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沖喜娘子

我是個沖喜娘子。
能將半死衝活，痴兒喚醒。
五十兩一次，嫁到病除。
及笄七年，積蓄同和離書都壘成小山。
今日，長安的貴客登門：
「姑娘，我家少爺中毒壞了腦子，願用三千金……」
我喜不自勝，打斷貴人的話，直奔主題：
「說吧，要我什麼時候嫁？」

-1-
拜堂後。
蓋着紅蓋頭的我感慨，長安的貴人就是不一般。
只是沖喜的婚禮，都辦得如此奢侈無度。
這嫁衣。
在我嫁給洛陽首富之子時，都沒見過這樣好的料子。
怕是長安的超級大官。
我陳小花也是發達了……
思緒被開門聲打斷。
有腳步聲向我靠近。
嘿，來了！
想必這就是我的第五百任夫君！
見證奇蹟的時候到了！
縱使他曾經如何癡傻，都會馬上變得聰慧過人！才高八斗！
然後拿出說好的三千金，一臉冷漠。
說出我聽過四百九十九遍的套路話：
「承蒙姑娘厚愛，願意嫁我。
「但我心中已有所屬。
「我也不忍姑娘後半生孤苦，這是和離書和銀票，姑娘再覓良人吧。」
給錢讓我滾蛋的好戲。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蓋頭終於被揭開。
我的笑僵在一半。
因爲我看到一個容貌昳麗的少年，抓着蓋頭。
少年實在好看，笑得也實在癡傻：
「娘子，嘿嘿……」
不對！
打開方式不對！
這世界就沒有我陳小花衝不好的人。
我把蓋頭搶回來，重新蓋上。
「你再試試。」
試了八次。
小傻子依舊抓着蓋頭傻笑：
「娘子喜歡這麼玩嗎？
「叡兒也喜歡。
「嘿嘿，叡兒最喜歡娘子了……」
喜歡你大爺呀！
我三千金的訂單！
我思考了半天，覺得是小傻子命格太貴重。
畢竟，我還是第一次嫁那麼高的權貴之子。
光拜堂不夠，得喝合巹酒。
好不容易哄着小傻子同我喝下合巹酒。
才放下酒杯，門外傳來不男不女的尖細聲音：
「太子妃，皇上和皇后娘娘派奴來問，太子殿下好些了嗎？」
什麼？
皇上？
皇后娘娘？
這小傻子，是太子？！
我望向一杯酒下肚，醉得滿臉通紅，抱着我死活不鬆手的小傻子，哦不，小太子。
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也沒人告訴我，嫁的是太子啊。
欺君之罪，能不能不死？
果然做生意，不能什麼單都接。
謝邀。
下次接單前，一定問清身份。
上上上上次沖喜，對象沒到弱冠，他的父母去官府申請了全額退款。
這次，是假一賠命？
我的命好苦啊！
小傻子不知道我心中的痛，只知道自己娶了媳婦，抱着我哼哼唧唧地表示開心：
「娘子，叡兒好熱，要娘子抱抱……」
沖喜是暫時衝不好了。
東宮那麼大，憑藉我一個弱女子大抵是跑不掉的。
現在，只能指望小傻子捨不得我死了。
主打陪伴。
我清了清嗓子，狐假虎威：
「本太子妃要和太子睡下了，待明日再看。」
小傻子笑嘻嘻地湊過來，抱着我：
「娘子，睡覺覺。」
睡吧，睡吧。
最好睡一覺發現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只是在洛陽七進七出的豪華宅院裏做了一場夢。
狗屎。
小傻子抱得真緊。
看在他好看的份上，原諒他一次。
睡醒。
小傻子頭埋在我懷裏。
將我抱得嚴嚴實實。
藉着天光，我才發現臥房內鋪張到過分。
我從未如此高貴。
也從未如此接近死亡。
這就是傳說中的「高處不勝寒」嗎？
不白來，都不白來哈。
有人敲門，畢恭畢敬地提示：
「太子妃，今日需到宮中敬酒。
「皇后娘娘想看看您和太子殿下。」
合着斷頭酒啊？
小傻子被吵醒，迷迷糊糊爬起來，揉着眼睛：
「娘子。」
看不出半分聰慧樣子。
這笑的，比之前我養的大黃狗還燦爛。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
蒜鳥，蒜鳥，生死有命。
ṭů⁹死之前逗逗太子爺，不虧。
我摸着小傻子的頭，一臉認真：
「你的娘子要被你的孃親咔嚓了。
「小傻子，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我假裝抹眼淚，實則透過指縫偷窺。
小傻子嚇得嗷嗷大哭：
「不要！叡兒不要娘子死！叡兒去求孃親。」
哭那麼大聲是怕我死得不夠快嗎？
我來不及捂小傻子嘴。
丫鬟聽到哭聲衝進來，正好看到我把小傻子壓在身下。
我的裏衣不小心被小傻子扯開。
被褥凌亂，姿勢親密。
丫鬟惶恐，睜大眼又趕忙合上，垂頭撲通跪下。
好清脆的一聲。
「奴婢不是、不是……有意打擾太子和太子妃好事的。」
身後的掌事姑姑發出絕望的哀嘆。
衝進來，扯着丫鬟出去。
還不忘把門關上。
我看着身下，哭得滿臉潮紅的小傻子。
哄着：
「你去求求你孃親，我就不用死了。別哭呀。」
小傻子終於止住哭聲，懵懂點頭。

-2-
京城好大，皇宮也好大。
馬車搖搖晃晃走了很久，我才見到了皇上和皇后。
小傻子一下馬車，開心地跑過去。
「父皇、母后，你們給叡兒娶的娘子，叡兒很喜歡。」
「娘子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是漂亮又溫柔。
「對叡兒超級好。」
什麼叫不是很聰明！
生氣了。
誇我漂亮也沒用！
小傻子要不是太子，今日我高低一套「正反手組合大嘴巴子」。
但他是。
我只能假笑，面對這個歹毒的世界。
皇上打斷小傻子：
「叡兒，不可以這麼說自己的娘子。」
小傻子點點頭。
轉過來，向我道歉：
「娘子，對不起。娘子最聰明瞭。」
皇上頷首。
皇上是個意氣風發的帥氣中年男人，不像話本子寫的那般嚴肅。
訓完小傻子，伸手摸了摸小傻子的頭。
「吾兒喜歡就好。」
皇后笑着望過來。
好美啊！
完了，想給公公戴綠帽子。
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齷齪思想被皇后甜美的聲音打斷：
「小花啊。」
我內心是「娘子，我在。」
可現實只能猥瑣求生。
「娘娘，民女在。」
皇后拉着我的手，給我套上好值錢好值錢的鐲子，寬慰：
「你別怕，太子癡症是沉痾舊疾，一時半會衝不好也正常。」
我附和點頭。
最喜歡人美心善的姐姐了。
皇后繼續開口：
「聽下人說，你昨夜把叡兒伺候得很好。
「母后就叡兒一個孩子，你若是給母后添個孫兒，也很不錯……」
接沖喜的活七年來，第一次想獻身。
不過看着小傻子咧個大牙樂的樣子，又不太想了。
雖然小傻子長得好看，可心智如同幼兒。
誰會對一個孩子下手啊？
皇后的手緊了緊：
「委屈你了。可這大梁江山，得後繼有人。」
燃起來了！
感覺自己又行了！
看一眼小傻子，又萎了……
我的情緒還在跌宕。
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
「國師求見。」
皇上讓內侍去宣。
皇后拉着小傻子的手放到我手上，鄭重地同我講：
「小花啊，剛好讓你見見國師。
「本來母后聽到你沖喜的名頭，還不信。
「是這位國師替你占卜命格，說你天生鳳命，旺夫甚至旺夫族乃至國家……」
我還在疑惑之際。
便看到了我那江湖騙子爹身着道袍。
養了一嘴鬍子。
裝的是仙風道骨。
趁大家不注意，還不忘向我挑了個眉。
淦！
騙到皇帝頭上了！
什麼九族清零遊戲？
不敢舉報。
只能裝傻，帶着真傻去捉蝴蝶。

-3-
半夜剛哄睡小傻子。
屋頂有翻瓦片的聲音。
我起身查看，還來不及說話，抬頭喫了一嘴灰。
他大爺的！
我正準備發怒，發現屋頂出現了個洞。
我爹探出頭，向我招手：
「乖女兒，上來！爹給你帶了烤牛肉。」
這東宮守衛有夠鬆懈的。
我爹這種三腳貓武功也能進來？
憑什麼？
世界果然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我邊吐槽邊爬上屋頂。
眼尖的我發現，我爹早就喫完了一半多的烤牛肉！
天殺的！
我爹被我追着跑了一圈。
最後，他站在我對面，氣喘吁吁地發出停戰申請：
「別追了，爹下次再給你帶不就行了……」
「說這些？」我打斷我爹的廢話，「老實交代，你怎麼混到宮裏了？」
我爹一邊防着我，一邊解釋。
「這不是苦日子過夠了，想享福。」
我繼續追殺我爹：
「享福不能回去找我？
「你女兒多能掙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騙到這裏來！活膩了？
「你什麼時候還能占卜他人命數，我怎麼不知道？」
想當年，我爹做江湖騙子的時候被人追着打。
有一次，差點沒命。
因爲我爹他老人家，跟將軍夫人說：
「夫人，你命裏無子嗣。」
將軍夫人信了！
放心跟丞相搞在一起，也不做啥防護。
結果有了孩子。
重點是，大將軍在外征戰了兩年，從未歸家。
總不能讓將軍夫人修書一封，跟大將軍說：
【夫君征戰兩年辛苦。
妾身體恤夫君沒個一兒半女，想着不讓夫君辛勞，便找別人替夫君出力。
給夫君生了個大胖閨女！
閨女雖然不是夫君的，但妾身是夫君的啊！
放心，閨女跟夫君姓。
也叫咱將軍府不至於斷了香火。
可憐將軍夫人說又不能說。
又因爲身體原因，打也打不掉。
最後只能偷偷將孩子生下來，丟了。
將軍夫人喫了好大一個虧，覺得被我爹騙了。
夥同丞相派人，滿世界追殺我爹。
我爹逃命時，還順帶把將軍夫人的孩子撿走養大。
對，那孩子就是我。
我爹眼看我要舊事重提，強行打斷：
「我說過了，我算的沒問題。
「將軍夫人生而不養，確實不算有子嗣啊！」
這個騙子，死到臨頭還在狡辯。
燒成骨灰，估計嘴還在。
太硬了！
欺君罔上的罪，這要被抓到，就是：
爺倆手牽手，奈何橋上走。
我爹掐指，裝得煞有介事。
「你放心，爹糊弄得住。
「這小太子呀，雖是小你兩歲，但癡傻之前也是人中龍鳳，一度是長安女子必嫁榜榜首！」
我冷笑。
「謝謝你嗷。不過他已經傻了。」
我爹湊近。
露出諱莫如深的笑：
「這你就不懂了，蠢了纔好調教。
「太子貌美，除此之外……」
我爹嘿嘿笑了兩聲，盡顯猥瑣風範：
「爹偶然發現，太子不近女色，潔身自好，定是佳婿！」
我真服了！
「不近女色，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不直。」
我爹一臉自信，拍着胸口保證：
「放心，你爹色誘過了，他沒問題。
「包直的。」
我看了眼我那「半老徐爺」的爹。
無語凝噎。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喜歡嫩的？」
我爹還沒來得及回答，屋內傳來了哭聲。
「娘子，娘子……」
我想瀟灑跳下去。
崴腳了。
跌了個狗啃泥。
小傻子哭着出門，發現了我。
啥也不問，只把我拽進懷裏。
我這才發現小傻子哭得慘兮兮的。
一臉的眼淚。
眼尾泛紅地望向我。
哭得哽咽，委屈巴巴。
最後，直往我胸口蹭。
「娘子，你不要叡兒了嗎？嗚嗚嗚……」
我哄着小傻子。
我爹趁亂在無人注意的地方，對我露出會心一笑。
消失了。

-4-
哪是來做娘子的？
分明是來做孃的。
哄喫、哄睡、陪玩。
好在丫鬟伺候得仔細，我這「娘」做得還算輕鬆。
趁着小傻子在鬥蛐蛐，我問伺候了小傻子很久的春桃：
「殿下一直這樣嗎？」
春桃先搖頭，又點頭，又搖頭。
解釋了半天：
「殿下十九歲之前，是極英明神武的儲君。
「對我們下人很好，從不隨意打罵，也不愛凌虐。
「就是冷淡了些。
「可是去年宮宴，殿下被自己的皇叔投毒後，就變得癡傻。
「中毒後的殿下也冷淡，老喜歡自己悶着頭一個人玩。
「後來太子妃您來了，殿下才變得黏人。
「太子妃您可千萬別嫌棄殿下，殿下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這話說得。
我倒是不嫌棄。
可是小傻子好了，就該嫌棄我了。
我畢竟嫁了五百次。
滿朝文武。
有好幾個前夫哥。
當然，前夫的爹也不少。
我沒記錯的話，我還嫁過小傻子的遠方表姐。
恩，表姐。
我抬頭，小傻子的蛐蛐贏了。
不愧是我前幾日陪他抓了一夜的「大將軍」。
小傻子屁顛屁顛跑來要獎勵。
我隨手抓了把糕點。
小傻子不要，吧唧一口親在我臉上。
「糕點哪有娘子甜？」
我發出爆鳴聲：「誰教的？」
小傻子的眉梢一下子垂了下去。
委屈巴巴：
「是娘子昨天給我的書。」
什麼？
是我買話本子時，順手買的《垂髫啓蒙必讀的一百個小故事》？
垂髫，說破天七八歲的年紀。
什麼娘子不娘子？
甜不甜的？
無良書籍，毀我夫君！
我氣沖沖跑去跟皇后告狀。
順藤摸瓜，發現無良商販私印就算了，還印不ţṻ²良啓蒙書籍。
再深追，竟然是間諜組織。
此事在民間流傳開。
我的行爲，那叫一個大受讚揚。
禮部的祭祀司大人還特意爲我上書：
【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太子妃實乃神女下凡，興盛我大梁……】
信他個鬼。
祭祀司大人是我爹的遠方表弟。
見面，我還得喚人家一聲表叔。
果然自家人誇自家人，都不管別人死活的。
關係戶，讓我當上了。
我的沖喜口碑，也立了起來。
我盤算着，以後和小傻子和離後，接單得漲價。

-5-
即使成名了，我依舊不忘初心。
總喜歡喬裝一番，帶着小傻子去逛街。
小傻子每次都很開心。
「又可以和娘子去逛街了。要給娘子買胭脂水粉，買襦裙襖裙、買珠寶釵環，買好多好喫的……」
我逗他：「只給我買？」
小傻子點頭。
嘿嘿笑。
「只給娘子買。」
這小傻子，怪可愛的。
這樣過一輩子，也不是不行。
小傻子喜歡二人世界，侍衛只能偷偷跟着。
街上的商鋪有些心善，看我夫君是個傻子，便少收些錢。
有些則是欺負我一個弱女子還帶個傻子，想大掙一筆。
還有攔路調戲小傻子的小霸王。
「喲，這小傻子長得真好看啊！不如陪爺幾個樂呵樂呵。」
氣煞我也！
當我面調戲我的人！
還是在大街上，實在猖狂！
對面一臉傲慢，露出腰牌，報了「永昌伯爵府」的名頭：
「你這妮子，莫要不知好歹。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這是什麼。
「在這裏，還沒人敢對小爺我說不。」
我氣得罵娘。
「不過就是永昌伯爵府的狗奴才。
「天子腳下，皇城重地，容得你放肆？」
小霸王想動手打我，我還沒來得及比劃比劃，被小傻子攔住。
「不能打我娘子！」
這聲音讓我的心跳亂了一拍。
我都快忘了，小傻子已然過了弱冠。
高出我整整一個頭。
護起人來，攔得死死的。
明知道自己護不住也要護。
真是個痴兒。
不過小霸王打不到我們。
被東宮的侍衛痛揍一頓，連着不良商販被送去了京兆尹府。
欺男霸女，猖狂一世的侯府。
就這樣，因爲我和小傻子的鬧劇，被打掉了。
城中的黑心商人，也被打掉了。
我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那是一個水漲船高。
小傻子的太子之位穩不穩，我不知道。
但是我太子妃的位置，好像越來越穩固了。
我爹派人偷偷送信來：
【別一天到晚想着和離！掙你那點破沖喜活計的錢！有沒有志氣？】
我看着小紙條上的字懵了。
辛辛苦苦派人送信進來，就講這？
純罵局？
一點有用信息都不給？
我滿臉不可置信。
送信的丫鬟都走了，又突然回頭。
尷尬地摸着鼻子笑。
「太子妃，不好意思。還有一個忘記給您了。」
然後，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新的紙條。
不愧是我爹選的人，跟我爹一樣不靠譜。
我接過紙條。
紙條上赫然寫着：
【乾點正事！爹給你打造的人設不能倒！你要做皇后！做太后！】
這破紙條還不如沒有。
我把紙條隨手丟在書房。
忙着和小傻子去做酥糖，忘記燒了。
結果睡到半夜，聽到牀腳有水燒開的聲音。
我迷迷糊糊爬起來，就看到哭成淚人的小傻子。
哭成了燒水壺，嗚嗚咽咽：
「娘子，娘子不要叡兒了……」
我靠過去，抱住小傻子。
「要！怎麼不要？」
小傻子攤開手，手心裏是我爹給我的兩張字條。
我心下一驚，但又想到他是個傻子，好糊弄。
便接過字條燒了。
小傻子繼續嗚嗚咽咽：
「娘子爲什麼要和離？
「是因爲嫌棄叡兒是個傻子嗎？
「叡兒會很努力做皇上，給娘子做皇后的。
「叡兒死了，就可以給娘子做太后……」
？？？
「呸呸呸。」我捂住小傻子的嘴。
「什麼死不死的？
「不準死。」
小傻子抬眸，一雙桃花眼哭得梨花帶雨。
「我不要娘子走。」
我看着小傻子，心裏有一塊地方變得柔軟異常。
這是我最長的一段ŧų⁾婚姻。
快一年了。
每日糾纏在一起。
小傻子除了不通男女之事，其它做得都極好。
要星星給月亮的。
長得又俊朗。
不傻笑的時候，更是勾人。
而且傻了，就這個腦Ṫŭ̀ₔ子，很難有其他女子。
皇上和皇后喜歡我。
我這個太子妃，在民間的威望也頗深。
細來想想，真的強過我在不同的地方嫁給不同的男女老少。
在這裏，太安寧。
舒服久了，就不想走了。
我把小傻子按進懷裏，輕拍着他的背解釋：
「那是我跟他們寫着玩的，我怎麼會離開叡兒呢？
「叡兒那麼乖，那麼懂事，還那麼喜歡娘子。」
小傻子止住眼淚，咬着脣點頭。
我問小傻子：
「那叡兒會一輩子喜歡娘子嗎？」
小傻子狂點頭。
「喜歡，一輩子喜歡娘子。只喜歡娘子。」
小傻子做不了皇上，做個閒雲野鶴的王爺也好。
我就做個閒雲野鶴的王妃。
那夜睡得好。
夏夜落雨。
下盡了近日的煩悶。
檐下雨滴，落了一夜。

-6-
和小傻子又過了半年安生日子。
後宮不急。
前朝也不急。
沒有半分要換太子的意思。
春桃和我仔細討論過其中緣由。
春桃發表意見：
「殿下以前真的很厲害，賞罰分明，以後定然是個明君。
「所以大家都希望太子能回來。
「而且陛下正值盛年，大家也不急。」
這是急不急的問題嗎？
培養一國儲君有多不容易，我再清楚不過。
因爲小傻子雖然傻了，但還記得許多事。
我曾經問過小傻子：
「沒有我之前，叡兒你是怎麼活的啊？」
小傻子想了很久，纔開口：
「讀書、練劍、騎馬、禮儀……好多好多規矩。
「早也讀，晚也讀。
「晚上要等燭火滅了，才能睡覺。」
東宮的燭火經燒，燒完大抵都快天明瞭。
我望向宮燈，又問：
「那你小時候呢？小時候玩什麼？」
小傻子清雋的臉上浮現出不解：
「小時候也一樣啊，太傅總佈置很多很多的課業……」
我摸着小傻子的頭哄着：
「傻了也有傻了的福分。」
小傻子在我懷裏癡癡地笑。
春桃的話我不太信。
培養一國儲君得從小抓緊。
這樣的豪賭，實在不合理。
我便找人去打探了一番。
他傳回來的消息是：
【京中重臣府邸還有許多待嫁的小姐，她們都在等着太子好起來，嫁進東宮。這些小姐們聯手，逼着自己的父親保住了太子。】
紙條被撕得粉碎。
我望向正在給我剝蓮子的小傻子。
我既憐他十數年辛苦，若真的好不了，白白浪費了一身才學。
又害怕他有朝一日不再癡傻，便不要我了。
真糟糕啊。
還是。
沒忍住，動了心。

-7-
我偷偷去找了我爹。
我尋思江湖騙子混了那麼多年，說不定有什麼別的看法。
我才問完：「爹，你說太子到底會不會好啊？」
我爹沒有絲毫猶豫，回答得斬釘截鐵：
「女兒，你屬於概念神。沖喜必好！
「你嫁進東宮，蕭叡好不好只是時間問題。」
我垂下頭。
開心，又不是那麼開心。
我爹注意到我的複雜表情。
他摸了摸我的頭。
「別想那麼多，我說過，你一定會是ṱû₊皇后，還會是太后。」
我知道我爹是個騙子。
但這一刻，又希望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蕭叡好起來，還會繼續要我。
可我又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可以是皇后。
但我爹沒說過後宮只我一個。
雖然，如今的皇上只有皇后一人。
可歷朝歷代，除了如今的皇上，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嬪妃無數？
更何況蕭叡對我的親近，源於他心智不成熟的依戀，我們沒有其它感情基礎。
蕭叡可能會厚待於我，也可能會愛上別人。
期待男人的愛，最沒有意義。
我突然不想在長安了。
不想困在四四方方的牆內。
和一羣姑娘去共享蕭叡的愛。
還是，回洛陽吧。
做回沖喜娘子。
只要衝得好。
我就算是八十歲，也有人娶的。
算得上終身事業了。
不糟糕。
已經很好了。
我只是私心希望。
小傻子好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晚一點變成大家記憶裏文武雙全、聰明絕頂的蕭叡。
到時候，再把蕭叡還給他們。
從我爹那回到東宮，我總是心不在焉。
小傻子察覺到，開始想方設法哄我開心。
喜歡的蛐蛐、喜歡的書、喜歡的喫食，收藏了很久的亮晶晶東西……
一股腦送給我。
我白天裝得開心。
可夜裏，總做噩夢。
夢見小傻子變回了蕭叡。
他左擁右抱，旁邊還站着三千美人。
美人們像滿園盛開的花。
爭奇鬥豔。
我像個角落裏的野菊，暗淡得不值一提。
她們在笑我：
「皇后娘娘怎麼是這般普通的女子？要姿色沒姿色，要家世沒家世，要才學沒才學……」
美人裏面有權勢滔天的權臣千金。
有富可敵國的皇商女兒。
更有名滿京城的才女。
傾國傾城的絕色。
色藝雙絕的姑娘……
她們或奚落，或嘲諷。
我從夢中驚醒。
喘着粗氣，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喃喃自語地告訴自己：
「別把自己的不自信，轉化成女子相爭。
「我配不上蕭叡，跟其他女子沒有關係。」
小傻子睡得正香，被我的動靜吵醒，伸手將我拉回他懷裏。
「娘子做噩夢了嗎？」
我點頭。
小傻子學着我哄他的樣子，輕拍我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別怕，娘子。叡兒在。
「叡兒會保護好娘子的。」
語氣說得真誠，差點騙出我的眼淚。
我縮進小傻子的懷抱，壓抑住情緒。
哄他，也哄自己：Ŧū́ₔ
「睡吧，睡吧，睡了就沒有煩惱。」

-8-
終於結束了連綿許久的雨。
小傻子纏着我去捉知了。
捉知了好呀。
知了炸出來香香脆脆的。
小傻子誘惑我：
「娘子陪我去嘛，抓到的知了都給娘子喫。」
看着我不相信的眼光，小傻子挺起胸膛。
「叡兒從不騙娘子。」
可是今天，我沒喫到知了。
爬樹的時候，不知道爲什麼，小傻子突然從樹上掉了下來。
一頭撞在石頭上，昏死過去。
流了很多的血。
我慌了。
東宮烏泱泱來了許多人。
有皇上、皇后、有整個太醫院的當值太醫……
小傻子的病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
我作爲太子妃，在最裏面坐立難安。
等了三個時辰，小傻子終於醒了。
小傻子好像變了。
那眼神清明，金尊玉貴的樣子，哪還看得出之前的半分癡傻！
他不是我的小傻子了，變成了大家的蕭叡。
蕭叡的視線掃過所有人。
落在我身上時，沒有任何不同。
冷漠疏離。
像隔了迢迢銀河。
壞蕭叡。
真的半分情誼都沒有啊。
可情愛一字最是難求。
不然我爹也不能單身那麼多年。
還是走吧。
皇上和皇后大喜過望，屏退衆人，拉着唯一的兒子說個不停。
我也出去了。
蕭叡的臥房門被關上。
將我和蕭叡隔在屋子的內外。
其實橫亙在我們中間的，又何止這屋子呢？
太子痊癒的消息很快在京中傳開，許多官家女眷紛紛遞上拜帖。
拜帖堆滿了書案。
這都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了。
我開始收拾自己的包裹。
蕭叡還是小傻子的時候，給我買了很多東西。
捨不得。
但還是放下了。
只拿了屬於自己的三千金，還有我從洛陽帶過來的東西。
包裹小小的。
和來時差不多。
背上就能出發。
只等拿到和離書，回洛陽。
人道洛陽花似錦，偏我回時不逢春。
都怪日子不好，趕不上春天，都看不到牡丹開了。
我擦了擦眼淚。
告訴自己：等來年，來年牡丹一定會開。
但心裏難受，好像難過的不止看不到牡丹。

-9-
我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蕭叡。
我想蕭叡他大抵是不想見到我的。
可能嫌我粗鄙，也可能討厭我見證了他太多不堪時刻……
俗話說得好：「瘸子好的第一件事，就是丟掉柺杖。」
他既然不想見我，我也不想去惹他心煩。
我去找皇上要了和離書。
皇上聽完我的要求，有片刻怔愣：
「小花，叡兒纔好，你爲何如此急着要同叡兒和離？」
我配不上他。
但我說不出口。
我只說：
「陛下，當初說好的只是沖喜，衝好了，我就該走的。」
皇上拗不過我，賜下和離詔書。
我拿着詔書，買了馬車，準備回洛陽。
洛陽風光好。
長安，以後就不來了。
我放下馬車的帷裳。
馬蹄聲噠噠，一點點離開這個傷心地方。
馬車在城外突然停下。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情況。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伸進來，揭開了馬車帷裳。
是蕭叡。
蕭叡說話的聲音低沉，儘量裝得冷靜自持，但我還是聽出了其中的慌亂。
「孤的太子妃，這是要去哪裏啊？」
這個時候來，țù⁽應該是想說清楚吧。
我翻出和離詔書。
指着上面的字：
「你不用擔心，我們和離了。
「我回洛陽，以後不會來煩你的。」
我知道蕭叡好看。
但從沒想過正常時候的蕭叡如此好看。
他坐進馬車，錦衣華服，面如冠玉。
狹小的空間一下子感覺明亮了起來。
蕭叡修長的手指劃過詔書，落在右下角。
「都沒國璽印，這詔書做不得數。你可不能拋夫棄子。」
啊？
不對！
「哪來的子？」
蕭叡拿出一副畫像。
畫像上，我和蕭叡坐在一起，我的腿上還有一隻正在打盹的獅子貓。
溫馨的一家三口。
重點好像跑偏了。
這詔書竟然是無效的！
我看着詔書，手指委屈地蜷起，但只能小聲抱怨。
「你們騙我，你們欺負人。」
不敢罵負心漢，又不能宣泄，越想越氣，卻也只敢問：
「那你說怎麼辦嘛？」
手臂被猛然一扯，我搖搖晃晃跌入蕭叡懷抱。
蕭叡的下巴在我頭頂蹭了蹭，心滿意足地開口：
「孤的太子妃自然要跟孤回去，爲孤生兒育女。」
纔不想生。
我拒絕。
「你找別人去吧，朝中那麼多權臣的女兒等着給你生……」
蕭叡的指尖摩挲過我的後背。
聲音裏帶上了一絲歡愉。
「她們說的果然沒錯，太子妃是喫醋了。」
「是孤不對，孤沒有早些解釋。」
我哼哼兩聲。
「纔沒有。」
蕭叡冷峻的臉上有了溫度。
「那些女子保我的儲君Ţű̂⁼之位，從來不是因爲愛慕我。」
啊？
我沒有打斷蕭叡的話。
認真聽着。
「說來話長。這一切的開始是因爲孤的皇妹喜歡讀兵法、騎馬、射箭。」
蕭叡說的皇妹我認識。
大梁的二公主，也是頂頂有名的女將軍。
「皇妹曾告訴過我, 女子自有一番見解, 能建功立業，也能出謀劃策。
「皇妹後來帶兵出征。
「出征前，她向我引薦了許多頗有才學和政治天賦的女子。
「我答應過這些女子, 以後若能登基，必然創女學, 允許女子參加科舉。
「所以她們纔會堅定地選擇我。
「至於被傳成仰慕，那隻怪世人總喜歡把男女之間的事情, 套在情愛之上。」
蕭叡說完，揭開帷裳。
我往窗外一看。
替我打探消息的小廝跪在馬車外。
雙頰腫脹，磕頭道歉：
「太子妃, 奴錯了。
「奴也是聽外面人瞎說, 不鑑別真假就彙報給您。
「奴該死，奴不該破壞您和太子殿下的感情。」
帷裳被放下。
我依舊沒能從蕭叡懷裏掙脫。
蕭叡彎起脣角, 緊了緊手臂。
「孤承諾，孤這輩子只你一人。
「孤的太子妃, 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嗎？」
一生一世一雙人？
虛妄得不切實際。
更何況是太子蕭叡。
我碎碎念：
「我們又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
只是低谷期陪伴的恩情。
我並不覺得能讓蕭叡愛上我。
蕭叡嘆氣。
「你真的跟國師岳父說的一樣軸。」
被發現了？
我睜大眼睛，有些慌亂。
蕭叡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 拍拍我的背, 寬慰。
自稱也一點點從「孤」變成了「我」。
「沒事！別慌！
「說來, 我還挺感謝岳父把你送到我身邊的。
「我從小都在學如何做好一個儲君, 如何做好一個君王。
「小花，儲君是沒有童年的。
「我小時候要扮成個小大人。
「沒有追蝴蝶、捉知了的記憶……
「更遑論無憂無慮像個孩子一樣，什麼都不需要去想，什麼都不用去做。
「在被皇叔毒傻那年, 我才變得像一個孩子, 但又好像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直到父皇說, 要給我娶個娘子。
「然後，你來了。
「陪着我。
「彌補我生命裏所有空白。
「或許你不會理解那種感受。
「但是小花, 我喜歡你。我這輩子，不能沒有你。」
說得我雞皮疙瘩往外冒。
我不爲甜言蜜語誘惑。
梗着脖子，追問：
「那爲什麼清醒以後, 一直不來看我？」
蕭叡扶額, 變得比我還委屈：
「小花, 我撞到了頭啊, 得臥牀靜養。
「你一直不來看我，我還以爲你不喜歡聰明的, 跑了。
「還好岳父來告訴我, 你從小就喜歡自我懷疑，還喜歡想東想西。
「岳父才說完, 父皇就讓李公公快馬加鞭從宮裏傳信過來，說你要走了, 還說自己用無效的詔書糊弄過去, 讓我速度追妻……」
吐露真心的話說得太久。
坐得屁股都麻了。
我下了馬車。
天色漸黃昏。
蕭叡從身後環住我。
「這次該跟我回去了吧？」
我點頭。
回去的路上。
我們又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我：「春桃不是說你很冷漠？」
蕭叡：「再冷漠娘子都跑了。再說，對娘子，有什麼好冷漠的。我最愛娘子了。」
我：「油嘴滑舌。」
蕭叡：「我是傻子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態度。」
我：「那能一樣？」
蕭叡：「爲什麼不一樣？我就是愛娘子, 愛娘子，愛娘子……」
愛到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