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9:天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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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槐序班師回朝,又給青州寄了一份信。
【聞趙爭戰死,預賀元懿侯再婚之喜。今田逆已滅,雍孽亦除,欲求娶蕭氏十娘,以固二族之誼,望準。——元槐序】
青州只有蕭婥認得元槐序的字,所以依舊是她來辨認。
蕭婥看到元槐序要娶她,壓制不住心頭的憤怒將信狠狠擲於地上。
她胸膛起伏着大口喘氣,忍耐着沒有罵出髒話來。
衛尹道:「太尉此次回朝,恐怕要加九錫了。」
韓醞道:「此函分明是羞辱我府,求娶不過是幌子罷了,元槐序定是又盯上了青州。」
石羽歌看着地上的信思索着:「元槐序在桐城燒殺搶掠一番,大勝而歸,如今Ťů⁰士氣正旺,若是此時來犯ṱŭ̀ₘ青州,我等……」
蕭婥厲聲道:「我不可能嫁給他!絕不!姐姐,若要我去聯姻,不如給我一支虎賁,我情願死在戰場上!」
蕭婥面色潮紅,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她還沒有從山林中那場遭遇戰的陰影裏走出來,那場戰鬥中,她們的軍隊拼死攔下敵人,勉強守住襄州防線,代價是自己的命。
蕭婥每日都睡不好也喫不下東西,閉上眼睛就是滿山的屍體,夢裏全是拿刀砍她的人。夜裏驚醒,她會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來找我哭——她不敢去找錦書,因爲錦書爲了保護她失去了手臂。
更讓她崩潰的是,她相信了雍熹的說辭,認爲這真的是她的錯。
「要是我不救他們就好了,就讓雍熹被流放到藏山,讓元槐序被元家抓回去,那樣就不會死那麼多人,都是我的錯……」
即便到了這種地步,蕭婥還是寧願上戰場也不要嫁給元槐序。
有那麼一瞬間,我在想,若我當年堅決一點,不同意趙爭的聯姻請求,現在會不會……
不,結果依舊不會變,趙爭當日的舉動是向青州投誠,聯姻只是方式,結果不會改變,無論如何他都會帶翟人投奔青州。
無論如何,他都會爲我而死。
「阿婥,別害怕。」我招手讓蕭婥到我身邊來,她卻紅着眼睛拒絕了:「姐姐,我沒事,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向元槐序低頭!他害死了我們那麼多人,我們憑什麼還要討好他?元槐序不是瘋了,他就是在挑釁!若每次爲了避戰就聯姻,那跟皇室有什麼區別?從我出生起,皇室嫁了多少公主給世家和武將?可元槐序烹了僞帝另立幼帝的時候,有哪家站出來說過話了?我並非不願爲了青州犧牲,可到元槐序身邊苟延殘喘跟與他在戰場相見的結果是一樣的,都會死,因爲元槐序的目的就是要滅了青州。真理從來只在刀尖之上,躲避只會暴露我們的怯懦!」
說了這樣一長串話,蕭婥有些喘不上來氣,她拍着胸脯給自己順氣,不讓侍從們靠近,更不要提下去休息。
我知道她狀態不對,但她說得沒錯,逃避解決不了問題,我堅信只有讓她重回議事堂才能治好她。
「阿婥,你是青州的吏曹,是我的臣屬,你有更重要的事做,絕不是去聯姻。」我吩咐衛尹,「給元槐序回信拒婚。另外,向京中發文,就說青州府平雍熹之亂有功,請封一等國公,加封西南鎮守。另外,青州主簿夏越戰死,請皇上追封夏越以恤功臣。」
衛尹不解道:「京中奏摺都要先給元太尉,這必不成……哦,府君是想以此爲由……」
「對,就是要以此爲由來正我青州的名分。」
那封奏摺發往京城後,果然被元槐序給否了,我立即廣而告之——青州爲平雍熹之亂死傷萬計,而皇上被奸佞小人矇蔽,不加絲毫優恤,令功臣寒心。
我以西南鎮守、三州府君的名義,追封夏越爲越侯。這與當年我追封蕭玄朗爲景烈皇后一樣,我沒有那個資格,但我封了,天下人就得認!
正如蕭婥所說,真理向來只在刀尖之上。
元槐序如今亟待踏平青州和被四族餘孽佔領的死城淮州,徹底收服天下,因此隨時可能開戰。追封夏越之後,青州衆人沒有絲毫喘息之機,九閣十二部持續備戰。
一向沉默寡言的夏樹茗卻主動請我前往雄州。
「爲何?」
「我想着,當年的事情太久,怕府君忘了雄州破城後的慘狀。」
「我不會忘。」
「府君是否不再願意到雄州?」夏樹茗緩緩道,「接下來的話是五哥叫我說的,府君若要怪罪,請降罪於五哥。他說,雄州也是府君的轄地,不可因一人好惡而區別對待,此戰雄州損傷最重,府君身爲主君,應當親往查看。」
「他身爲前任雄州守,他爲何不看?」
夏樹茗沉默了幾息,道:「府君想知道就親自問他,我只是替五哥傳話。」
夏綾知道我不會去問他的。
我終於還是帶着王招招和夏樹茗回到了雄州。
記憶裏巍峨的城牆如今再看,既比不得淮州高聳,也比不得青州簇新,是那樣破敗不堪。
多年屯田被燒燬了許多,來往的軍戶農人俱是神色倉皇,倦怠溢於言表。
羌人少年用黑湛湛的眼睛看着失去父母的中州孩子們,他們的外表區別很大,但眼神都無措茫然。
城中沒了鬧哄哄的叫賣聲,沒了人來人往的嬉戲打鬧,沒了鮮卑舞女們在酒坊舞蹈時手腕和腳踝處清脆的鈴聲,唯有脊江的風聲亙古不變。
在那個廣場,我救下了夏家兄弟。
在那條街道,王招招害死了他的繼父。
在那個井邊,夏樹茗怯生生地問我可否不做武將。
在那棵樹下,夏越把王招招吊起來打了二十棍。
在那座涼亭,夏綾和我一邊下棋,一邊商量將士的冬衣該從哪處儉省……
這裏從空地發展成一座城市,又被羌人屠城殆盡。
我們引入羌人和中州人將其填滿,再度被鮮卑人屠盡。
我能想象過不了多少年,這裏又會人聲鼎沸,喧囂更勝以往。到了那時,誰還會記得這裏曾經讓那麼多人痛徹心扉?誰還會記得,這裏死去的人,遠遠比活着的人多?
我真的怕來雄州,我怕再看到這樣的場景,更不願去想夏洄爲何背叛。
在我將他救出的時候,他甚至țú³傻乎乎地要娶我。
那時我只是個卑微女奴,夏家子弟除了夏綾,只有夏洄是真心聽我的話。
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夏洄總是笑彎了眼說:「都聽阿翀的。」
什麼時候起,夏洄不願意聽我的話呢?
又或者,是我已經很久不跟他說話了。
明明我纔是被背叛的人,但我竟然會對背叛者感到愧疚。
更可怕的是,不管我再愧疚再懷念,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的妻子和孩子,抹去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點痕跡。
有時候我覺得蟲娘和蕭翀是兩個人,兩個人住進了我一具身體裏,時間越久,蕭翀的部分變得越多,蟲娘就越來越少,漸漸地我自己都認不得我自己了。
「夏綾想說什麼?」
「五哥讓我算了筆賬,雖然打淮州奪取了不少錢糧,我們的府庫能夠支撐繼續與元槐序打,但百姓支撐不了。我們能走到今日,都要靠雄州與青州百姓萬衆一心支持府君,雄州城沒了,可以遷民衆來填,但人心卻得從頭將養,請府君莫窮兵黷武,忘了初心。」
「那你的五哥有沒有告訴你,元槐序劍指青州,該當如何?Ṫű³四族餘孽虎視眈眈,又當如何?」
夏樹茗道:「他在襄州抵擋。」
「他憑什麼抵擋?」
「這就是五哥想跟你說的——待他戰死,府君北進亦不爲遲。」
「夏樹茗,那你怎麼想?不要重複他說的話,我是問你究竟怎麼想?」
夏樹茗搖了搖頭,見我盯着他不放,只得輕聲道:「外面打三個月,府庫三年的積蓄就空了,府君問我,我只能說,願天下永無戰事。」
「好。」
夏樹茗未料我答應得這麼輕易,詫異地看向我。
我知道,經過淮州一事,他們都認爲我滿心復仇,恨不得立即出兵。
但我比他們更清楚現在不能打,我只是想讓元槐序認爲我不畏戰。
「王招招。」
王招招突然被我叫到,驚得「啊」了一聲。
我猜他剛纔又在走神。
「去襄州跟着夏綾,守好青州防線,若有機會,把四大家族餘孽徹底滅了將淮州也佔下,但凡元槐序有發兵之召,速速回報。」
「啊?」
「又在走神?」
見我面露厲色,王招招連忙否認:「不ṭű̂ₐ是不是,我聽着的,就是……就是……」
「有話就說。」
「之前不是說要給我娶媳婦兒嗎……」
「誰說的?」
「不是錦書……」
我想起戰前錦書的提議:「阿婥沒有婚嫁的打算,我不會勉強她。你想娶妻,青州九閣十二部的女官或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我都可爲你求娶。」
王招招目露疑惑,轉而坦誠道:「可我想娶錦書。」
這下連夏樹茗都驚訝了:「你想娶蕭將軍?!」
「就是折衝將軍蕭錦書,她既是九閣十二部的女官,又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府君,你去爲我提親吧。」
「王招招,你什麼意思?」
王招招混不吝地歪着腦袋:「我就是年紀到了要娶媳婦兒啊。夏樹茗漆雕令石羽歌他們的媳婦兒都是你給娶的,就連衛尹那老頭你還說給他找個老太婆,怎麼就我不給?府君你……你該不會要拿我去聯姻吧?」
「別裝傻!我問你爲何是錦書?」
「我想娶她呀。」
「她已沒了手臂。」
「我知道,那是爲了保護蕭吏曹。你們中州人不是最看重孝悌嗎?爲救妹妹失了手臂,這是該進《列女傳》的人物,娶妻就該娶這樣的,我心生愛慕故而求娶,有何不對?」
「王招招,錦書比你大了十歲。」
「我們羌人有揚繼婚,像我娘原本是我親爹的嫂子,我大哥既是我堂哥又是我親哥。我小時候還想娶我二嬸好當我表弟的新爹,一直盼着我二叔早點死,我二嬸比我大十五歲,也沒什麼。」
我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王招招這一番話連珠炮似的,絕不是一時興起,估計已有這心思許久了。
就是不知道他究竟爲何對錦書起了這樣的心思,錦書自回到我身邊,專心軍事,日日男子打扮泡在軍營裏。
更重要的是,我瞭解錦書。錦書爲蕭氏世僕,見多了奴婢的下場,不論是被主人收用後紅顏衰老恩亦斷,還是嫁給下人成爲管事娘子,女子的婚事都與情愛無關。哪怕是主子小姐也是家長一句話說聯姻就送出去聯姻,是故錦書自己對於男女之事從無期盼。
難不成,王招招是看上了錦書的身份?
不會,王招招是難得的將才,想要什麼自己打就是,何必犧牲自己的婚事來攀附裙帶?
我無措地看向夏樹茗,讓他說點什麼。
夏樹茗想了又想,衝王招招道:「你們同衙爲官,你……總要徵得蕭將軍本人同意。」
王招招忙道:「府君同意的話,我立刻去問錦書!」
「只要錦書願意,我無可不可。」
……
蕭錦書除了斷臂,其他地方受的傷並不重,傷好之後便沒有繼續休養,回到軍營專心覆盤此次戰鬥。
她知道自己在軍事上沒有特殊的才能,只是幾年的山林生活讓她多了些經驗,自己最能發揮的戰場就是在山林,斷了手臂沒什麼,只要命還在,她就能研究出最適合山林的兵法。
從前在蕭家,論身份尊貴比不過蕭婥,論聰明才智比不過蟲娘,所以錦書便苦心鑽研世家爲奴之道,那時的她堅信,她會跟着蕭婥嫁去夫家,成爲蕭婥最出色的管家娘子。
後來,梅嶺被羯人毀了,錦書跟着蕭婥被抓來抓去,那時她的願望是成爲一個頂級護衛,保護好自己和蕭婥。
再後來,去山裏做了野人,錦書一度妄想在山林裏建設一個比外界更安穩繁華的世界。
直到被蟲娘找回來。
那時的錦書是有些挫敗的——蟲娘已經走到了她此生無法企及的高度,而她,帶着一羣野人,跟討飯的一樣。
好在,蟲娘答應她進軍營,她又有了新的野心,即成爲名留青史的女將。
蕭錦書承認,她是一個有野心的虛榮女子,本事不夠,但命硬。
只要活得久,總有機會功成名就。
那時的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以另一種方式名留青史。
「蕭將軍!我……我傾……我打了這個,請你務必收下!」
王招招遞上一個玄色暗紋的錦盒,盒中裝着一隻純金打造的右手小臂,剛好可以安在錦書的斷臂處。
錦書原本在看軍事考略,側身對着王招招,聽見王招招的話轉過身來,露出右手上佩戴的精鋼手臂。
「黃金性軟,華而不實,我平日要拿刀拿筆,同同給我做的這隻精鋼手臂就很好。王將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眼看要被拒絕,王招招立即道:「實不相瞞,我有事求你!」
「什麼事?」
「我想娶你!」
錦書愣了愣:「娶我?」
「對!」
「爲何?」
「我一見到你心口就咚咚咚的,我娘說那是喜歡。」
錦書道:「那是因爲我往你心口上扎過一刀。」
「可是……可是府君也覺得可以!」
錦書凝眉:「府君也覺得我該嫁給你?」
她不由得想到曾經給蟲孃的提議,難道是蟲娘想通了要以姻親抓牢王招招?
「府君說她覺得可。」
「主上有令,我等臣下自該遵從。既如此,那就着手籌備婚事吧。」
【王招招列傳】
王招招欲娶妻,帝曰:「九閣之女,五姓貴胄,但有所求,無不允之。」遂求娶蕭折衝。折衝,帝之姊妹,長王數歲,且廢疾,時人以其位尊而附,王招招曰:「其爲至親玉瑕,可立傳褒之,娶妻當娶蕭折衝。」帝嘉之,乃成,情甚篤。
【娶妻當娶蕭折衝】
俗語。源自齊懿武帝的妹妹蕭折衝(有說折衝爲官職,本名不祥)年紀大了,又在戰場上被砍掉手臂,一直沒有成婚。將軍王招招認爲蕭折衝爲了保護妹妹而失去手臂是十分高尚的事情,主動向帝王求娶,當被人質疑二者年紀相差太大時,王招招說:「娶妻當娶蕭折衝」。後用這句俗語表達娶妻子應當看中其品質,而非外表或身份地位等外在因素。
【慈幼夫人傳】
越侯戰死,夫人蕭蕊意殉,帝不允,出入皆伴,尋死不得。
帝爲折衝證婚,夫人泣下,帝謂之:「卿悲乎?當爲汝覓佳偶。」夫人拜道:「知越侯事君悼甚,吾不當大喜日悲號。然念招招生兒育女,而越侯不得血食,難當矣。」
言既出,四座垂淚。
夫人道:「此戰遺孤衆,請立慈幼局,納孤教養,均以『越』姓,使百年後皆祭越侯。」帝曰:「善。」立慈幼局。乃稱慈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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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滅四族後,天下接連旱了三年,田地荒蕪,糧食消耗殆盡,流民越來越多,天下諸侯都打不動了,各自據守一方ṱű⁶休養生息。
直到元景十三年,幼帝選後。
算起來,小皇帝今年十二歲,遠沒有到大婚的年紀,元槐序更是絕不願意皇帝大婚後正式臨朝,選後這件事大概是朝堂衆臣博弈的結果。
「元槐序的女兒多大了?」
韓醞道:「三歲。」
「他怎麼不立自己的女兒爲後?」
「據說那孩子在孃胎裏中過毒,生下來就體弱多病。」
錦書嘲道:「元槐序活下來的兩個兒子也是體弱多病,說不得,也是在孃胎裏中過毒的。他那後院真不簡單,幸好我青州不曾允婚,不然只怕連骨頭都不剩。」
錦書一語畢,當年意欲讓蕭婥聯姻的一干男人都羞愧得低下了頭。
錦書尤嫌不夠,繼續道:「那小皇帝不過一個宗室子,被元槐序強安在帝位,多年來如同傀儡木偶,一舉一動都要看元槐序臉色,我倒要看看哪個骨頭軟的賤皮Ţŭ̀₌子爲了皇后的名頭想把女兒嫁過去。」
這句話說完,想讓我把蕭同送去做皇后的幾個人徹底不敢開口了。
沒錯,我心裏清楚,有人想讓我送蕭同去做皇后。
他們覺得同同的生育能力沒有問題,做了皇后,幾年後誕下皇子,我便能順理成章地以太子外祖的身份攝政。
他們是沒有考慮蕭同的死活的。
即便如此,身爲西南鎮守的我也不能處置這些人,相反,我依舊要重用他們,因爲他們的確是爲了青州考慮。
在他們眼中,世家貴女的宿命就是聯姻,貴爲府君的我尚且爲了守護青州與趙爭成婚,何況我的女兒蕭同呢?
還好,我罵不出的話,錦書能替我罵。
錦書一頓冷嘲熱諷,王招招還跟着幫腔——這就是夫妻兩個都在朝堂上的壞處了,旁的人嘴上罵不過錦書,手下打不過王招招,於是再沒人敢提選後的事。
石羽歌趕緊換了個議題,說羯人又有異動。
自從被王招招打到老巢去後,這幾年羯人老實得很,我以爲魏虎不敢再折騰,原來他還是那麼有精神。
留着魏虎,本是想用他擋匈奴,如今旱災結束,元槐序不知何時會動,也是時候解決這個隱患了。
「夏樹茗。」
「屬下在。」
「你回去清點府庫,看看我們現在的糧草。王招招、石羽歌。」
「屬下在。」「屬下在。」
「後日安排一場操演。」
他們跟了我這麼久,自然明白我想用兵。
「封蕭名爲百夫長,跟着石羽歌一同去。」
「是!」
散會以後,錦書說慈幼局今日有展演,蕭婥特意邀請我賞光去看。
之前我怕蕊兒輕生,將她圈在身邊很長一段時日,可她總也走不出來。
直到她主動跟我提要建慈幼局,我巴不得有事情能分散她的心力,便認她做妹妹,讓她去慈幼局做主官。蕭婥也因戰事落了心病,害怕那些打打殺殺之事,跟着去了慈幼局。
戰後照顧遺孤是應有之義,只是誰也沒料到,二人將這事做得風風火火,給她們劃了土地、建好屋舍後,慈幼局竟然能自負盈虧,不需要問夏樹茗要錢。
慈幼局不只讓孩子習武下田,還教唸書識字,君子六藝樣樣不落,旬考月考比正經書院還頻繁,許多世家子弟都沒有這麼嚴格的課業。
這幾年,蕭婥從議事廳裏謹小慎微生怕做錯事的「蕭吏曹」,成長爲一言不合就開啓論戰的「蕭副使」,小尾巴快翹到天上去了。
自己的妹妹總要偏疼,我將下午的事情推到晚上,決定先去慈幼局給蕭婥撐場面。
「對了,叫蕭名他們一起來。」
錦書笑道:「府君每次去慈幼局總要帶上他們。」
「你兒子能說話了也去。」
「要去的。」
不過片刻,蕭名帶着蕭同和蕭泰來了。
蕭名長大後反倒像我一些,如今已比我高了一個頭,蜂腰猿背,器宇軒昂,一手牽着蕭同,一手抱着蕭泰,步伐邁得極開,蕭同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他穿着玄色短衫,外裳是一件皮甲,手上戴着扳指,額角還有細密的汗珠,方纔應當在練箭。
蕭同則是一身粗布罩衣將自己裹起來,頭髮全盤在頭上,用個不倫不類的竹冠固定,身上的布衣和腳下的牛皮長靴都沾滿了黑色焦灰,雪白的小臉上也有兩道黑印——自從給錦書做了精鋼手臂後,她愈發沉迷冶煉,總是一身灰撲撲的。
明明穿得像個野孩子,偏偏那張臉那麼惹人憐愛,讓我想要說她兩句都不忍心。
蕭同開不了口,但她只需要委屈巴巴地盯着你看,你便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給她,一個小眼神勝過蕭名的千言萬語。
至於蕭泰,或許是爲了彌補她姐姐不能說話的遺憾,從她會說話起便喋喋不休,說得人心煩。那雙綠色的眼睛天然便帶了精明,就像今日,她眼睛骨碌碌一轉,張口就問:「母親母親,哥哥要當百夫長了,什麼是百夫長,是不是管一百個人?跟姨父比誰管的人多?是哥哥大還是姨父大?哥哥是不是要當姨父的下屬了?哥哥和二姨誰管的人多?哥哥是不是做了將軍啊?我也可以做將軍嗎?姐姐不想做將軍,姐姐管的那些人可不可以也安排給我?我可不可以做千夫長?千夫長和姨父的虎賁將軍誰大呀?」
我果斷吩咐:「蕭同跟我走。蕭泰不是想騎大馬嗎?讓你哥帶你騎馬去。」
蕭名怔在原地——他走那麼快就是想盡快把蕭泰送到我手上,沒想到還是沒躲過。
「好呀,哥哥帶我騎大馬。我想騎哥哥的麟駒,不要那匹小母馬,我覺得……」
後面的聲音聽不見了,我和錦書蕭同先上了馬車。
錦書道:「最近你也幾個月不跑馬了。」
「事情太多,連刀劍也沒碰。」
蕭同:【我在改良弩箭,做好了給母親用。】
我摸了摸蕭同的頭:「做好了給你哥拿去戰場使,他要去青州打羯人。」
蕭同:【危險嗎?】
「當然有危險,戰爭就是這樣的。」
蕭同抿了抿脣,露出擔憂的神情來,接着,那擔憂又化爲篤定,她:【我要做一把最好用的弩箭給哥哥,他一定不會有事。】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種殺人的衝動——想殺掉那些意圖讓同同去做皇后的人。這衝動很快便過去,我自知那是不對也不可能的,但蕭同的世界那樣單純而脆弱,我不願她受一點傷害。
錦書握住我的手:「若是這次順利,你要立阿名嗎?」
錦書意指蕭名的繼承人身份。我只有三個孩子,其中蕭同無法說話,蕭泰又太小,資質本事都看不出,蕭名是最合適的繼承人。
但在朝中諸人看來並非如此,一則,翟人將領和官員更屬意趙爭的孩子蕭泰繼位,二則,女官們也希望下一任府君是女子。
從大業穩固來說,蕭名年長,身強體壯,不算智慧過人,但也是個聰明孩子,我該立他;但從我的私心來說,若我的繼任者是個男子,那青州幾十年後是否還有女官就不一定了。
決意讓蕭名參戰是給他的試煉,要是他果真有助大業,那私心就讓步。
我衝錦書笑了笑:「希望他能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錦書會意,沒有多問。
慈幼局衆人皆穿白衣,只是款式和衣上暗紋不同,白衣不須染色,最爲便宜,可見處處都是儉省出來的。
身爲慈幼夫人的蕊兒梳着單髻,頭上只一支鐵簪,一看那樣怪異的形狀和鐫刻其上的銘文,便知又是蕭同的「奇思妙想」。
蕊兒年歲漸長,又操心太多,黑髮裏夾了白髮,眼角也多了皺紋,但臉頰還是和從前一樣紅撲撲的,帶着少女的氣息。
我希望蕊兒能成婚生子,能有人在她身邊照顧她,但她忘不了阿越。
蕊兒說:「府君當年冒死將夏綾從屍堆裏刨出來,夏綾大人至今無法忘懷,我亦如是。」
蕭婥就不一樣了,她還是那麼活潑而明媚,永遠是我記憶中十八歲的樣子。
她牽着蕭同的手:「同同啊,你給蕊兒做的髮簪給我也弄一支呀,可不能厚此薄彼。」
蕭同【:慈幼局的孩子也會做。】
蕭婥道:「他們做得不如你,真不是吹的,我們同同的手藝天下第一!」
這下蕭同也不自覺地抬起小下巴驕傲起來了。
蕭婥就是那麼奇怪,不論多麼卑微的人,跟她在一起,便會漸漸覺得自己有可取之處,久了久了,甚至能生出野心,覺得自己厲害得不得了。
她這種人的確不適合待在軍隊。
蕭名和蕭泰也到了,蕭婥拉着她「最愛」的小侄女,兩個話多且密的人聚在一起,堪比幾百只鴨子嘎嘎叫。
「實在吵得很,蕊兒,帶我看你們的展演。」
這次慈幼局的展演有三個主題,一是農學組的孩子們種的稻穀比產量,二是工學組的比箭頭,三是醫學組的孩子,比的東西很奇怪,竟然是把兔子給剖開了又縫上,看誰的兔子傷口恢復得好。
前面兩組還說得過去,第三組這匪夷所思的比試方法,必定又是蕭婥搞的。
「雖是畜牲,但剖腹又縫上還是殘忍,阿婥爲何要這麼做?」
蕊兒道:「她說這辦法能治重傷和身體裏的病,還說要是當年錦書的胳膊撿回來及時,說不定能安回去。」說到這裏,蕊兒也嘆了口氣,「她興致勃勃,醫學組那幾個孩子也是膽大,竟真做出來了,我見之前實驗的兔子活了好些,心想,說不準呢。」
錦書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也說了一句:「是啊,說不準呢。」
她晃了晃自己的精鋼手臂:「同同給我加了手上的關節,如今這手能拿筆拿刀,和常人無異,這也是阿婥給同同提的建議。可見阿婥天生腦子靈活,觸類旁通,這實驗若真能有所成,對將士們極有好處。」
「你說得有理。」我想了想,「你們慈幼局原本只是撫育孤兒,如今承擔這些研究探索,還是艱難,來人。」
隨侍應是。
「從府庫給慈幼局特撥二千石、鐵礦十車。」
「是。」
這話被蕭泰聽到了,她雙手抱胸,偏着腦袋,走了幾步,唉聲嘆氣地看着我:「府庫也難啊……」
這動作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夏樹茗那日日哭窮的頹喪模樣太過深入人心,連蕭泰都學得這樣像。
五個月後,石羽歌和王招招大勝,蕭名帶兵追擊魏虎,以二千人圍二十人,最後竟被魏虎跑掉了。
羯人部衆盡數被俘,將魏虎的子嗣近親全部殺死後,其餘人等全部被帶回青州,分戶屯田,由韓醞、石羽歌、王招招暫管。韓醞負責教化,王招招負責鎮守,至於石羽歌,他本就是羯人,能夠居中調停,將這羣人和羌人一樣消化掉。
蕭名獨自回來覆命。
他一回來,就有不少人要治罪於他。
他們認爲蕭名是故意放跑魏虎的,乃大逆之罪。
在庭上,我說了當年「雄州之善」的事,以此爲由爲蕭名辯解。
但私下裏,我單獨問了蕭名,爲何沒能活捉魏虎。
我說此刻我是你母親,你可以說真心話。
蕭名紅了眼睛:
「戰場上是我第一次見他,母親,我其實和他有幾分相似。」
我將蕭名摟入懷中,跟小時候一樣輕輕拍他的背:「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
「我沒有怪誰,我只是……我覺得不該我殺他……」
「傻孩子,弒父的確不對,但不殺他,你不能服衆。我就是讓你去殺他的呀。」
蕭名在我懷裏狠狠搖頭:「對不起母親!對不起……我做不到!」
「沒關係,你是個好孩子。」
但我也知道了,你不能做我的繼承人。
不久,吵嚷了快一年的選後一事被另外一樁新聞蓋過——皇帝禪讓給了元槐序,元槐序稱帝。
不僅自己稱帝,他還立長子爲太子,次子爲親王,女兒爲公主,除了未立皇后,元槐序在一個月內完成了登基改制的所有流程。
也是時候決一死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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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前夕,我忽然腹痛如絞。
從隱隱作痛到生育一般的陣痛,再到痛昏過去,前後不過一兩個時辰的時間。當我再次醒來,寢殿裏瀰漫着藥味,身上插了銀針,疼痛依舊劇烈。
牀邊圍了許多人——醫官、侍從、臣屬、親人……
「我怎麼了?」
「回稟府君,您患了腸癰。」
腸癰……竟然是腸癰……
哈,我用了這麼多年走到今天,就在離心中所願只差最後一點距離的時候得了腸癰?
是老天也覺得我不應有此野心嗎?
我心中不甘,恨恨地捶了一下牀。
衛尹勸道:「府君莫急,腸癰並非無法治癒……」
「不必了!我的時間不多,衛尹,你讓九閣十二部的主官都過來,我要吩咐。」
蕭婥喊道:「姐姐,腸癰可以治的,只要……我不知道怎麼做……但是真的能治,只要剖開肚子將壞掉的部分切除就能好起來……」
夏樹茗沉聲道:「怎可剖腹?!你想害死府君嗎!」
蕭婥衝到我牀邊雙手握住我的手,祈求般地說道:「我知道我像是胡言亂語,可是真的可以,姐姐你相信我好不好……」
蕭婥一邊說一邊哭,見我不回答,她回頭朝錦書道:「錦書你幫我勸勸蟲娘,你們相信我啊。」
「我信你。」我艱難地衝蕭婥笑了笑,「可是,哪個醫官能做到呢?阿婥,乖,別鬧了,我還有事交代。」
錦書默默地將蕭婥拉開,不久後九閣十二部的主官盡數到齊。
「我死後,由吾兒蕭泰繼承青州。蕭名、衛尹、錦書、石羽歌、韓醞須盡力輔佐。封蕭同……」我疼得緊了,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只得斷斷續續地表達,「封蕭同爲襄州守,王招招爲駐將,遣二千……二千虎賁軍隨蕭同赴襄。召……召夏綾回青州,蕭泰拜其爲……亞父,蕭泰成年以前……均以夏綾爲主。記下了嗎,衛尹?」
衛尹顫顫巍巍地跪下,狠狠磕了一個頭:「記下了!府君啊!」
蒼老如衛尹,也跟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我的孩子們呢,讓他們來。」
一陣跑步聲漸漸近了,我勉力偏過頭去看,見蕭名抱着蕭泰,將她送到我牀邊。
我先看向蕭名:「阿名……」
蕭名深深吸了一口氣纔沒有哭出來,他跪在我牀邊堅定地說:「母親放心,我定拼死保護同同和阿泰,達成母親的心願!」
說完,他推了一下蕭泰:「阿泰,跟母親說話。」
蕭泰已經被嚇呆了,她的人生還太短,未曾遇到過這樣可怕的場面,也想象不到「失去母親」到底意味着什麼,她天真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疼嗎?」
「很疼。」
蕭泰哇地哭出聲來,不顧阻攔往我身上爬,要我抱她。
衆人紛紛阻攔,在這一片慌亂之中,蕊兒闖了進來。
她身邊跟着兩個女孩,一個是我的女兒蕭同,另一個穿着慈幼局的制服。
「越雲燕說她能治腸癰,只要劃開肚子切除病竈即可!」
那個叫越雲燕的女孩被蕊兒推到我面前,明明和蕭同年紀差不多大,卻有一雙比成人還沉穩的眼睛。她不顧周圍議論紛紛,先走向蕭婥,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蕭婥驚喜得尖叫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你竟然是醫生!」蕭婥立刻指着越雲燕對我說道,「姐姐,她可以治腸癰,我用我的命擔保!」
夏樹茗怒道:「別再胡鬧了!」
我輕聲道:「沒事,樹茗……都交代了。」
夏樹茗聞言,眼睛立刻紅了,他梗着脖子偏過頭去,拿手粗魯地抹了下臉。
我衝那小女孩招了招手:「你來。治好我,封你做千戶;治不好,恕你無罪。」
越雲燕衝蕭同示意,蕭同將一直抱着的箱子遞了過來。
越雲燕將其打開,裏面有許多我沒見過的鐵器,還有一瓶有着濃烈酒味的液體。
越雲燕沉着地吩咐侍從:「給我燒滾水來,將府君移到光線好的地方,其餘人全部都出去。」
越雲燕見我看着那些鐵器,道:「府君不用怕,這些都是你昏迷這段時間蕭同用她以前的實驗品改的,沒給動物用過,很乾淨。」
她壓低了聲音:「我靠府君和慈幼局才能在這世道活下來,我會報答您的。」
「好,我相信阿越的孩子不會害我。」
【齊懿武本紀】
帝患腸癰,不治,悉召羣臣,以立景帝。定南王、衛太傅、蕭折衝、石驃騎、韓舍人輔政,尊文襄公爲亞父,又封襄州守蕭同。當死之際爲家國謀遠,拳拳之心,莫不哀泣。
時慈幼越雲燕兼通數經,言:「病在腸中,應斷腸湔洗,縫腹膏摩。」治之,果平復無虞。
雲燕之術瀚乎?非也,實帝心壯也。
……
七月,青州軍佔領淮州。
八月,於蘄州與元槐序大軍相遇,大戰Ṱŭ⁾,勝。
九月,元槐序軍隊退守京城;九月下,王招招、漆雕令大破京城,元槐序倉皇敗逃西北。
十一月,我親征西北,圍點打援,將元槐序困在大漠中。
十二月,元槐序的軍隊又開始喫屍體,大批毒發身亡。
次年一月,元槐序帶領身邊最後三百人逃往大漠深處,被我率軍攔截。
大雪夾着黃沙,漠上的冬天寒冷刺骨,任何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會很快失去知覺。
元槐序爲了方便逃跑,脫掉了鎧甲和斗篷,穿着單薄的衣裳,被挑落馬下時打散了髮髻,如今強撐着站起來,因寒冷而無法剋制地顫抖,落魄到了極致。
我將他子女的頭顱扔到他面前,元槐序不怒反笑:
「殺吧,我也早就想殺了他們。」
「爲什麼?」
他陰惻惻地看着我,從凌亂的黑髮裏露出狼似的眼睛:「蟲娘……」
我打斷他:「是蕭翀。」
「好啊,蕭翀。」元槐序吐出一口血水,閉上眼睛緩了緩身體的痛楚,這大動作讓遮掩他臉的頭髮被甩開,我看清了他的模樣。他和十幾年前相比老了太多,臉上的紋路也多,顯得刻薄,眼中沒有了年少時的赤忱目光,我甚至覺得這該是雍熹老去後的樣子。
他憤憤道:「什麼蕭翀,不就是梅嶺的奴婢嗎!」
「什麼太尉,不就是淮州的婢生子嗎?」
「也是……也是……」元槐序點了點頭,看向我,「蕭翀,你贏了,我無話可說,要殺就殺好了。」
我丟了一把刀給他:「這是夏越的刀,用這個自殺。」
「問你個問題。」
「說。」
「你們是不是從來都看不起我?」
「我們?誰?我從前覺得你不錯,後來也覺得你是我的勁敵,沒有看不起。」
「那蕭婥呢?」
「你說阿婥啊。蕭婥不會看不起誰。她對雍熹、趙爭,還有你都很好,可是你們都辜負了她。」
「是嗎……我不信,我在地府等她,我會問個明白的。」
「不必了,阿婥哪怕是死也不會跟你走一條路。」
元槐序怔住了,他似乎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多年前那短暫的美好,終究成了純然的厭惡。
那他這一生算什麼呢?
元槐序從地上撿起刀,乾淨利落地插入自己心口。
「跟她說……以後別……別那麼好心了……」
三月,我建朝爲齊,登基稱帝。
……
八月,京城已漸漸恢復秩序,盛夏的天氣,農人們依然在田地裏勞作,汗水滴落在土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日頭晃得人睜不開眼,只有河邊的風偶爾帶來一絲清涼。
衛尹拿着蒲扇給自己扇扇,又給我扇扇,捏着鬍子道:「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要跟着郡王殿下來『憶苦思甜』,皇上真不體恤老臣。」
沒抱怨兩句,蕭婥就在另外一塊田裏吼道:「送水的呢!衛老頭,喫飯喫得起勁,怎麼一到幹活就知道去河邊躲陰涼?快來,否則我慧郡王可饒不了你!」
我登基後本欲封錦書和蕭婥爲長公主,誰料蕭婥說,姐姐是女帝,女帝的姊妹怎麼能封公主, 該封王纔是,於是自己擇了「慧」做封號, 成了慧郡王。
錦書卻不願做郡王, 她給的理由連我也沒法反駁——王招招將來想做司馬, 沒聽說過哪個司馬和郡王是夫妻的,不利於朝堂穩定。錦書從來都是這樣,一心只爲大局考慮。
不願做郡王的不止錦書一個,蕊兒也是,她仍是她的慈幼夫人。只是如今她的慈幼局可大了太多。
蕭泰被立爲太子,衛尹做了她的老師, 被蕭泰煩得每日都想告老還鄉。
蕭同被封爲襄王,朝中衆人都說襄王是前朝的封號, 前朝襄王無嗣除國,這封號不吉利,但這是我與趙爭隱祕的約定, 趙爭在天之靈應當會欣慰不已。
阿名做了定南王, 封地在青州,他在我登基後就馬不停蹄地去了青州,向我承諾一定會引導羯人全數歸化。蕭名是個重情義的孩子, 重情義沒什麼不好, 所以我願意等他做出成績。
九閣十二部的官員紛紛入朝,每日都是通宵達旦地工作,夏樹茗跟我抱怨過幾次蠟燭燈油用得太費——天下百廢待興, 要忙的事情實在太多。
好不容易休沐一天, 還要被蕭婥拉到田間來「憶苦思甜」。
我看着漫山遍野的綠色,心想, 只要捱過今年冬天,明年就有餘糧了。兵亂結束,四處流浪的百姓會漸漸定居,開墾荒廢的土地,種更多的糧食,他們會漸漸走出幾十年的陰霾,娶妻嫁人, 生兒育女,男耕女織,一代代繁衍下去。
京城的坊市很快又會充滿小販的吆喝,脊江的河道上會有穿梭如織的船兒來往, 桐城的海風帶來新鮮的海貨,捕魚的人回到家, 也可以給心儀的姑娘送一匹暗花粗布做衣裳……
我轉頭, 下意識地喊:「如意, 你看到沒……」
身邊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我忘了,他又爲我去鎮守西北了。
我閉上眼, 靜靜感受着這寂靜又喧囂、涼意中又夾着熱浪的風, 是那樣鮮活, 彷彿這個新興的王朝,那樣混亂又那樣純粹,充滿蓬勃的生命力。
「沒關係, 如意,你會看到的。
我保證,所有人都會看到。」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1:雄州篇(上)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2:雄州篇(中)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3:雄州篇(下)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4:青州篇(上)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5:青州篇(中)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6:青州篇(下)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7:淮州篇(上)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8:淮州篇(下)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9:天下篇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10:番外穿越之醫女雲燕

不赦,亂世女奴稱帝指南11:番外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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