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到一個女大學生做靈異類直播。
彈幕都說她背後有團隊,是在裝神弄鬼。
小姑娘一邊害怕一邊抖着聲音解釋:「我真的是一個人來的,本來今天的主題是廢棄醫院,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走進了一個村子。」
我回複道:「主播沒說謊,她的確誤入鬼村了。」
網友起鬨說我是託。
那是他們看不見,鏡頭展示的畫面裏,密密麻麻站着小鬼。
-1-
我叫夏侯秋,是一名通靈師。
也算是超自然管理局的編外人員。
前段時間我在管理局的朋友唐珩說要出差去找個人,可半個多月過去了,他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
終於在一天前,我收到唐珩打來的電話,那邊信號很差,聲音斷斷續續:「夏…夏侯小姐……遇到襲擊…A……村…全死了……」
「唐珩?唐珩?!」
通話中斷,任由我再怎麼回撥都沒用。
唐珩用的是超自然管理局特製的手機,除了非人力沒有什麼能切斷那部手機的訊號。
大家很着急,紛紛來問我該怎麼辦。
我咬碎嘴裏的糖珠,淡聲道:「電話裏就聽到個 A 村,我還 A 市呢,又不是看總裁文,連個地名都沒有,怎麼找人?」
看着他們垂頭喪氣的模樣,我安慰道:「別擔心,那小子走前我給他點了一支魂香,香不滅人就還活着,你們先去局裏打申請,看看能不能把這次任務的資料調出來,至少先搞清唐珩他們去了哪裏。」
幾人走後,我拎着鳥鴨的腿,晃了晃:「你不是說能找到其他邪器的位置嗎?裝什麼死?」
它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喳喳……」
翻譯版——
【人,我喫了三件邪器,需要沉睡消化,下一件邪器在 A…村…】
「又是 A 村?A 村在哪裏啊?喂!」
我瘋狂搖晃它,「起來重睡!」
鳥鴨火紅的劉海翹起,指向我的手機,隨後徹底暈厥過去。
我打開手機,入目便是一個直播間。
主播名叫阿舍,是個小姑娘。
直播間的彈幕不太友好,阿舍的聲音都帶了哭腔:「我真的沒騙你們,我從小就容易招一些奇怪的東西,在我直播間一定能看到鬼的,你們別走,它快來了。」
爲了留住人,阿舍閉眼狠下心大步往前。
走了一會兒,鏡頭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果然是裝神弄鬼,主播的技術也太差了。】
【矇住鏡頭待會兒不會突然扮鬼嚇人吧?】
【沒意思。】
【什麼情況,再不放開鏡頭,舉報了啊。】
我眉頭輕皺,剛看了眼主播的面相,的確是陰司命,她說的經常撞鬼應該是真的,這鏡頭恐怕也不是她遮蓋的。
這麼想着,直播突然恢復了。
只是畫面從廢棄的醫院變成了一處荒村。
「這、這是哪?」
阿舍明顯害怕了。
【主播不該做直播,該去演戲。】
【換地圖了就整出點東西看看唄,假的也行,我在直播間蹲這麼久,假鬼總該有吧?】
阿舍聲音發抖:「大家,我真的沒有騙人,剛纔突然一陣黑霧擋住了視線,再睜眼我就不在廢棄醫院了,我也不知道這是哪。」
看着直播間的畫面,我愣住了。
-2-
阿舍站在一個村口,村子牌匾寫着「哀村」。
以牌匾爲線,裏面擠滿了骷髏怨靈,它們聞到了新鮮血肉的味道,張着嘴迫切的想吞噬眼前的女孩。
但有人劃了結界,怨靈離不開村子。
阿舍離它們僅僅毫米之差!
只要她再往前一步,那些鬼爪就會穿透她的頭顱。
【停下!】
我連忙發彈幕。
還好阿舍看見了。
隨後我申請了連麥。
「再往前一步,你就死了。」
阿舍一驚,大眼睛裏滿是慌亂:「姐、姐姐,我現在該怎麼辦。」
「退後。」
我打開攝像頭,露出臉。
阿舍看見我時,愣住了。
「你……」
我知道自己頂着一張八歲孩童的臉非常沒有說服力,但實際我已經活了一千多年了。
「阿舍,我現在沒時間解釋,但你想活命就跟着我的手勢,跟我念口訣。」
「好。」
「天地清明,萬物安寧,請坤位土地爺,護!」
招神請鬼的本事雖然只有通靈師可以,但阿捨身負陰司命,按照我教的,雖然不能讓鬼神親臨,但借點護體金光足夠了。
做完一切,阿捨身上覆上了一層淡淡的光,但凡人肉眼看不出什麼。
「謝謝小師父,我感覺身上暖暖的誒。」
可惜直播間其他人既看不見也感受不到,紛紛罵街。
【我等半天就給我看這?】
【連線的小孩哪來的啊,主播不知道不能用童工嗎?找託都不走心。】
【真是笑死了,你們團隊搭這個景不容易吧,要不租給我開密室逃脫?】
阿舍尷尬的低下頭。
此時,超管局的夥伴發來一份資料。
是唐珩帶隊去的那個 A 村。
但資料上 A 村不叫這個名字,牌匾上寫着的是「神廟村」。
而神廟村的照片,竟和此時阿舍所在的哀村重合。
安曼發來消息:「夏侯小姐,唐哥是接到許氏集團董事長的委託去了神廟村,許家小姐被綁架了,那個神廟村就是個喫人村,專喫許言言這種七八歲的小姑娘。」
我問:「確定是叫神廟村嗎?」
安曼:「局裏的資料都是經過多方覈實的,不會出錯,只是這個村由來已久,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叫這個名。」
我凝重的看着直播間。
如果村子現在叫神廟村,那阿舍又是在什麼時候呢?
她不好意思的笑:「小師父,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阿舍,你聽着,你可能進入一個異空間,就是你現在不在 2025 年。」
阿舍臉一白:「什麼?」
「別怕,你身上有土地爺的金光,一般鬼物傷不了你。」
小姑娘快哭了:「那我怎麼才能出去?」
「以身入局,破局可出。」
阿舍做了好久的心Ṱù₃裏建設,調整呼吸:「好,我信你!」
隨後慢慢朝着村子走去。
踏入村口那一刻,小鬼的嚎叫衝擊着耳膜,鏡頭上慢慢爬上血指印。
虧得阿舍是陰司命,由她連接的直播纔沒有被鬼氣切斷。
【不是,怎麼突然高能了,主播終於打算用心騙我們了嗎?】
【這……特效看着不錯。】
【好小的手,看着怪可愛咧,姨姨牽牽。】
【什麼都牽只會害了你。】
阿舍此時早沒了搭理彈幕的心思,一個勁兒的問我:「小師父,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需要知道哀村的具體位置,然後趕去現在的哀村,解決裏面的東西,那麼異空間自然就消失了,所以阿舍你認真聽我說,找找看周圍有沒有一棵十人合抱粗的大樹。」
阿舍拿着鏡頭往前,裏面的霧越來越濃,可見度不過三四米。
【我趣!這麼多幹冰,主播下血本了。】
【我怎麼感覺地上的樹藤在動?】
【我靠,你們有沒有聽到笑聲?】
網友沒聽錯,阿舍那邊確實傳來了一陣陣女童嬉笑聲。
大霧瀰漫之中,空靈的童聲,一聲接一聲。
阿舍拿鏡頭的手都在抖。
【你們快看,這泥巴路怎麼多出這麼多小腳丫印?】
蓬鬆的泥巴路上,慢慢顯出一個個小腳印,朝着大霧深處走去。
與此同時,那些小女孩兒的聲音更加清晰了。
「來丫來丫,阿姊快來——」
她們招呼着阿舍,彷彿在歡迎遠方的客人。
「別怕,跟着我默唸。」
「三清諸光,定我心神,已故斯人,遠我形側。」
……
「找、找到了!」
走了許久,阿舍停在一棵巨大的樹前,鏡頭抬起,那顆樹枝繁葉茂,樹葉唰唰作響。
大霧也慢慢褪去,露出大樹全貌。
樹枝上掛了許多的紅線,線上綁着長長的頭髮。
這些頭髮多半是那些小鬼的。
玄門異聞錄中記載了一種古老而殘忍的獻祭手法。
選擇出生於陰月半的女兒養在地窖裏,不讓她們見一絲陽光,八歲時先絞下她們的頭髮,纏成陣法,綁在陰地長成的樹上,以此ṭŭ̀₃告知神明此次獻祭的人數。
隨後當場在樹上吊死一部分人,樹爲木,佔巽字位;
而後,一些人會被綁上石頭沉塘,塘爲水,佔坎字位;
一些人活埋進土,佔坤字位。
……
最後的孩子會被活活燒死,佔離字位。
這個過程需要非常多陰月半出生的孩子,所以爲了湊齊這些人,他們會將女人們關在一起,同時間受孕,到時間未出生的孩子,會被提前從母體中取出。
獻祭的每一個過程都十分殘忍,是玄門中絕不可碰的禁術。
在哀村看到這麼多小孩怨靈時,我便有了猜測,但也希望是自己想錯了,一直祈禱阿舍不要找到這棵樹。
可事與願違。
「小師父,你怎麼了?」
見我半天不說話,阿舍問道。
我輕嘆一聲,搖頭,正了正神色:「接下來要做的事會很危險,阿舍,你準備好了嗎?」
「嗯!小師父你儘管說吧,反正我也出不去,再危險我也要試試。」
「好。走到這棵樹的東南方,在離樹三指處挖坑,越深越好。」
阿舍很快把坑挖好了。
「然後呢?」
我頓了下,道:
「阿舍,我需要你放點血進去,你的命格奇特,以你血爲引,藉助邪樹,我才能請鬼神幫我定位你的位置,找到哀村。」
我莫名其妙讓人放血在這麼詭異的地方,是個人都會害怕。
果然,彈幕開始權道:
【主播你可別信啊,血這種東西不能隨便放,誰知道這小孩是不是想用你養小鬼呢?】
【我先前還以爲你們是一夥的,但我剛讓我當道士的親戚看了眼直播間,他說這個地方鬼氣沖天,是真有鬼,主播,沒想到你真沒耍我們。】
【那這樣就更不能放了,多嚇人啊。】
阿舍從小就撞鬼,她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血會引來很多不確定的髒東西。
此時阿舍抿着脣,糾結極了。
「算了。」
我淡淡一笑,「要是真把背後的老鬼惹出來也是個麻煩,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不!」阿舍抬頭,透過屏幕和我對視,「小師父,我信你!從小到大都沒人肯幫我,他們都覺得我是神經病,把我送到孤兒院裏,我小時候做夢,夢裏有個人叫我等,等命定人出現,她就會幫我擺脫現狀,我想你就是那個命定人,我出現在這裏可能本身就是爲了給你引路的。」
說完,阿舍撿起一塊尖石頭朝着手心劃下。
鮮血溢出,滴到土壤上那一刻,一陣妖風襲來,吹得人站不住。
鬼嚎又開始了。
與此同時,一隻更厲害的鬼物正朝這兒來。
我立刻結印,召出鬼神保護阿舍。
「以吾靈眸,拘爾神魂,敬請重光君!顯!」
一個巨大的虛影出現,護在阿舍左右,嚇退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小鬼。
隨後我又念尋蹤咒:「天玄地鑑,幻影追蹤,尋!」
話音一落,一條若有若無的銀線繫上了我的尾指,朝着一個方向。
「找到了。」
-3-
我提醒阿舍:「你身邊有我召喚的鬼神護着不會出事,記住,我回來之前千萬別離開這棵樹!」
「明白!」
我退出直播間,起身正要去神廟村。
安曼帶着幾個黑西裝男人敲響了我家門。
她一臉抱歉:「夏侯小姐,這是許氏集團派來的人,唐Ṫú₊哥聯繫不上,局裏面也沒個能主事的人,我只好帶他們來找您了。」
爲首的男人掃了我一眼,眉頭一皺:「許董給了你們這麼長時間都沒找到大小姐,你就算要敷衍我,也不該找個孩子來吧?」
安曼臉一冷:「張特助,這位是夏侯秋小姐,世上僅剩的一名通靈師,整個超管局加起來都沒有夏侯小姐一個人厲害,你如果想找到人,請你尊重夏侯小姐。」
安曼是超管局的掌公主,迷妹腦一上頭,我真怕她賞張特助一巴掌。
我忙安慰道:「沒必要生氣,我已經找到神廟村的位置了。」
「太好了!夏侯小姐好厲害!那我們快去找唐哥吧!」
張特助依舊懷疑:「小孩的話你也信,我真的沒有時間陪你們胡鬧了,許小姐已經失蹤快一週,再找不到人,許氏集團對超管局投資將立刻停止,你們這些喫閒飯的,一個個都得滾!」
這次不等安曼開口,我打了個響指,張特助的嘴就黏在一起張不開了。
我淡淡道:「一進門就大聲嚷嚷,真沒禮貌。」
張特助臉都憋紅了,雙脣還是分不開,漸漸的眼神漫上恐懼。
我笑了:「許言言走丟,你老闆沒想着報警反而找到超管局這樣的特殊機構,派你來時就沒跟你說我們都是怪人嗎?」
安曼昂首挺胸:「就是就是,這麼沒腦子怎麼坐上特助這個位置的?」
張特助也反應過來是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彎腰道歉。
我又打了個響指,他嘴上的禁制解開,大口大口呼着氣。
「是我太着急了,抱歉,還請小師父救我家小姐。」
我看着尾指上那縷逐漸縈繞上黑氣的銀線,眸子微暗:「說說吧,神廟村遠在千里之外,裏面的邪物是怎麼盯上許言言的?」
張特助神色閃躲:「邪物的心思我們怎麼知道。」
我冷笑:「我們幹這行的,也信科學。世上縱然有實力超羣的邪物,但要千里取物未免太離譜了,許言言才七歲,如果不是別人帶走她,難道她是自己坐飛機去神廟村送死的嗎?」
張特助啞然。
我接着道:「神廟村有虛實兩部分,真實的那部分隨着時間推移早就被埋入地底了,所以許言言和唐珩他們被拉入的是神廟村幻象,幻象真人是進不去的。」
除非是像阿舍這樣的特殊命格,否則根本不可能以真實狀態進入神廟村。
我看向張特助,「我猜測,許言言是肉身應該還在這座城市,只是魂魄離體了,對嗎?」
張特助額頭冒汗,半會兒重重嘆了口氣,按了下耳朵上的監聽器,態度恭敬的聽對面說了些什麼,隨後把監聽器遞過來。
「許董請您通話。」
我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似笑非笑。
張特助尷尬的轉到手機上打開揚聲器。
電話裏一道蒼老穩重的聲音傳來:「夏侯小姐,久仰。」
許董也沒繞彎子,直接給出了一個我無法拒絕的報酬。
「言言是我老來女,被家裏幾個不成器的小子聯合人做祭壇,吸走了魂魄。我最開始找的是老段,他向我推薦了超管局,說是這邊有位大師在,想必就是你了。」
老段是超自然管理局總局局長,段國華。
「我知道夏侯小姐是有大本事的人,只要幫我救回言言,我不僅給你財還可以給你釋魔杵。」
聞言,我瞳孔一震。
釋魔杵——十大邪器之一,居然在他手裏!
許董又說:「言言這次無妄之災也是我家那幾個小子想找到傳說中的『慈悲面』來討我開心,我多年前無意得到釋魔杵,被十大邪器的神祕吸引,但找了很多年依舊沒找到其他邪器的下落,我老了幹不動了,幾個小子想找到慈悲面,能在我死後多分點家產。」
許董自嘲的笑了兩聲,「我沒想到這件事會讓他們血脈至親自相殘殺,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留下什麼邪器。」
我沒理會他的惆悵,抓住重點問:「你的意思是慈悲面在神廟村?」
「是的。」
我恍然,難怪鳥鴨要我去看阿舍直播。
這次神廟村之行成功,我就可以一次集齊兩件邪器!
「這個活我接了,許言言我會平安帶回來,你準備好釋魔杵。」
「多謝夏侯小姐。」
我從櫃子裏翻騰了幾下,拿出個礦泉水瓶子,裏面裝了半瓶透明液體。
遞給張特助。
「許言言年紀小,又是個普通人,魂魄離體太久肉身會死,她能堅持到現在,你們費了不少人力物力吧?」
張特助點點頭。
像許言言這種情況,一天沒個個把億是堅持不下來的。
記得我上次出工收個鬼,費力又費時,最後也才一千萬。
不能再想了,要仇富了。
「瓶子裏的東西帶回去抹在許言言額頭上,能保她肉身無虞。」
張特助感激的看着我:「謝謝夏侯小姐!」
神廟村太兇,我婉拒了安曼同Ťṻₖ行的請求。
「但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您儘管說!」
「去超管局的神龕前給我抓一把香灰過來。」
安曼:不理解,但照做。
-4-
終於抵達神廟村所在,這片土地寸草不生,周圍也沒有人住,唯一的守地人是個瞎眼啞婆,我到的時候,她枯坐在土包上,彷彿早已沒了氣息,和這方黃土融爲一體。
我蹲下,手覆在地面閉眼感受。
神識穿透地底,看到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活人冢。
他們站立着,虔誠的看着一個面露微笑的石像。
神識與石像對上時,祂眼睛一動,下一秒我的神識就被自動彈了出來。
我猛地睜眼,腦子炸裂般疼痛。
若是修爲一般的,恐怕剛剛那一下神魂就被震碎掉了。
啞婆不知何時出現在我面前,顫顫巍巍的比劃着,想讓我趕緊離開。
我念了幾遍定神訣,感覺好了很多。
「阿婆,我是來找朋友的,你有看到幾個高個子男人嗎?」
啞婆愣了愣,招呼我跟着她走。
她將我帶到一個由土砌成的小屋裏,裏面橫七豎八睡着五個人,唐珩就在其中。
和我預想的一樣,他們肉身還留在外界,但靈魂已經空了。
好在幾人都是特殊人才,魂魄離體肉身也還沒死。
但他們各個面色青紫,嘴脣發烏,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給幾人抹了許言言同款水,轉身對阿婆道謝:「他們都是我朋友,謝謝阿婆把他們撿回來。」
啞婆嗚嗚呀呀比劃着,無疑是在告訴我,唐珩他們沒救了,讓我趕緊走。
我笑道:「阿婆,該走的人是你纔對。」
她一愣。
我牽起她如枯枝般的手:「我不知道神廟村做了什麼,讓你執念深到不願離去,但你這最後一口氣撐不了多久,再這麼下去,你會錯過冥府點名,最後投不了胎。」
啞婆灰撲撲的眼中流出了淚。
「你放心去吧,神廟村的一切我會終結。」
啞婆重重地拍了拍我的手,塞給我一塊小兔子形狀的墜子,隨後一點點沒了動靜。
我把墜子收好,把她放到牀上,再次回到先前那個地方。
我盤腿坐下,默唸引魂咒:「陰神出竅,陽神守形,陰陽兩界,任我通行,離!」
正如先前所說,沒有特殊命格我的肉身也進不了神廟村。
魂魄離體後,我遁入地下。
神廟村有高人佈下結界,一路朝下時,四周都是複雜的符文,感受到有人通過,隱隱發着金光。
我簡單環視了一遍。
整個通道呈現三魂遊太虛,七魄鎮黃庭之象,這種過陰之術,一般都是佈下鎮壓邪祟的結界咒時,用來輔助的。
玄門各脈,施咒布法都有自己獨特的手法。
我能一眼看出神廟村的結界咒,是因爲這是我通靈師一脈的手法。
我嘆了口氣。
果然,神廟村也跟我師父有關。
魂魄進入神廟村,眼前的一切迅速變化,慢慢地耳邊開始嘈雜。
活人冢裏的石塑變成了生前的模樣,活動起來。
村民們聊天、買菜,小孩嬉戲……
如果不是他們手裏都提着頭骨做的燈籠,這看起來就是個普通村子。
「快走,阿嬤娘娘賜福了。」
衆人結伴朝着村裏最高的樓走去。
那邊邪氣沖天,不用想也知道有大東西,我跟着他們一起過去。
廟裏供奉了一個巨大的石像,石像模樣是個和藹的老婆婆,慈眉善目,面帶微笑,手裏還端着個玉瓷瓶,村民紛紛下跪,祈求賜福。
但在我眼中的石像,尖嘴獠牙,指甲縫中都是鮮紅的血肉,微笑的脣邊流着鮮血,彷彿剛剛喫了人,散發着腥臭。
它手中的瓷瓶溢出淡淡綠光,這是從那些無辜女童身上奪取的生機。
忽然石像的眼睛咕嚕一轉盯上了我。
隨後,村民們像是有所感應,不約而同的轉頭看着我,他們雙目無神,只有一個念頭——
殺死那個外來者。
-5-
村民慢慢朝我聚攏,我直接雙手舉起,不做反抗。
用武力解決神廟村很簡單,但唐珩和許言言還沒找到,要是這鬼物一激動把倆人嘎了,我這單不白乾了?
鬼物察覺我身上沒有任何力量波動,看起來也是個小孩模樣,沒有直接下殺手。
想必是要留着我進行下一次獻祭。
他們把我帶到一個土房裏關起來,剛進去,就看見唐珩嗚嗚啊啊的喊我。
他被綁得嚴嚴實實,嘴裏還塞了抹布。
傀儡村民在我們之間來回看,我直接無視唐珩泫然欲泣的眼神。
躲到村民身後:「不要把我跟這個怪叔叔關在一起!」
唐珩:「?」
此時,神廟方向傳來齊刷刷的高呼聲,隨後天空飄下點點熒光。
我旁邊的村民也都跪下朝拜,雙手虔誠的舉高,去接天空中飄下的螢光。
我趁機一手劈在他腦後,將人打暈,把唐珩解開。
「夏侯小姐你終於來了,這個村的人全死了,我們剛來就被抓了。」
「我知道。找到許言言了嗎?」
唐珩點頭:「她們都被關在地窖裏,一共十四個孩子。」
唐珩去救超管局的其他人,可惜怎麼叫都叫不醒。
我一邊觀察着這個地方,一邊說:「別費勁了,這是邪器慈悲面的咒術,能喚醒人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感情,使人沉溺在自己編織的溫柔牢籠裏,最後悄無聲息的死去。除非是像你這樣意志非常堅定的人,否則只有把鬼物解決了才能叫醒他們。」
「那夏侯小姐我們快去吧,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
說着唐珩要去開門。
「別動!」
叫晚了一步。
唐珩的手碰到門那一刻,整個屋子的咒術被激活,符文宛如游龍,繞着牆壁轉。
這個房間的牆壁都是用孩童頭骨砌成,上面的符文加持,讓這塊成了大凶之地,唐珩剛剛的動作相當於在挑釁,符文想把我們困死在這兒。
我拉着唐珩往後退,這小子從懷裏掏出一件法器,把我們罩住,一時間竟擋住了攻擊。
他抱歉的看着我:「夏侯小姐,我又給你拖後腿了。」
我笑了笑:「你可幫了大忙。」
「啊?」
我雙手結印:「巽風聽令,震雷隨行,乾坤鎮守,邪祟皆誅!」
話音一落,唐珩那件法器發出一聲醇厚的撞鐘聲,聲音傳到村子的每一個角落,鐘聲所到之處,村民全部被鎮住,又變成了石塑模樣,就連牆壁上的符文都停下轉動,安靜的回到牆上。
唐珩看呆了:「好厲害!夏侯小姐,你怎麼做到的?」
我把他的法器收回,遞過去:「這寶貝是三清門的伏魔鍾,三清門是道家正統,慈悲面給這些村民洗腦,讓他們奉其爲神,想模仿的就是三清神尊,正版對冒牌貨,能不厲害嗎?」
唐珩開心壞了:「沒想到我爺爺給我的小禮物來頭這麼大!」
我一時無語。
又是個家裏有礦的。
「走吧,既然已經打草驚蛇,咱們就去會會這位『阿嬤娘娘』。」
從土房出來,整個村子一改先前的明朗,天空陰沉,涼風陣陣。
不遠處傳來梵音和經文誦讀聲。
-6-
「夏侯小姐,是地窖那邊傳來的聲音。」
「這鬼物還挺聰明,知道自己打不過立馬跑去補給了。」
唐珩石化:「什、什麼意思?」
我沒回答,遞過去半瓶水,指着東南方向:「你現在朝着那個方向跑,直到找到一顆十人合抱粗的樹,把這瓶水澆到樹根下,然後拿伏魔鍾把自己罩住,在原地等待不要走動。」
「是!夏侯小姐。」
「去吧。」
唐珩跑遠後,我朝着地窖方向去。
現在不是獻祭的最好時機,但爲了短時間內提升力量,鬼物選擇提前吸收那十四個孩子。
離地窖越近,經文聲就越密。
我冷笑:「一個冒牌貨還弄得挺像那麼一回事。」
「天罡北斗,地煞南離,召二十八宿,護!ṱűₛ」
話音落下,那鬼物發現有人來了,四處的門窗唰唰作響,地面下忽然有東西涌動。
一根根藤條穿透地面,直面襲擊!
我閃身躲過,隨手撿起一根枯木:「借翼火蛇君神火一用!」
說罷,手自枯木上一滑,橙紅色的火焰就裹滿了枯木,看起來像一把火焰劍。
那些鬼藤碰到火焰都害怕的往回縮,一劍下去,火舌順着藤蔓灼燒,屋內傳來一聲淒厲的鬼叫。Ṱü₋
鬼物被惹惱了,劈開門窗襲來。
那張慈眉善目的臉此刻哭喪着,看起來詭異又Ṫųₙ可笑。
它忽然睜開雙眸,發出尖銳的聲音,妄圖影響我的神識。
「在外面的時候被你震了下,要真在一個坑裏栽兩個跟頭,我也別混了。」
我揮手結印:「靈清妙法,滌盪昏蒙,敕!」
它的身形被鎮住一霎,抓住這個空隙,我連忙召喚:「二十八宿歸位,四象合一,破障開泰,去!」
鬼物四肢被金線纏住,眼見掙脫不開,忽然張嘴吐出一口黑氣瞬時整個村子都被黑暗籠罩。
我雖然躲得及時,但眼睛也沾上了一點黑氣。
有了之前被陰的經驗,這次我很快就處理好眼睛上的污穢,再次睜眼時,周圍還是一片漆黑,鬼物的嘶吼聲已經消失了。
我跟鬼神借了點火光,慢慢摸索着朝裏走去。
一腳踹開房門,這兒跟關唐珩的地方很像,不同的是,這兒的咒術更多,頭骨壘得很高,每個骷髏眼都發着滲人的光,好像那個頭骨的主人正在盯着你。
門內人影一閃而過,我毫不猶豫的一把火燒過去。
「哎喲!」
那人撲騰着出來,看清他的樣子時,我猛然頓住。
他熄滅白鬍子上的火光,看向我的眼神一臉不贊同:「小秋,你要謀殺親師嗎?」
「師、師父?」
沒錯,眼前的人就是我師父袁罡。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伸手彈了下我的腦門:「怎麼才幾百年不見就不認識了?」
我有些無措:「你不是死了嗎?」
老頭眼睛瞪得巨大:「不肖子孫!哪有咒自己師父死的?」
「你沒死爲什麼這麼多年沒消息?」
他摸着自己的鬍子:「當然是爲師有大事要做了,小秋啊,我讓你收集的十大邪器可有收完?」
我搖頭:「還差幾件。」
他伸手:「那先把拿到的幾件給爲師吧。」
我拿出先前裝邪器的法袋遞過去。
師父急切的翻着袋子:「怎麼是空的?」
我眸子冷了冷:「因爲你是假的。」
他一頓:「小秋你瞎說什麼呢?師父怎麼會是假的!」
我點點頭:「某種意義上你的確是真人,但這兒是我意識深處幻想出來的,師父,我們在幻境裏。」
「小秋你別胡說,你看我的手,我的臉都是熱的,你別被鬼物迷了眼。」
「慈悲面確實厲害,即使有鬼神護身,卻依舊能讓我陷入幻境。」我伸手,手中憑空多出一把彎刀,我笑道,「果然,幻境能隨主人所思所想變化。」
我看向「師父」。
「知道我爲什麼要變出一把刀嗎?」
他想跑,我乾脆利落的刺進他身體。
輕聲道:「師父,我真的很希望你沒死。」
我閉上眼,掏出一把灰,咬破手指,滴了滴血進去。
然後將灰抹在雙眼上,幻境自破。
這是我來之前特地問安曼要的。
剩下的我也沒浪費,朝着空中一撒,瞬間藏在暗處的鬼物被迫現身,在地上打滾試圖蹭掉身上的香灰。
「真諷刺啊,一個想要自造成神的東西,卻怕香火灰。」
我吹掉手上的餘灰,冷冷看過去,「你傷了這麼多條人命,也是時候該還了。」
「玄龜浮圖,朱雀銜符,收!」
石像寸寸ẗũ̂₉龜裂,我居然在它眼裏看到了驚慌。
隨着鬼氣從它七竅散盡,最後石像化成一捧土,它身體裏也散出無數螢光,漫無目的的飄蕩。
這數不清的都是幾百年來喪生的靈魄。
心中悲憫自生,我嘆了口氣:「放心吧,我會送你們去該去的地方,希望來生你們都能投個好人家。」
「一歲枯榮盡,三分繞指柔,請陰差引路,開。」
冥府大門打開,那些螢點都入了輪迴。
剩下陽壽未盡的生魂,我也都盡數收起來,一一送回身體。
最後地上還站着兩個小女孩,一個生魂一個死魂。
生魂打扮得跟個洋娃娃一樣,一看就是許言言。
那個死魂眼神麻木, 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嘴裏唸叨着:「媽媽還在等我。」
我忽然想起守在外面的那個啞婆, 不知道她等的是不是這個孩子。
我軟下聲音:「你在這兒等了多久?還記得媽媽長什麼樣嗎?」
她呆滯的搖頭:「好久好久,媽媽很漂亮, 大眼睛、黑頭髮……媽媽說去給我買小兔子墜子。」
想到啞婆的模樣, 我心裏一空。
她在外面等了至少幾十年。
我拿出啞婆臨終前留下的墜子,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是你媽媽託我來送你的,拿好墜子, 現在我們要去和媽媽團聚啦。」
小女孩寶貝的抱着墜子,眼睛溼潤着點頭:「謝謝姐姐。」
我看着她走進冥府, 光芒處站着一個大人身影,遠遠地跑來接她, 將她攬入懷裏。
-7-
解決完鬼物, 神廟村總算告一段落。
在收服慈悲面的同時,阿舍所在的「哀村」也變成了碎片,她有驚無險出來,發現自己還是站在廢棄醫院裏。
直播間的人從此對她招鬼這件事深信不疑。
但普通人最好還是不要知道這些東西, 所以在直播間全程喫完瓜的網友都被超管局清除記憶了。
阿舍因爲命格特殊也被超自然管理局收編,大學一畢業就成了局裏人。
唐珩他們留下善後,我帶着許言言提前返回。
許董沒有食言,我在醫院將許言言的生魂還到身體, 她醒後,張特助就遞過來一個盒子, 裏面放着的的確是釋魔杵。
我收好:「謝了。」
許董人和藹, 態度也好, 但他那個兒子就不那麼討喜了。
他心痛道:「爸, 你就這麼把釋魔杵給出去了?要救言言咱們可以給其他東西啊, 還有慈悲面, 我們花了多少功夫才找到的消息, 就這麼讓人捷足先登了。」
我笑而不語。
許董臉一冷:「住口。」
他兒子不敢說話了, 但臉上依舊不服。
我上下掃了他一眼, 提醒許董:「看在小許你爲人誠實的份上,附贈一個消息, 你這兒子招貓逗狗, 身上業障太深,要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最好換個人繼承哈,因爲給他也留不住。」
許董一愣, 陷入深思。
他兒子坐不住了:「爸你別聽她胡說啊!」
此時鳥鴨醒了, 聞到兩件邪器的味道激動得到處飛。
眼見它一口吞掉兩件邪器,許家人驚呆了。
鳥鴨打了個飽嗝。
「鳥鴨, 走了。」
「嘰嘰嘎!」
翻譯——
【鳥個 der 鴨,本大人叫斑斑!】
斑斑這次喫完邪器沒有沉睡, 反而對邪器的位置定位得越發準確, 甚至能看到一些畫面。
那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宅子, 一看就是大戶人家。
恰好唐珩休假,邀請我們去他家玩。
「我爺爺特地交代一定要把夏侯小姐帶過去。」
去到地方,看到唐珩家老宅時, 斑斑激動得口吐人言:「人,就是這裏,和我預見中的宅子一模一樣!下一件邪器就在宅子裏!」
我看向唐珩爺爺。
他卻一點兒也不驚訝。
……
下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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