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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風將我送上鄰國太子牀榻的那年。
我畏畏縮縮,想要抱他:
「長?,我怕。」
可他只是輕飄飄的:
「你本來就笨,?得還不如?媱半分漂亮,是個男?都不會碰你,且等着過些時候我來接你吧。」
他說話算話。
真的來接我了。
卻因爲先斬後奏被謝家罰跪於堂前,逼着娶我。
誰都以爲他會拒絕,卻不想會是我先?步抱着肚子搖頭開口:
「阿綰不嫁他。」
他?笑了,不屑:
「我都還沒嫌棄你,你倒先來嫌棄我了……」
這話戛然而止,因爲他看?了我微微鼓起的小腹。
?愣,不可置信的紅了眼,猙獰:
「他碰你了?」
-1-
謝??問出這句話時,表情很兇。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茫然地開口:
「太子殿下是阿綰的夫君,爲何不能碰阿綰?」
更何況,不是謝??將我送到太?殿下牀榻上的嗎?
一年前,大晉和離國決定聯姻。
我這個癡傻公主?然拿不出手。
那剩下的人選便只有我的皇姐蘇?媱??了。
可謝長風不答應。
「大公主天資聰穎,冰清?潔,怎麼能去那苦寒之地磋磨?」
所以他看向躲在他身後的我。
他該是討厭我的。
我的?妃是謝家族中?子,爲了家族隻身入宮。
成爲謝家向天子表忠的「供物」。
可她沒得到天子的愛,生下的孩子還是個痴兒。
謝家自知虧欠太多,所以從小到大,謝長風都被謝家爹孃囑咐,好生護着我。
恰好,我與皇姐不一樣。
蘇青綰天生癡傻,愚笨不堪。
還皮糙肉厚。
幼時皇姐貪玩拉着謝長風一起,他爲了不讓我跟着,便把我留在獵場,我害怕想讓他別去的。
可他卻不耐:
「你在這棵樹下別動等着我不就得了。」
「更何況皇家獵場,還有什麼危險?蘇青綰,你煩不煩啊。」
他撒謊,獵場裏黑漆漆的,還有毒蛇和野豬。
夜裏,甚至還能聽得見豺狼的叫聲。
爲什麼是夜裏呢?
因爲謝長風玩過了頭,把我忘了。
等其他人再找到我時,我依舊在那棵樹下,只是身上多了毒蛇的牙印,和躲避野獸的傷痕。
他氣得差點哭了,其他人說,他找了我一晚上:
「你怎麼這麼笨!就真的一動不動了!」
我不想要他哭,所以我傻笑着抹他的眼角:
「長風不哭,阿綰聽話。」
甚至爲了安慰他晃了晃被咬的左手道:
「阿綰不疼!」
騙他的,其實疼死了。
可是母妃在臨終前曾給我說過:
「阿綰,無論如何,都不要惹你表哥生氣,若是可以,讓他高興,讓他喜歡你。」
母妃該是很疼我。
她生病的夜裏,總是在我熟睡時紅着眼眶,久久地看着我。
所以我聽話。
努力不讓謝長風生氣,逗他開心。
他一愣,看見我下一秒齜牙咧嘴的模樣,氣笑了:
「蘇青綰,你笨死了。」
我差點忘了疼,傻兮兮地盯着他問:
「那長風高興嗎?長風喜歡阿綰嗎?」
我突然湊近,謝長風張了張口,臉不知爲何紅了。
卻是生氣地退開,道:
「誰喜歡你!你笨成這樣,就是要喜歡,也應當喜歡青媱那般聰慧的女子。」
這回,他沒說謊。
所以皇姐不能去和親,我就可以去。
-2-
因爲皇姐會衝進他懷裏,朝他哭,傷心極了:
「怎麼辦啊長風,我纔不要去!」
「我不要嫁什麼狗屁太子,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她雙眼垂淚看着謝長風,欲言又止。
這話算沒說完,但說完也沒差了。
我看見謝長風被抱住時一僵。
片刻後又輕輕地回抱着皇姐。
珍重不已。
彷彿害怕弄碎一件寶貝。
可若是皇姐不去,那還有誰能去呢?
大晉可只有兩位公主。
謝長風沉默了。
我怕偷聽被發現,跑回了自己殿裏。
等皇姐走後,謝長風來找我時,已是午後。
我玩着自己的寶貝物件兒,都快把他們的話給忘了。
抬頭,看見謝長風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我不說話。
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有點害怕。
是偷聽被發現了嗎?
長風會生氣的。
我本來就傻,現在卻還要裝傻,衝謝長風搖着撥浪鼓,笑:
「長風!」
那隻撥浪鼓是他給我的。
我與皇姐的生辰本是同一日,可一個癡傻不受寵的公主……
似乎沒資格和寵妃的女兒一起大辦生辰宴。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可能成爲未來儲君的弟弟。
以往,母妃都會抱着我,給我穿上她親手做的新衣裳,看着天上爲皇姐賀生的煙花。
她好像很難過,我不想要她難過。
所以我裝作很開心,衝着母妃笑指煙花,讓母妃瞧。
可爲什麼,母妃流的眼淚更多了呢?
-3-
後來,母妃走了。
再也沒人在我生辰時給我親手做新衣裳。
我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抱膝坐在殿前的長階上,看着天上的火樹銀花。
我是個傻子。
不應該難過的。
但心裏總是悶悶的。
想着母妃眼睛泛酸。
謝長風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夜裏風涼,底下人怎麼看着的?要是病了怎麼辦?」
我茫然,不解這個平時對我沒有好臉色的表哥爲何突然來此。
他受不了我的目光。
別過臉,將一樣東西丟給我:
「你也一樣,蠢死了,他們不管你,你不知自己回屋嗎?」
那是一隻做得精巧的撥浪鼓,刻着精緻雲紋。
我素來愛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
謝長風從來瞧不上。
可是他卻給我做了一個。
我驚喜地抱着撥浪鼓笑。
咚咚咚的鼓聲伴着煙花的亮光。
照映着我和他的臉。
我喚着:
「長風!我喜歡長風!」
母妃教我,若是誰讓我高興。
那我便是喜歡誰。
所以我喜歡長風。
我喜歡謝長風。
他反應極大。
脖子都紅了,氣極:
「笨蛋,誰教你這麼亂說話的?!」
打鬧聲、歡笑聲交織。
那是母妃離開後,我最喜歡的一個生辰夜。
-4-
也是後來我才知道。
那日皇姐生辰,他送給皇姐的是一扇自己雕了半年的檀木屏風。
我那隻撥浪鼓,也不過是屏風雕完後剩下的邊角料而已。
-5-
該是離國太子前來接和親公主的晚宴上。
他將我推進那間緊閉的廂房。
我畏畏縮縮,想要抱他:
「長風,我怕。」
可他只是輕飄飄的:
「你本來就笨,生得還不如青媱半分漂亮,是個男人都不會碰你,且等着過些時候我來接你吧。」
他自認這是個好計策。
離國太子且不說醉酒不醒,就是沒醉也瞧不上我,更不會碰我。
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又是事實。
他只得認下,讓我做和親公主。
而我是作爲大晉和離國聯盟的和親公主,有了這個身份,去了離國,也不至於受磋磨。
畢竟既是兩國聯盟的棋子,又是個傻子。
離國太子再憋屈。
也不會和一個傻子計較來壞了兩國大事。
至於過些日子他爲何能來接我。
我還沒想明白。
就已經被推進去了。
-6-
廂房裏安安靜靜的,瀰漫着淡淡的酒香。
牀榻上,有一人躺在那裏。
我嚥了咽口水。
悄悄地走上去。
朝着緊閉雙眼睡着的人伸出手。
下一秒,就見一動不動的人猛地朝我的脖子抓來,目光狠厲:
「何人遣你來此行刺於孤!?」
我的脖子被抓住,微涼的指腹卻碰到了他滾燙的額頭。
他一愣。
我眨巴眼睛:
「生病了。」
他沒鬆手。
我卻更加用手背去碰他的額頭,着急:
「生病了!」
母妃病了時也是燙燙的。
像火一樣。
後來,她好似也像被火燃盡,被父皇塞進木棺之中,埋在了土裏。
我無數次想,要是我能把火滅掉就好了。
母妃就不會離開我。
現在,又有一個這樣的人在我面前,我着急得要哭。
眼淚順着臉頰流到他掐着我脖頸的手。
他如同被燙到一般。
猛地鬆開。
那是個生得漂亮的男人。
和謝長風的漂亮不一樣。
他像是一塊玉,卻因爲燥熱面色微紅。
我沒了束縛,吭哧吭哧地來到邊上的面盆前。
將帕子弄溼,疊成四四方方的,放在他的額前。
一如當初,我也這般守着母妃。
「不燙了,不燙了。」
「睡一覺,就好了。」
我學着哄母妃一樣,拍着他的手臂。
母妃曾笑我說,我這是過家家。
而現在,男人靜靜看了我片刻,好似真的沒力氣了,躺在牀榻上。
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不敢走開。
因爲我怕一走開,他也會像母妃一般被燒沒了。
可是在換了數十次帕子之後,我還是沒忍住打着哈欠。
明明他聽不見。
還是和他保證:
「我就睡一會兒。」
「一會兒還守着你。」
但實則,我趴在他手邊,一覺睡到了天亮。
直到聽見人聲嘈雜,門被踹開的聲音,什麼東西被人飛快地蓋在我身上,才揉着眼睛睜開眼。
看見的卻是父皇和寵妃,帶着皇兄皇姐和一衆人。
「這傻子還真不知羞恥。」
四皇子,亦或者說,皇姐的親弟弟也算是我的弟弟,蘇青戎輕蔑地笑了一聲。
以往,他若是看我不順眼,和皇姐一起指使宮人欺負我,也會這般輕蔑地笑。
其他人聞言面色各異地看着我。
也看着我身後的人。
謝長風站在最前面。
表情看不出高興,而是死死地掃視着我的全身。
除了衣領有些亂,被人蓋上了一件外衫外,倒也安然無恙。
他似鬆了一口氣。
身後,男人清冷的聲音響起:
「不知大晉皇帝攜一衆人闖入孤的屋內,是何道理?」
本該預想中男人的侷促、恍然和憤怒半分沒有。
反而是這一聲質問堵了父皇等人一嘴。
我不知這一幕代表着什麼。
只是下意識地回頭,懵懂地看過去。
卻只看得見男人薄紅退去後,素白好看的側臉。
-7-
理所應當地。
我成了新的和親公主。
父皇和皇姐的母妃賢妃娘娘都很高興。
不是用自己的愛女,而是用一個傻公主,換兩國聯姻,算是值了。
我也很高興,因爲父皇他們與我說的是。
因爲我這些日子很乖,所以放我出去玩兒些時日。
過些時候他們會來接我的。
和謝長風說的一樣。
但是謝長風爲何沒來送我呢?
我只當是我不知怎麼又惹他生氣了。
反正他總是生我的氣。
我與皇姐爭幾句話、我多看旁的男子幾眼、亦或者,我穿的衣裳厚了薄了。
都有他生氣的理由。
他一生氣,便不見我也不理我了。
每次,我都要纏着他哄好久。
不過這次先不哄了。
他們都催着我走呢。
等我回來吧。
等我回來,我再哄他吧。
我登上了和親的轎輦。
穿着這輩子穿過最漂亮的華貴衣裙。
裏面已然坐着一人。
那人與我一般穿着紅衣,眉目淡然,抬眸看着我朝他走來。
他們說。
那是我的夫君。
-8-
我想。
謝長風。
當初鬧着你我姻緣的人算是錯了。
我好像。
不嫁你了。
-9-
轎輦內不算小卻也不算大。
到底是不熟的人,且他一直看着我不說話。
我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指着他身邊的位置,小心地問:
「你可否能坐過去一點?」
我提着裙襬。
今日的裙襬好大,我坐不下了。
他可真好說話。
居然真的挪開了。
若是謝長風,指不定得先罵我幾句蠢貨,方纔讓步。
我有些高興。
這般好說話,那這些日子我出去玩兒定然不會被嫌棄。
我笑着笑着,得意忘形,被頭頂的珠簾砸了臉,痛呼出聲。
男人輕笑一聲,嘆了一口氣。
修長的指尖替我擋住了珠簾,輕而易舉地將頭冠取下。
他問:
「你可知,我是誰?」
我側頭也看着他,歪了歪腦袋,笑:
「夫君。」
他們都是這麼教我的。
他們說,阿綰,看清楚了。
這是你的夫君。
男人眉頭微微皺起,不知是對我還是因爲別人:
「那你可知,夫君是誰?」
什麼夫君是誰?
夫君不就是夫君嗎?
而且我來此不是爲了這個的。
我抓着他的衣襬,想問的是:
「我們要去哪兒玩兒啊?」
他眉目多了些無奈。
沒有生氣,也沒罵我笨。
而是對我說:
「懷璟。」
我:「什麼?」
他說:
「你的夫君。」
「阿綰,你的夫君,叫蕭懷璟。」
-10-
我到了離國。
也終於明白爲何謝長風會說出過段日子會來接我的話。
因爲蕭懷璟本就是個不受待見的太子。
他的母后早就亡故,這個太子之位倒像是先留着給真太子擋箭的箭牌。
自然,這個太子之位也不會坐得長久。
如若不然,論聯姻,也不會輪到未來的天子去試水的地步。
我和他好像都是不受待見的人。
這是蕭懷璟的奶孃嬤嬤與我說後。
我得出的結論。
不過原本,我最先來的時候,還不是奶孃嬤嬤照顧我的。
那時他帶着我遇見了真正未來的太子。
二皇子蕭懷嶼。
那人看見我又看向蕭懷璟,譏諷大笑:
「蕭懷璟,沒想到你這般不中用。」
「父皇開恩賞你娶個公主,可你倒好,娶了個傻公主!」
「不過也罷,你這條野狗,說不定連傻公主也瞧不上你。」
他目光定在我身上,幸災樂禍地問:
「你說是吧?嫂、嫂。」
蕭懷璟面色沒變,只是握着我的手緊了些。
我不解對方說的意思。
但——
「說懷璟是狗嗎?」
「那很可愛了。」
我認真地點頭。
握着我的手一頓。
而剛纔還譏諷大笑的人一愣,沒想到我會這般說辭。
偏偏我說的時候,還極爲認真,絲毫沒有陰陽怪氣的意思。
他被堵得面色漲紅。
怒然拂袖而去:
「果然傻子就是傻子!」
「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我不解他爲何生氣了。
像謝長風一樣猜不透。
不過我纔來這兒,就讓旁人不高興了。
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對蕭懷璟問: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蕭懷璟扭頭,瞧着茫然不解的臉。
勾起嘴角,捏了捏我的臉蛋:
「不。」
「阿綰說得很對。」
是叫阿綰。
這些日子,我們已經混熟了。
他真是個好脾氣的人。
這一路都沒衝我發過脾氣。
我第一次遇見除了母妃之外如此包容,還會誇我的人。
只因他好像那夜的病還有病根。
夜裏總是熱熱的。
我依舊給他換帕子,還給他編了一個平安絡。
這是母妃教我的。
她說,帶上平安絡。
就能保佑我平平安安了。
所以我給蕭懷璟系在了腰上。
期待地看着他。
實則不過是怕他嫌棄。
因爲我編給謝長風時。
他就不喜歡地扯下來丟一邊:
「醜死了!連顆玉珠都沒有,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笑話!」
但蕭懷璟只是摸着那支平安絡,不知在想什麼,輕笑:
「編得真好。」
我難得被誇。
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着磕絆的客套話:
「一般一般吧。」
父皇他們沒撒謊。
真的是送我出來玩兒的。
這一路蕭懷璟都帶着我看過山水河川。
我學會了喚他的名字。
以往或是生氣或是高興時喚的謝長風。
變成了:
「蕭懷璟!蕭懷璟!」
但這一次,不再是不耐與厭煩。
而是無一例外的回眸。
-11-
離國很好。
蕭懷璟很好。
就是跟在我身邊的宮女不是很喜歡我。
她在其他人走後,笑臉化爲了審視。
後不屑地撇撇嘴:
「我當是什麼,也不過就是個傻子。」
「也就是命好生來就是公主。」
「不然,如何能成太子妃?」
人後,她都叫我傻子。
不許我給蕭懷璟說她的壞話。
她甚至不懷好意地衝我笑:
「傻子,你知道太子殿下爲什麼娶你爲妻嗎?不過是因爲你的身份罷了。」
「實則,他討厭死你了。」
「若是可以,他指不定現在就能殺了你。」
「畢竟這世間那個男人能忍受得了娶一個傻子爲妻的奇恥大辱。」
她說的這些,我都不信。
但是有一天,她說:
「看見獵場的那片林子了嗎?」
「太子殿下失蹤了。」
「據說,裏面有的是提前放進去的黑熊野狼。」
「你說,沒了太子殿下的庇佑,你能活幾時?」
-12-
我不信她說蕭懷璟不喜歡我的話。
但偏偏她說的失蹤卻是事實。
可離國皇帝除了象徵性地派人去尋以外。
全然沒有即將喪子的悲痛。
二皇子蕭懷嶼容光煥發。
場面一派其樂融融。
他們都不喜歡蕭懷璟。
他們都想要蕭懷璟死。
我看着他們觥籌交錯。
突然想到自己被遺落在獵場那一晚。
是否,父皇謝長風他們,也是如此。
可夜裏的獵場真的很冷啊。
荒草裏的毒蛇真的會咬人。
灌木裏的野豬真的會發瘋。
要是沒人去找蕭懷璟的話。
那他該有多害怕啊。
我下意識地退後。
一步、兩步。
最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跑向那融入黑夜的密林。
-13-
蕭……懷……璟、蕭懷璟……
「蕭懷璟!」
我在黑夜裏大喊。
母妃離開後,那股空落落、無法言喻的難過再次湧來。
眼淚不自覺地掉落在風裏。
我拼命地想要找到他。
這個與我相識不過半年,卻會笑着聽我說話,誇我絡子編得好的男人。
他們說,他是我的夫君。
不是隻陪着我走半條路的玩伴。
我們是一輩子都要在一起的夫妻。
哪怕是死,也會埋在一起同眠。
我高興極了。
因爲我終於找到一個不會討厭我、嫌棄我的人,還會與我一輩子不分離。
我去問蕭懷璟知不知道。
要是不知道,豈不是被騙了會反悔。
不過他就是真的反悔,我也不會怪他的。
因爲阿綰是個傻子,誰會喜歡和傻子一輩子呢?
可他說:
「我知道。」
我躊躇地問他就不後悔嗎?
他拉着我的手:
「與阿綰一生一世。」
「不該是幸事嗎?」
我無法言喻那一刻的心情,大抵是高興到了極致。
而母妃說過。
誰若讓我高興。
那便是喜歡。
我喜歡蕭懷璟。
和謝長風的喜歡不一樣。
比謝長風的,多得多得多。
-14-
「蕭懷璟!」
我哭着撞進一個溫暖的懷裏。
熟悉的聲音悶哼,帶着虛弱的笑意和無奈:
「阿綰,你這是要謀殺親夫不成。」
他擦着我滿是淚痕的臉,皺起眉頭:
「你怎麼來了?」
他自認會有人將我看得很好。
可我看着他,早就忘了流淚,只是抱着。
哽咽:
「我喜歡蕭懷璟。」
是了,我喜歡蕭懷璟。
我喜歡他。
他本就是我的夫君。
抱着我的人身體一僵,反應過來,細細地盯着我問:
「阿綰,你方纔說什麼?」
我哭成了花貓,還是道:
「我喜歡蕭懷璟。」
「我不要你和母妃一般丟下我,讓我再也找不到你們了。」
他的手在竭力剋制地顫抖。
最終輕輕地在我脣上落下一個吻。
緊緊將我抱在懷裏。
仿若怕我轉瞬即逝一般。
-15-
蕭懷璟活着回來了。
很多人都不高興。
離國皇帝早早離席。
蕭懷嶼咬牙切齒,踹翻了酒桌離去。
而人後。
那個不喜歡我的宮女跪在他的面前。
不停地磕頭求饒。
只道都是二皇子的意思。
蕭懷璟的面色淡淡的。
卻帶着我感到陌生的冷意。
他捂住了我的耳朵。
說出了幾個字。
宮女面如死灰。
他以爲我聽不見。
但我聽見了。
他說的是:
「拖下去。」
「殺了。」
-16-
經過這件事,蕭懷璟似乎不願再讓其他宮女跟着我。
直到第三天。
一輛馬車停在東宮前。
走下來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嬤嬤。
蕭懷璟拉着我,在我好奇的目光中喚她奶孃。
-17-
我也跟着傻乎乎的喚奶孃。
老嬤嬤聽得直笑。
她是個和善的老太太。
但東宮中的其他宮女卻不敢有任何懈怠和輕慢。
有了奶孃,蕭懷璟開始早出晚歸。
他好似很忙。
只有深夜裏。
我才感覺到熟悉的人將我摟在懷裏,抱着我沉睡。
我迷迷糊糊的,下意識地學着他,也拍了拍他的背。
奶孃嬤嬤似乎怕我生氣蕭懷璟冷落我。
這纔將他的處境與我說了個明白。
作爲一個不受待見的太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隕落。
他只能往上爬。
最忙的時候,我一個月沒瞧見他。
奶孃嬤嬤帶着我祕密搬出東宮。
到了一個陌生的院子。
她說,等蕭懷璟回來,他會來接我的。
可我還沒來得及等他回來。
就等到了謝長風破門而入。
他說:
「阿綰,離國亂了,快隨我走。」
-18-
我沒來得及拒絕。
他甚至沒給我拒絕的機會。
見我猶豫不耐:
「不就是讓你在這裏多呆些時日嗎?你還要生氣到什麼時候?」
「使什麼性子?」
他將我帶上馬車。
我沒敢掙扎。
因爲半月前,我把奶孃嬤嬤做的糕點給吐了。
開始暈乎乎病怏怏的。
大夫把脈後告知奶孃嬤嬤,她高興地說。
我肚子裏有小蕭懷璟或是小阿綰了。
所以我得仔細,要是磕磕碰碰到的話。
他們可就沒了。
於是,我就這麼回到了大晉。
-19-
離國太子生死不明。
一個沒用的太子妃,和親回來的傻子公主。
父皇樂意我被帶到謝家。
讓謝家給他擔這個麻煩。
而謝家爹孃看見我,抱着我心疼。
「那個逆子,竟然瞞着我們做出那檔子事,讓你去偷樑換柱。」
「阿綰別怕,知道這事後我就差點打斷了他的腿。」
「時時刻刻讓他注意着,一等有機會,就將你接回來。」
「如若不然,又該如何對得起你娘。」
他們哭得傷心。
謝長風氣笑了:
「到底誰纔是你們親生的。」
他居然沒反駁,也沒很生氣。
要知道他以前最討厭的就是謝家爹孃因爲我來訓斥他。
在他看來,若非是我這個「拖油瓶」,他早就和皇姐成雙成對了。
偏偏,他還甩不掉。
「也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謝家爹爹恢復了理智,拉着我嘆道:
「阿綰,到底是我們謝家對不起你們娘倆。」
「如今你回來,便讓長風娶你爲妻。」
那怎麼行?!
我嚇了一跳。
轉頭去看謝長風。
且不說我本來就有夫君一生一世了。
更不論皇姐若是知道我「搶」了她的東西,定然又要我罰跪捱打。
就單單謝長風那般喜歡皇姐。
讓他娶我,必然該罵我砸東西了。
可他沒有。
他居然沒有。
罕見地沒掙扎,而是白了我一眼:
「你就偷着樂吧。」
他仰着下巴盯我,似乎等着我欣喜若狂。
連其他人也都覺得,謝長風會打死不答應的。
但誰也沒想到。
是我先一步抱着肚子搖頭開口:
「阿綰不嫁他。」
謝長風微微揚起的嘴角一滯。
他原本等着的擁抱和驚喜沒了,反而是一句我不嫁他。
半晌纔回過神來。
氣笑了,不屑:
「彆扭什麼?」
「我都還沒嫌棄你,你倒先來嫌棄我了……」
這話戛然而止,因爲他看見了我護着的小腹。
一愣,不可置信地紅了眼。
後猙獰抬頭,顫抖着開口:
「他碰你了?」
-19-
他的話一出。
其他人都下意識看向我的肚子。
這個反應太大,我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兩步。
不解他爲何這麼問:
「太子殿下是阿綰的夫君,爲何不能碰阿綰?」
而且——
「謝大人,謝夫人,我要回去了。」
我終於有機會開口:
「阿綰的夫君還等着阿綰回家呢。」
「他說過要來接阿綰。」
「若是去時發現阿綰不在,會着急的。」
我抬起腿就要朝着門外走。
但路過謝長風時,他卻死死抓住我的手臂。
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端詳着我臉上的每一處表情。
顫抖着又問:
「他碰你了?」
-20-
謝長風什麼時候比我還笨了?
明明已經回答過他了。
卻依舊還要問。
連我都不會這樣。
我只能捂着肚子回答:
「懷璟是阿綰的夫君。」
「他碰阿綰,阿綰願意。」
「阿綰也喜歡。」
比起是亦或不是。
這句願意和喜歡,直接如當頭一棒。
將謝長風砸得有些站不穩。
險些跌坐在地。
謝家爹孃驚呼:「長風!」
「怎麼可能……」
他聽不進去其他人說的話,拉着我的手腕不放,自言自語:
「怎麼可能會這樣……」
「你那麼……」他抬頭看我,嚥下去要說的那個字。
可我幫他說了:
「我那麼笨,懷璟怎麼可能會碰我?」
娶我這般癡傻的公主。
當是他畢生的恥辱纔對。
他該對我厭惡至極,瞧不起我也恨透了我。
畢竟若非是我突然冒出來,他娶的會是我的皇姐。
冰清玉潔,聰慧動人。
與之相比,我連皇姐的一根頭髮都不如。
誰都那麼認爲,連謝長風也一樣。
但他不承認,聽見我直接說出來眼中閃過慌亂:
「阿綰,我並非那個意思。」
我只掙脫開了他的手,搖頭:
「你就是那般意思。」
「你們都說我不如皇姐,我也的確不如。」
「可懷璟與我說過,皇姐是皇姐,阿綰是阿綰。」
「皇姐若真的那般好,那就嫁與她一般好的男子。」
「而他喜歡阿綰,阿綰也喜歡他,所以他當然要娶阿綰。」
說到這裏,我彷彿又回到從前總愛和謝長風分享一草一木的時候。
殿裏的野花開了我要告訴他,湖裏養的小魚死了我也要告訴他。
只是每次這麼說,他都嫌我煩:
「那種微不足道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但沒法子啊,沒人陪阿綰說話,所以好不容易遇到他,阿綰總是說個不停。
而這次,我揚起笑意,高興地衝他道:
「對了長風,阿綰和他是夫妻了!」
「你可知什麼是夫妻?」
他面白如紙,失魂一般地看着我朝他分享:
「夫妻啊,就是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永遠永遠不分開的寒雁。」
他顫聲:「別說了。」
可我沒聽見。
只笑着道:
「哪怕是阿綰和懷璟老了沒了,我們也會埋在一起同眠。」
「別說了……」
「所以啊長風,我不能嫁你了。你之後還會遇到能與你一生一世的姑娘的……」
皇姐就是。
可我話還沒說完。
謝長風就厲聲:
「別說了!」
聲音大到嚇了所有人一跳。
我茫然不懂。
但謝家爹孃卻是過來人,已然反應過來。
怕他失態,立刻開口警告:
「長風!你這是在做什麼?!阿綰還在這兒呢。」
「在什麼!?」
謝長風紅了眼眶,怒聲:
「她都要與旁人跑了!是她自己說過的!她說過喜歡我,她說過與我在一起的!她憑什麼反悔!」
他很兇地拽着我:
「蘇青綰,你不能反悔。」
「你憑什麼反悔?!」
「明明、明明我已經來接你了啊……」
-21-
這般鬧下去,越來越不像話。
謝家阿孃看不下他執迷不悟,不由反駁:
「你這話是在怪誰?」
「怪你爹孃我們誤了你的姻緣?可我與你爹幾次三番提過,要你娶阿綰爲妻,你答應了嗎?」
「還是怪阿綰未能守身如玉,懷上他人之子?但謝長風,那不是你親自送她偷樑換柱的嗎?」
她眼中滿是失望。
失望自己好生教養的兒子,會是這副德行。
謝長風氣勢泄了一半。
呢喃着想要所有人都信他說的並非假話:
「可我沒想過他會碰她,真的,我……」
「離國離此天高地遠,阿綰一個柔弱女子,她就算是真的不願,又豈是她能反抗的?」
「當初讓你娶阿綰,是你鬧着和大公主姻緣死活不幹的,甚至揹着我們讓阿綰頂替,闖下彌天大禍。」
「如今阿綰喜得良人,已有身孕,你又在悔什麼?」
謝家爹爹冷聲:
「也罷,如今木已成舟,婚事作罷。」
「終究是我們謝家欠阿綰的。」
「她安然回來是好事,那離國太子凶多吉少,此後,我們家好生養着他們母子。」
「也算是報恩了。」
這是其一。
其二,實則他們到底是謝長風的爹孃。
若我沒懷孩子,沒與蕭懷璟有夫妻之實。
他們尚且能讓謝長風娶我。
可偏偏相反。
人終究是偏心的。
?
再覺得虧欠於我和我娘。
也會下意識爲自己的兒子考慮。
總不能讓他娶一個嫁作他人婦、腹中已有他人之子的女子爲妻。
-22-
我就這麼被留在謝府了。
不是謝家爹孃不讓我走的。
是謝長風突然就發了瘋。
非要將我困在這裏。
無論我如何鬧都沒用。
我學着皇姐生氣的模樣砸東西,對他又打又鬧。
可他都只是任我施爲,不躲不閃。
也不讓我走。
最後,我真的生氣了。
對着他大罵:
「謝長風,我已經不纏着你了,你也不用聽謝大人和謝夫人的話,護着我了。」
「你應當高興纔對,你以前不是最煩我的嗎?」
「更何況你不是喜歡皇姐?如今可以和她在一起了,爲何又還要來困着我?」
他應該要去找皇姐啊。
他們兩情相悅,沒了我這顆絆腳石。
謝家爹孃也不會反對的。
我想要在謝長風臉上找到被提醒後的欣喜表情。
但他只是哀傷地看着我。
這些日子,他瘦了許多。
也憔悴了許多。
因爲他的混賬行徑。
氣得謝家爹爹還對他動用了家法。
可他被打得遍體鱗傷,也死死咬着不鬆口放我離開。
謝家阿孃來找我哭。
她說謝長風死活不喫藥,若我不去勸勸,見他一面,他就真的會落下病根的。
她從來對我都很好。
很多時候,看見她我就會想起母妃。
所以她對我流淚。
我就忍不住心軟。
然後拒絕了她。
-23-
我心軟的是謝家阿孃。
和謝長風有什麼關係?
他變得那麼壞,把我關起來,不讓我走,還想要我拋棄懷璟與他成親。
我都還沒哭呢。
他哭什麼?
至於謝家阿孃?
我不是已經給她擦眼淚了嗎?
-24-
事情的最後,是夜裏我睡得迷迷糊糊。
隱約間,我彷彿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有人坐在我的牀前。
看着我許久。
最終想要碰我臉的手遲遲沒有落下。
只是艱澀地指責:
「以往我破個皮,你總是像天塌下來一般,時時刻刻都守着我的。」
是的,我是這麼做的。
然後被謝長風和皇姐還有蘇青戎一起嘲笑我大驚小怪。
小家子氣。
「如今我傷得這麼重,你怎麼就不來了呢?」
「我知道,你還在氣我當初讓你替青媱和親的事對不對?」
「可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他會碰你。你走的那日,我沒能去送你,是因爲爹孃知道了我做的混賬事,讓我跪在堂前受罰。」
「他們罵我混賬、畜生,可我也很後悔,但那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我撐着傷趕去找你,你卻已經走了。」
「此後,我日日關注着離國的消息,我知道蕭懷璟的太子之位做不長久,只等着離國一亂就去接你。」
「所有人都勸我算了,木已成舟,但我只想接你回來,我與你許下過諾言的,我說到做到。」
但真的接我回來時。
我已經懷了身孕,且眼中再無他了。
他好像流淚了。
淚珠落在了我的手背,小聲地說:
「我後悔了。」
「阿綰,我後悔了……」
-25-
回憶回籠。
而現在,我們就這樣相顧無言。
我不似以往一般退讓,反而不躲不閃,直直盯着他。
倒是他,敗下陣來。
倉皇地躲避了我的目光。
末了,他張了張口……
-26-
我終於走出謝府了。
卻不是回去。
而是被謝長風帶去了皇姐的公主府。
一年過去。
哪怕父皇有那麼多皇子。
蘇青戎依舊越發得勢,太子之位十之八九非他莫屬。
而賢妃同樣恩寵不斷。
作爲賢妃的女兒,蘇青戎的同胞姐姐,蘇青媱自然有了屬於自己的公主府。
今日,她就宴請達官貴女,辦了一場賞花宴。
我才恍然。
原來今日已經十五。
我突然有些不安。
好像自己又把事情弄砸了。
因爲我與蕭懷璟約定後,今日他會來接我的。
若是他去了發現我不在。
會不會擔心難過?
我迫切地想要回去。
但謝長風在男賓席位,我找不到人。
坐在宴上心不在焉。
連皇姐春風滿面地說了什麼,周圍人嬉笑着奉承着什麼,我都沒聽清。
自然也沒瞧見,她看着我越發寒意的目光。
耳邊,其他人或是嘲笑或是譏諷的話語還在。
「我半月前瞧見謝世子去明玉堂,說是要親手雕一枚雙魚佩。想來這是要送給公主的生辰禮了。」
「要我說,公主殿下與謝世子兩情相悅,當真是男才女貌,合該是天大的喜事。」
有人瞥了我一眼,冷笑:
「不似一些人,掃把星降世,克母剋夫,又灰溜溜地不自量力回來了。」
「回來做甚?莫非還真覺得,自己能與公主殿下搶人不成?也不過就是仗着和謝家那點恩惠的關係。」
「還真以爲謝世子喜歡她不成?喜歡一個傻子?」
這番話讓一羣人發笑。
蘇青媱揚起下巴,眼中無我。
傲然地揚起下巴:
「本公主的東西,別人想搶也搶不走。」
「若能搶走,便算是她的本事。」
有人豔羨:
「公主便不介意?」
蘇青媱哼笑一聲:
「本公主生來尊貴,不屑於與低賤之人搶食。」
話音一落,引得一衆人稱讚佩服。
同時,這些人的目光免不得幸災樂禍地想要瞧瞧我這個話中人的窘迫。
不過,等等。
這是在說我嗎?
可我已經偷偷溜走了啊。
-27-
奈何這公主府好大啊。
我繞啊繞。
終究沒找到出口。
反而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花園道上的蘇青媱嚇了一跳。
「皇姐?!」
我心都快掉到嗓子眼了:
「你怎麼在這兒?」
她不該在宴上嗎?
不過撞見她正好,我問:
「皇姐可否能幫我指一指出去的路?」
謝長風瘋了,他不讓我走。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
可蘇青媱變了。
她沒有宴上春風滿面的模樣。
又像是聽不懂我說的話一般。
只是冷着臉,一如曾經那般不屑卻又帶着厭惡地看着我:
「蘇青綰,你這是嘲笑我嗎?」
「長風與我越發疏遠,卻離你不得?」
「你很得意吧?你終於搶到我的東西了,這些年,父皇的寵愛,公主的榮光,乃至謝長風的喜歡,哪一樣不是你嫉妒我的?」
「而今,你費盡心思,終於搶到了一樣。」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近。
我一步一步後退:
「皇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父皇的寵愛,公主的榮光,亦或是謝長風的喜歡。
我沒想過要搶。
因爲這些東西本就是自願,我不討他們的偏愛,那想搶也搶不走。
只是每當我坐在角落裏,瞧着她不用顧及深宮規矩,可以纏着父皇撒嬌。
賢妃娘娘、蘇青戎還有謝長風,都是看着她笑。
我有點,只有一點點……
想母妃了而已。
她冷笑:
「得了吧,如今四下無人,你又在裝什麼?」
「你很得意吧?」
「謝長風居然真的因爲你去替我和親,變得茶不思飯不想。」
「就是被謝家人差點打斷了腿,依舊念着你是否安然無恙。離國大亂,人人避之而不及,就他迫不及待地跋山涉水去接你了。」
「沒讓你作爲廢太子妃,死在離國他鄉里。」
她眯起眼,說:
「蘇青綰,你運氣可真好。」
「可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東西,你不要搶?」
她說過,所以我知道她在宴上無所謂的模樣都是假的。
因爲誰要是搶她的東西。
她一定會要那個人下場悽慘。
在很小的時候。
我撿了她丟掉不要的撥浪鼓。
便被她讓宮人押着在烈日之下跪了一個時辰。
母妃磕破了頭,血染在石板上。
她方纔鬆了口。
在我暈倒被母妃抱着離開前,她將撥浪鼓砸了個稀巴爛,對我說:
「蘇青綰,我的東西,便是我不要了丟了毀了,你也不要搶。」
「因爲你不配。」
-28-
「可我未曾搶過你的東西。」
若是以前,我定然已經畏畏縮縮害怕得不敢說話了。
可在離國的日子裏,改變早已潛移默化。
我止住了後退的腳步,直截了當地回答她。
「我有夫君,不是謝長風。」
「你若是喜歡他,大可與他說,你們一生一世在一起。」
「與我不想幹的。」
她腳步一頓,驚異於我的反駁,我卻繼續道:
「被謝長風帶回來不是我的錯,我不願回來的。」
「被謝長風關在謝家也不是我的錯,我想要逃出去的。」
「明明錯的不是我,你爲何不去找謝長風而來找我?」
以前就是這樣,謝長風一旦惹她不高興,她就來欺負我。
非說是我勾引挑撥的。
可我什麼都沒做。
而今又要來怪我?
我摸到了手腕上的銀鐲,開口:
「皇姐,你不可如此不講理。」
這是蕭懷璟親手給我做的。
一旦按下正中的寶珠,就會飛射出有毒的銀針。
他對我說過:
「阿綰,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想傷你,不可猶豫,無論是誰,都按下去。」
「出了事端,我自會爲你兜底。」
按道理,這個銀鐲子在謝長風要強行帶我來大晉時就該用的。
但他帶的人太多了。
毒針根本不夠用。
我不想傷蘇青媱,不是我捨不得她。
而是若我按下去,殺了未來太子的親姐姐、寵妃的嬌女兒,甚至是天子的大公主。
這般大的簍子。
似乎不好兜底。
我希望蘇青媱在這個時候能明智些,可她卻如同受到羞辱一般,冷笑:
「你和你娘不過是宮中最卑賤不過的螻蟻,蘇青綰,誰給你的膽子威脅我?教訓我?」
她好看的臉變得猙獰,就這麼要上前掐我的脖子,憤恨:
「謝長風!?你可知謝長風與我說了,不會向父皇提親,因爲他想要娶的人,是你!」
她最要面子。
若是真的讓這件事變成事實。
那方纔宴上那些恭維,就會讓她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是以,她又怎麼能允許此事的發生。
她的手就要碰到我的脖頸,我的指尖已經落在了銀鐲的寶珠之上。
也是這時,她驚叫一聲。
我眼前一片模糊,回過神時,已被拉到來人身後。
「謝長風!」
-29-
蘇青媱捂着被石子砸傷的手腕,好看的臉蛋梨花帶雨。
比起對我的盛氣凌人,她此刻眼淚不甘:
「你便真的向着她?」
「可你明明與我說過,若非你爹孃囑咐,你早就巴不得把她甩掉的!」
曾經蘇青媱這麼哭,謝長風就慌得不行。
總是哄着她,守着她。
因爲她從來驕傲,難得示弱。
謝長風便覺得愧疚不已。
但此時此刻,謝長風卻面色不變,淡漠地看着她:
「公主殿下,請自重。」
「我自重?」
蘇青媱笑了,笑聲憤恨:
「你爲了一個傻子棄我而去,要我如何自重!你不記得了嗎?你說我蕙質蘭心,要娶我爲妻的。」
謝長風沒看她,只是抓住要偷跑的我,帶着我離開,語氣不輕不重:
「不過是七歲時的童言童語罷了,算不得真。」
「且謝某當初讓公主避免了和親,已是仁至義盡,兩不相欠了。」
「而今,謝某已經知道自己想要娶的人是誰。」
「就如今日帶她來,就是望公主莫要糾纏下去。」
蘇青媱瞪着他,臉色有些可怕,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她朝着謝長風的身影瘋狂地開口:
「她一個傻子有什麼好的?!」
「我可是大晉最尊貴的公主,我的父皇是大晉天子,我的母妃是大晉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我的弟弟更是未來太子!」
「謝長風,你憑什麼爲了一個傻子棄我而去?!如此羞辱於我?!」
「謝長風,你負我!你負我!」
動靜鬧得極大。
讓宴中其他人也聽見動靜趕了過來。
卻見蘇青媱儀態盡失,癲狂不已。
而謝長風拉着我,朝着門外而去。
突然,有人捂嘴驚呼:
「雙魚佩!」
我恍然低頭,不知何時,腰間多了一半雕刻精細的雙魚佩。
隨着我的走動,在半空之中盪來盪去。
這樣不好。
蕭懷璟不讓我戴來歷不明的東西。
生怕會有危險。
我很聽話,抬手將帶子解開。
那是一個活結。
該是給我戴上的人生怕被我發覺,所以退而求其次的綁法。
所以很好解開。
魚兒沒了支撐。
遊啊遊啊遊。
最後砸在地上。
清脆悅耳。
四分五裂。
-30-
謝長風的腳步頓了一下。
徒留他腰間那條也跟着蕩啊蕩。
停了下來。
-31-
謝府裏。
我問他:
「你不想娶皇姐那我做由頭。」
「現下,可以放我走了嗎?」
謝家爹孃已經放棄管他了。
只因他道,讓他鬆口,非得打死他不可。
但哪有爹孃會真的打死自己的親兒子的呢?
他笑得淒涼:
「阿綰,你以爲我帶你去宴上,只是因爲我不願娶大公主,找你做的由頭。」
我雙眼之中明晃晃地表明着:
「不然呢?」
他像是全身都被卸了力。
宛若喪家之犬:
「你問我,我明明喜歡大公主,爲何還要困着你。」
「我知我說什麼你都不信,所以我只能將你帶到大公主面前,讓她親口告訴你,我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意。」
「從始至終,我心中之人一直是你。」
「只是我太過自傲,從前總不願承認而已。」
他說的話讓我害怕。
甚至讓我感覺到一陣惡寒,連忙離他好幾步: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如何會喜歡我?」
「若你喜歡我,你怎麼可能會天天罵我笨?你怎麼可能會爲了皇姐將我忘在獵場?你又怎麼可能讓我代替皇姐去做她不想做的事?」
「那是因爲我……」
謝長風着急想解釋。
我卻已經說出了那個絕不可能的可能:
「更何況,我已經有夫君的孩子了,我如何還能再嫁給你?」
「你的意思是,若是沒有這個孩子,你便能再接受我?」
他眼中閃過詭異的喜悅。
我顫了顫,捏着銀鐲子,有種不好的預感:
「謝長風,你要做什麼?」
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粒藥丸,向我走來:
「阿綰,別怕,一會兒就過去了,你還會有孩子,我們的孩子……」
「你瘋了……你瘋了!」
他力氣大,習過武。
藥丸就要塞入我的口中。
我退無可退,只能死死抓住銀鐲子,閉上眼睛只有一個名字:
「蕭懷璟……蕭懷璟!」
嘭!
謝長風被一把長劍割破了手臂,傷痕深可見骨!
而被甩過來的長劍染血,直挺挺地插入柱子,晃了好幾個來回方纔穩住。
門早已打開,我睜開眼看去。
那個高大的人影風塵僕僕,溫潤的臉上染上冰冷的寒意,而身邊,慌亂的謝家家僕連忙開口:
「世子,我們攔不住!」
謝長風愕然看去。
蕭懷璟踩碎了滾到腳邊的藥丸,勾起的笑容讓人發涼:
「失禮。」
「孤來接孤的太子妃——」
他瞥向我,終於多了些柔意:
「回家。」
-32-
我不怕他。
我高興地撲過去:
「蕭懷璟!」
一個月不見,我很想他。
可我沒想到,他說話居然那麼算數。
原來說好了今日來接我。
無論我在哪兒,都能接到。
被我抱着,蕭懷璟好似又回到溫溫和和好說話的模樣,溫聲:
「沒事了。」
而謝長風,和聞訊急匆匆趕來的謝家爹孃,看見他皆是不可置信:
「你怎麼可能……」
謝長風啞然:
「活着?!」
誰都說,離國大亂,蕭懷璟凶多吉少。
十死無生了。
所以在他們眼裏,蕭懷璟早該是個死人。
不像我,我從來不擔心。
因爲他與我說過,他可以安然無恙地活着回來。
我相信他。
他從不騙我。
-33-
「太子殿下,你這是?」
謝家爹爹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若是蕭懷璟死了,我回來無人在意。
但偏偏蕭懷璟沒回來。
我這個太子妃卻被謝長風拐走了。
甚至還在找來的時候,撞見他要給我塞落胎藥……
謝家爹孃越想臉色越白。
偏偏蕭懷璟看向他們,說的卻是:
「想來,二位該喚孤——」
「陛下。」
-34-
轟隆。
天上閃過雷鳴。
這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離國大亂,天子垂危。
二皇子蕭懷嶼先發制人,手執聖旨捉拿太子蕭懷璟,揚言太子已廢,他爲新皇。
一國境內,波濤詭譎。
乍一看勝負已分。
卻不想蟄伏之人露出爪牙。
逆風翻盤,蕭懷嶼不僅沒成新皇,反而兵敗山倒。
成爲叛逃逆賊!
蕭懷璟,是刀劍裏殺出來的離國新帝!
-35-
完了。
謝家爹爹知道這禍有多大。
僵在原地。
而蕭懷璟沒多說一個字,只是小心地將我護好,朝着門外走去。
負傷的謝長風想要掙扎。
被氣極的謝家爹爹命人死死按住。
他磕磕絆絆,一字一句:
「阿……綰,阿綰……」
我頓住腳步。
在蕭懷璟看不清情緒的眼眸中,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那腕間的銀鐲,是開着的。
毒針,射出去了。
還是全部。
-36-
這不怪我。
謝長風發瘋要傷我的孩子,那就是傷我。
我情急之下,什麼都做得出來。
所以全射出去也是情理之中。
「這本就不是你的錯。」
蕭懷璟這麼對我說。
實則,他在我身邊設有暗衛。
是謝長風設計引開才得以將我帶走的。
如今蕭懷璟成了離國新帝,我就這麼迷迷糊糊成了皇后。
那謝長風就是綁了人家一國皇后了。
此罪不小。
最重要的是,大晉離國聯盟。
他這番作爲,若是蕭懷璟計較,兩國關係定然生出嫌隙。
我父皇也沒算糊塗。
先發制人。
沒等蕭懷璟開口,就先一步將人關進大牢。
聽說他才坐穩的官職就這麼沒了,又被毒針入體,還受了酷刑,若非謝家的緣故,就不止去半條命了。
但如此大罪,若日後沒有轉機的話。
仕途怕是難走了。
-37-
再見他的時候,已經是父皇爲招待蕭懷璟的宴席之上。
宴席設在獵場,一衆皇子作陪。
父皇老了,總是咳嗽,大晉局勢不比離國好多少。
最重要的是,縱然他器重蘇青戎。
但是,他有很多皇子。
少不得明潮暗湧。
而謝長風,謝長風坐在不顯眼的位置。
沒了曾經的意氣風發,目光死寂如水,不再傲氣凜然,有人說他這是黯然落寞。
也有人說,他這般穩重了許多。
不過左右沒人會去嘲笑譏諷他。
畢竟,他就算被撤了官職,捱了罰。
但到底還是謝家世子,是大公主眼中的心上人。
誰敢得罪?
可這些都不是我該關心的。
我肚子顯懷了一些。
喫的卻越發挑剔,總是沒兩口就想吐出來。
蕭懷璟倒是不覺得煩。
我若是喫膩了,就給遞水換菜。
一番下來。
我倒是被衆人瞧着,被如今風頭正盛的離國新帝伺候喫飯。
父皇抽了抽嘴角,他不明白自己這個不討喜的女兒爲何會有人喜歡。
但這不重要,至少能拉近兩國之間的關係不是?
所以他咳嗽了一聲,道:
「阿綰與離國陛下倒是夫妻恩愛。」
他一開口。
其他人都朝蕭懷璟看來。
只有謝長風,他終於動了動。
看的卻是我。
蕭懷璟抬眸,淡笑回道:
「孤與阿綰本就是一體,情深義重,自當如此。」
父皇更高興了,藉着這個由頭與他進一步往下聊。
等鑼鼓聲起,一衆皇親貴胄上馬準備入獵場,方纔罷休。
本次圍獵意在兩國聯盟,蕭懷璟不可能不給面子。
他在我耳畔說:
「我去去便回,阿綰想要什麼?夫君爲你獵回來。」
我仔細想了想,仰頭:
「你要平安回來。」
我對獵場的印象總是不好。
第一次,是被落在密林裏被毒蛇咬了一口,還被野豬追着跑。
第二次,是去找蕭懷璟的時候,我差點以爲他會與母妃一般,死在那裏。
所以蕭懷璟要去,我只想對他道:
「你要平安回來。」
「別受傷了。」
-38-
卻不想一語成讖。
意外發生得很突然。
明明前一秒男人們都去了獵場。
留下來的女眷各自結伴。
而我,則被安排和賢妃還有蘇青媱一起。
賢妃一向是不把我放在眼裏的,就好像她不把我母妃放在眼裏一樣。
坦白地說,蘇青媱對我輕蔑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是受自己母妃的潛移默化。
此刻,她上下打量着我,語氣不陰不陽,笑裏藏刀:
「你母妃在時,本宮便知道你是個乖孩子,旁人都說你傻,可傻人有傻福,這不也成了一國皇后了嗎?」
「比起這個,本宮的青媱就不及你。」
「她被本宮和陛下寵壞了,以前若是與你有什麼嫌隙,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讓讓她吧。」
蘇青媱聞言冷笑一聲。
而我。
明明她說的都是誇讚的好話。
可不知爲何,我卻聽着不舒服。
蘇青媱明明是姐姐,卻說的是讓我讓讓。
只是學着以往的模樣,悶聲回了一句:
「多謝娘娘誇讚。」
至於讓不讓,隻字不提。
這個態度讓她很滿意,所以她的笑容一收,語氣變冷:
「所以啊青綰,本宮都那麼關懷你了,你怎麼還來搶青媱的人呢?」
我反應過來抬頭:
「我何時——」
「別與本宮說胡話了。」
她傲慢地打斷我:
「謝家世子是本宮替青媱選好的夫婿,如今卻被你迷得連命都要給你,不是搶又是什麼?」
「本宮知你遠嫁不甘,但是人各有命。」
「你母妃不得聖寵,卑賤而亡,所以你也是賤命,青媱生在富貴榮華之家,理所應當便是貴命。」
她眼中悲憫:
「本宮這話毫無惡意,不過是實話實說,若是命,那就該認,何必掙扎呢?」
「成了皇后又如何?得到夫君一時歡喜又如何?最後不也是遠嫁他國,孤掌難鳴?」
「反觀我兒,日後必成新皇,青媱作爲新皇長姐,同樣是尊貴的長公主。」
「你又何必不自量力,自認翻身了呢?」
我被她說得張了張口。
不愧是一心向佛的賢妃娘娘。
字字溫柔,字字帶刺。
綿裏藏針,傷人無形。
我只能開口:「阿綰……」
她自得地欣賞着指上蔻丹。
然後聽見我道:「聽不懂。」
她:「……」
她猛地側頭看我,那是上位者隱隱發怒的跡象。
我只直視着她繼續道:
「賢妃娘娘說的阿綰的確聽不懂。什麼賤命貴命,最後不都一樣會死嗎?」
「母妃說過,命數無常,只要阿綰腳踏實地,總會有個因果輪迴。賢妃娘娘若真的賢德的話,那日後結下的果自然也是甜的,何必爭執?」
「至於謝長風。」
我頓了頓,發出靈魂質問:
「他的命可是極好嗎?給阿綰阿綰就得要?」
衝動行事,官途曲折,連累家族,這是好命嗎?
我雖然笨,但也不是蠢。
給我什麼我都要。
賢妃:「……」
蘇青媱沒想過我會頂撞,怒然:
「你大膽,誰允許你這般與我母妃說話!」
我撇撇嘴,梗着脖子:
「懷璟與我說了,我如今是皇后,他人無權教訓我,誰若是敢,便教訓回去。」
「是以若是你還要說,我也不會聽的。」
「你!」
賢妃指着我氣得發抖。
刺客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獵場一片混亂。
提着長劍長刀的人羣衝了進來。
禁衛軍被殺了大半。
數量遠遠多於普通行刺。
倒像是造反!
「啊!」
一衆女眷嚇得尖叫。
那些刺客還沒靠近我,就被訓練有素的離國暗衛斬殺於眼前。
自從上次謝長風陰差陽錯把我拐走後,蕭懷璟就多派了不少。
可暗衛多。
刺客更多。
賢妃見我身邊暗衛更多,便將蘇青媱往我身邊推。
自己卻與我們衝散了。
又殺了一名刺客之後,暗衛衝我道:
「娘娘,我等將這些人拖住,你往林中而去,躲起來!」
我沒猶豫,按照他說的跑。
只因無畏拖拉不過是增加他人的累贅。
蘇青媱是和我一起跑的。
她從來嬌貴,白嫩的肌膚從未受過什麼磕碰。
如今在這密林之中穿行,荊棘枝丫交錯,很快給她劃出傷痕。
疼得她大呼小叫。
如此下去不被發現都難。
我想丟下她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她卻像是認定一般纏着我。
「蘇青綰,你別想丟下我,敢丟下我,回去我必要讓母妃和父皇要你好看!」
甚至還想來抓我的衣襬。
我就按下了銀鐲,毒針扎入她的手腕。
她痛呼出聲。
最後轉而成怨毒:
「你竟敢傷我!」
話音落地。
我停下來了。
因爲前面有人。
我認識。
卻不是蕭懷璟或是謝長風。
而是——
「蕭懷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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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嶼早就不是當初得意洋洋的模樣。
反而狼狽不已,臉上滿是疤痕。
看見我,舉起刀陰毒:
「是你?」
「蕭懷璟奪了我的皇位,讓我九死一生,如陰溝老鼠一般四處潛逃。」
「倒是把他心愛的女人和孩子藏得好好的,不過沒關係,現在你和你肚子裏的種也要死在我的刀下。」
他舉着刀朝我和蘇青媱斬來。
銀鐲裏的毒針用盡,我想退,卻被蘇青媱猛地往前推:
「你想要殺的人是她!別殺我!」
嗖!
一支長箭射穿蘇青媱推我的那隻臂膀。
她尖叫着倒在地上。
而蕭懷嶼……
蕭懷嶼已然被箭貫穿心口。
兩支箭。
「阿綰!」
蕭懷璟丟下弓箭,將我抱到馬背之上。
馬蹄疾馳,全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從驚嚇中回首。
只見蕭懷嶼倒在血泊裏,謝長風下馬。
最終還是抱起了被箭射穿臂膀的蘇青媱。
一共三支箭。
蕭懷璟連射兩支。
一支親手了結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另一支,他皺眉遺憾:
「間隔太快,有所不及,未能射中她的心口。」
好在。
我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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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蘇青媱還是沒能好到哪裏去。
她的手保住了,卻因爲裏面有毒針,兩傷相撞。
日後就是拿一杯茶水都會發抖。
這讓從來自傲的蘇青媱如何能接受?
她發瘋地朝我嘶吼:
「你爲何要回來?!你爲何要回來?!」
「我已經在離國太子的酒裏下藥了,他碰了你,你都已然有孕,嫁過去或是被人打死,或是被丟在冷宮,你受着就是了!」
「可是蘇青綰,你爲什麼要回來!?」
蕭懷璟將我護在身後,冷眼看着她發瘋。
只有謝長風。
謝長風愕然開口,如同第一次認識他一般,問:
「你說的……什麼藥?」
蘇青媱一頓,也不否認了。
對他癲狂大笑道:「左右我已經成這樣了!告訴你又如何?!」
「那日我騙你離國太子已經爛醉,讓你將蘇青綰送進去,不會有什麼意外。」
「可是假的。」
「假的!」
她那張漂亮的臉蛋猙獰得可怕,指着蕭懷璟:
「我給他下了藥!那藥半個月內,每逢入夜,他都會如中情毒,難以忍耐。」
「所以他一定會碰那個傻子!」
「你和那個傻子,絕無可能了!」
謝長風猛地衝上去,眼中滿是血絲:
「你騙我?!你爲何騙我!?」
「還不是因爲你左右搖擺!」
蘇青媱不屑地將他推開:
「我蘇青媱的東西,就算是丟了爛了,也不能給他人,更別說是一個傻子!」
「謝長風,你爲了一個傻子棄我而去,便是我最大的恥辱!我不對她動手,如何一雪前恥啊?」
「世間男人都一樣,不過是喜新厭舊罷了。」
「所以蘇青綰,你以爲他非你不可不成?不過是情藥罷了。」
她戲謔地看着我的表情,等着看我笑話。
「如今,藥效過了半年,他也該厭倦了。」
可是——
我緩緩開口:
「我與懷璟,是五月前才圓房的啊。」
距離他被下藥,早已過了七個月。
遠超半年。
我的聲音不大。
但場面安靜如死寂。
蕭懷璟被其他人瞧着,目光緩緩從他往下……
他冷笑:
「阿綰腹中已有我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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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就不是不舉了。
可若不是不舉。
那豈不是說那半年。
他都是硬抗過來的?
一時間,在場男人瞧他的目光裏帶着些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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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風和蘇青媱斷了。
蘇青媱被罰禁足。
沒有說到什麼時候。
而我和蕭懷璟,我們準備明日啓程回離國。
新皇剛剛登基,若非意外,我們早該回去穩定朝局。
離開前一夜,謝長風來找我。
他真奇怪。
如今每次見我都只會說「對我不起」。。
這次好點,因爲他說了別的。
說的是:
「阿綰,其實你此前,喜歡的是我對不對?」
我坦然也困惑:
「你爲何要問?我與你說過的呀。」
我說過,在那夜火樹銀花下。
說的便是,我喜歡謝長風。
他備受打擊地後退兩步,自嘲一笑:
「到底是我識人不清,識己……也不清。」
「我原本心裏有的人,明明就是你。」
我搖頭:
「纔不是呢。」
「你明明喜歡的是皇姐。」
「不,不是!我對她不過是欣賞,本就是爲了躲避對你喜歡的藉口罷了,我……」
「可你爲了她能讓我去一個陌生男人的廂房。」
「你們都說我笨,但我知道,喜歡一人並非如此。」
他慌亂:
「那是因爲……我被騙了,我以爲蕭懷璟只是醉了, 不是被下藥, 我以爲你去了離國, 頂多是如這裏一般不受待見,但不會受傷,依舊衣食無憂, 會沒事的……」
我:「既然會沒事, 那你爲何不讓皇姐去?」
不是隻不受待見而已,依舊衣食無憂,不會有事的不是嗎?
他啞然失語。
絕望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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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和蘇青媱依舊沒能在一起。
他中毒挨罰, 傷了身, 難以走武將的路子。
文官這條路上,又崎嶇難行。
再加上,他咬死不娶蘇青媱。
而蘇青媱,她嫁給了另外一個世家子弟。
因爲父皇病重了。
父皇皇子衆多。
這個時候, 蘇青戎最需要的就是朝臣支持。
爲了拉攏某個大世家的站隊。
蘇青媱就這麼嫁給了那個世家子弟。
是賢妃娘娘親自點的頭。
我不知她之後過得幸不幸福。
因爲沒兩年, 她便被賜了白綾。
不止她, 賢妃、蘇青戎, 皆是如此。
無外乎奪嫡失敗, 在軍中立下赫赫戰功的五皇弟在這場絞殺之中脫穎而出。
作爲蘇青戎一黨, 他不可能讓他們活。
更別說, 當初蕭懷嶼之所以能擊殺禁衛軍, 刺殺一衆皇親貴胄, 全然是因爲和蘇青戎有所勾連。
難怪, 難怪蘇青媱會死死跟着我。
會大呼小叫。
會把我推出去。
因爲一開始, 她就是想要提醒蕭懷嶼我的位置。
而如果進展順利的話,那場刺殺名單裏,其實還有父皇。
但父皇死得也不安詳, 蘇青戎和賢妃沒能在那場刺殺中讓他死。
所以就給他下了磨人的慢性毒藥。
痛苦難忍,三月方纔斷氣。
這成了新帝給他們下死令的重要依據。
謝家雖沒有站隊,但因爲謝長風和大公主的舊聞, 還是被一再牽連。
隱隱有沒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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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我在五皇弟亦或者說如今的大晉皇帝與蕭懷璟的密函裏看見的。
在大晉接我的幾日裏,他就已經選好了自己未來的盟友。
要求不過兩樣:
賢妃蘇青戎、蘇青媱不能活;。
而謝長風, 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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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 謝家世子病重而亡的消息傳來。
這些年,他努力想要更進一步。
但怎麼走,都是一個小官,上不去也下不來。
年少時的肆意而爲斷送了他的仕途。
意氣時的衝動行事又連累了家族的榮光。
到死前,他都還在唸着阿綰二字,手裏握着一支平平無奇的平安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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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死訊那日。
我愣了兩秒就回神, 隨即點了點:
可謝長風不答應。
「-他」蕭懷璟偷看我的表情, 我用女兒的小手糊他的嘴。
是的, 我生了個女兒, 小小的。
蕭懷璟說像我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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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 他難得醉了。
和我說起了第一次見我時。
「除了奶孃以外, 我自來孤身一人。」
「那夜情迷昏沉, 我想着,若是誰敢進來傷我,我必與他同歸於盡。」
「可你瞧見了我。」
我喫喫笑了。
他垂眸, 看着我的笑顏,說:
「對,我瞧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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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他額間的一點涼意如甘泉。
看着他的眸子明亮似繁星。
而繁星裏只有他的倒影。
迷住了他一個晃神。
這一晃神間。
他竟然已經想到了要與她一生一世。
– 完 –
備案號:YXXBoEMPmnzGGXukdpyqkiqD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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