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夫君跟我道歉。
他說爲了捍衛他的愛情,我必須自盡。
「說吧,毒酒、匕首、上吊、跳河,你選哪一個?」
我說:「我能選爽死嗎?」
-1-
林嶠的第一任妻子就是被他逼死的。
在新婚夜。
他愛上了西街賣豆腐的姑娘,要娶爲正妻。
他家裏不同意。
他是長平侯世子,怎能娶一個平⺠?
長平侯夫人替他做主,娶了戶部侍郎的女兒。
結果新婚夜,他對那姑娘惡言惡語,極盡羞辱。
姑娘不堪受辱,吞金而亡。
而她的家人,收了長平侯府大量好處,並沒有追究此事。
林嶠的婚事因此變得艱難。
他還放出話來,誰敢嫁女兒來他家,來一個他弄死一個。
但總有不顧女兒生死,只想攀龍附鳳、升官發財的。
比如我爹。
姨娘跪着求他都沒用。
嫡母說:「你放心,玥華貌美溫柔,長平侯世子必不捨得。」
我知道這事一開始是她提的。
姨娘貌美。
年輕時,我爹爲了她冷落嫡母,嫡母一直記在心上。
嫡姐卻說:「那可說不定,孫婉兒又不醜。」
孫婉兒就是戶部侍郎的那位女兒。
嫡母瞪了她一眼。
嫡姐又說:「真不知道長平侯家爲什麼不讓世子娶他心愛的女人?賣豆腐怎麼了,真愛是不分高低貴賤的。」
真的天真。
姨娘哭腫了眼睛。
我跟她說:「不用擔心,他殺不了我的。」
-2-
新婚夜,我第一次見到林嶠。
他高大英俊,眉眼陰鬱,讓我選擇死法的時候,語氣還很溫柔。
我說:「我能選爽死嗎?」
他忽然就不溫柔了,罵我不知廉恥。
我說:「啊,難道不是夫妻情趣?」
見我不配合,他也沒什麼耐心,端了毒酒就要往我嘴裏灌。
笑死,他怕是不知道我的能耐。
我從小就聰慧。
我爹請了先生教我和姐姐琴棋書畫,我樣樣都壓姐姐一頭。
嫡母不高興,硬說我身體不好,送我去和大哥的武師父學武。
學武又累又苦。
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原先的功課就落了下來。
而且,臉也曬黑了,手也粗糙了。
嫡母很得意,覺得自己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我。
殊不知,這都是我的算計。
琴棋書畫學得再好有什麼用?
遇到危險時,還能背一篇文章讓對方羞愧而死ŧúⁱ?
就像現在。
林嶠要灌我毒酒,我嘴裏害怕地說着「不要不要」,卻在他靠近的時候,一掌劈暈了他。
林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我剝光了衣服綁在牀上。
他又羞又怒:「你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想幹什麼?我告訴你,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誰要那沒用的東西?
我給他灌催情酒。
他以爲是毒酒,先罵我,然後求饒,最後嚇哭了。
我還以爲他很硬氣呢。
說到硬……
-3-
林嶠直立了一晚上。
在我身下,一次又一次。
他屈辱地哭了,一直說要殺了我。
我輕佻地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早上他腿軟得下不來牀,我一個人去給公公婆婆敬茶。
昨晚發生了什麼,他們大概心裏有數。
長平侯府已經死了一個兒媳,他們不會允許再死一個。
侯夫人拉着我的手誇我:「做得好。」
又說:「早點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我紅着臉輕聲「嗯」了一聲。
林嶠睡到下午才醒,我早給他鬆了綁。
沒穿衣服,他光溜溜地躲在被窩裏瞪我:「我衣服呢?」
我把燻好的衣服拿給他,他胡亂穿好。
下了牀,他衝我招手:「你過來。」
我走過去,他目光忽然兇狠,伸手就朝我脖子掐過來。
我警醒着呢,他一動就立刻後退,然後一腳踹過去。
他摔在地上,簡直不敢相信:「你敢對我動手?」
我明明動的是腳。
他要爬起來,我連忙撲過去:「夫君怎麼躺在地上?是喜歡在地上做嗎?哎呀,夫君你花樣真多。」
我紅着臉摸他。
他臉都白了:「你要幹什麼?」
他想推開我,然後發現推不開。
「趙玥華,你別太過分!」他咬牙切齒。
然後他發現他又可恥地立了起來。
他倒吸一□涼氣:「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咬着他的耳朵說:「一點助興的推拿手法啦,夫君你喜歡嗎?」
-4-
林嶠兩天沒能出房門,飯菜我讓人送到房間。
他喫了老多。
補充體力。
第三天回門。
他趁我換衣服的時候跑了。
從狗洞溜出去的。
等要出發的時候才發現人不見了。
侯夫人拉着臉讓人出去找。
我說:「婆母沒關係的,我一個人也可以。」
她很過意不去,把手腕上的玉鐲擼下來給了我。
我帶着三車禮品回去。
姨娘見到我鬆了一□氣。
她這兩天很煎熬,喫也喫不好,睡也睡不好,生怕聽到侯府傳出噩耗。
嫡母也很高興:「看,我就說姑爺捨不得。」
她高興是因爲我爹升官了,大哥也進了神策營。
只有姐姐不高興,她把我拉到一邊,問:「世子變心了?他愛上你了?」
我羞答答地說:「世子只是暫時被我的美Ṫú₎貌迷住了。」
她很失望,喃喃自語:「世界上真的沒有矢志不渝的愛情嗎?」
-5-
我沒有直接回長平侯府。
我去了趟西街。
林嶠果然在豆腐攤前。
那姑娘叫錢三娘,着紅衣,明豔活潑,嗓音爽利,在一衆攤販中很是搶眼。
林嶠在她身邊打下手,兩人時不時甜蜜對視一下,像一對新婚小夫妻。
我走上前去。
錢三娘招呼我:「夫人想買點什麼?」
我看向林嶠,他像是見到了鬼,先捂上面,再捂下面,最後捂住臉:「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我的目光落到錢三娘臉上,溫聲道:「我來接我夫君回家。」
她一怔,明白了我的身份,臉色變得很微妙。
林嶠往鋪子裏走,我三兩步追上去:「夫君~~」
他貼着牆壁站:「你別碰我!」
不碰是不可能的。
我摸他的胸膛:「站着也不是不可以……」
他滿臉通紅,羞惱道:「趙玥華,現在是大白天,別人家裏!」
怎麼會是別人家呢?
這鋪面,連着後頭能住人的屋子,都是他給錢三娘置辦的。
他走的公中的賬,那自然就是長平侯府的。
長平侯府的,就是我的。
但我沒那麼急色。
我爲難地說:「夫君,白日宣淫,非君子所爲,你忍一忍,晚上我一定滿足你。」
他氣得差點厥過去。
錢三娘走進來。
林嶠連忙推開我——沒推動。
我下盤穩着呢。
這就導致看上去像是他在我胸上摸了一把。
錢三娘驚愕。
我嬌羞:「討厭,還有外人在呢。」
林嶠:「啊啊啊!」
錢三娘黯然:「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真好。」
林嶠:「不是,三娘,你聽我解釋。」
錢三娘跑出去了,林嶠要去追,我拽着他的胳膊,他往前奔——奔不了一點。
「你放開我!」他怒吼。
我鬆手。
「咚」一聲,他撞在了門框上,額頭立刻鼓起了一個大包。
他顧不上疼痛,急急追出去。
錢三娘沒走遠,還守在豆腐攤前。
只是眼中噙淚。
故作堅強的模樣惹得林嶠也紅了眼。
「三娘,」他說,「我不喜歡她,我心中只有你。」
錢三娘說:「阿嶠,算了吧,我不是在乎名分的人,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哪怕是做妾,我也願意。」
「不,三娘,」林嶠握住她的手,「我一定會八抬大轎娶你過門,我只認你是我的妻。」
「阿嶠~~」
「三娘~~」
-6-
林嶠最後被綁回了家。
不是我綁的。
是侯夫人的人乾的。
他被訓了一頓,但是死不悔改。
還試圖與我談條件。
「你自請下堂,我會說服父親讓你爹再升一級。」
我看着他微笑:「你都說服不了讓他們同意你娶錢三娘,還想說服其他?你哪來的自信?」
他氣急敗壞:「你到底怎麼樣才肯走?」
「我走了有什麼用?我走了還有其他姑娘,你爹孃不會同意你娶錢三孃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越氣我越溫柔:「只要你爹一天是長平侯,你就做不了侯府的主。」
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乖,別鬧了,好好爲侯府開枝散葉纔是正事。」
「你別碰我!」
他後退。
我往前。
直到把他逼到牆角。
「想站着是不是?」我溫聲軟語。
他匪夷所思:「趙玥華,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不知廉恥的女人?」
我掩脣笑,雙臂撐在牆上,將他圈住:「打是親,罵ŧṻ₄是愛,原來夫君這麼愛我呢!」
林嶠:「啊啊啊!」
我脫他的衣服。
他攥緊褲腰帶,寧死不屈:「有本事你別對我用藥!把你那些骯髒手段都收起來!我告訴你,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看到你就想吐!作爲一個女人,你……」
他忽然啞聲,眼睛瞪大。
我把衣服脫了。
只剩一件鴛鴦戲水的大紅肚兜。
雪白的肌膚和傲人的曲線一覽無遺。
他的臉紅得能滴出血來。
我慢慢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聲喘氣。
他一下就「立」了起來。
我咬他的耳垂,低語:「承認吧,其實你也很享受,是不是?」
-7-
林嶠又被我辦了。
一開始還有點抗拒,後來就用下半身思考了。
男人,呵!
完事後他忽然羞愧難當,捂着臉嗚嗚哭:「嗚嗚嗚,我不乾淨了,我對不起三娘。」
又罵我:「都是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勾引我!」
我懶得理他,清洗完就睡覺了。
睡覺的時候我也很警惕。
林嶠一動我就察覺了。
但我沒動,我假裝睡着。
他摸出一把匕首對着我。
猶豫再三,還是沒敢動手。
慫貨,我就知道他沒膽量直接殺人。
也就孫婉兒那個傻瓜會被他激得自殺。
真傻。
-8-
林嶠天天去找錢三娘。
兩人一起賣豆腐。
其實侯夫人已經松□,答應讓錢三娘進府做妾。
可是林嶠偏偏要給她正室的名分。
侯爺替他在吏部謀了差事,他也不去。
倒是不怎麼在外頭留宿,基本都回家過夜。
住書房。
但是沒用。
我想睡他的時候,他喝湯藥也得起來。
喊破喉嚨也沒人理他。
侯夫人巴不得我早點懷孕。
她覺得林嶠做了父親就不會這麼胡鬧了。
有一回林嶠很晚都沒回來,我換了夜行衣去西街找他。
錢三娘留他過夜:「阿嶠,我願意的,在我心裏,你早就是我的夫君。」
她特地化了妝,換了新裙,燭火下,瞧着比往日更豔麗。
林嶠看得呆住了,喉結滾動,有些把持不住。
但他到底還是把持住了。
「三娘,我不能叫你不明不白跟着我,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猛灌了一壺涼水,然後奪門而逃。
錢三娘追了兩步就停了。
寂靜的夜裏她不敢高聲呼喊,只能恨恨扯着帕子罵了一句「慫貨」。
我趕緊回府撿漏。
我腳程快,在林嶠前面到家。
他到我屋,我已經在牀上躺着了。
他一句話不說,冷着臉四處找東西。
最後找到牀上,問我:「看見我的玉佩了嗎?白色那塊。」
我拉着他的手往我懷裏送:「你瞧瞧,是不是在這?」
他罵我:「不知羞恥。」
手卻很誠實地沒拿開。
他的火已經被錢三娘挑起來,錢三娘之所以沒成功,是因爲她放不開。
如果當時她脫光衣服從背後抱住林嶠,林嶠怎麼可能把持得住?
我直接就把林嶠拉到我身上,衝他吹氣:「你要不要到裏面來找找?」
水到渠成。
不費吹灰之力。
-9-
自打這日過後,林嶠就很積極了。
每晚都上我的牀。
還同我一起研究避火圖,以及哪種方式容易受孕。
侯夫人很高興,她以爲我終於馴服了林嶠。
我沒這麼天真。
林嶠有一段時日沒去找錢三娘了。
錢三娘按捺不住,找上門來。
確切來說,她是來找我的。
我在偏廳見她。
她一見我就跪了下來,道:「我和世子是真心相愛的,求世子夫人成全。」
我溫和跟她說:「你求我也沒用,我跟世子已經成婚,我總不能爲了給你讓位,自請下堂吧?」
她急忙搖頭:「三娘不敢,三娘只想日夜陪在世子身邊,哪怕是做妾做通房丫鬟都沒關係。」
她一臉真誠、堅毅。
我忽然意識到,她從來都不是以退爲進,她是真的不介意。
有意思。
我點頭:「好。」
她很欣喜,給我磕頭,說好聽的話拍我馬屁。
我讓人去準備茶水。
納妾這種小事,是不需要男人在場的。
只要我這個正妻點頭,十個八個都能給他納進來。
錢三娘捧了茶遞給我,我正要喝。
林嶠忽然衝進來,一把將我手裏的茶杯打翻出去,又把錢三娘拉起來,怒氣衝衝對我道:「趙玥華,你好毒的心,你竟逼着三娘做妾!」
錢三娘連忙擺手:「不是的世子,是我求世子夫人讓我做妾的,她沒有逼我。」
「你不用替她說好話,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
他拉着錢三娘就要走。
錢三娘不肯走:「世子,我真的願意做妾,我是真心的。」
她剖析內心:「我一個沒有家世的貧民姑娘,沒有讀過書,不懂禮數規矩,不懂應酬,也不會管家看賬,我沒資格做你的正妻,我……」
「噓!」林嶠伸出食指抵在她脣邊打斷她,「三娘,你不用妄自菲薄,在我心裏,你是頂頂好的姑娘,十個趙玥華也比不上你。」
我翻了個白眼。
錢三娘朝我伸出手:「世子夫人,我真的願意,我是真心的..ƭų₍….」
「不,你不是。」
林嶠把她拖走。
-10-
林嶠和我大吵了一架。
確切地說,是他單方面輸出。
我冷眼等他說完,只說了一句話:「我懷孕了。」
闔府震動。
等請了大夫確診後,侯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連說了幾個「好」字,又罵林嶠:「你媳婦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你可千萬不能惹她生氣,知道嗎?」
林嶠懨懨的。
侯夫人放緩了語氣,又道:「也是要做爹的人了,也該學會穩重了,以後你們兩個就好好過日子,你要是真喜歡那個三娘四娘,納進來也無所謂,你媳婦也不是個善妒的。」
她看我一眼,我溫柔地笑。
林嶠沒說話。
晚上他睡書房,侯夫人給他準備了兩個通房丫鬟,他沒要。
我準備了甜湯去看,他卻不在書房,下人說,他去了主院。
我沒帶人,自己一個人悄悄摸了過去。
我就是這麼謹慎。
他們母子倆又在吵架。
侯夫人被氣得不輕:「你怎麼就那麼軸呢,就非要娶錢三娘做正室?你怎麼還沒死心呢?你已經成婚了,你有正妻,你的妻子還懷孕了!」
林嶠說:「婦人生產,一隻腳踏進鬼門關,死了也尋常。」
侯夫人難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瘋了?」
他看着侯夫人:「娘,真心愛一個人,就想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我愛三娘,就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
侯夫人怔怔地,她好像想起了自己ṭŭ₆年輕的時候。
良久她說:「我同意也沒用,你爹不會同意。」
林嶠沉默。
真笨啊,還得我給他出主意。
-11-
林嶠回了書房。
我讓人把甜湯熱了一遍,再送過去。
他有點慌,但很快鎮定:「你來做什麼?你現在懷着孩子,不能……」
我把甜湯放到案几上,笑:「夫君你想多了,我就是來找你說說心裏話。」
他蹙眉看着我。
我說:「你知道梨洲的景王嗎?」
他摸不清我要說什麼,仍然蹙着眉。
「他父王和當今聖上是兄弟,但是死得早,他十六歲就繼承了王位,雖然上頭有親孃,但在封地說一不二。他的王妃,只是個醫女,他說要娶,沒人敢攔着。
「夫君,你跟他的情況不一樣,所以就不要再想着娶錢三娘了。如今我已有了身孕,我們一家三□好好過日子,好嗎?你若真的愛重錢三娘,就替她尋個好人家,再送她一份嫁妝。
「夫君,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無能爲力的時候也太多,別自己爲難自己了。」
他的眉頭舒展開,他說:「我知道了。」
-12-
林嶠去吏部當差了。
他似乎斷了和錢三孃的來往,一門心思只當他的好丈夫、好兒子和好父親。
除了不停地送我補品,還每日給長平侯燉蔘湯。
長平侯很欣慰:「果然是要當爹爹的人了,有擔當了。」
侯夫人卻寢食難安。
她當然知道,孕婦過度進補會導致營養過剩,會使得胎兒過大難產,不僅產婦有危險,孩子也有窒息的風險。
林嶠他不僅要我死,連孩子他都不想要。
侯夫人是想要這個孩子的。
她盼了許久的親孫子,她捨不得。
可是林嶠說:「三娘以後會給你生好幾個孫子孫女的。」
「萬一你爹不同意呢?」
林嶠咬牙切齒:「他會同意的。」
侯夫人還是不信他,她委婉地提醒我多運動,適量進補,又劃了三個鋪子和兩座莊子到我名下。
我回了一趟孃家,找我爹幫忙。
聽完我的話,我爹一臉震驚,震驚又有一點羞澀和喜悅,脊背都不自覺挺直了。
「啊,我……我都一把年紀了,那錢三娘才雙十年華,她會看上我?」
我道:「爹,不瞞你說,世子表面上雖與我琴瑟和鳴,其實還是忘不掉錢三娘。萬一以後錢三娘進門,再生下孩子,長平侯府還有我和孩子的立足之地嗎?爹,爲了女兒的終生幸福和我們趙家的前途,你就勉爲其難去勾引一下錢三娘吧。」
「可是……」我爹有一種想應下又感覺不能太快應下的糾結感。
我再添一把火:「爹,我查過了,錢三娘父母早逝,家裏就只有她和一個幼弟,她起早貪黑磨豆腐賣豆腐,都是爲了養弟弟。她和世子在一起,也是爲了弟弟的前途,她根本就沒多喜歡世子。
「她還老嫌世子不夠穩重,冒冒失失呢。上次她跟世子吵架,就是她無意間說喜歡比自己年長,會疼人,溫柔體貼,又英俊儒雅的男人。」
我爹輕咳一聲:「那……那我好像挺符合的。」
我說:「是啊爹。而且我也不是讓你強搶民女,你就正常去買買豆腐,碰到她有困難隨手幫一把,英雄救美什麼的,就做你自己。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我爹嬌羞擺手:「哎喲,我哪有那麼好……」
-13-
我爹和林嶠,其實是沒有競爭力的。
不談家世,光從年紀外貌來說,我爹雖然風韻猶存,但林嶠年輕又英俊。
瞎子纔會選我爹。
但壞就壞在林嶠爲了做戲做全套,只給三娘留了句「等我」就不管她了。
愛一個人,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但首先,你得看她需要什麼啊。
錢三娘一個弱女子,這麼多年又當爹又當娘,靠着賣豆腐,把幼弟拉扯大,還送他去學堂,其中艱辛非常人所能想象。
她不需要做高門正妻,她只想要安穩富足的生活,不必起早貪黑,不必拋頭露面,不必時時爲生計奔波擔憂。
她要的是能看得見摸得着的依靠。
不是喫不着的大餅。
林嶠有情飲水飽。
錢三娘可不是。
這段日子。
她賣不掉的豆腐,我爹全部掃尾。
她被小流氓騷擾,我爹英雄救美。
她弟弟交不起束脩,我爹代付。
我爹還送她珠寶首飾、綢緞新衣,送她弟弟文房四寶、字帖書籍。
她被俘獲了。
愛不愛的不清楚,反正我爹撬牆角成功了。
-14-
我爹要納妾。
納他女兒的丈夫喜歡的女人。
聽起來有點繞□。
但的確是這麼個事。
嫡母不同意,在姐姐和大哥面前賣慘,想讓兩個子女阻止我爹。
我幫我爹和錢三娘編了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姐姐聽了立刻就倒戈了。
她腦子裏只有風花雪月。
她勸嫡母:「真愛無關年齡、身份,我很敬佩三娘,爲了心愛的人,她可以不顧世俗眼光,不在乎名分。娘,你別太狹隘了。」
嫡母:「真愛個屁!」
大哥就更不可能站她了,他也是男人,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
他房裏就有一個妾和一個通房,還是大嫂懷孕後,嫡母親自幫他納的。
嫡母最後求到我頭上。
「你如今是長平侯世子夫人,你的話你爹會聽的。」
嫡母對我的感情很複雜,她希望我過得好,又不希望我過得太好。
我過得好,能夠提攜孃家。
我過得太好,她會嫉妒。
姐姐到現在還未嫁人,問她有什麼要求,就說要有感覺。
屁的感覺。
反正她相看到現在,沒見她對誰有感覺。
嫡母希望她能嫁得比我好,但就目前來看,她能出嫁就不錯了。
我看着嫡母,溫溫柔柔道:「只是一個妾而已,母親何須費心?好喫好喝養着就是,就算她生下兒子,還能跟大哥爭不成?再說了,她嫁人了,世子纔不會惦記,我這世子夫人的位子才坐得更穩,大哥的前途才更有保障,是不是?」
-15-
嫡母妥協了。
實際上,她不妥協也沒有辦法。
積極主動一點,我爹還能記她個好。
我肚子六個月大的時候,林嶠終於發現錢三娘嫁人了。
嫁的還是他老丈人。
還只是個妾。
他直接就炸了。
什麼圖謀,什麼計策,什麼隱忍,通通拋之腦後。
氣勢洶洶就來找我算賬。
「趙玥華,是你對不對,是你搗的鬼是不是?」
我裝無辜:「夫君你在說什麼?」
「三娘爲什麼會變成你爹的妾,你做了什麼?」
我攤攤手:「我什麼都沒做啊,他們倆相愛,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砸碎了一隻茶杯:「什麼相愛,三娘怎麼可能會喜歡你爹那個老頭子?我知道了,是你和你爹設計強搶民女是不是?!趙玥華,你好毒的心,三娘那樣美好的女子,你怎麼忍心讓她去做你爹的妾?」
他還哭了。
「你毀了一切,趙玥華,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不會放過你!」
「怎麼不放過我?」我看着他,語氣冰冷,嘴角卻有笑容,「是趁我生產的時候,買通產婆,讓我一屍兩命嗎?」
他震驚地望着我。
「母親都告訴我了,」我嘲諷,「你以爲你在這個家有地位?跳樑小醜而已,沒有人在乎你,你娘也不愛你,只要我生下兒子,你馬上就會被拋棄!」
他氣得眼睛血紅,看得出來,很想殺了我。
他從來都不是良善之人。
也沒什麼腦子。
又在氣頭上。
被我一刺激,伸手就來掐我的脖子。
這次我沒躲。
他的手一寸寸收緊,面容猙獰扭曲,眼中兇光畢現。
他是真的想掐死我。
但很快,他被人拉開,又被狠狠踹了一腳,還被扇了一耳光。
長平侯和侯夫人趕來了。
-16-
侯夫人有點懵。
不是說好了到我生產的時候才動手嗎?
怎麼現在就按捺不住了?
「你瘋了是不是?!」長平侯破□大罵,「這是你媳婦!是你媳婦!她肚子裏還懷着你的孩子!」
我一邊哭一邊躲到長平侯身後:「父親救命,世子要殺人滅□!我無意間看到他在你的蔘湯裏下毒,他就要殺了我!」
石破天驚!
所有人都呆住了。
林嶠驚悚地望着我。
他大概想到了,當初我跟他提景王的事,並不是純聊天。
長平侯和侯夫人震驚地看向他,他冷靜下來,迅速解釋:「父親,你別聽她胡說,我怎麼會謀害你?」
我道:「因爲你想娶錢三娘,父親不同意,只要父親出事,你就是長平侯,侯府就是你說了算!林嶠,你還算是個人嗎?你爲了一個女人竟然弒父!父親要是出事,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母親了!殺母弒父,林嶠,你豬狗不如!」
侯夫人本來扶着林嶠,聞言下意識地後退了好幾步。
林嶠臉色一白,急急解釋:「我沒有,我沒有!父親母親,你們別被這個女人騙了,她就是在挑撥離間!你們相信我!」
「要想知道是不是真的,請個大夫來看看就知道了。」
林嶠臉色大變,額上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
他這副樣子落在長平侯眼裏,長平侯已經信了七八分。
他一邊派人去請大夫,一邊讓人去搜林嶠的屋子和書房。
很快,下人就在林嶠的書房搜到了一包白色粉末。
長平侯臉色鐵青。
等大夫確診他的確中了一種慢性毒藥,傷了根本活不長了的時候,他氣得直接把那毒藥塞進了林嶠的嘴巴里。
「孽障,孽障,孽障!」
侯夫人哭喊:「兒子你糊塗啊!」
-17-
林嶠被關進了侯府私牢,對外說是突發重病。
弒父是大罪。
長平侯很想弄死他。
但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而且他中毒傷了身子,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他把希望寄託在我肚子裏的孩子身上。
如果是個兒子,林嶠就可以直接病死了。
侯夫人有些不忍,畢竟林嶠沒想弄死她,她跪在地上求長平侯饒林嶠一命。
「他只是一時糊塗,你就饒他一命吧!踢他出族譜也好,趕出去也好,斷絕關係也好,就是留他一命!他到底是你我的兒子,你也曾抱在懷裏過!侯爺,求你了……」
侯夫人哭得泣不成聲,毫無平日貴婦人的形象。
我也抽抽搭搭地哭:「母親,夫君什麼都和你說,這件事你不會早就知道吧?」
長平侯銳利的目光像箭一樣射過去。
侯夫ṭũ̂ₖ人大駭,連哭都忘了:「我不知道,你別血□噴人!」
「可是那毒藥是走的你的私賬,而且你和父親一樣,都不同意夫君娶錢三娘,但夫君卻沒動你……」
長平侯臉色陰沉。
侯夫人慌極了,使勁搖頭:「我沒有,侯爺,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你我夫妻幾十載,我怎會害你?」
我忽然「哎呀」一聲,像是想到了什麼:「母親,夫君不會是想讓你背黑鍋吧?故意走你的私賬,故意放過你,萬一事發,他作爲侯府唯一的男丁,誰會懷疑他啊?只會懷疑你!」
侯夫人愣住了,不敢相信,臉頰的肉抖啊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18-
長平侯中了慢性毒。
這種毒和旁的慢性毒不一樣,初期什麼症狀都不會顯示,末期纔會像得了急症一樣,之前積聚的毒素一齊爆發,神仙也難救。
是林嶠爲他爹精挑細選,花了重金纔買來的。
那段時間他花了很多錢替我買補品,有的走的公中的帳,有的走的侯夫人的私賬。
毒藥混在裏Ṱū́₃面,侯夫人也沒察覺。
只要長平侯死了,林嶠作爲侯府唯一的繼承人,就能一手遮天,他說長平侯是病死,長平侯就是病死。
但他到底還是留了一手。
不過沒用。
他沒想到才六個月我就揭發了他,書房裏沒用完的毒藥就是鐵證。
長平侯暫時死不了,但也活不長了。
四個月後,我生了一個兒子。
是在我孃家生的。
這一胎只能是兒子,在孃家要比在侯府好動手。
不過幸好林嶠還算爭氣,我肚子裏的是個兒子,免了很多麻煩。
我回侯府坐月子,長平侯和侯夫人都很沉默。
那個孩子長得很像林嶠,侯夫人觸景生情,淚水漣漣。
但到底沒有再心軟。
長平侯讓人去送林嶠最後一程,我道:「我去吧,到底夫妻一場,他也是孩子的父親,也該讓孩子給他送個終。」
-19-
林嶠在牢裏過得並不苦。
因爲長平侯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活,所以也沒必要折磨他。
林嶠卻以爲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抱着孩子,帶着三個小廝去見他。
他比從前還胖了,因爲曬不到太陽,皮膚白得瘮人。
脾氣也變得暴躁了,聽說天天在牢裏摔東西,大吼大叫。
見到我,他眼睛一亮。
「父親原諒我了是不是?你是來接我的對吧?我就知道,父親就我一個兒子,他怎麼忍心讓我死?」
我沒說話。
他看到我懷裏的嬰兒,喜道:「是我們的孩子嗎?兒子還是女兒?起名了嗎?玥華,從前是我糊塗,以後我們一家三□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我冷漠地望着他,手上輕輕拍打襁褓:「動手。」
三個小廝面無表情朝他走過去。
他先是懵逼,然後預感到什麼,一步步後退:「你們想幹什麼?」
小廝們不語,只是一味地逼近他。
「你們不要過來!放開我……」
他被兩個小廝鉗住臂膀,反剪到身後。
第三個小廝從懷裏摸出一個瓷瓶。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趙玥華,你敢!我是長平侯世子,你們敢!」
沒人鳥他。
他終於害怕,對着我求饒:「玥華,我錯了,我錯了,求你別殺我,你救救我。」
我冷冷看着他。
小廝把瓷瓶裏的藥灌進他嘴裏,待他嚥下去才鬆手。
他使勁兒咳嗽,又用手指摳嗓子眼。
我道:ṭũ̂ₗ「沒用的,這藥是父親特地爲你尋的,沾一點就必死無疑。不過你放心,你不會太痛苦,父親到底還是念了骨肉親情。」
「不,」他搖頭,眼淚隨着他的動作四散開來,「父親不會這麼狠心,母親,娘,救命,娘!你救救我啊!」
沒人能救他。
我溫柔地看着他掙扎,又說:「對了,其實我本來也叫了三娘來送你最後一程,我就是這麼爲你着想,不用謝。
「可是三娘說,你是不相干的人,她不願來,她如今懷了我爹的孩子,不想再和從前的人、事有牽扯。」
「你胡說……」
他指着我,不願相信。
我在孩子屁股上拍了一掌,他哇哇大哭起來。
在親兒子的哭聲中,林嶠慢慢倒在地上, 沒了呼吸。
-20-
長平侯熬到孫子六歲時才走。
真頑強。
爲着侯府這唯一的血脈,他耗盡了心血。
先是大力提攜我孃家人。
我爹官居三品。
我大哥成了神策營副統領。
他還爲我姐姐說了一門親事, 對方是郡王府的小公子。
嫡母很歡喜,對我越發討好,連帶着我姨娘, 都換了個朝陽的大院子。
只可惜姐姐真愛至上,對郡王府的小公子也沒感覺。
她愛上了一名俠盜,和他私奔了。
郡王府雖然沒有怪罪, 我爹卻氣得和她斷絕了關係。
嫡母也病倒了。
大嫂日夜貼身照顧她,她再也沒有好起來。
大嫂掌家, 對我姨娘越發客氣。
待嫡母過世,她還說服了我爹和大哥,將我姨娘扶正。
姨娘做夢都沒想到,她做了半輩子的妾室, 都一把年紀了, 還能被扶正。
錢三娘生了一個兒子, 每日和我娘一起帶孩子。
她弟弟也考中了進士,有我爹拉扯,前途一片大好。
然後長平侯將整個侯府,包括他的心腹、人脈都交到了我手裏。
養不教, 父之過,也是母之過。
他不再信任侯夫人, 侯夫人想把孫子養在自己跟前,也被他否決了。
他死後,我兒繼承了爵位。
六歲的長平侯,是京城的獨一份。
雖然年幼,但有他外祖一家和他祖父留下的人脈, 也不容小覷。
婆母再要同我爭權, 已經沒有勝算。
我讓她病着, 她便只能病着了。
我同她說:「我是看在你當初提醒我的份上才留你一命,不然你早該和林嶠一塊死了。」
她驚恐地看着我,然後就真的被嚇病了。
真好,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但我心裏總是不得勁兒。
尤其是看到我爹意氣風發,兒孫滿堂, 家庭和睦,那股不得勁兒就更明顯了。
我總想到他要我嫁給林嶠, 我娘跪着求他的事。
當時他說:「能爲家族出一份力, 是玥華的榮幸。」
所以後來, 突厥來犯, 朝廷要派使臣和談, 我聯繫老侯爺的舊部,推舉了我爹。
我爹本事是有, 但架不住突厥沒誠意,他被斬殺於談判桌。
朝廷震怒,將士激憤,那一戰我們大勝。
戰後論功行賞,也有我爹一份。
皇上大方, 追封我爹爲忠義伯,大哥繼承了爵位。我作爲我爹唯一的女兒, 也得了不少好處。
我心裏的那□氣終於順了。
我在我爹的墳前給他敬酒:「爹,能爲國家出一份力,是你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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