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嬛一嫋楚宮腰

在外多月的駙馬終於回來了,還帶回來了他的青梅竹馬。
我困得不行,翻了個身繼續睡:「胭脂,去拿休書,再吵就把他們都趕出去。」
笑死,我一個公主還要跟別人共侍一夫不成,不聽話就換一個。

-1-
近日來,女扮男裝的大魏權臣慕以紓變成了笑面虎。
遇見誰都是溫和有禮,謙卑有度,彷彿換了個人一般。
看着侍從自外界打探來的消息,我笑得合不攏嘴。
只有我知道,的確是換了個芯子。
因爲,她本是楚國公主容微凝。
一場刺殺過後,我們倆互換了身體。
我也從大魏朝堂到了楚國公主府。
這兩日,才大致摸清了狀況。
我曾想了無數法子換回去,卻終是無果。
關乎兩人身份,這事還得徐徐圖之。
「公主,老夫人已經派人來請了三次了,我們要不先去大廳?」胭脂提醒道。
「走吧!」
我收起手中寫好的書信。
「公主殿下真是好大的架子!」
老夫人拄着柺杖一臉怒容:「我兒冒着生命危險前去江南賑災,公主平日不是最喜好祈福唸佛嗎?怎得不見你爲他祈福?」
我道:「駙馬爲國效力,父皇自然會褒獎。朝堂上那麼多大臣爲我大楚出生入死,難道需要本宮一個一個去祈福不成?」
「你,你簡直反了!」
老夫人瞪着三角眼,架子十足:「老身可是你婆母!」
「駙馬爲臣,本宮爲君!」
我輕笑道:「老夫人若是糊塗了,本宮可以請宮中的嬤嬤來府中做客,順便給您傳授禮儀。」
若是以往的容微凝,或許會退讓。
但如今是我在這身子裏。
承受所有後果的人是我,懦弱扭捏也只會讓她得寸進尺!
「你……」
她惱怒不已,氣得將書信扔在桌子上。
「這是雲澤的書信,你自己看吧!」
那日剛醒時,我便旁敲側擊,從胭脂口中得知了不少消息。
兩人的婚姻,早已貌合神離,名存實亡。
這位七公主,也是妥妥的有情飲水飽。
爲了一個寒門出身的駙馬陌雲澤,不惜忤逆楚皇,更是將公主府的印璽及管家權利一併給了老夫人。
自己的公主府,竟活得不如外來者。

-2-
陌雲澤賑災回京的那日,引得百姓紛紛前來觀望。
馬車停在門口時,聽說是一紫衣女子先掀起車簾,陌雲澤在旁邊攙扶。
百姓們開始議論,都說我要失寵了。
可我本人尚在畫眉,哪裏顧得上他們?
老夫人先將人帶了進來,畢竟被圍觀不是什麼光彩事。
半個時辰後,我才慢悠悠出現在大廳。
陌雲澤雙手作揖:「公主萬福。」
我並未上前,只是淡淡道:「駙馬一路可安好?」
「有勞公主惦記。一路無恙!」
如此相敬如賓地回答,他彷彿早已習慣。
一旁的紫衣女子終是開了口:「雲郎,這就是傳聞中的微凝公主啊?果真是天姿國色,氣度非凡!」
我並未瞧她,詢問的眼神看向陌雲澤。
「這位是秦知音秦姑娘。」
他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啓齒:「秦姑娘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只是命運多舛,當年不幸淪落爲花魁謀生。多年奔波,身有暗疾,這次我便帶了回來。」
「既是如此,讓下人好生照顧便是。」
不等他反應,我便讓胭脂將人安排在了客房。
前廳只剩下我們兩人。
「公主這是何意?」
他眼中的冷意不加掩飾:「一來就給人下馬威,並不是公主府的待客之道!」
「下馬威?駙馬可是冤枉我了。畢竟她只是一個花魁,不值得本宮這樣做。」
我語氣一轉:「不過她那聲雲郎,叫得真是熱乎。」
「事情並不是公主想象中的那樣。」
「那爲何不安置在驛館,卻要帶回府呢?」
「容微凝,我以爲出門賑災一趟,你會有所改變。」
他冷漠道:「沒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還是如此伶牙俐齒,咄咄逼人!」
「駙馬這是惱羞成怒了。」我輕笑。
「你好好在聽風閣待着吧!」
他甩袖離去,還不忘讓下人看好我。
我心中感慨,這楚國公主,着實混得太慘了些!
直到午膳期間,見到桌上的兩盤青菜,半碗湯,我纔算開了見識。
「公主府已經落魄至此了嗎?」
「這是老夫人給您規定的餐食,說是不出一年,便可同宮中燕妃一般,嫋嫋婷婷,身輕如燕。」胭脂說道。
楚腰蠐領,綽約多姿。
這是民間形容楚宮燕妃的詩文。
她七歲便開始束腰,而後被楚皇喜愛。
一時間貴女們紛紛效仿,束腰成了楚國貴族裏的風尚。
「即日起,給我恢復正常膳食。老夫人那邊本宮自會去說。」
「走,我們去找老夫人說道說道!」

-3-
我和胭脂到了老夫人的住處。
還未進屋,便聽見了笑聲。
老夫人正眯着眼靠在貴妃椅上,身旁的丫鬟給她扇着扇子。
「你確定沒聽錯,雲澤帶來的那丫頭,真是我那遠親侄女嗎?」
「聽風閣那邊的丫鬟親口跟奴婢說的,少爺既然把人帶回來了,肯定不會做假。」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那丫頭一瞧就是個好相處的……」
老夫人言辭間,盡是要爲陌雲澤納妾的意思。
我入內後,笑聲戛然而止。
兩人齊齊一怔。
「公主怎麼這個時辰來我這裏了?若是要請安,明日清早再來吧!」老夫人又端起了架子,婆母的威儀十足。
「本宮來此,是想跟老夫人要一樣東西!」
「何物?」
我道:「公主府的印璽!」
她自是不樂意還。
「公主當日可是囑咐老身保管印璽的,如今莫不是要出爾反爾?」
「是又如何?老夫人該知道,不是自己的終究會脫離。」
正在我和老夫人僵持之際,陌雲澤聞訊趕來。
她有了倚仗後,立馬委屈地看向兒子。
陌雲澤淡漠道:「公主當初所言,難道全部忘記了嗎?」
「當時年少輕狂,當不得真。」
五年前他母親入公主府時,容微凝便愛屋及烏。以自己不善管ṱű⁻理後宅爲由,將所有事務交給了他母親。
可換來的,便是如今的野心勃勃。
「這幾年來老夫人替本宮管理府中事宜,確實是操心勞累。但即便府中再寒酸,也不至於連本宮的膳食都是兩菜一湯吧?」
這下,陌雲澤疑問的眼神轉向她。
「公主可不Ŧü₀要污衊老身。」
她臉色一變,解釋道:「還不是因爲你們倆的事。」
「公主常常在我面前唸叨燕妃體態,豔羨她生了龍鳳胎。老身也是四方探聽後得知纖腰的女子易孕,這纔將公主的膳食變了個花樣。」
我反問:「何來污衊?本宮不過唸叨幾句,並未讓老夫人擅自做主換了我的膳食吧?」
老夫人見無人幫她說話,自己倒先哭上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行了!」
陌雲澤出聲,她也停止了啜泣。
「既然母親也是爲了我們好。委實屬於無心之失,膳食恢復正常就是。公主大人有大量,便不計較了吧!」
「哦?是嗎!」
說罷,我不顧衆人眼光,反身抽了陌雲澤一個響亮的耳光。
「抱歉啊駙馬,本宮見你臉上有蚊子。也是無心之失,你大人有大量,便不計較了吧!」
「你……你簡直就是悍婦!」
陌雲澤捂着臉,臉色如墨汁一般陰沉。
「駙馬又不是第一日認識我。即便在父皇面前,亦是如此!」
我無所謂說道:「老夫人今日若不交出印璽,也可以。但府中事宜必須交還於我,否則本宮只能進宮陪陪父皇了。」
他聽我提及楚皇,眸光一閃。
稍加思索後,便讓老夫人讓出管家權利。

-4-
次日,府中所有人的賣身契和各種地契被送到了聽風閣。
「公主以前可是視駙馬如命,對老夫人更是貼心,從捨不得說一句。」
胭脂支支吾吾:「可昨日徹底將人得罪了,以後的日子怕是更難過。」
「那又如何?」
我注視着胭脂:「即便這段婚姻出現什麼變數,那也是天命不可違。本宮就算再不受寵也是君,他是臣!」
「可公主昨日爲何不趁機收回印璽?」
「你又不是第一次接觸老夫人,那般摳財之人,會將印璽放在明面上麼?」
而且……
那位秦姑娘走路氣息輕盈,可不像是一般花魁。
「公主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
相信過不了多久,她們必會有動作。
果然,沒出兩日。
老夫人自請去府中佛堂祈福,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另一頭,秦知音約我去撫琴閣小聚。
「這就等不住了。」
「公主還真是料事如神!」
我和胭脂換上便裝來到撫琴閣。
秦知音今日一襲藍衣,弱柳扶風,一顰一笑俱是風情。
「知音姑娘有何事不能在府中交談,竟來了這撫琴閣?」
「公主府中魚龍混雜,哪有此地清淨。」她下意識地看了我身旁的胭脂。
我讓胭脂退下後,她便出聲:「我與雲郎兩情相悅,公主還是早日接受這個事實爲好。」
「我若不接受呢?」
「那不出今日,公主將會成爲妒婦。」
她笑意盈盈,下意識地看了我的腰:「當今楚國男子都喜歡纖腰女子,陌雲澤也不例外。」
「干卿何事?本宮又不是爲他而生。」
「女爲悅己者容,難道公主不知道這個道理?」
她故作矜持之態:「他可是愛極了我彈的曲子。」
「爲悅己者容,自是先悅己。」
我將一顆葡萄塞進嘴裏:「本宮如此悅己,如何?」
「同是女子,公主又何必強顏歡笑?」
她輕拈一抹烏髮:「若是你不在意他,何必將我安排在客房,又何必拿回掌家之權?」
「你也說了是拿回,所以這叫物歸原主。」
我挑眉一笑:「至於將你安排在客房。客隨主便,還需要本宮教你?還是說,你在怪我當日未替他納你爲妾?」
「容微凝,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滿臉的炫耀變成了惱怒:「你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嗎?若是除了這一層,雲郎可還會要你?」
我吐盡葡萄皮,注視着她:「食君之祿,爲君分憂。他們娘倆的喫穿用度,哪些不是出自我公主府?」
既然選擇了享受榮華富貴,那就得付出該有的代價。
「至於這層身份麼,可能是本宮上輩子積德無數,投了好胎,你的確羨慕不來。」
我緩緩起身:「若他陌雲澤真有骨氣,可以拋棄這一切帶你遠走高飛,那本宮自當是高看一眼。可惜,你好像還不夠努力,他還沒有動搖!」
「你如此高高在上,怪不得會將雲郎越推越遠!」
她似乎被氣到了,卻又眼波流轉。
「總有一天,我會將他搶過來。」
「希望你能活到那個時候。」
「容微凝,你什麼意思?」
她的眼中閃過慌亂,又故作鎮靜。
我輕撫了她的衣襟:「你說,一個細作若是愛上了目標,要是被背後的主子知道了,還能好好活着麼?」
「你胡說……」
我冷哼:「究竟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中有數!」
她瞳孔一縮,突然跪地:「我並無意與公主爭寵,也未曾勾引表哥,我們二人只是一見如故。求公主放過我。等我找到棲身之所,便會離開!」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來了。
我起身,果然見陌雲澤怒氣衝衝,瞳色深處還帶着一抹厭惡。
「公主有何事衝着我來就好!知音本就身有暗疾,喫了很多苦,還請公主不要失了自己的體面纔是!」
「我的體面來源於自己,駙馬還是別往他人臉上貼金。」
說罷,我與他擦肩而過。
算算時間,派去老夫人那邊的人應該已經得手。

-5-
我前腳剛踏進府,那人就將印璽給過來。
我心下一喜,打開盒子。
只是越看越眼熟。
這東西竟跟我的私章相差無幾。
不過我那私章,是經過皇覺寺大師開過光的。
聽說,能保人平安。
摸着熟悉的紋路,我恍然記起,母親手裏也有這麼一塊玉。
看來有些疑惑需要本人出面纔行。
我立馬寫了信,快馬加鞭送到魏國。
不出幾日,便有了回信。
我們約在漠城見了面。
「你是慕丞相?」她面露好奇。
「你是容微凝公主?」
「正是。」
她略帶緊張:「慕丞相,公主府可一切安好?」
我同她說了最近府中發生的事情。
「公主,若按照本官的脾性,必會和離。不過這事兒,還需你同意纔行。」
「丞相,可容我考慮幾日?」
她掩飾了自己的傷心,可言語間還是能聽出不捨。
「好。你心中有數便可!」
我又問道:「公主,大魏朝堂如今是何狀況?」
「諸侯們四處散播謠言,說丞相欲效仿第一任攝政王,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些諸侯當真是好得很!」
我冷笑出聲:「公主可適應了這身份?」
她面露窘色:「初始時,的確不適應,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成了男人。」
「後來在丫鬟的言語間,才明白丞相是女扮男裝。我從小在後宮長大,自然知道高門大院的一些手段,丞相或許是不得已而爲之。」
「只是,以前我從未去過朝堂,好幾次御前失儀。幸好我嘴巴甜,每日上朝之前都會請教老太傅,還有支持丞相的老臣們暗中相助,慢慢也就習慣了。」
「可惜……丞相這身子被我弄骨折了。」
我調侃道:「公主一切都好,就是太瘦弱了,晚上睡覺硌得我難受。」
我也同她聊了印璽的事。
只是研究了半日,並無什麼奇特之處。

-6-
回府後,便聽到微凝公主與兗州花魁二女爭夫的韻事。
更有甚者,說我是妒婦。
一時間流言滿天飛。
接連幾日,陌雲澤未曾回府。
他與秦知音的流言越來越多,不是遊湖踏春便是撫琴作畫。
妥妥的一對璧人。
眼中根本沒有我這個妻子的存在。
對此,我置若罔聞。
將寫好的書信收進袖口後。
我與胭脂去了東宮。
「今日是什麼風,竟然將微凝皇妹吹到了東宮?」太子爽朗開口。
「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來此,是爲了給皇兄講故事的。」
「皇兄可還記得兗州雲倉山?」
他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此前皇兄在雲倉山遇刺,有Ťųₔ一紫衣少女挺身而出,爲皇兄擋Ṫűₐ下了刺客利箭。只是箭上有毒,那女子也香消玉殞了……」
太子狐疑,不知我究竟要表達什麼。
「可如今,那女子竟活了過來……還被駙馬賑災給碰上了。」我感慨道:「世上竟有如此奇異之事,皇兄如何看?」
「這幾日和陌雲澤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紫衣女子,便是假冒身份之人?」
太子一針見血,想通其中關聯:「皇妹可知背後主使之人?」
「聽聞此女與臨安王府管家來往甚密,時不時地給那人送果子。」
「皇妹想要什麼?」太子明白我的用意。
「我與駙馬貌合神離,也許不日便會勞燕分飛。」
我頓了頓:「此次他賑災有功,待父皇回京後自會封賞。屆時若想離開,恐怕難以堵住悠悠衆口,但若是有了一國儲君的支持,便會不一樣。」
「若有那一日,孤定會站在皇妹這邊!」
太子如此上道,我也不藏私,便將書信掏出來遞給他。
「這上面的圖,是皇妹一時無聊所作,皇兄可要仔細研究纔是。」
太子是聰明人,定然也明白我那圖上表達的是什麼。

-7-
回府前,卻碰見了不想見的人。
秦知音攙扶着老夫人,一路說笑,親如母女。
「公主這是來尋雲澤嗎?他可是好幾日不曾回府了。是知音一直照顧着呢!」
老夫人見街上人多,便出言挑釁:「相信過不了多久,老身便能抱上孫子了。」
「老夫人如此期待抱孫子,怎麼不在佛堂祈福,反而拉着駙馬的表妹到處炫耀?」
我笑了笑:「就不怕菩薩覺得你心不誠,願望落空了嗎?」
「容微凝,你還有臉說?還不是都怪你!」
老夫人惱怒道:「要不是你嫁給雲澤幾年都生不出孩子,雲澤又迫於駙馬這個身份的壓力不敢納妾,老身能到現在都沒有孫子抱嗎?!」
「你說什麼?」
我眸光猝冰,靠近她:「你再說一遍!」
老夫人到底是怕了。
便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出門在外,公主還是維持自己的氣度比較好,莫要失了身份。」
秦知音以爲我要當街動手:「老夫人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表哥必不會幹休的。」
「氣度?」
我冷哼一聲:「那是何物?秦姑娘若是真知道這二字,便不會打着救命恩人的幌子勾引別人的丈夫了。」
「我與雲郎兩情相悅,如今更是……私定終身,還請公主高抬貴手!」她突然示弱,當衆跪了下來。
倒是會裝,在別人面前是表哥。
在我面前卻是雲郎。
周遭百姓也紛紛出言,不過全是可憐秦知音的。
彷彿我是那個拆散有情人的罪人。
「既然事已至此,公主莫不如直接給駙馬納了妾吧。」
「聽說今日皇上攜燕妃回宮了,駙馬好像升官了。這姑娘瞧着也怪可憐的……」
……

-8-
瞧着周圍的言論都向着她。
秦知音嘴角微微勾起。
不等衆人說完,我掀起袖口,手腕上一抹紅色痕跡露出。
「這是那年,本宮坐小月子的時候留下的印記,不知老夫人可還記得?」
她心虛低頭。
「當時陌雲澤身陷販賣私鹽一案,被打入大牢,不日便要問斬。」
我娓娓道來:「爲了救他,我顧不得自己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便跪在紫宸殿前淋了一夜的雨,父皇無奈,才下旨免罪。」
「可還未回府,我便小產。」
我指向她:「當時是你,本宮的婆母,爲了拖回自己重傷的兒子,將我扔在了半路。無奈之下我拔了頭上的簪子劃破手腕,以死相逼,你纔去請了大夫。」
「事後,陌雲澤爲求本宮饒恕你,跪了三日三夜。因着年少的悸動,我便吞下了委屈。可此事終究與他離心,我更不願管理府中事務,任由你們在公主府爲所欲爲。」
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微凝……是我對不起你……」
陌雲澤在人羣中高冠挽起,本該是意氣風發的狀態,此刻卻是滿懷愧疚的頹然。
我無視他:「算起來這孫子離世還有你一半的功勞呢,老夫人現在可滿意了?」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我也想救那孩子的……」
她早已嚇得顫抖,眼中含淚。
「也罷,只有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陌雲澤,終究是你我緣分已盡,今生各自安好吧!」
我掏出早已備好的休書。
「今日在各位百姓的見證下,我,楚皇第七女容微凝當衆休夫,與陌雲澤一刀兩斷。出了這正陽街,他願意娶誰都與本宮無關!」
「微凝,你不要走……」
陌雲澤整個人彷彿被抽掉了力氣。
我頭也不回。

-9-
走到拐角處,便停了下來。
只見一人淚如雨下,雙眼通紅。
「公主,你……都看到了?」
容微凝點頭:「他是我初次的悸動,那年迎娶我時,高頭大馬,一日看盡京都繁華。」
我這才曉得她是趁着大魏皇帝派她出使海域之際,偷偷回來看一眼。
卻沒想到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可惜這悸動,被我親手斬斷了。」
我頭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卻又沒做錯。
那些年少的旖旎,終是消失在了權力牽扯和柴米油鹽中。
「不過,你做得…Ţû₍…很好!」
她擦乾眼淚:「慕以紓,你做了我曾經想過無數次卻不敢做的事。堪稱天下女子的典範!」
「公主。其實,女子的一生,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她似是好奇:「可你就不怕有朝一日遺臭萬年,被千夫所指麼?」
「我也曾怕過!」
我恍然一笑:「因我是權臣,皇帝防我,百官責我,士族恨我,家族畏我,世人懼我。唯恐這大魏江山落入我手中,所以都在千方百計地彈劾,請奏,抹黑。」
「可那又如何?」
「那是什麼支撐你走到現在的?」她不解。
「公主可知曉我年少時出去歷練,二十歲纔回得京?」
「聽父皇他們談論過。」
我道:「二十歲之前,我在各地。」
「當時,我走過大漠黃沙,江南煙雨;見過河清海晏,盛世繁華;經過戰亂四起,民不聊生;聽過鐵馬冰河,血染寒衣;後來亦感受過身處廟堂,爲民請命……」
「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世上的女子不該被定義。世間有很多比情愛和後宅的勾心鬥角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開出自己的花。」
「丞相,我明白了……」
我會心一笑:「期待與公主的下次會面。」

-10-
回府後,我親眼看着下人將陌雲澤他們幾人的東西搬出去。
皇帝歸京,他自然受了封賞。
如今是戶部左侍郎,有自己的府邸。
可老夫人在臨走前還不死心:「公主府的印璽還在老身手中,公主不能就此撇下我兒。」
我拿出印璽在她面前晃了晃:「這青天白日的,老夫人可就不要做春秋大夢了。」
最終,是陌雲澤親自拉走了她。
而他被休的事情傳遍大街小巷。
自然也進入了朝堂。
在御史和百官大力彈劾我之際,太子出面爲我鳴冤。
還奏請皇帝爲我頒了面錦旗。
更是出了新法律:已婚女子若是被夫家虐待或對方有去母留子的行徑,女子則有權休夫,而那男子則淨身出戶。
此法一出,天下譁然。
第二日便有一將門女子寫了休書,將那喫軟飯的丈夫趕了出去。
京中的婚姻風氣好了不少。
再見秦知音時,她已成爲陌雲澤的妾。

-11-
今日是燕妃的龍鳳胎三歲生辰。
帝心甚悅,大擺宴席。
此刻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放眼望去,滿堂皆是束腰女子,貌似只有我一人是常規的宮裝。
「兒臣聽聞皇弟皇妹喜歡九連環,藉此贈予燕妃娘娘。」
太子一發話,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看似兄友弟恭的場面,實則暗藏玄機。
四皇子站出來:「兒臣聽說樂坊又來了一批西域舞姬,各個天姿國色。本王今日請過來給大家助興!」
霎時,一蒙面女子飛天而來。
白衣傾華,起承轉合皆是風情。
衆人目不轉睛,連上方的帝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就在衆人沉浸其中時,無數箭雨自不同的方向而來。
突如其來的血雨腥風,驚醒了正沉迷於歌舞的大臣們。
人人自危,亂作一團。
「護駕……」
越來越多的蒙面殺手自天而降。
只見方纔獻舞的女子忽然躍起,直直衝向了離她最近的燕妃。
有些孩童已被大人捂住了眼睛。
千鈞一髮之際,我起身相迎。
藉着錯位,將燕妃帶到安全的範圍。
我專挑他們看不到的角度,一腳將刺客踢開。
各方人馬慢慢趕來,刺客逐漸被殺死。
只有那舞姬被活捉。
侍衛在死人堆裏找出了一塊令牌,上面明晃晃地寫着「安」字。
皇帝閃過幽光,卻開口道:「這事四皇子嫌疑最大,押入大理寺待審。」
不等他喊冤,人已被帶下去。
「微凝,你不顧生死救了燕妃。可有什麼想要的,朕都答應你!」
「兒臣想要的,父皇可都會答應?」
「朕一言既出,自是駟馬難追!」
我沉吟片刻,跪地:「兒臣不想束腰!」
「爲何?」他已有微微怒氣。
各大臣也紛紛討論起來。

-12-
普天之下,男人皆喜歡束腰女子!
甚至朝中大臣,爲了皇帝一句話而餓得瘦不拉幾,連上朝走路都是輕飄飄的。
「女子束腰,肋骨當以鯨骨或藤條所制的帶子束縛。每日進食,劇痛難忍,夜晚時綁帶變緊,更是痛徹心扉,民間更是有無數女子因此喪命……」
我不卑不亢道:「纖腰綽約是風情,康健大氣亦是特色,世間萬物自是因不同而多姿。是以,兒臣只願做一個健康的人,請父皇成全!」
他恨鐵不成鋼:「哪怕由此淪爲異類,你也不妥協?」
「我早已成了異類,不多這一次。」
皇帝見我心意已決,便允了。
事後下令徹查刺殺之事。
有些事,需要一步一步來。
出了宮門,秦知音攔住了我的去路。
「微凝公主倒是好顏色,可惜了,身邊竟連個知心人都沒有。」
她幸災樂禍道:「想必剛纔大殿上這一番言論過後,更不會有了吧?」
沒有一個男子,喜歡離經叛道的人。
「我這人生來便喜歡乾淨的東西,人也是一樣。比不得秦姨娘,有收藏舊物的愛好。」
我象徵性的朝陌雲澤的方向瞧了一眼。
「公主,我說過,總有一日,我會將雲郎搶過來。如今,都實現了呢。」
「那祝你們情比金堅,白首偕老。」
「容微凝,你總是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給誰看?是爲了體現你的大度和高高在上麼?」
「看來臨安王找你的時候忘記了一件事。」
「什麼?」
她下意識問道,反應過來時怒道:「你竟然詐我?」
「臨安王不應該找個內心極度卑微的人當細作。你日日同我比較,無非是在乎他人對你的看法而已。」
我噙着一抹笑意:「我的無所謂,並非譁衆取寵,也並非是爲了給誰證明什麼。如我那日所言,無論我身邊的人是誰,無論我身在何處,一切只在悅己。這一點,是你欠缺的。」
「我沒有,不可能……」
秦知音想起什麼,直直否定。
我道:「婚姻不是女子的全部,陌雲澤也不是我的全部。你總以爲在他身上能得到些許溫情,靠他得到一些情報,便是達到目的了。」
「殊不知,涉及自身利益的時候,人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的。」
我輕輕走過:「你的主子既然讓你來破壞我的婚姻,不過是希望公主府成爲他的助力或者爲他所用。可未料到我會當衆休夫。」
「我若沒有猜錯的話,於他而言,你已是棄子。不過……或許是還有利用價值,陌雲澤以某種方式保住了你。」
她慌張的神色已經出賣了自己。
「放心,他是如何對待我的,有朝一日自然也會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你。」
「容微凝,你一定是爲了挑撥我們的關係才這樣說。雲郎他不會這樣對待我的……」
她後退,似乎快要崩潰。
我徑直前去。

-13-
次日,太子找我有要事相商。
其實不過是下棋。
「皇妹,你要輸了!」
「未必。」
我在必死之地落下一子,瞬間東山再起,棋盤又成了新局面。
「這棋局,像不像四皇子如今的處境?」太子沉默了半天,問了這麼一句。
「不,這是父皇的處境。」
我再落下一子,中間的棋形成了四面楚歌之境。
「你的意思是……燕妃。」
「皇兄果然睿智。」我閃過讚賞。
他也落下一子:「燕妃是臨安王的人,那昨夜的刺殺爲何會涉及她?」
「宮中最看不慣燕妃的是誰?」
「是母后!」他回答。
「母后是六宮之主,無論是她因愛生恨買通了刺客殺燕妃的龍鳳胎,還是其他人所爲。都會因管理不嚴被罰,那第一個受牽連的,必定是……」
「所以Ṫŭ̀ⁿ他們的目標是孤!」
「可惜被四皇弟誤打誤撞,招來了舞姬。」
見他分析出來。
我也不再避諱,說道:「那舞姬刺殺燕妃應該是自作主張,她行刺的時候專挑燕妃的臉下手。」
「上次孤按照你所說,派人去查了秦知音的身份。可當線索指在燕妃身上時,便斷了,最後直指臨安王府。」
我思索一會,再回想那舞姬的表情:「臨安王與燕妃以及那舞姬之間大概有情感糾葛。」
「也就是說,此次刺殺雖是臨安王主導,那舞姬卻是變數。」
他擲下一子:「爲了保護燕妃不被懷疑,臨安王的人故意留下了線索。而父皇也認出了那令牌,但是他不能動。」
因爲,牽一髮而動全身。
我補充道:「臨安王是異姓王,也是唯一能夠制衡朝局的人。他若一死,你們便會拉開五子奪嫡的帷幕!」
「所以父皇……寧願犧牲四弟,也不願打破這樣的局面,只是爲了穩固他的江山。」
太子長長舒了一口氣:「孤總以爲,我們之間是有父子之情的,可沒想到竟是奢望。」
「皇家,何來的父子?江山社稷面前,又何來的親情?」
我打破他的幻想:「所以,我才說那四面楚歌的棋子像極了父皇的處境,只是他將燕妃和臨安王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這便是帝王之術。
「依皇妹看來,如何才能破了這局?」
「四皇兄若要出來,倒也不難。」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如今,無論那舞姬咬着四皇兄還是改口替他澄清,只怕會讓父皇更生疑慮。」
「倒不如讓燕妃開口,勝算會大一些。」
我捏着手中的棋子,「皇兄既然決定要收服四皇兄,不妨從龍鳳胎的身世下手。」
「你的意思是……」
他驚訝至極,挑眉:「萬一他們的身世並無異樣呢?」
「燕妃在意龍鳳胎,也在意臨安王。」
他眼中的讚賞與審視並存:「皇妹果真聰慧,從前倒是爲兄看走眼了。只是……你如此謀算,究竟想要什麼?」
「皇兄放心,我若要那個位置,便不會與你合作,更不會將那樹狀名單圖贈與你。」
我眺望着遠方:「我想要的,不過是天下女子正常的生活,更好地活着……」

-14-
沒有男權的統一審美,沒有異樣的依附與被依附。
無論是環肥燕瘦,還是貧窮富裕。
我們都能被接受,被容納,在自己的領域裏發光發熱罷了。
「若將來孤到了那個位置,定不會負皇妹所託!」
太子的辦事效率倒是高。
燕妃求情,四皇子自然被放了出來。
只是皇帝順便收回了他手中的京司衛,已與奪嫡無望。
於是,他攜一衆謀士,歸順太子。
我也理應將這事告知容微凝。
彼時,她正準備從海域回大魏。
「公主更希望哪位皇子問鼎?」
將這邊的情況告知,我莫名想知道她屬意的人。
「四皇兄勇武有餘,謀略不足。二皇兄三皇兄野心尚可,但優柔寡斷。五皇兄心志不穩,易聽信奸佞țūₛ之言。」
對面的她,飲着清茶:「唯有太子皇țúₚ兄,善良和果斷兼備,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
「丞相,可有要交代給我的?」
我道:「若公主有心力,回去後便替我在大魏設立女子學堂吧。」
「爲何?」
我恍然:「以前我女扮男裝,成天跟一羣大老爺們兒混跡在一起。只覺得各人有其活法,卻從未想過天下女子竟過得如此艱苦,其實是她們別無選擇罷了。」
若有了女子學堂,平民女子也能成爲佼佼者。
不再拘泥於腌臢無趣的內宅。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我明白了,丞相放心吧。」
「公主,可喜歡束腰?」
她說:「束腰之痛,切膚刻骨。若可以選擇,我願爲丈夫,而不是受盡苦難的女子。」
「在不久的將來,我會把這個陋習毀滅!」

-15-
我剛回府,便有僕人來報,陌雲澤求見。
「左侍郎大人光臨寒舍,不知有何事?」
「公主,你非要與我如此生分嗎?」
「這話從何說起?」
我幽幽品茶:「你我已是陌路。如同天上的紙鳶,手鬆線斷,各自安好,難不成你還指望破鏡重圓?」
「我……」
他紅着雙眼,掙扎了半天:「若我是有苦衷的呢?我不得不如此做……你可會原諒?」
我眸光堅定:「你所說的苦衷,如果是利用秦知音得到臨安王謀反的證據。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原諒。」
秦知音雖是棄子,但必須儘快發揮價值。
「你……你怎麼會知道?」
他震驚:「可我是愛你的。」
「陌雲澤,我們夫妻一場,你好像從未正視過我。」
我伸出雙手:「看到這指腹的繭了嗎?」
「這是……」他不明所以。
「你曾說我不懂情調,於是我苦練琴藝,沒日沒夜地練,便得了這一手的繭。你曾說我十指不沾陽春水,我爲了做出讓你覺得稱心的飯菜,被濃煙嗆得喉嚨疼了半個月……」
「可這些,你只覺得是我在玩鬧,只爲博得你地在意。這些年,你連我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不清楚,又何談愛呢?」
「微凝,是我的錯,我從未正視過你的付出,將這一切當成了理所應當。」
他總算是清醒一點:「可你深居內宅,爲何會知道臨安王的事?」
「秦知音剛來府上的那天,走路氣息輕盈,倒像是刻意遮掩,我就知她不是一般花魁。」
「你都知道……爲何還會這般選擇?」
我道:「因爲你以爲的大義,你以爲的佈局,從未告訴過我。」
要得到臨安王謀反的證據,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
「你以爲不告訴我是爲我好?」
我反問他:「你忘了,無論我當時知不知道真相,你娘帶來的辱罵,以及你利用秦知音假裝背叛我,這些後果,是反噬在我身上的,我纔是承受者。」
「我明白了,是我對不起你……」
他失魂落魄地離開。

-16-
不出半月,臨安王私藏龍袍的消息傳遍天下。
整個王府二百餘人,全部被誅殺殆盡。
秦知音最終被休棄,跳河而亡。
「陌雲澤最近不知是喫了什麼藥,見人就咬着不放,連五皇弟前年私吞土地的事都被他查出來了。」
太子無奈:「孤聽說他半月前他來找過你,回去後將自己關了三天三夜,不久便傳出臨安王私藏龍袍的消息。」
「不瘋魔,不成活。」
我面無表情道:「以他那溫吞的性子,若不下點猛藥,秦知音便不會有動作,只怕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成事。」
「所以你究竟對他說了什麼?」
「用兵之道,攻心爲上。」
我淡淡道:「當你內心真正開始恨一個人的時候,哪怕事情再難,也會不遺餘力完成。」
「五皇弟如今狗急跳牆,與燕妃結盟,事情倒是變得簡單多了。」
他揶揄道:「以前孤一直在想,陌雲澤究竟是哪一派的人,如今倒是清晰了。」
即便陌雲澤負了公主,卻依舊榮寵不衰。
天下,能做到這事的,只有皇帝。
我與他想到了一塊:「燕妃若是出手,那圖上的人物便能派上用場了。皇兄等着收漁翁之利便可。」
「楚國,要起風了。」

-17-
這日,太子被禁足在東宮。
後續二皇子和三皇子出使魏國。
四皇子閉門謝客,與世隔絕。
熱鬧的京城突然變得風聲鶴唳。
在陌雲澤和二皇子等人的聯盟之下,五皇子被逼得退無可退,直接起兵了。
五萬京司衛被他收買,宮中又有燕妃做內應。
很快就攻破了數十道宮門,直衝大殿。
陌雲澤到底是一介文人,打仗並不是他擅長的事,一起的其他武將也被困朱雀門。
大殿上護駕的人終是抵擋不住來勢洶洶的五皇子。
皇帝被氣得直喊逆子。
「朕一生都在射雁,卻沒想到今日被家雀兒啄了眼!」
直到燕妃笑意盈盈地出現。
他忽覺口中一股腥氣,控制不住的殷紅直接噴湧而出:「你們竟聯合起來欺騙朕!」
「那又怎樣?父皇可別忘了,是你手中的利劍追着兒臣不放,若無你親自授意,他陌雲澤豈敢劍指親王?」
五皇子一身甲冑泛着冷光:「識時務者爲俊傑,父皇若是識相,便即刻起草傳位詔書,本王自會供你爲太上皇,尚能安享晚年。」
「皇上是在等救兵麼?」
燕妃捂嘴輕笑:「可惜了,二皇子等人還在魏國,四皇子府前已被鐵軍包圍。至於半月前因辦事不力而被你禁足的太子殿下,如今尚在東宮反省呢。」
「父皇就不要拖延時間了,兒臣的耐心可是有限!」
話音未落,五皇子直接一劍殺了皇帝的隨身太監。
就在皇帝悔恨交加,無奈提筆之際。
我的聲音響徹大殿:「五皇兄,莫不是忘了我?」
我率領着東宮軍隊,將五皇子的人馬團團包圍。
「容微凝,你不過是個野種而已,也敢壞我好事?」
他二話不說,順勢將皇帝挾持:「容微凝,你要是不讓他們放下兵器,本王便讓父皇替我陪葬!」
我怒道:「你再說一遍!」
「哈哈……你還不知道吧?先皇后無子,你不過是被人從漠城買來寄養在她名下的野種罷了,竟敢揮劍指向本王!」
不等他笑完,我一個閃身,飛鏢打在他手腕上。
五皇子喫痛,鬆開了皇帝。
這時,太子也帶兵闖入宮殿。
「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恕罪!」
燕妃見大勢已去,自戕於宮殿。
五皇子被褫奪封號,貶入掖廷宮,終身監禁。
我正欲上前,詢問容微凝身世。
背後裝死的叛軍突然向我襲來,因躲得及時,未傷中要害。
但還是流血過多,我突然眼前一花,不省人事。
「微凝……」

-18-
「大人……你終於醒了。」
我幽幽睜眼,竟是熟悉的相府鳳閣。
「我睡了多久了?」
拂衣說:「三日有餘。」
「這幾日那些朝臣快要踏破了相府的門,奴婢好不容易纔將人打發走。」
她抱怨完,將卷宗放在我跟前:「女子學堂快要竣工了,需要您蓋章同意纔行。」
「嗯。」
我已迴歸本體。
想必容微凝也是回去了。
我撫額:「這幾日可有特殊事件發生?」
「論起特殊……還真有一件事。」
她又邀功似的靠近我:「三日前咱們安插在邊境漠城的探子來報:楚國內亂,五皇子逼宮失敗,燕妃自戕。太子和七公主救駕有功,皇帝傳位於太子,如今已經登基。」
「這有何特殊?」
「真正驚奇地在後面呢,那七公主可是位傳奇人物。不僅休了駙馬,還以一己之力自請廢棄束腰的陋習。」
她敬佩道:「新皇一登基便立法,全國女子不再束腰,且封了七公主爲定國公主,特賜免死金牌。」
如今,楚皇不再喜歡束腰之人。
不僅朝臣敢喫飽飯了,全國女子也得到了解放。
這七公主,可是楚國百姓心中的神。
「漠城?」
「是啊,夫人還帶着您和二小姐去過呢,可惜二小姐……」拂衣自覺失言,不再多說。
相府的二小姐被人販子拐走了。
這是母親終其一生的心病,無人敢提。
父親尚未辭官之際,雖派人去尋找過。但終歸是丞相,子嗣衆多的他怎會在意一個失散多年的女兒?
最後便不了了之。
我連忙起身,快步到母親的院子裏。
「母親,你和二姐是不是擁有一塊質地相同的璽玉?」我將私章拿出,第一次問起此事。
母親未反應過來,聲音抑不住地顫抖:「你說什麼?」
「我的二姐,是不是左肩有一顆桃心形紅痣?」
她彷彿被定住了一般,頓時淚水模糊了雙眼:「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裏?若華,我的若華,是娘對不起她……」

-19-
原來,我和她靈魂互換不是巧合。
是真正來自血脈之間的吸引,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原來,她不是什麼容微凝。
她是我的二姐慕若華。
我安撫好母親後,給她寫了信,八百里加急。
沒過幾日,她就輕車熟路到了相府。
一家人相見,竟無語凝噎。
我問道:「二姐,可曾怨過母親?」
「不曾。」
她釋懷一笑:「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何況你替我在楚國做了很多事,是你讓我長大了。」
「以紓,你恨母親將你從小當成男兒來養嗎?」
我說道:「以前恨過,如今理解了。」
母親是父親的嫡妻,一生只有兩女。
當年她帶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和二姐到京城投奔早已名滿天下的父親。
路過漠城時,二姐被拐走。
若不是還有我成爲牽絆,恐怕她會硬生生被逼瘋。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相府嫡妻若是膝下無子,必會遭到唾棄。
她雖犧牲了我的幸福,卻也給了我舉世無雙的權力。
「二姐,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以紓,記得以前你說過,女子的一生不該是被定義的,不該止於此。」
她充滿了嚮往:「我想親自去感受你說的山川湖泊,江南小巷,金戈鐵馬,百姓苦難。」
「我要告訴全天下的女子,再無楚宮腰,再無陋習。她們也可以擁有鴻鵠之志,可以自由翱翔天空。」
我雖內心不捨,卻也欣慰:「我和母親永遠是你的後盾。若是走累了,就回家!」
永安十六年,第一所女子學堂竣工。
同年,魏楚兩國簽訂漠河之盟,百年內無戰役。
三年之內,女子學堂如雨後春筍,紛紛屹立於兩國各州郡之中。
永安二十一年,第一位女狀元橫空出世。
我站在鸞臺之上,望着街上形態各異的女子,心下歡喜。
環肥燕瘦,百花齊放。
天下,再無楚宮腰!
(全文完)
作者:意如卿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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