個人行動, 只綁走了桑延。
小傢伙正躺在呼呼大睡, 看起來沒受到什麼傷害。
陳淮眼裏透着怪異的狂熱。
「先給我打一個億，我要創業, 我要東山再起, 我要成爲人上人！」
「你在做什麼春秋大夢？」
陳淮指着桑延嘿嘿笑。
「黎薇告訴我，你跟我分手的時候懷孕了，這小傢伙是我兒子吧？嘿嘿, 長得跟我真像。」
他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對。
我只好順着他的話說。
「對, 你兒子, 所以先把他放了好嗎？」
陳淮興奮道：「當然，我當然會放了我兒子, 只要你和沈湛離婚, 和我結婚。以後，我們纔是一家人。」
他邊說邊點開手機。
「爲了以防萬一，我給這個小傢伙做了親子鑑定。結果剛出來，讓我看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翼翼地接近桑延。
就在我要碰到他的時候, 被陳淮猛地推開。
「婊子，你騙我！」
我冷笑，「是你蠢到以爲我會生下你的孩子。」
陳淮連說三個「好」。」
「真是狠心, 把資助全部撤掉，還打了我的孩子, 桑寧, 你毀掉了我的人生，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他快速抱起桑延, 爬上了窗戶。
「現在，打錢，然後安排我到國外，我不想再坐牢了！」
話音剛落，從天而降的警察把他一腳踹進屋裏。
我快速過去抱起嚎啕大哭的桑延。
沈湛帶着警察破門而入。
我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他媽的以後管好你的嘴！」
沈湛看陳淮的眼神。
像是在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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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陳淮沒等到刑滿釋放。
他死在了一場監獄亂鬥中。
隨着時間的流逝，我對桑、沈兩家的掌控力越來越強。
小明星忍不下去，要求爸爸提前分家產。
我一紙親子鑑定報告甩她臉上。
「都不是我桑家的種，還想要分錢？」
如我猜測的那般。
爸爸早就知道這件事。
後來他才告訴我。
「聽說過鯰魚效應嗎？在沙丁魚裏放條鯰魚，可以大幅提高運輸途中的存活率。競爭才能帶來活力。」
「別怪爸爸，爸爸也是望女成鳳，生怕你被感情束縛住，毀了自己的一生。」
我抱住了他。
「爸爸, 我明白的。」
爸爸嘆了口氣。
「我啊，也是時候退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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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沈兩家的商業版圖不斷擴張。
我成了京北最有影響力的女企業家。
有個報社想要採訪我。
作爲他們女性人物議題期刊的第一期。
我本來想拒絕。
直到看到那個記者, 正是當初那個在公交車上, 給我紙巾和暖寶寶的女生。
我把那個雨天發生的事輕描淡寫地講出來。
我竟然發現有很多細節都記不清了。
連帶着對陳淮的恨。
也模糊起來。
採訪到最後，她問了我一個問題。
有沒有什麼話想講給萬千以我爲榜樣的女性。
我想了想，緩緩開口。
「永遠記住——
沒有任何人。
比你自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