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春信

我是長安城第一噴子。
因爲嘴太臭,二十歲也沒嫁出去。
好不容易有個頭鐵的趙家來提親,我痛定思痛,決定金盆洗嘴,做個安靜的美嬌娘。
新婚夜,蓋頭一掀,我那傳聞中溫潤如玉的夫君激動得直搓手。
「聽說夫人罵人能罵到對方連夜重修族譜?」
我慌忙解釋:「夫君放心,我早已痛改前非。」
趙元修連連擺手,急得直結巴。
「別別別。」
「往後還請夫人往後變本加厲,千萬別放過任何人。」
我:啊?

-1-
我嚥了一口唾沫,試探着問趙元修。
「夫君這是…幾個意思?」
趙元修咳嗽一聲,耳根微微泛紅。
「說來慚愧,我那元配走得早,信然這孩子自小無人管教,性子越發孤僻…」
我打斷道:「說人話。」
他尷尬地蒼蠅搓手。
「就是信然這孩子經常在學堂受欺負,那羣熊孩子說他有娘生沒娘教。」
「往後,還請夫人多多操心了。」
好傢伙!
我說怎麼天上掉餡餅了,禮部侍郎趙家竟然能看上我這個大老粗。
感情人就是奔着我這張嘴來的。
趙家是讀書人,不會使粗,況且這又是孩子們的事。
所以他們千挑萬選,選中了我這個毒舌達人。
虧我還以爲是我的個人魅力來着!
我氣得心裏直翻白眼,雙手合十道。
「夫君有所不知,出嫁前我已答應了爹爹,往後再不動粗。」
趙元修急得直跳腳。
「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叫動粗,這叫…文雅規勸。」
呵,男人,說兩句甜言蜜語就想讓我來做壞人,到時候還不是你們趙家撈好。
這賠本生意誰做啊!
我繼續裝蒜:「阿彌陀佛,妾身已放下屠嘴。」
下一刻,趙元修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顆雞蛋大的珠子。
「這是我向聖上求的南海夜明珠,價值千金。」
我嚥了咽口水:「真不是錢的事。」
他又從腰帶裏抽出地契。
「這是趙家的十六處房產,從今往後,歸夫人所有。」
「成交!」我一把搶過地契,生怕他會反悔。
不就是罵人嘛,這可是我的老本行。
爲了這十六處房產,我也得把趙信然這個小祖宗供起來啊。
沒準伺候得好了,往後能撈個一品誥命也不一定。
我和趙元修達成了戰略性協議。
往後他還是風光霽月的禮部侍郎,而我則繼續毒舌。
我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2-
今日是我第一次以趙夫人的身份去接趙信然小朋友下學。
學堂門口早已停好了各式各樣的豪華馬車。
貴夫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香粉味衝得我連打三個噴嚏,差點把早上喫的韭菜盒子噴出來。
幾個花枝招展的貴婦人齊刷刷回頭,活像在看什麼髒東西。
「聽說了嗎,這女的家裏不過就是個七品小官,也配跟咱們站在一起。」
「二十歲才嫁出去,我二十歲都生三胎了。」
「跟這種小門戶站在一起,把咱們的檔次都拉低了…」
我默默掏出一把瓜子,悄咪咪湊到她們身後。
「幾位姐姐聊啥呢?帶我一個唄?」
「啊!」三人嚇得差點跳起來,最中間的紅衣美婦指着我鼻子就罵。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懂規矩!信不信讓我家侯爺參你一本!」
我立刻擺出星星眼。
「哇!原來您就是傳說中的侯夫人啊!久仰久仰!」
侯夫人一聽我的恭維,和只花母雞一樣昂起頭。
「不過…」我話鋒一轉。
「聽說您家三個公子,大兒子八歲還背不出《贈汪倫》,二兒子六歲還不會走路,三兒子四歲連勺子都拿不穩。」
我神祕兮兮地壓低聲音:「夫人還不知道吧,整個長安城都傳遍了,說你們兩口子上輩子作孽,全報應孩子身上了。」
「你!」侯得臉上的粉簌簌往下掉。
衆所周知,她生的三個孩子都笨得要死,沒少受侯爺的不待見。
侯爺成日待在小妾ṱṻ⁴院中,將庶子視如世子。
「你這個賤婢,果翠,給我打爛她的嘴!!」
她身後的侍女聞言便擼起袖子要扇我。
我絲毫不怵,直接把臉湊過去。
「來來來,往這兒打!我家老趙是禮部侍郎,你動我一下試試?明兒就讓你全家喫牢飯!」
小丫鬟頓時慫成鵪鶉。
畢Ŧũ̂²竟誰也不會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啊。
這可把侯夫人氣得不輕,轉身給了果翠一耳光。
「沒用的東西。」
我掏了掏耳朵:「你有用,怎麼不自己打?」
「你有用你倒是自己上啊?該不會是怕侯爺知道你在外惹事,回去又得睡下人房吧?」
這下直接戳到了她的肺管子,也不管什麼體面不體面。
揚起手就要打我。
我眼疾手快,一把抓過旁邊看熱鬧的女人擋在我跟前。
啪地一聲,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方纔說我出身小門戶的那個貴婦人身上。
一張花容月貌的臉頓時腫得跟發麪饅頭似的。
「王秀秀,你竟然敢打我!」
王秀秀有一瞬間的驚慌,連連擺手。
「不是啊,姐妹,我是要打這個小賤人來着。是她拉你擋災,咱倆可是一起的啊!」
我站在這個貴婦身後,瘋Ţũ₆狂拱火。
「得了吧!你平時就沒少欺負姐妹們!人家跟你同樣出身,你高貴個什麼勁兒啊。」
我拉了拉美婦的袖子:「姐妹,你說是不是!」
想來這美婦也是壓抑得久了,經過我的拱火,成功將王秀秀的頭花扯掉了。
「王秀秀,你成天耀武揚威的充什麼大頭蒜啊,誰不知道你在侯府連家都管不了。」
侯夫人被揭了老底,怒急攻心,反手就揪住美婦的頭髮。
「薛櫻櫻,你別忘了當初是誰生不下孩子,跪着求我的祕方,又是誰像哈巴狗一樣跪在我面前,說以後唯我馬首是瞻。」
「現在你家老錢升官了,翅膀硬了,你也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可告訴你,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回家告訴我爹,就讓你家老錢喫不了兜着走。」
遠看二人就要繼續打起來,她倆共同的好友趕緊勸架。
「你們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練舞室打!」
二人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開始了無差別攻擊。
「佟嘉嘉,你在這當什麼好人呢,誰不知道你最兩面三刀,前幾天說王秀秀有口臭的不是你嗎?」
「什麼,你說我有口臭?」王秀秀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佟嘉嘉心虛頓時心虛:「那、那又咋了,你本來就口臭!」
王秀秀的臉已經扭曲了:「好啊,你也喫我一巴掌!」
於是乎,幾個貴婦人當場表演起了扯頭花大戰,場面比廟會還熱鬧。
我美滋滋地嗑完最後一把瓜子,正好學堂放學。
別的孩子都是三五成羣打打鬧鬧,只有我家小糰子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出來,那小模樣看得我心都揪起來了。

-3-
我踮着腳使勁揮手:「趙信然,你娘我在這兒!」
趙信然小朋友不爲所動,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前面那個圓滾滾的小胖墩突然攔住他。
「趙信然,我可聽說了,後孃都是母老虎,以後有你受的!」
眼看本來就不高興的趙信然小朋友更加沮喪。
我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把一包零嘴塞進小糰子懷裏,轉頭對小胖墩露出核善的微笑。
「哎呀,這不是王夫人家的寶貝疙瘩嘛!聽說你《贈汪倫》背了三個月還記不住?一頓飯能喫十個雞蛋?」
這句話成功讓小胖墩破防,小臉頓時漲成豬肝色,拳頭捏得嘎吱響。
我拍拍胸口:「來來來,朝這兒打。」
「今天你把我打倒,明天你的世子之位就到了庶弟手裏咯哈哈哈。」
我牽着趙信然小朋友的手走了愉快的走了。
身後傳來小胖墩殺豬般的嚎叫。
馬車經過侯夫人身邊時,她們三人身上已經不同程度地掛彩,活像三隻鬥敗的母雞。
我在馬車上毫不避諱地笑出雞叫,鼻涕泡不小心糊到了趙信然小朋友的袖子上。
「噫——」他嫌棄地躲到一邊。
我趕緊掏出暗格裏的桂花糕。
「徐記新鮮出爐的,我可是排了半天的隊呢。」
我看見他的鼻尖動了動,偷偷咽口水。
「祖母說了,喫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
「放他孃的屁!」我脫口而出,趕緊清清嗓子裝溫柔。
「今早出來時我還看見她偷喫桃酥呢。」
我拿起一塊碰碰他的:「來,乾杯!」
他終於接過糕點,小口啃起來,忽然又抬頭問我。
「你今日得罪了王冀楷,他回去告狀怎麼辦。」
王冀楷,就是那個小胖墩。
我喫着桂花糕,滿口含糊道。
「小孩子間的正常玩笑,大人不該管的~」
這句話對趙信然來說,似曾相識。
他在學堂經常被王冀楷欺負,祖母知道了,去找侯夫人理論。
結果侯夫人說。
「這些都是孩子們之間正常的打鬧,做大人的不該管,免得傷害小孩子們的天性。」
當然,這些都是趙元修告訴我的。
咱雖然是噴子,也得講究技巧。
隨意亂噴一不小心可是會捱揍的。
我望着小糰子低垂的小腦袋,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這孩子纔多大啊,就要承受這些閒言碎語。
我蹲下身與他平視,輕輕握住他的小手。
「你知道嗎,阿孃小時候也被叫過沒孃的野孩子。」
小糰子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圓圓的。
「那時候阿孃可兇啦,誰敢這麼說,我就追着他們打。」
我笑着颳了刮他的鼻子。
「有一次把隔壁家小子追得爬上了樹,哭着喊娘。」
小糰子噗嗤一聲笑了,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你…你跟他們說的不一樣。」
我笑着用帕子給他擦嘴。
「讓我猜猜他們是怎麼說的。」
我學着今日小胖墩的語氣。
「趙信然,你後媽來了,以後你沒好日子過了!」
「等你後媽給你生個弟弟,你以後比要飯的還不如。」
趙信然被我逗得咯咯直笑。
我輕輕捧起他的臉,聲音不自覺放柔。
「愛你的人啊,就算你把天捅個窟窿,他們也會想辦法幫你補上。而那些欺負你的人呢?就算你把自己縮成一個小糰子,他們還是會找茬。」
「所以呀,與其躲着哭,不如學會反抗。」
他聲音悶悶地:「但是這樣,會給家裏惹麻煩。」
我輕輕拂去他耳邊的碎髮。
「你爹官至侍郎,那可是六部之一的二把手,我們要做的是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明白了嗎?」
小朋友眼睛亮晶晶的,點了點頭。
「我…我明天想喫茯苓糕,可以嗎?」
我的心瞬間化成了一灘水,張開雙臂把他摟進懷裏。
「好,阿孃明天買最大塊的!咱們就坐在學堂門口吃,饞死那羣小壞蛋!」

-4-
是夜,趙元修一把推開房門。
「聽說今日因爲夫人幾句話,侯夫人她們差點把對方頭髮都薅禿了?」
我淡定地吐出個桃核:「昂,咋滴?要寫表揚信啊?」
「你…你真是!!」
他原地轉了三圈,突然一個滑跪到我面前。
「真是太厲害啦!爲夫給你磕一個!」
我差點沒噴出一口茶。
「你以後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嚇我一跳。」
他諂媚地湊過來給我捏肩。
「夫人的毒舌今日我算見識到了,侯夫人的小團體可是出了名的難搞。」
「沒想到被夫人三言兩語就化解了。」
我翹起二郎腿。
「哼,這才哪兒到哪兒,灑灑水啦。」
趙元修捏着捏着,手就開始往衣襟裏鑽。
燭火氤氳,他低聲輕輕吻在我耳邊。
「夫人…」
我正做好了下一步妖精打架的準備,門外卻響起敲門聲。
趙信然小朋友糯嘰嘰的聲音傳來。
「爹爹…阿..阿孃,我能和你們一起睡嗎?」
我一把推開趙元修,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衫。
開門一看,小糰子抱着條舊毯子站在門口,鼻尖凍得通紅。
我忙將他拉進房中:「乳母呢,怎麼不看着點,瞧把孩子凍得。」
趙信然低下頭,腳趾不安地蹭着地面。
「是我自己偷跑出來的,外面打雷,我,我害怕。」
趙元修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從前一個人都睡了,怎麼沒見你怕打雷。」
小糰子偷瞄我一眼,小聲嘟囔。
「從前阿孃又沒來…」
我心中暖暖的。
這小子識貨,知道誰對他掏心掏肺。
趙元修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看着小糰子霸佔了我們的牀榻。
我正要給他蓋厚被子,他卻死死抱着那條舊毯子。
「我只要這個…」
等將小朋友哄睡着了,趙元修在我耳邊道。
「這毯子是他生母留下的,你要是不喜歡,明日我就把它扔了。」
我翻了個白眼:「你腦子被門夾了」
「那可是人家親媽,你把這毯子扔了,這些天我的奉獻豈不是白費了。」
趙元修低笑把我摟進懷裏:「是是是,還是夫人大度。」
趙信然小朋友一連五日準時敲門。
這天晚上,趙元修終於繃不住了。
「趙信然,你已經是六歲的男人了,該學會自己睡覺了。」
「難道以後娶了媳婦,你還要賴在這裏不成?」
小朋友眨巴着大眼睛,一臉認真。
「爹爹,我們做個交易吧。」
「等我娶了媳婦,也讓爹爹睡中間。」
我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趙元修卻樂得見牙不見眼。
「好兒子!爹爹沒白疼你!」
我抄起雞毛撣子就朝趙元修屁股上招呼。
「虧你還是禮部二把手,給孩子教的什麼亂七八糟!」
「夫人冤枉啊!」
趙元修抱着兒子滿屋子亂竄:「這是他自己悟出來的!」

-5-
這日我牽着趙信然來學堂門口。
遠遠就看見侯夫人三人組各自佔據一個角落,誰也不理誰。
我熱情地揮舞着手帕。
「喲,這不是長安最靚的姐妹花嗎?侯夫人,早上好啊,你也來送孩子上學啊!」
她冷哼一聲,把頭扭向另一邊。
我又看着左邊正在給孩子擦黃鼻涕的薛櫻櫻。
「御史夫人,您家公子今天氣色真好,一看就是遺傳了您的聰明才智!」
她也拿我當空氣。
最遠處的佟嘉嘉見狀想溜,我趕緊提高嗓門。
「府尹夫人,聽說你家老爺前天剛納了個妾,恭喜恭喜啊。」
….
好嘛,大家都沒有理我。
我瀟灑地一甩袖子,把書包往小糰子懷裏一塞。
「兒子,好好學,今晚娘帶你去喫羊湯。」
小朋友蹦蹦跳跳往前走,突然一個急剎車,對着迎面走來的王冀楷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王同學,昨晚的三字經你背下沒啊?」
小胖墩的臉頓時皺成了包子褶。
趙信然突然一拍腦門,茶裏茶氣,
「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你連《贈汪倫》都背不利索呢!」
哇——
小胖墩當場破Ŧųⁱ防,哭的聲音響徹雲霄。
比街邊今日成婚的嗩吶聽起來還叫人悅耳。
我欣慰地抹了抹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
青出於藍勝於藍啊,這才幾天就把爲孃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相信再過不久,就可以出師了。
我哼着曲兒,去給趙信然小朋友買荷葉雞。
路過彩蝶軒時,看見一羣人圍着門口看熱鬧。
這我能錯過?
一個閃身跳下馬車就擠進人羣。
我踮着腳往人羣裏一瞅。
好傢伙,這不是王秀秀和安寧侯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柳姨娘嗎?
那女子眼中噙着淚,可憐楚楚拉着王秀秀的袖子。
「夫人要這個鐲子,奴家已經讓給你了,爲何還要不依不饒?」
侯夫人氣得直跺腳。
「這鐲子本來就是我看上的,是你自己要過來搶,你現在裝什麼好人!」
只見柳姨娘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妾身知道夫人不喜歡奴家,奴家走就是了,你爲何要動粗。」
「奴家…奴家肚子裏還有侯爺的骨肉呢。」
我趕緊抓了把瓜子,順手分給旁邊的大娘。
「您瞧,這演技,比梨園的角兒還專業!」
柳姨娘突然瞥見人羣中的我,眼睛一亮。
「這位夫人,您給評評理。」
我嚇得瓜子都掉了:「啊,我?」
柳姨娘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畢竟全長安都知道我和王秀秀不和。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安寧侯一個箭步衝上前來。
「王秀秀!」
安寧侯一聲怒吼,巴掌掄得比風車還快,打得王秀秀直接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狠狠摔在地上。
「你反了天了,還不給如煙賠罪!」
小妾如煙立刻戲精上身,拽着侯爺的袖子抽抽搭搭。
「侯爺,是奴家命賤,不配用夫人看上的鐲子。」
安寧侯頓時心疼得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如煙別怕,本侯今日定然爲你做主。」
轉頭又對王秀秀吼道。
「往日你在家裏作威作福欺負如煙,在外還不肯罷休,今日你若不跪着道歉,本侯休了你!」
王秀秀捂着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明明是她不敬在先,這種拙劣的手段都能迷惑住你,王靖如,你是瞎子嗎!」
「還敢頂嘴!」
安寧侯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掄圓了胳膊又要打人。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箭步上前,穩穩鉗住他的手。
安寧侯扭過頭,一臉懵逼地看着我。
「你誰啊,鬆手!」
我立刻堆出狗腿般的笑容。
「侯爺息怒!小女子就是路過看個熱鬧,順便學習一下家暴技巧。」
侯爺掙了兩下沒掙開,臉憋得通紅。
「侯爺~奴家肚子好痛啊~」
柳如煙突然嬌滴滴地呻吟起來。
安寧侯頓時心疼得五官亂飛。
「如煙別怕!本侯這就帶你找太醫。」
安寧侯奮力掙脫我,將小妾抱在懷中就要走。
「如煙,堅持住,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
柳如煙見狀,立刻戲精附體。
「侯爺~奴家怕是…怕是要小產了…」
安寧侯頓時慌了神,一把抱起柳如煙就要往外衝。
臨走還不忘放狠話。
「王秀秀,如煙要是有個萬一,我絕不與你甘休。」

-5-
我一把攔住安寧侯。
「侯爺且慢!您這麼顛簸着跑,如煙姑娘肚子裏的金疙瘩遲早被你顛成金汁。」
安寧侯急得直跺腳:「那你說怎麼辦?」
我一把薅住躲在人羣裏嗑瓜子的劉大夫。
「劉大夫,別特麼嗑瓜子了,來活兒了。」
轉頭又對安寧侯說:「侯爺,快把如煙姑娘放在軟榻上,讓劉大夫好好把把脈。」
如煙突然一個鯉魚打挺:「侯,侯爺~奴家突然覺得神清氣爽,這就不勞煩大夫了。」
面對她的體貼,我忽然化身正義使者。
「姑娘說哪裏話,你肚子裏懷的可是侯爺的金疙瘩,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
說罷,我還剜了一眼王秀秀。
「我啊,就是看不慣有些人的輕狂樣兒。」
這女子也不哭鬧了,甚至強行起身要從軟榻上起來。
「要奴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診治,奴家的清白都沒了。」
「姑娘此言差矣。」我將她按在榻上。
「宮中妃嬪懷孕時也是太醫來診治,這些娘Ŧṻ₆娘豈不是各個都沒有清白了。」
「子嗣可是天大的事,你若執意要走,孩兒萬一流產,可是要折壽的。」
安寧侯深以爲然,還貼心地將一條毯子蓋在這女子身上。
「如煙,聽話,等你再誕下子嗣,本侯一定抬你做平妻。」
這女子哆哆嗦嗦,嚇得將手藏到身下。
「不,我不診脈,我死也不診脈。」
我一個使勁將她的手掏出來,死死按在榻上。
「劉大夫,你還愣什麼啊,快來診脈啊!」
「要是診治得好,侯爺一個開心可是要賞你大紅包的。」
劉大夫對看熱鬧時被薅起診脈的事非常不爽。
聽見還有大紅包拿,一下子就進入狀態。
如煙掙扎得更厲害了。
「放開我!你們這是要逼死奴家啊!」
劉大夫三根手指往她腕上一搭。
先是疑惑,繼而震驚,最後直接扭曲成了苦瓜臉。
安寧侯急得直蒼蠅搓手:「大夫!可是胎象不穩?」
我麻利地遞上筆墨:「大夫快開方子!人蔘鹿茸儘管寫,反正侯爺有錢!」
「沒辦法,我就是這麼熱心腸。」
劉大夫的筆懸在半空直哆嗦,墨汁滴了一紙。
安寧侯暴跳如雷。
「你這庸醫,連方子都不會開嗎?要是耽誤了,本侯要你的命!」
劉大夫嚇得毛筆都飛了出去,膝蓋一軟直接跪地磕頭。
「侯爺明饒命啊,位姑娘的脈象比我的褲腰帶還平,壓根沒喜啊!」
安寧侯一聲怒吼:「什麼?!」
他尚存了一絲理智,說話聲音不大。
我立馬跳起來扯着嗓子喊,務必讓在場看熱鬧的人都聽清楚。
「什麼!你說這女人沒懷孕,怎麼可能!」
我轉頭直接對喫瓜羣衆開始覆盤:「大家剛剛都聽見了,這女子親口說過懷了侯爺的孩子。」
榻上的如煙面如死灰,還在垂死掙扎。
「侯爺,庸醫害我,我要回家找齊大夫診治。」
劉大夫生怕被人誤認成庸醫。
畢竟鄉親們可都在呢,以後飯碗沒了自己得餓死。
「天地良心!老夫行醫三十載,連公豬母豬的喜脈都分得清!」
「你本來就沒懷孕,怎麼平白污我的清白。」
我一拍腦門,裝作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假~懷~孕~啊。」
安寧侯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臉上驚疑不定。
ŧų₊如煙見狀,立馬開啓哭戲模式。
「侯爺,你信我還是信這庸醫?我的脈一直是齊大夫診治的,等齊大夫來,妾身的孕就回來了。」
一旁的王秀秀終於開口了,體貼地抿嘴一笑。
「何必這麼麻煩,我已經着人去請太醫院的太醫來了,妹妹到底懷沒懷孕,看過便知。」
聽到王秀秀這麼說,柳如煙當場表演了個就地昏厥。
不出半日,整個長安城都傳遍了。
「聽說了嗎?安寧侯被個假孕婦騙得團團轉!」
「那妾室裝得可像了,天天挺着個喫撐的肚子。」
「侯爺還說要抬她做平妻呢!笑死!」
這一下,安寧侯榮獲長安城年度「最眼瞎侯爺」稱號。
臉算是丟到姥姥家了。

-6-
茶館內,我看着王秀秀遞來的五千兩銀票和兩個鋪子的地契。
心裏樂開了花。
事情還得從半個月前說起。
本來上次扯過頭花後,我與王秀秀的樑子也結下了。
誰知道她竟然私下跑來找我,讓我幫她演一場戲。
拜託,我們可是敵人誒。
「抱歉,幫不了。」
「一千兩。」
我搖搖頭:「我家老趙不缺錢。」
「三千兩。」
我微微糾結:「那可是安寧侯誒,位高權重…」
「五千兩,外加兩個商鋪。」
「幫!不是錢的事,主要是看不慣渣男。」
王秀秀想在和離前幹一票大的,讓我配合拆穿小妾假懷孕的事情。
「年前侯爺承諾她,只要再生個兒子,就扶她做平妻,那女子警惕心很強,從不讓旁人近身,我也拿她沒辦法。」
我問:「不讓近身,你咋知道她假懷孕呢?」
王秀秀冷笑一聲:「我早給死男人下了絕嗣的藥,她從哪兒去生孩子?」
我看着眼前這個面容扭曲的女人,第一次認識到了宅斗的可怕。
幸虧我家老趙只有我一個,不然還真是難搞。
安寧侯夫婦和離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王秀秀帶着三十個壯漢搬嫁妝,連房樑上的蜘蛛網都沒放過。
「這網是用我嫁妝買的絲線結的!帶走!」
侯爺癱在地上哭嚎:「給我留個夜壺也行啊!」
王秀秀冷笑:「想得美!是我的東西,一個也不能留,全都搬走。」
衆人看到安寧侯府成了個空架子,這才知道。
原來安寧侯這孫子,花的是老婆的錢,還敢寵妾滅妻。
一時間,安寧侯成了京城人人喊打的渣男。
不論走到哪裏都有人噓他,朝堂上的同僚也不待見他。
就連小孩罵架都說:「你爹是安寧侯。」
不過王秀秀可是過得風生水起。
帶着三個娃風風光光回孃家。
孃家敲鑼打鼓迎接閨女,排場比狀元遊街還氣派。
聽說那天王秀秀回孃家的時候,薛櫻櫻和佟嘉嘉都不約而同跑去看了。
二人手裏還拿着鮮花和禮物,結果在犄角旮旯四目相對。
「誒,你怎麼也來了?」
「哼,我是路過。」
最後彆彆扭扭地將東西塞到王秀秀手中,跑得比兔子還快。
王秀秀當場淚崩,高歌一曲時間煮雨,三人頓時抱頭痛哭。
這麼喜慶的場景,我也讓人準備了花籃送到太師府。
順便親自寫了一副對聯。
上聯:渣男賤女不得好死
下聯:恭喜老孃獨自美麗
橫批:重獲新生
是夜,我正翹着二郎腿嗑瓜子,突然想起一事。
「兒砸,聽說王家那小子現在天天跟在你後頭喊大哥?」
小朋友有些扭捏:「我,我纔不跟他玩!誰讓他之前說過我沒孃的。」
我諄諄教誨:「多條朋友多條路嘛,小孩子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豈料趙信然抬頭,一下子就看穿了我。
「阿孃,你是不是貪圖人家的錢來着?」
我一口瓜子仁直接嗆進鼻孔。
這小子怎麼什麼都能猜到。
沒錯,自從這件事之後,我已決心跟王秀秀幾人做表面朋友。
她們實在太有錢了,從指縫裏隨便漏個毛出來。
那可比我的腰還粗呢。
我支支吾吾:「沒,沒有啊,阿孃是教你做人的道理來着。」
趙信然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算了,反正我也不討厭他,明天就教他去背三字經。」
我眼睛一亮:「他會背贈汪倫了?」
趙信然輕哼一聲,仰起頭:「那還不是我督促得好。」
不愧是我兒子,就是聰明。

-7-
懷孕八個月時,趙元修這個工作狂突然開啓了管家婆模式。
非不讓我出門接孩子放學。
我掐住他的胳膊推到一邊:「我還答應信然今天買糖葫蘆呢。」
「不行,你身子重,這些小事讓傭人去做就好。」
我翻了個白眼:「傭人買的和我買的那能一樣嗎?信然就愛喫我挑的!」
趙信然攔不住我,只好換了府裏最大最豪華的馬車。
平時只有兩個丫鬟跟着,現在恨不得把家丁都讓我帶上。
由於趙元修的阻攔,去學堂的時間都已經晚了。
氣得我在心裏罵了他八百遍。
自己跟工作狂一樣,整天恨不得住在衙司。
我去接孩子,他還得叨叨半天。
我拿着糖葫蘆下了車,結果夫子告訴我趙信然小朋友已經被一個女人接走了。
我手裏的糖葫蘆吧嗒掉在地上。
不對啊,他祖母不愛出門,趙元修還在衙司。
親孃的,不會遇到人販子了吧。
王秀秀不知從哪冒出來,賤兮兮地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兩,帶你去找兒子。」
「成交!」我掏錢的手速快出殘影。
她眼神震驚:「呦呵,鐵公雞拔毛了。」
「廢話!那是我兒子。」
結果這廝收了錢就說。
「回家吧,你兒子已經在家了。」
我氣得牙癢癢,一路都在盤算怎麼報復。
回到府裏,趙信然Ṫũ̂₈小朋友果真已經回來了,正在祖母懷中嗦糖葫蘆。
我衝過去就要擰他耳朵。
「趙信然,誰讓你亂跑的!知道我有多着急嗎!」
趙信然縮了縮脖子。
「阿,阿孃,對不起。」
我正想說話,就聽到一個清冷的女聲。
「信然,到孃親這來。」
我這才發現廳裏坐着個穿金戴銀的女子,正用看蒼蠅的眼神看我。
我直截了當:「不 er,你誰啊?」
女子優雅地擦了擦嘴。
「信然,告訴她我是誰。」
趙信然小朋友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她是我孃親。」
我疑惑道:「你母親不是早死了嗎?」
「胡說!」那女子拍案而起。
「你才死了呢!」
我看向老夫人,想聽個解釋。
結果老夫人原地表演一秒鐘裝睡。
我上前捏捏趙信然的臉。
「兒砸,該去做功課啦,晚膳讓乳母給你端到房裏喫。」
趙信然聽話地下榻,任由我牽着。
「慢着。」
前妻姐叫住,聲音壓迫:「既然要走,怎麼不給孃親跪安?」
趙信然癟着嘴:「兒子告退。」
前妻姐朝我挑釁一笑:「好了,去做功課吧,明日我會考你。」
我悄悄告訴乳母,等會兒給孩子湯底臥倆荷包蛋壓驚。
屋內頓時陷入詭異的安靜。
老夫人裝睡,前妻姐不自覺挺直身子,一副我做大你做小的表情。
笑死,姐會怕這個?
我大大方方往太師椅上一坐,立刻有兩個丫鬟上前捶腿。
最機靈的那個還問:「夫人,要加個足底按摩不?」
「準了。」我愜意地眯起眼。
前妻姐的臉頓時綠得像棵油菜。
就這樣——
老夫人裝睡裝到打呼嚕。
丫鬟給我換了三波捶腿團隊。
前妻姐喝了五壺茶,想跑茅房又怕破壞形象,只能硬忍着。
終於,趙元修回來了!
不過不是走着回來,而是跪着進來。
一個滑鏟就開始給我捏腳。
「讓夫人受驚了,爲夫罪該萬死。」
一面討好地笑,一面轉身叫裝睡的老夫人。
「娘,你趕緊去喫飯吧,瞧這肚子比打雷還響。」
老夫人尷尬地起身,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跑得比啦啦隊還快。
前妻姐冷笑:「看來你家母老虎夠兇的。」
趙元修頭也不抬。
「來人,把閒雜人等給本官請出去。」
前妻姐拍案而起。
「你要是趕我走,明天我就帶走信然。」
「你敢!」趙信然突然起身,暴怒,嚇得我一個激靈。

-8-
我掐了一把趙元修。
「你要死啊你,嚇我一跳。」
趙元修又一個滑鏟跪下,抓住我的裙襬。
「夫人你千萬別誤會啊,我跟她早就和離了,心裏裝的都是夫人!連做夢喊的都是夫人的名字!」
我忍住心裏的怒氣,冷笑一聲:「你不是說你那元配走得早嗎,怎麼,詐屍啦?」
趙元修滿臉無辜:「對啊,她就是走了啊,當時我讓媒婆說了我的情況,我以爲你知道的。」
我頓時語塞。
當初媒婆剛說了個趙侍郎三子,我就迫不及待點頭了,哪還聽得進後面的話?
我別過臉:「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藕斷絲連。」
趙元修立刻化身哈巴狗,蹭着我的裙襬撒嬌。
「人家心裏只有夫人一個,就算九天玄女下凡,人家也看不上眼。」
我嘴角不自覺上揚。
「這還差不多。」
我問一旁臉色煞白的前妻姐。
「這位大姐,你和我家老趙都和離了,現在突然蹦出來是想幹啥?」
前妻姐下巴抬得老高:「我要把信然接走,培養他當楊氏的繼承人。」
楊氏?
我悄悄問趙元修:「就是那個富可敵國的皇商楊氏?」
趙元修瘋狂點頭。
「哎呦喂。」我蹭地彈起身子,瞬間切換成五星級服務式微笑。
「原來是楊老闆,失敬失敬,喫飯了沒有啊?」
前妻姐得意地理了理衣襟。
「確實,坐這半天都餓了。」
我笑容燦爛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您快回去用膳吧,我們家也要喫飯了,就不留你了。」
前妻姐臉色瞬間由白轉青再轉黑。
她施施然起身,看了眼我的肚子:「明日我就來接信然。」
「反正你現在有了身孕,也不會對我家信然好的。」
「放你孃的七彩螺旋屁!」我直接怒了。
「老孃這一年多風裏來雨裏去,接娃送娃輔導功課,連《三字經》都能倒背如流了!你呢?詐屍專業戶?」
「我告訴你,你想把我兒子搶走,門兒都沒有!」
趙元修趕緊扶住我,也跟着開炮。
「就是!當年你爲了爭家產,連喝兩次打胎藥!要不是我偷偷換成安胎湯,信然早沒了!」
「他四歲之前你連抱他都沒有,就知道做生意賺錢,孩子要的是陪伴你懂不懂!」
前妻姐輕蔑地勾起嘴角。
「呵,陪伴?那不過是窮人的自我安慰罷了。有了錢,信然纔會明白這世上 99% 的煩惱都能用銀子解決。」
眼看戰火升級,我眼珠一轉。
「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麼?」
「就賭信然會不會甘願跟你走。」
我豎起一根手指。
「一個月爲期,若他自願跟你,我們絕不阻攔,若他不願,你就此消失。」
前妻姐笑得胸有成竹。
「成交,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

-9-
我和趙元修大眼瞪小眼熬了一宿。
決定從明天開始,對趙信然小朋友進行愛的教育。
雖然我自認這一年對他非常好,可楊璐璐是趙信然的親孃。
孩子都親近自己的親媽,這點我也沒招。
趙元修跪在搓衣板上發誓。
「夫人放心,我定然會讓趙信然留在你身邊,以後給咱倆養老送終。」
我直接一個爆栗敲過去。
「吔屎啦你,只要那楊璐璐是真的愛信然,往後能讓信然繼承千萬家產也不錯。」
說着說着,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寶貝了這麼久的小疙瘩,要被別人接走了,就好像剜我的心頭肉一樣。
趙元修搖搖頭,不贊成道。
「楊璐璐這人唯利是圖,她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又哪來的什麼母愛?」
「無非就是現在掌管了楊氏,不想自己生,又不想從旁支抱,就打起了信然的主意。」
「這根本不是愛,是利用,是霸佔!」
我也被趙元修激起了好勝心。
「對,我們一定不能向惡勢力妥協,她有錢又怎樣,咱們家也不差!」
我幹勁十足,第二天親自去送趙信然小朋友上學。
他臉色悶悶的,突然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
「孃親說,只要跟她走,她就每天給我一千兩零花錢。」
「阿孃,我知道一千兩很多,這…這個給你去買首飾。」
我心裏瞬間軟得一塌糊塗。
就知道自家小崽子還是向着我的。
「乖崽!今晚娘在金橋山莊給你擺一桌最豪華的席面,咱們喫個飽。」
他抬起頭,眼睛一閃一閃。
「阿孃,你,你不怪我嗎?」
我摸摸他的頭:「這些都是大人之間的事,不論怎麼樣,我們都是爲了你好,我們信然呀,自始至終都是被愛着的那一個。」
小朋友的臉上出現淚花,還偏過頭不肯讓我看。
下車前,我將書包遞給趙信然。
心裏還在琢磨今晚是點大肘子還是點松鼠魚。
結果一下車,我差點驚掉下巴。
全體夫子穿着過年才穿的禮服,院長笑得像朵菊花。
齊刷刷地彎腰鞠躬喊:「恭迎趙公子前來上學。」
小朋友哪兒見過這陣仗啊,頓時虛榮心就被滿足了。
下意識揮手:「同志們辛苦了。」
前妻姐一身綾羅綢緞,身後停的轎子堪比移動的財神廟,連拉車的馬都戴着金項圈。
「小信然,喜歡嗎?這是孃親送給你的禮物。」
趙信然小雞啄米點點頭:「喜歡。」
這些夫子平常兇得要命,動不動還打手心。
從沒有像今天這般給他好臉色。
前妻姐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
「拿着,今天去給同學買糖喫。」
我一看,五百兩!!!
「前妻姐,你還缺孩子嗎?不行我去給你當孩子也行啊。」
前妻姐笑得花枝亂顫,又甩出一張銀票。
「乖女兒,你嘴甜,賞你的。」
我一看,好傢伙一千兩!
我接過銀票,轉身就對貴婦團吆喝。
「今日我做東,請大家去曦兒冬喝下午茶。」
前妻姐輕搖團扇。
「這地方是我家開的,你們去了報我的名號,終身免單。」
這下好了,王秀秀幾人的呼喊聲全都給了前妻姐。
「楊老闆霸氣。」
「前妻姐豪橫。」
「這聲義母我先叫爲敬!」
聽得我心裏不是滋味。
瞧瞧你們,一個個還是富太太,還缺這麼點下午茶的錢。
曦兒冬有什麼了不起,今晚我還要去金橋山莊喫頂級席面呢。
我讓丫鬟早早通知了趙元修回來,帶着老夫人一起去摟一頓。
一家子雄赳赳氣昂昂到了金橋山莊。
結果一進門就看見前妻姐站在大堂。
趙元修沒好氣道:「楊璐璐!你是裝了追蹤符嗎?怎麼哪都有你!」
前妻姐優雅地轉着手裏的金算盤:「趙大人,我在自家地盤巡視,犯法了嗎?」
她從我手中牽過趙信然。
「小信然,孃親今日特意讓廚房給你準備的私房菜。」
「這可是隻有宮中貴人才能喫到的美味哦。」
趙信然立刻叛變,屁顛屁顛跟着走了。
臨走還回頭衝我喊:「阿孃!我就嘗一口!就一口!」
老夫人見我的臉比菠菜還綠,又開啓了秒睡模式,生怕捲入這場浩劫。

-10-
我一連喫了大半個月的癟,見識到了什麼叫壕無人性。
給學堂換了純金匾額,夫子們的戒尺都鑲了翡翠。
還給操場鋪了波斯地毯,說是怕孩子們摔着。
王秀秀頭上戴的釵子,薛櫻櫻身上穿的雲錦,佟嘉嘉腳上穿的蜀繡。
一匹萬金的東西,被她像送土豆一樣送出去。
搞得這些送孩子的貴婦人都跟她好!
現在學堂門口天天跟趕集似的。
「楊老闆今天發啥?」
「聽說要送西域進口的夜明珠。」
看着賭約期限就要到了,前妻姐徹底不裝了。
一放學就拉着趙信然的手,上了她那棟堪比移動城堡的馬車。
前妻姐伸出戴滿寶石的手:「小信然,今天孃親帶你去擼熊貓!咱家動物園新進了兩隻。」
她從馬車上探出頭,洋洋得意道:「早告訴你了,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我能忍?
我轉身就對貴婦團大喊:「姐妹們!楊老闆請客擼熊貓啦!先到先得!」
這話一出,我身邊香風扇過,王秀秀一個閃現衝進馬車,三個兒子都不要了。
薛櫻櫻直接把鞋跑掉了,光着腳往上擠!
佟嘉嘉一把將馬伕推上移動城堡:「快,上去佔座!」
氣得前妻姐臉都綠了。
奈何王秀秀抱着柱子不撒手:「楊老闆大氣!這移動城堡真寬敞。」
薛櫻櫻摸着真皮座椅流哈喇子:「就是,比某些人的驢車強多了。」
搞得前妻姐想跟趙信然獨處的時間都沒有。
我瀟灑地一甩袖子,轉身登上自家那輛樸實無華的驢車。
移動城堡裏,前妻姐正在試圖找回場子。
「小信然,跟孃親在一起開不開心呀?」
趙信然正和王冀楷玩金子做的九連環,頭也沒抬。
「開心。」
前妻姐面色一喜:「那你覺得,是跟後媽在一起開心,還是跟孃親在一起開心呢?」
趙信然一秒鐘回答:「跟阿孃在一起更開心。」
阿孃,是趙信然對我的稱呼。
王秀秀噗嗤笑出聲:「老趙家的崽,打小就機靈。」
薛櫻櫻補刀:「可不是嘛,誰是香的誰是臭的,人家心裏門清呢。」
前妻姐的臉瞬間從青到紫。
現在她也算看出來了,這些貴婦人明面上跟她好,沒少酸鍾瑤瑤。
可一旦說到撫養權,馬上就跟鍾瑤瑤是一路的。
「她對你再好,也是後媽,等生了自己的孩子,她就不要你咯。」
趙信然突然抬頭,小臉嚴肅:「不會的,阿孃說了,我是她永遠的寶貝。」
馬車裏的我還不知道移動城堡的情況,急得直搓手。
生怕傻兒子被前妻姐的鈔能力洗腦。
到了地方沒走兩步,突然肚子一陣抽痛。
前妻姐立馬開始嘲諷模式。
「看到了沒有,這女人就是作秀,只有孃親是對你真好。」
我剛要回懟,突然感覺下身一熱,發現羊水已經破了。
王秀秀第一個跳起來:「快把瑤瑤抬上移動城堡!」
前妻姐死死護住車門:「不行,我那波斯地毯值三千兩呢!」
王秀秀一巴掌呼過去!
「我去你媽的,馬車重要還是人重要。」

-11-
衆人七手八腳把我抬上馬車,我疼得直抽抽。
趙信然拽住我的手:「阿孃別怕,信然保護你!」
前妻姐翻了個白眼:「傻兒子,等她生了兒子,你就成路邊撿的了。」
我奮力舉起手指着前妻姐:「放…放。」
王秀秀直接接茬:「放你孃的七彩螺旋屁!」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早些時候拋夫棄子,害得老趙家連口熱乎飯都喫不上。」
「現在看人家把兒子養得白白胖胖,你倒想來摘桃子了?」
佟嘉嘉瘋狂點頭:「就是就是。」
薛櫻櫻繼續發力:「你自己拉水拉閘,就來搶別人兒子,你要點臉好嗎?趙信然是小氣球,是爆米花們的光,老趙家的熱度是給你這麼蹭的嗎?」
佟嘉嘉瘋狂點頭:「就是就是。」
趙信然小朋友嘩的一下哭了出來。
「阿孃我錯了!這些天我都是裝的!」
說着從兜裏掏出一沓銀票。
「我都是爲了她的錢。」
「有了錢,阿孃就不會摳摳搜搜了, 我不要阿孃死,我要阿孃生小弟弟,以後我們一起孝敬阿孃。」
我睜眼一看, 整整一沓銀票。
這是薅了前妻姐多少羊毛啊!
「嗚嗚嗚, 好一副母慈子孝。」
「就是,看得人身上的屍斑都淡了。」
前妻姐還想再吵吵,結果趙信然一句話就讓她閉嘴了。
「我阿孃要是因爲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你。」
一路顛簸總算到了府裏, 接生嬤嬤早就備好了熱水。
趙元修這個憨憨不顧阻攔衝進產房,一把抓住穩婆。
「保大!一定要保大!」
穩婆很是無語:「母子平安不可以嗎?」
趙元修鬆了一口氣,嘿嘿一笑, 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因爲我太疼了, 所以把他的手咬了個血窟窿。
產房內, 屎尿與羊水齊飛, 慘叫共呻吟一色。
終於, 在一陣兵荒馬亂後, 我生下了個粉雕玉琢的小閨女。
趙信然小朋友苦着臉表示, 以後絕對不跟妹妹搶零食。
我虛弱地看向前妻姐:「不, 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馬車, 我讓老趙給你賠。」
前妻姐面色一梗:「區區一個馬車而已,我家裏還有百八十輛, 用得着你賠嗎。」
她甩出一張大額銀票:「喏,給你壓壓驚。」
我一看, 倒吸一口涼氣。
一…一萬兩!!
我頓時熱淚盈眶:「姐姐,從今以後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姊妹。」
前妻姐留下一封書信走了。
「親愛的展博,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
我撓撓頭, 不對啊展博是誰啊???

-12-
一年後,我正抱着粉糰子在院子裏曬太陽。
趙元修狗腿地在旁邊剝葡萄,一顆顆喂到我嘴邊。
「夫人,啊——」
我剛要張嘴, 趙信然小朋友突然從假山後面蹦出來。
「阿孃,我又創收啦!」
我樂得直拍大腿:「好兒子!這薅羊毛的技術比你爹當年偷換安胎藥還專業!」
趙元修老臉一紅。
「夫人!這事能不能翻篇了?」
正在這時,王秀秀風風火火闖進來:「孩兒他娘, 不好啦, 那個壞女人…」
話還沒說完, 前妻姐楊璐璐踩着十釐米金絲履出現。
「都在呢?」
衆人瞬間進入戰鬥狀態,我卻笑眯眯地招手。
「姐姐來得正好,快來看你幹閨女。」
前妻姐一個趔趄。
「誰,誰幹閨女?」
我理直氣壯:「收了萬兩見面禮不就是乾孃嗎?」
前妻姐嘴角抽搐, 從懷裏掏出雞蛋那麼大的夜明珠。
「哼,給我閨女的。」
王秀秀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金鎖, 溫柔地戴在小粉團脖子上。
「乖兒媳, 好好長大以後來我家當兒媳。」
薛櫻櫻突然瞪大眼睛:「你這個金鎖怎麼跟我剛剛在路上丟的一模一樣!」
於是乎, 場面頓時雞飛狗跳。
趙信然教王冀楷怎麼從親孃手裏騙零花錢。
王秀秀和薛櫻櫻已經扯上了頭花, 佟嘉嘉在一旁勸架。
「要打去練舞室打!別嚇着孩子!」
前妻姐趁機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繼承人合同,抓起小粉團肉乎乎的小手就要按手印。
「乖閨女,按個手印, 楊家產業都是你的~」
趙元修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邊,悄悄握țū́⁷住我的手。
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金鎖閃閃發亮。
映照着一屋子鬧哄哄的大人們。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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