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破脂羊嗎?
在 100 只羊中挑一隻最肥的,把其他的 99 只羊當它的面殺掉。
羊會嚇死,脂肪也會破掉。
再用最普通方法做成菜,滋味賽神仙。
我爸製作破脂羊的時候,我媽被活生生嚇死。
我爸切開她的皮,她的脂肪像裂開的網紋,從頭延伸到腳。
蒸鍋開,我爸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身後的我。
「有什麼可以肥過破脂羊呢?」
-1-
我爸在村裏開了一家羊肉館子,村裏的男人總來光顧。
臨近過年,來的人更多,更勤快了。
還有人偷偷和我爸打聽。
「李哥,今年的年菜有破脂羊嗎?」
我爸唉了一聲,「這菜貴啊,成本高又累人,現在不做了。」
村裏其他男人也圍湊過來,七嘴八舌的誇着我爸的手藝,給他灌了不少酒。
「李哥做的破脂羊,我喫一次就忘不掉,比店裏其他菜還好喫。」
「是啊,前幾年選的最肥的那隻羊,還是我買回來的,那可真是極品。」
他們又開始說羊的品種,說什麼羊的肉更好喫,幾乎說的要打起來。
我爸不屑的笑了,攬過旁邊村長的肩膀。
「要我說最好喫的羊,還是破脂羊,有股特別獨到的香味,喫一口人就根本忘不掉。」
村長也點頭,十分懷念,「上一次做還是二十年前了吧?大傢伙爲喫肉大打了一架,把那隻羊肚子裏的崽都分乾淨了。」
我湊到旁邊,有些好奇,「爲什麼不用公羊做破脂羊啊?」
在農村,母的在不生崽不下蛋之前都會一直養着,比公的值錢多了。
我爸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多了酒,雙眼猩紅的瞪着我。
「破脂羊,只能是母的。」
-2-
村裏人又勸又求,還塞給了我爸一大筆錢,想嚐嚐我爸說的傳說中的羊肉。
村長也說,「你家那隻羊再養就不能喫了,乾脆拿出來給大家解解饞。」
「反正,她也下了羊羔子。」
我爸最終還是鬆了口,同意過年加上這道大菜。
村裏男人高興的像是過年一樣,我也覺得稀奇,垂涎這個美味。
夜裏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去和我媽分享。
「爸說過年要用破脂羊做破脂羊咧,媽你有沒有喫過?是不是和爸說的一樣好喫?」
我媽正在用針縫棉褲,一下扎到了手,血滲了出來。
ṭū⁾ 「他讓你喫那羊肉了?」
這我爸倒是沒說。
這種花大價錢做的東西,我爸纔不捨得給我們。
我衝我媽眨眼,「等他做好了,我偷偷藏一塊帶回來,咱倆一起喫。」
「聽說那味道讓人二十多年都忘不了,不知道有多好喫……」
我媽聲音發着抖,死死按着我的肩膀,「你記住,那個肉千萬不要喫!千萬不要喫!」
「破脂羊,根本不是羊!」
-3-
我爸雖然答應了做羊,但一隻羊顯然是不夠全村人分的。
想喫羊,就要爭。
村裏人送來了一隻又一隻的羊,每一隻都膘肥體壯。
我爸在門口拿着個本,給每隻羊過秤,計數。
羊不過關的,就要塞錢過來,買喫羊的資格。
還有些爭不過的,也想盡辦法討好,期待可以得到一口肉渣肉湯,好歹嚐嚐滋味。
我爸賺的盆滿鉢滿,送來的羊擠滿了我家羊圈。
他在本子上仔細記下每一家能分到的份額。
我媽坐在屋裏遠遠的看着,飯碗裏是洗乾淨的新鮮生薑大蔥,正在機械的一口口嚼着。
「媽,你什麼時候喜歡喫這個了?」
我也嘴饞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去。
真難喫!
我媽面無表情的嚼着,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睡覺時她緊緊的把我抱在懷裏,她身上衝鼻子的蔥姜味燻的我頭疼。
我忍不住推開她,把自己挪的更遠了一點。
我迷迷糊糊的抱怨,「媽,你少喫點生薑和大蔥吧,一股味,好難聞。」
我媽低低的嗯了一聲,用手在我身上輕拍,「等過完年,媽就不用喫了。」
-4-
我家的後院連着羊圈,中間是我們住的地方,最前面靠近馬路的是飯店。
我爸說過年殺羊多,特地在羊圈外壘了一個巨大的竈臺。
隨着竈臺一天天加高,我媽整個人都焦躁不安起來。
我經常看到她驚慌失措的躲着來家裏幫忙的人,瘋了一樣喫生薑和大蔥。
她手裏的碗換成了盆,一天幾乎要喫好幾斤。
她身上姜蔥味濃的嚇人,好像從她身體裏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一樣。
我勸過,但是沒用,只能離她遠一點。
今天竈臺壘好,來的全是自家親戚,我媽卻連招呼都不打。
「媽,你看到二伯跑什麼?他擱後天叫你的名字,你都沒理他。」
我剛湊近我媽,就聞到了一股肉香。
像是飯店裏我爸用蔥姜醃好的羊肉,卻比店裏的更誘人。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湊的離我媽更緊了,巴不得貼在她身上。
「你今天又去飯店幫忙啦?我爸是不是研究了新的好喫的?」
我媽不說話,我拉着她的胳膊撒嬌。
「你身上都可香了,你就告訴我吧,我保證不偷喫。」
我媽抱着盆又跑了。
真奇怪。
好像自從我爸開始壘竈,我媽就不再開口說話了。
不管我問什麼她都不回答,有時候會突然把我抱在懷裏,好久都不放開。
我突然感覺心慌,好像我媽隨時要離我而去一樣。
我滿院子去找她,看到她藏在屋裏才鬆了口氣。
「小雨,快過來,幫爸試試大小!」
-5-
我爸定做了一個和竈臺匹配的大鍋,裏面可以燉下兩三頭整羊。
還有一個大蒸籠。
今天剛到,比村裏賣包子那家的還大。
我爸的蒸籠要好幾個人抬着,才能架在鍋上,他們剛剛就是在忙活這個。
我爸把我抱上竈臺,「躺進去,幫爸爸試試大小。」
這種密閉的盒子,對我是不小的誘惑。
我二話不說就往裏鑽,平躺在了裏面。
蒸籠對我來說剛剛好,手腳可以伸直,還可以開合畫圓。
我想,如果是成年人躺進來,大概就沒我這麼舒坦,需要蜷着腿了。
我爸說,今年的破脂羊要整隻清蒸,用最原始的做法,保留最純粹最香甜的味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直直的盯着我身後。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嘴裏正叼着蔥葉子,左右咀嚼的我媽。
她的神情,和身後羊圈裏的羊,一模一樣。
-6-
大年二十九那天,村裏所有在名冊上的人都要來我家。
我爸當初答應出去的份額並不多,只有二十份。
但我看過他的本子,密密麻麻寫的全部都是人名。
這些,都是想分一杯羹的。
我爸頭一天晚上突然砸開了我的房門,手裏還提着兩把磨的雪亮的Ṱüₓ刀。
他把我拉出去洗土豆切土豆,整整在蒸籠裏墊了兩層,一直幹到深夜。
我累的胳膊痠痛腦袋發昏,好不容易躺到牀上,剛剛閉上眼,又聽到我爸叫我。
我睜開眼一看,天居然亮了。
我爸坐在院子裏磨刀,咔嚓咔嚓,磨的刀鋒鋥亮。
他的身邊還放着一堆刀,大的小的,擺滿了整個竈臺。
有些刀已經很久沒用過,都生了鏽,也被我爸找了出來,正在一個個打磨。
「爸,你拿這麼多的刀幹啥?」
我爸頭也沒抬,「殺羊的時候要一鼓作氣,中間不能停下,刀用鈍了,就要立刻換新的。」
「那你買一些新的回來不就好了?」
我爸把磨好的刀輕手輕腳的放下。
「不用自家的刀,嚇不死破脂羊。」
-7-
快到中午,我爸才磨好了刀。
他看了看日頭,讓我開始給鍋燒水,關上院裏柵欄的門。
村裏人排成一隊,把羊圈裏的羊一隻只往出拽。
我爸刀磨的鋒利,手法也老道,羊剛站在他面前,就一下被抹開了脖子。
羊的喉管被割開後卻不會馬上死,還能劇烈掙扎。
抓着羊的人鬆手,它就跑跳着往遠逃,血順着白色的毛流到地上,撒的到處都是。
等血放的差不多了,羊跑不動跳不動,就會轟然倒地,用還在抽搐的蹄子到處亂刨。
殺一隻還好,但我爸要殺的是一百隻。
一隻羊還沒來得及倒下,又會有另一隻羊衝出來,院裏很快就變成了一副瘋狂的景象。
所有羊都在這個圍好的圈裏瘋狂蹦噠,最初倒下羊的屍體早就踩成了肉泥。
又有新的羊倒下,再次變成新的肉泥。
耳邊全都是羊的慘叫聲,還有村裏男人的笑聲,我爸接連不斷的數數聲,彷彿人間地獄。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慘烈的畫面,整個人被嚇傻了,一動不動。
血濺在我臉上,有羊向我撞來,把我撞到在地。
我尖叫一聲,抱住了自己的頭,把自己縮在竈臺旁邊。
我媽從背後緊緊抱着我,一下一下摸着我的頭。
「九十八,九十九……」
我爸的聲音突然停了,周遭嘈雜的聲音好像也停了。
剛剛倒下的,似乎是最後一隻羊。
那我爸選定的那隻羊,是不是已經被嚇死了?有沒有被踩成肉泥?
「咩!」
我耳邊傳來一聲淒厲的羊叫,貼的我那麼近,嚇得我渾身一抖。
與此同時,我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壓在我身上的我媽ŧüₖ不見了。
我抬起頭。
我爸就站在我旁邊,輕輕蓋上了蒸籠的蓋子。
「一百。」
-8-
我似乎從蓋子的縫隙裏,看到了我媽側躺在裏面,伸直了自己的腿。
我瘋了一樣的推開我爸,掀開了他已經蓋好的蒸籠蓋。
裏面躺着的不是我媽,是一隻沒有剝皮,沒有傷口,完完整整側躺着的羊。
我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摸,的確是羊毛,還有點溫熱。
它此時眼睛還睜着,瞳仁是橫過來的,和人的完全不一樣。
它真的是羊。
我剛居然還有一瞬間的懷疑,是我媽裹了羊皮。
我爸把我從竈臺上面拽下來,重新蓋好了蓋子。
他沒有罵我,反而是和村裏人解釋,說我昨天干了一夜的活,並沒有休息好。
我爸摸着我的頭,「羊肉要蒸到晚上,這裏也用不上你,去好好睡一覺吧。」
我感覺腦袋更昏了,卻還是堅持抓住了我爸的手,「我媽呢?她剛剛還在這裏,怎麼不見了?」
我爸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我,好像無理取鬧,「你在胡說什麼?你媽幾天前就失蹤了,怎麼可能剛剛出現在這裏?」
我慌亂的解釋,比劃着,「我剛剛被羊撞倒了,還是我媽把我護在下面的,她一直在我身邊!」
我爸把我往屋裏推,「傻孩子,我看你是困糊塗了,就知道說胡話。」
村裏其他人也附和,「你媽這麼大一個人,如果在,大傢伙肯定都見了。」
「就是,大過年的你可不能亂說話,怪不吉利!」
「我們這些個大人,難道還會騙你這個小娃娃?」
「這怕不是太累,都出現幻覺了。」
我把背後的衣服扯過來聞身上的味道,並沒有熟悉的蔥姜味。
我媽如果真的緊緊抱着我,抱了那麼久,我肯定會沾上味道。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難道是因爲我媽失蹤給我的打擊太大,所以我才自己腦補出了一個媽媽。
而我媽這幾天拒絕跟我交流的原因,是因爲她我想象出來的?
我爸和我對視,緊緊的盯住我的眼睛,「睡吧,睡醒了,說不定什麼都想明白了。」
我被迫回到屋裏,呆呆的躺在牀上。
頭痛欲裂,我卻根本睡不着,腦子裏想的全是我媽。
她不可能不告而別,不可能丟下我。
如果她真的幾天都沒回家,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我要去找她!
我偷偷溜出了院子,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在村子裏到處去問。
沒人見到我媽,沒人知道她去哪了。
「哎呦,你媽平常都不出門,我們十天半個月都不見一次的。」
「丟了幾天了?什麼時候丟的?根本沒人說過啊!」
「你爸也真是心大,我們都沒見過他找人,年貨倒是一批一批的往家拿。」
「丟了好幾天沒回來,那大概就是人沒了,節哀。」
我的眼淚流下來,難堪的用手捂住了臉。
一股醃製好的肉香鑽入我的鼻子,是我前幾天從我媽身上聞到過的。
而這隻手,剛剛摸過蒸籠裏的羊。
-9-
有嬸子過來拍我的肩膀,「哎呦,你別哭啊……」
「什麼味?」
空氣中這股香味濃郁起來,不少人都停下了動作。
我看到他們整齊劃一的抬起頭,貪婪的聞着空中的味道。
「是老李家的味!他們家的破脂羊出鍋了!」
「我可是給他家拿了幾隻羊呢!肯ŧṻₛ定是有我的份兒!」
「得了吧,喫羊的名額就二十個,人家一大早就去了。」
「就是,估計肉渣子都剩不下。」
「走走走,羊肉喫不到,要兩根骨頭回來燉湯也是好的。」
他們都開始往我家跑,像是瘋了的羊羣,一擁而上。
我旁邊的嬸子緊緊護着我,我倆被撞到地上,有人在她身上踩了好幾腳。
直到人羣散去,她還緊緊的抱着我。
「謝謝嬸子……」
我心有餘悸,嬸子牢牢的攀住我的肩膀,力氣大的可怕,「小雨啊,嬸子剛剛保護了你,你知道吧?」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雙眼血紅,死死盯着我。
「嬸子可是拼了命的,要不然你早就被人踩死了!」
「我也不要多,就要一口,一小口的羊肉!」
「你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對吧?」
我想跑,但她抓的太緊,我只能點頭。
嬸子拉着我的胳膊,急急忙忙往我家跑。
家門口擠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有的甚至開始爬我家的牆頭。
男人居多,女人少,每個人的表情都和嬸子一樣狂熱。
嬸子推着我的肩膀把我送到門口,嘴裏一個勁喊着讓讓。
我爸他們正在門口堵門,見到我趕緊把我拽了進去。
嬸子戀戀不捨的鬆了手,指甲在我胳膊劃出了一道血痕,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讓你在家休息,你什麼時候跑到外面去了?」
院裏的天是黑的,像是墨撒了一樣黑。
我又轉頭去看外面,天也是黑的,來我家的人在外面擠成一堆,有人拿着手電,有人端着飯碗。
可我剛回來的時候,天明明還大亮着……
-10-
「愣着幹什麼?」
院裏蒸籠剛剛被打開,滿院都是噴香的味道,我下意識把自己的手抬起來聞了聞,一模一樣。
整隻的羊還躺在裏面,村長和其他幾個人把蒸籠小心翼翼抬下來。
我爸手裏拿着家裏最小的剔骨刀,從羊的背後下刀,順着它的脊椎拉開了一道口子。
耳邊傳來皮肉撕拉的聲音,我湊到最前面,眼睜睜看着我爸用手指戳進去轉動幾下,利索的掀開了羊皮。
黃色的脂肪浮在最上面,一條一條,一道一道,像是一層膜,又像是一張網,罩在羊肉最上方。
整張皮剝的格外順暢,網紋一樣的脂肪遍佈了整隻羊,從頭到腳。
我爸把羊皮扔在地下,我立刻轉過頭去。
我似乎聽到了叮噹一聲,似乎金屬落地的聲音。
太輕了,像是我的錯覺。
我爸格外高興,「這次的羊好啊!脂肪分佈均勻,裂開的紋也漂亮。」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到這麼漂亮的羊了。」
村長他們咕嘟咕嘟的咽口水,有的甚至已經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抓一塊羊肉下來嚐嚐。
羊冒着熱氣,把他們手燙的縮了回去,眼神卻更亮了。
「李哥,快點啊!」
「我們都等了一天了,你就別折磨我們了。」
「就是,我都想抱着羊直接啃了。」
羊的肚子被切開,那股醃製的蔥姜味更濃了。
可它的全身根本就沒有醃製過。
我整個人開始發抖,想起我媽前幾天喫掉的那麼多蔥姜,想起她身上那股散不掉的蔥姜味,只覺得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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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被一塊一塊分切下來,村長他們一人抱着一塊,各自縮到了角落裏,好像生怕被別人爭搶。
他們一邊被燙的嘶哈,一邊迫不及待的啃食。
我爸在羊胸口的位置下刀,給我剔下了一塊心頭肉。
其他肉都是棕色的,只有那塊肉好像沒熟一樣,還滲着血。
「小雨,你也跟着爸忙了一天了,辛苦了。」
「這塊是羊身上最好的肉,爸一直想着你,一直給你留着呢。」
「快喫了,嚐嚐。」
我爸看我時眼裏發着光,和嬸子看我的眼神一樣。
「謝謝爸爸,我都饞了好久,今天終於喫到了。」
我當着他的面把肉全部塞進嘴裏,大口咀嚼着。
我爸看着我把肉嚥下,才轉過身。
整隻羊已經被分的差不多,剩下的只有羊頭和一點內臟。
我爸虔誠的捧起羊頭,對着羊頭的嘴親了一口。
-11-
隨後,他抓着羊頭的上顎和下巴用力一掰,直接把頭開成了兩半。
他把羊舌頭一口就咬沒了一半,喫的吧唧吧唧。
他側着身,幾乎半揹着我,我卻不敢放鬆。
他眼神的餘光還在看我。
我忍着噁心,衝着我爸露出垂涎的表情。
村長他們不想浪費一點肉,每一個都喫的肚子滾圓,癱在了地上。
我爸對肉似乎沒有什麼興趣,只是跟着喫ṭũₗ了幾口,臉上也沒有那麼癲狂上癮的神色。
他和我一樣冷靜。
啃食過的骨頭都被回收,又放在大鍋裏,和蒸羊的水一起燉成了一鍋湯。
我爸拿出了他的本子,開始兌現承諾。
每個來家裏送羊送錢的人,都可以得到一份墊了羊的土豆,喝一碗羊骨頭熬的湯。
他早上拉我做這鍋土豆,原來是這個用處。
來的人都自己帶了碗,爭先恐後的排成了隊。
幫了我的嬸子站在最外面,流着口水。
我給我爸說我要幫忙,我爸高興的很。
碗底鋪上土豆,再加上一勺羊湯,都是按照份量給的。
有人捐的多,可以在喫完後過來領一根羊骨頭。
嬸子把碗塞給我,我給她盛的土豆佔了滿滿一碗,湯只有薄薄一層。
她眼神怨毒的瞪着我,走的遠了,拿筷子一翻,又驚喜的回過頭,對着我一個勁彎腰道謝。
我爸審視的目光看過來,我奇怪的轉過去。
「怎麼了爸爸?」
我的嘴裏還有剛剛喫羊肉留下的血。
我爸搖了搖頭,「村裏的女人可沒資格喫這麼好的東西。」
「下次再有人來求你,你就告訴我。」
我們家裏還會有下次做羊嗎?
那下一隻羊,會是誰?
-12-
鍋裏最後啃的光滑的羊骨也被人分完,所有人都很滿意。
我自告奮勇的留下幫我爸收拾殘局,偷偷把羊皮藏在了屋裏。
羊皮上的味道並不重,不是湊的很近,根本聞不到。
也不怕我爸發現。
我趴在羊皮上一寸寸的找,終於在某個打結的毛團裏,摸出來一把鑰匙。
鑰匙看起來很舊,有的地方已經生了鏽,摸起來有點油膩膩的。
我見過這把鑰匙,我爸基本都隨身帶着,是開我家後廚用的。
那裏,我爸從來不許我進去。
他今天和村長他們喝了酒,醉醺醺的早就睡覺了。
那現在,對我來說,豈不是最好的ţü⁾機會?
我溜到我爸那屋看了一眼,他呼嚕打的震天響,已經睡得很熟了。
廚房的門鎖早就生鏽,我抖着手打開了門。
後廚的地方很大,比我們的房間都大。
並且很乾淨,簡直乾淨的過了頭。
桌上沒有常用的調味料,沒有油鹽醬醋,只有兩個案板。
我湊過去看,發現上面也沒有任何切痕。
我爸用的一直是土鍋竈,在廚房整整齊齊排了四個。
上面沒有一點油垢,連放柴火的通道里面都沒有被火燒黑的顏色。
就好像從來沒有用過一樣。
「咩!」
角落突然傳出一聲羊叫把我嚇了一跳。
這才注意到,廚房的角落還放了兩個籠子。
籠子裏裝着一個腹部鼓起,十分瘦弱的女人,她旁邊的籠子裏是一隻胖乎乎的羊。
女人見我過來,立刻撲到了籠子旁邊,手朝着我的方向舞動着,嘴裏發出的卻是一聲又一聲的羊叫。
旁邊的羊窩着沒動,橫向的眼睛時不時警惕的看着我。
女人十分焦急,臉上哭的全是淚水,死死的抓着我的手,不願意放開。
我覺得,她和我媽長的似乎有一些相似。
「你會寫字嗎?別急,你寫給我看,我認識簡單的字。」
她卻搖頭,開始比劃着,指自己又指羊,然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是不是想說,會變成羊,然後被喫掉!」
女人用力點頭,雙手朝我拜,似乎是祈求我救救她。
我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看着她和我媽相似的臉,也有點於心不忍。
「籠子都被鎖鎖上了,你等我,我去家裏找個鉗子過來。」
女人用力點頭,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臉上露出了笑。
我跑出門,重新把鎖頭掛好,再回來的時候迎面碰上了我爸。
他身上帶着酒氣,一雙牛眼死死瞪着我,「你進廚房了?」
我拿着鉗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晚上沒喫飽,有點餓了,叫你你不答應,就想自己進來找點喫的。」
我爸看了我一眼,伸手往兜裏摸,我冷汗都快下來,因爲鑰匙就攥在我手裏。
他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從兜裏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我沒敢跟進去,只站在門口,努力的探頭往裏看。
廚房裏和我剛剛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竈臺旁邊是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陳年油垢,桌上擺着一些生洋蔥和佐料,牆體都比剛剛看到的黑了不少。
廚房裏還多了幾個新傢俱,是我剛剛進來沒有看到過的。
我下意識去看角落,那裏並沒有籠子。
自然也沒有關在裏面的女人和羊。
-13-
我突然想起來,我爸和村長他們聊天的時候曾經說過,他們在二十年前做了一次破脂羊。
那隻羊是母的,懷了孕。
我剛剛看到的女人,會不會就是那隻羊?
但是這怎麼可能?
那可是二十年前!比我出生的時候還要早。
可是鑰匙就在我手裏,我一用力就能感覺到它在硌我的手心。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爸從廚房裏拿了兩塊餅給我,讓我早點回去睡覺。
我有心想再去廚房看看,卻見我爸去了後院,把今天殺掉的羊往廚房裏拖。
他這是準備第二天的東西,不打算再睡覺了。
我帶着兩個餅回了房間,才發現手心裏全都是汗。
我把鑰匙拿出來,發現它似乎新了一點,並沒有那麼多的鏽漬了。
自打做了破脂羊,我家生意更好了,每天來的人絡繹不絕。
奇怪的是,我爸做了一鍋又一鍋的羊肉,卻並沒有開門做生意。
外面的村裏人都要急瘋了,把門拍的砰砰作響。
我爸每天在裏面幾乎要待到天亮,忙的不可開交。
我不知道我爸這麼拼命的理由。
這次我爸賺的錢,比得上我們之前兩年的收入,他爲什麼還要這麼勞累?
「爸,咱家羊肉做了那麼多,爲啥不開門啊?」
我爸眼神看着門外,那裏有企圖衝進我家的村裏人。
「喫了破脂羊內七天,不能再喫任何羊肉。」
「要不然……」我爸看了我一眼,突然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反正七天之後,他們上門就會狂喫,要多準備一點貨。」
「這可是賺錢最好的時候。」
我直覺,七天很重要。
我必須要再去後廚看看!
-14-
我拜託嬸子從外面幫我買了一些東西。
她每天都守在我們家門外,十分期盼看到我,希望憑藉我們的關係能從我手裏得到一些東西。
她做的一切事情都要回報,我覺得挺好的。
我許諾嬸子,會偷一些家裏的羊肉給她。
傍晚的時候,我拿了幾個不太好看的窩窩頭遞給我爸,滿眼期待的看着他。
「爸,這是我自己做的,你嚐嚐看好不好喫?」
我爸喫了沒多久就睡了過去,我把他來回的搖,他的腦袋在桌子上磕了好幾下,都沒有醒來。
我從屋裏拿出來鑰匙,迫不及待打開了廚房的門。
籠子裏的女人沒了,只有一隻羊,趴在籠子裏一動不動。
我湊過去叫它,它也沒有一點反應。
廚房的爐竈被用過,我在廚房裏四處尋找,發現窗戶旁邊吊着一根羊尾巴。
這根羊尾巴還帶着毛,似乎是被整根切下來的,此時已經風乾,我可以看到上面黃色的油。
黃色的油?
我湊過去,用手摸外面的羊毛,又把手湊到鼻子底下。
是那股蔥姜混合着肉香的味道。
我來晚了。
那個女人,已經被殺害了。
我關上門,再次打開,廚房又變成了我家原本的樣子,我拿出鑰匙看了一眼,它變得更新了。
從廚房偷了一塊羊肉拿給嬸子,她喜笑顏開的表示之後還會幫我。
我發現,我家的廚房上面,也掛着一根羊尾巴。
我把羊尾巴連接的肉掰開,裏面是網紋一樣的黃色脂肪。
我突然想起來,我媽在瘋狂喫蔥姜之前,似乎喝了一碗羊尾湯。
-15-
第二天我爸醒來,發現我也趴在桌子上,手上還抓着半個沒喫完的窩窩頭。
我爸滿眼審視的看着我,我給他道歉,說我撒了謊。
「窩窩頭不是我做的,是嬸子拿給我的,她說喫了窩窩頭,你就能好好休息了,我想讓你好好休息……」
我爸看着我良久,嘆了口氣。
他要先去找嬸子算賬,不過先去了我家廚房開始檢查廚房裏面的東西。
我在門口偷看,發現我爸第一時間去確認了羊尾巴。
他扒開皮,看到裏面是黃色的油,才鬆了一口氣。
我也慶幸,還好昨天沒有一時衝動把尾巴偷出來。
我爸又去檢查自己做好的肉,掀開其中一鍋的時候,冷笑一聲。
「有老鼠進了我們的廚房,偷肉了。」
我渾身一抖,只覺得我爸是個怪物。
他這兩天做了二三十鍋肉,我隨機拿了其中的一小塊,只有冰糖那麼大點。
讓我自己去看,我都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哪鍋肉。
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那怎麼辦?不是七天之內不能喫羊肉的嗎?」
我爸把蓋子蓋起來,「不用管,這就是命。」
「貪嘴,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傍晚的時候,村長給我家送來了兩隻羊,一隻公的,一隻母的。
他嘆了口氣,「最近失蹤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有人一早過去,發現阿英家裏沒人,我看家裏有兩隻羊亂跑亂逛,就乾脆牽到你這來了。」
阿英是嬸子的名字。
「他們如果回來再來你這領,如果不回來,你就當是我給你家羊肉館子添了兩隻。」
村長話頭一轉,笑盈盈的看着我爸,「你家這兩天又做羊肉了,能不能先給老哥哥我嘗幾口?」
我爸也沒有把肉給村長,「村長,這規矩是二十年前我爸立下的,交代我一定要遵守。」
「您放心,這次的福根我也留着呢,之後幾年羊長大了,我保證第一個叫你。」
村長這纔不舍的離開,「行了,村裏還有一堆事要忙呢,我得趕緊找找阿英他們跑哪去了?」
「你說阿英這個腿腳利索的,她男人癱瘓在牀這麼多年,怎麼也跟着沒影了?」
「他輪椅可還在家裏放着呢。」
-16-
我爸看我看的格外嚴,不喫我給的任何東西。
好在,他還需要睡覺。
我爸在最後一天放鬆了警惕,我偷偷溜進了廚房。
我在裏面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我媽。
她跪坐在籠子裏,嘴裏被堵住,旁邊的籠子裏是一隻羊。
我連忙跑過去,拿開了她嘴裏的布。
我媽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她嘴脣顫抖着,哆嗦着,隔着籠子把我抱住。
她身上味道還沒有變成肉香,是我熟悉的刺鼻的蔥姜味。
我也緊緊的抱住她,淚流滿面。
「媽,你能說話嗎?」
我媽搖了搖頭,指了指旁邊的羊,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我眼淚流的更兇,我媽卻抓住了我的手,在我的手上,一筆一畫的寫。
【別喫羊。】
【喫破脂羊後七天內再喫下羊肉,會變羊。】
【讓他們喫。】
我快速說,「可是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我爸在家做了好多羊肉,把我看的死死的,他根本不會喫的。」
我媽又寫。
【喫羊尾。】
對啊,羊尾巴也算破脂羊的一部分。
「可我爸根本不許我進廚房,他對於每鍋肉的份量都有把握,我要怎麼把羊尾加進去?」
我給我媽說了前幾天偷肉的事情,我媽指着這裏的廚房竈臺,在我手上寫了一個湯字。
我搖了搖頭。
破脂羊的香味太香了,在家熬湯肯定會被我爸發現。
在這裏或許不會被我爸發現,但我也不敢呆這麼久。
我媽摸了摸我的頭,讓我從廚房拿了兩個碗。
她用刀把自己的血和旁邊羊的血一樣放了半碗,衝着我笑。
手裏的鑰匙越來越新,我看着我媽,「下次過來還能見到你嗎?」
我媽點了點頭。
「我還能回來幾次?」
她沒有猶豫,向我豎起兩根手指頭。
-17-
七天一過,正如我爸所說,我們家的羊肉館子湧來了更多的人。
我爸做的那些羊肉當天就被全部喫完。
他們每個人喫的肚子溜圓,我忙的腳不沾地,端盤子上菜都是用跑的。
「爸,還好你的菜是提前做的,要不然根本忙不過來。」
我爸嗯了一聲,鼻子總是在聞。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香味?」
我也抬頭仔細聞了聞,「有點像前幾天燉羊肉的味?」
我說完又搖頭,「根本沒有那麼香啊,爸,會不會有別家也在學咱們做破脂羊?」
我爸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他們做不出來的,這羊肉,只有咱們家可以做ťü₄出來。」
我爸雖然是這麼說,卻還是去廚房確認了羊尾巴。
它現在已經風乾的很好,摸起來邦邦硬。
我爸把它取下來,小心的放在罐子裏,不知道藏到了哪。
第二天第三天,我家的生意依舊火爆。
村長他們來到我家,非要拉着我爸喝酒。
我爸推脫不了,我去後廚把留的羊肉端出來。
我拿鍋鏟把肉翻動幾下盛了出來,就擺在他們面前,看着他們一口一口吃了進去,
村長嘬着手指頭,「這羊肉味道可真不錯,太香了。」
「是啊,有點像前幾天喫的破脂羊,李哥真夠意思,把最好的留給我們。」
「好兄弟,幹!」
我看到我爸臉色變了,拿着羊肉聞了又聞,中途還起身出去了一趟。
我知道,他是去確認羊尾巴了。
我悄悄跟在他身後,也跟了出去。
我爸一身輕鬆的回來,我也提了幾瓶酒進門。
他這次大口大口的喫着,我也笑了。
等村長他們走了,我爸晃了晃腦袋就進了廚房,開始做第二天的羊肉。
-18-
今天的羊肉是我爸親手做出來的,他聞了又聞,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我眼睜睜看着他撈出一塊肉喫進嘴裏,末了吧唧了幾下嘴。
他已經十分習慣這個味道了。
這幾天,我反覆把我媽給的血加入他做的羊肉裏,期待他們變成羊。
但是並沒有。
羊血似乎只能增加這道菜的鮮味,讓這道菜十分接近破脂羊的味道。
真正的藥引子,還是那根羊尾巴。
我爸今天做的羊肉不多,來的人卻很多,幾乎要爲這一鍋羊肉打起來。
他們又拿之前破脂羊沒喫到的事情說事兒,說我爸不厚道,一天就想着賺錢。
我爸沒辦法,只能在鍋里加了滿滿一鍋水,把羊肉戳的稀碎,給每人都分了一份。
這次好歹是有湯有肉,村裏人都喫的很高興。
我爸第二天多做了幾鍋,眼裏都發着光。
他最近允許我進廚房了,我在他轉身的時候往鍋里加了白醋,大聲喊道,「爸,咱們老湯是不是壞了?我聞着裏頭一股酸味呢?」
這鍋湯熬了幾十年,我爸寶貝的很。
他湊過來聞了聞,眉頭都皺了起來,似乎是不相信一樣,又喝了一點湯,喫了一口肉。
「壞了,真的壞了。」
「難道是天太熱了?」
「之前也是這樣放的,怎麼會這……咩咩咩咩……」
我爸不可置信的摸上自己的喉嚨,又雙眼瞪着我,他的眼睛正在慢慢變得橫向。
我抄起飯勺,衝着外面的人吆喝,把一份份肉送了出去。
看着他們把肉全部喫乾淨,一個個往外走,我心裏樂開了花。
我爸已經開始趴着走,我沒管他,飛快的回屋拿了鑰匙和鉗子,打開了廚房的門。
籠子裏只有我媽一個,那隻羊不見了。
媽看到我的時候並不高興,而是一臉焦急。
我拿鉗子給她開鎖,她幾次想過來拉我的手,「小雨,你聽媽說,今天不方便,你改天再來!」
她這樣的表情動作,我當然不信,當然不聽。
-19-
鎖頭怎麼都打不開,明明在家裏試了很多次,只要一下就能打開。
鎖頭上面一條裂縫都沒有,我又加了力道,累的氣喘吁吁。
我媽用力的推我,嘴裏焦急道,「快點跑啊!爲什麼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你還有一次機會,下一次再來救媽!」
我苦笑,「媽,你一開始就在騙我。」
「我想明白了,我每一次回到同樣的地方,我只能回去的更前。」
「我最開始回去,我以爲那個女人已經被殺了,實際並沒有,羊尾還在,羊還在,我去第二次,她還沒有被關在籠子裏。」
「你也是一樣。」
「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節點,那你肯定已經喫了羊尾巴,已經開始喫蔥薑蒜,已經不能說話了,你和那個女人一樣,一開口就是羊叫。」
「那我這次回來的時候,你還能說話,你才被關在這裏,你還沒來得及喝湯,對不對?」
我越說我媽越是搖頭,她淚流滿面。
「快走,你快走啊!」
「媽,爲什麼啊?」
我媽低聲尖叫,「都是命!都是命!」
房門被打開,我爸站在門外,手裏提着一隻肥羊,意外的看着我。
我把手裏的鉗子丟給我媽,又一把抓起案板上的刀,向他衝了過去。
我下了狠手,我爸第一下沒躲過去,肚子被我劃開了一條。
他狠狠的把我打倒在地上。
常年殺羊做飯讓我爸很有力氣,他一拳就把我鼻子打出了血,鑽心的疼。
我媽發出尖叫,拿起我扔下的鉗子,正在開籠子上的鎖。
她不停的叫我的名字,說我不聽話。
我爸一腳把我踹到門口,差點把我踹出廚房,我死死扒着門邊,又爬了回來。
我媽尖叫,「還有一次機會的,媽媽沒騙你!時間更提前的話,我只會好好活着!」
我的刀被我爸踹飛了,他看着我們兩個,神色癲狂。
「你們兩個臭婊子, 發現了我的祕密,一個都別想逃!」
「我要把你們全部都做成羊肉。」
我爸一腳踩在我胸口, 拿起桌上的羊尾湯就要往我嘴裏灌。
我媽終於從籠子裏衝了出來。
她撿起地上的刀,狠狠劃開了我爸的脖子。
她也是幫我爸殺過羊的。
我爸手裏的碗掉了,他不可置信的抬頭, 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我媽哭着把我往門外推,我拉着她的手, 忍着劇痛把她從門裏拽了出來。
胳膊上皮開肉綻, 我手中的鑰匙消失了,我卻開心的笑了。
我賭對了。
「媽, 在你喝這碗湯之前,你根本不會被我爸關到廚房, 你今天是第一次被關在這裏。」
「我出了這個門, 就再也回不來了,即使你在過去活着, 我也不可能救到你。」
「我能救你的機會, 只有這一次。」
我媽嚎啕大哭,院子裏突然竄出來一隻羊, 怒氣衝衝的要往我們身上頂。
我媽攔住他, 回頭看了我一眼, 似乎是求證。
「是爸爸, 我成功了。」
【小雨番外】
發現羊血不能代替羊尾巴之後我就有了別的主意。
它有極其相似的味道, 可以用來打煙霧彈, 也可以去麻痹我爸的嗅覺味覺。
他在好幾次的草木皆兵之後,終於放鬆了警惕。
其實我也有考慮過, 這麼一根羊尾,怎麼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加進菜裏?
後來,我選擇把它磨成粉。
還好我爸選擇把它曬乾保存, 我沒費什麼力氣就成功了。
村裏的男人一口一口把它喫下, 我的心激動到顫抖。
第二天我爸做了一鍋羊肉,我悄悄在裏面倒了一點醋, 和他說羊肉做出來的味道奇怪。
我爸果然喫了。
他變成了我們家裏的第一隻羊。
隨後還有第二隻,第三隻……
我把村裏所有流浪的羊都趕回了圈裏。
我媽說人變成羊不可逆, 但我們自己心裏清楚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我聯繫了一個養殖場, 把家裏所有的羊都賣了出去,又買了一批新的回來。
過了幾個月,羊肉鋪重新開張, 這一次,是我媽親自掌勺。
-2-
村裏男人失蹤的時候,大家都很驚慌。
我家裏被圍的水泄不通, 他們都在問我媽之前去了哪裏?我媽又是怎麼回來的?
我媽說她是上山爲了採藥,結果摔斷了腿, 在山裏昏迷了一段時間, 腿好了才下山。
「過年時候這麼冷的天,昏迷在山裏早就凍死了。」
「當年不是在山上準備了小屋嗎?不定是被人救了。」
這個說法有人信,有人不信。
我媽也只是微微一笑,用當初所有人奉勸我的話, 奉勸她們。
「丟了好幾天沒回來,那大概就是人沒了,節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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