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烏龍

新房裝修，盤靚條順的大帥哥天天來我家監工。
大到整體設計，小到美縫顏色，整個態度可謂吹毛求疵，精益求精。
硬裝要結束的時候，我出差了一週。
回來發現小哥眼眶烏黑、蓬頭垢面地在我家門口打坐。
笑死。
他家買的是樓上。

-1-
剛下飛機，我就拖着行李箱直奔新房子。
算算時間，硬裝估計差不多該完成了。
然而，剛拐出電梯口，就看到有個人在我家門口打坐，看起來蓬頭垢面的，喪得很。
我走近仔細一看，愣住了。
眼前這張鬍子拉碴、眼圈青黑的臉，不是宋凡嗎？
一週前我走的時候，他還是個風度翩翩的裝修主管，盡心盡力幫我監工呢，這是咋了？
看到是我，他臉色更難看了。眼球佈滿紅血絲，目光中有些莫名的惱怒。
我一連問了三遍，他都不說話。
我被盯得心裏發毛，惴惴地推門一看，嚯，真不錯。
整體風格簡約大氣，細節處理精緻完美。
甚至還打掃的一塵不染，滿室微香。
奇了怪了，那宋凡失魂落魄個什麼勁兒？
好好一個盤靚條順的大帥哥，整得好像被人糟蹋了似的。
「宋主管，你不會被劫色了吧？」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聽了這話，他總算有了點反應，讓我滾。
「這是我家，要滾你也是你滾！」我翻了個白眼，懟了一句。
沒承想，這話像是戳中了什麼機關，宋凡一下子心態崩了。
「這是你家！你早怎麼不說這是你家！」
「現在裝完了，跟我說這是你家！」
「我特麼不走！我憑啥走！」
宋凡像個碰瓷的大媽一樣，就差拍着大腿涕泗橫流了。
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
之前只覺得他毒舌無賴，怎麼沒發現還有點精神分裂的傾向……
「不是，宋主管，你發什麼瘋？」
「要你管！」宋凡氣急敗壞。
「那你能不能先起來？」別人還以爲我拖欠他工錢了呢。
「不起。」
「爲啥啊？」
「腿麻了，起不來。」
行吧，不起就不起吧。
我在宋凡對面盤腿坐下來。
「那個……屋裏我看了，裝得真不錯。」
「這樣，我額外給你封個紅包，算是小費。」
「你別蹲我家門口了行不，怪嚇人的。」
宋凡的情緒好像平復了一些，他陰着一張臉，抬眼看向我。
「你是這家業主是吧？」
「廢話嘛這不是。」
「你怎麼一開始不說？」
「這還用說？不是業主我來幹啥？」
「你不是監工嗎？」
「誰？你不是監工嗎？」
宋凡沉默了，滿眼的絕望。
半晌，他才啞着嗓子表示，他不是裝修公司的監工，他是業主。
不過……他家買的是樓上。
監錯工了！

-2-
「不是，你不是團隊主管嗎？」我感覺自己 CPU 要燒了。
「老子是個主管，但不是特喵的裝修公司的主管。」
「當時我還奇怪呢，你咋知道我是個主管的。」
啊這……尷尬了。
我看看蓬頭垢面的宋凡，又看看裝修精緻的新家。
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我說他咋對裝修細節那麼上心呢。
大到整體設計，小到美縫顏色，整個態度可謂吹毛求疵、精益求精。
我還說呢，這個裝修公司真是良心團隊，主管這麼負責，就跟盯自己家裝修似的。
沒想到，還真是當成自己家了……
妙啊，搞了個烏龍，讓我賺了大便宜。
當時我爸讓我來親自盯着裝修，我還發愁呢。
當即就給裝修公司打了電話，讓他們給我派個靠譜的監工來。
然後到了新家，就看到宋凡握着一疊設計圖，在那兒雞蛋裏挑骨頭了。
想想那段時間，我在一邊喝奶茶玩遊戲，宋凡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喫，一點點摳細節的樣子，我就覺得好笑又替他心酸。
難怪他現在這副表情。
這不跟盡心盡力把孩子養大後，發現當初抱錯娃一樣嗎。
「要不，你進去坐坐？」我指着屋門。
「不進，看着鬧心。」宋凡扭頭。
「那要不，我請你喫飯？」
「我缺你這頓飯？」他更惱怒了。
不過他的胃「咕嚕」叫了一Ṫû₍聲，倒是比他的嘴誠實。
「人是鐵，飯是鋼，咱喫飽喝足再算賬。」
「幹都幹了，總不能進去把家拆了重來吧？」
「咱協商一下怎麼處理嘛。」
畢竟替我監工這麼久，還乾的這麼好，我也得表示表示。
於是，十分鐘後，他沉着一張臉跟在我身後，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附近一家餐廳。
打坐太久，腿麻了，一時半會兒沒恢復。
服務員貼心地爲他指明瞭殘疾人洗手間方位，又把他氣夠嗆。
由於我忍不住笑噴，導致他惡狠狠地按着菜單，把最貴的菜挨個要了一遍。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監錯工的？」
等待上菜的間隙，我開始八卦。
宋凡用熱毛巾擦了擦臉，順手整理了一下發型，看起來有點兒人樣了。
雖然眼眶還是烏青的。
他灌了半杯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給我講。
原來，他家的裝修團隊也是家裏找的，但對方臨時有事取消了，他媽媽忘了跟他說。
更關鍵的是，他媽把門牌號給他說錯了，說成了我家。
他過來一看，這都開工了，趕緊盯上吧。
等完工後，他正打掃衛生呢，他媽打電話來了。
一句「媽跟你說錯門牌號了」，徹底擊垮了他。
就這樣陰差陽錯，給我做了嫁衣。

-3-
更尷尬的是，我們倆互相以爲對方是裝修團隊的監工。
宋凡說，看我除了喝奶茶就是打遊戲，極不負責，還準備收工後偷偷投訴我。
「我哪裏像監工了？」我表示非常不解。
「你過去之後不是接了個電話，跟你老闆說已經到了，保證沒問題啥的？」
唔，聽起來邏輯的確很通順。
不過，那是我爸啊。
大學畢業以後我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了。
這次裝修，我爸騰不出空，又不放心，非讓我來盯着，還給我轉了誤工費。
父命難違啊，嘿嘿，主要是給的太多。
我當然要信誓旦旦地保證完成任務了。
聽完解釋，宋凡的臉色更難看了。
「那我哪裏像監工了？」他很不服的樣子。
「你自己說，你不像嗎？」我把手一攤。
「……行吧，這不是重點。」
「你就說這事怎麼辦吧。」
「我不能白給你幹活吧？你怎麼賠？」
宋凡憤憤地說着，身子往後一靠，開始耍賴了。
看他這麼慘，我表示自己可以賠他點錢。
但他說我在侮辱他的勞動和心血。
我又表示，不行他家裝修的時候，我去替他監工唄。
可他連連擺手，說我監工裝完的房子，估計狗都不愛住。
那就好，我就說說，我纔不去給他監工，想得美。
「那你說咋辦吧。」我沒招兒了。
「我家馬上也要裝修了，不然你給我打個下手吧。」
宋凡眉眼一揚，涎皮賴臉地湊近。
「怎麼打？」
「比如說，端茶倒水買飯跑腿，你起碼得付出點時間成本賠我的勞動吧？」
「靠！那不是保姆嗎？我不幹。」
「那不然還有一個辦法，簡單粗暴。」宋凡打量着我，眼底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光芒。
「什麼辦法？」
我警惕地盯着他，這貨該不會臭不要臉，讓我以身相許吧？
「反正咱倆房子格局一樣，乾脆換了唄，你去住我那套，我住你這套。」
嚯，他還真是個老機靈鬼。
我家好不容易裝修完了，還搞得這麼精緻，我能拱手相讓，再去把樓上盯一遍？
當誰傻呢！
不就是端茶倒水買飯跑腿嗎？
「你傢什麼時候裝修？」我說着，給宋凡續了杯茶。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賠上半個月又如何！
反正我最近我也準備開始添置軟裝了，橫豎要在新家待着，點外賣的時候給他叫一份就得了。

-5-
宋凡真是個狠人，一口氣都不帶歇的，說打算明天就動工。
「那好辦，我家這個裝修隊幹得挺不錯，接着給你家幹唄。」
宋凡盯着他們前前後後小半個月，估計也磨合出來了。
無非是換個樓層，複製粘帖一遍，多省心啊。
「我找了，但他們不幹。」
「特麼的，嫌我要求太多。」
「我說給他們加錢，那領頭的倒貼我二百，讓我別逮着他一個團隊嚯嚯。」
宋凡氣急敗壞地說着，從兜裏掏出兩張皺皺巴巴的百元大鈔拍在桌上。
「新的裝修公司我找好了，明天早上六點開工，你記得按時到。」
六點？雞都沒醒吧？
確定不是故意整我？
我黑了臉，結賬的時候眼疾手快，把桌上那兩張毛爺爺一併遞給了服務員。
讓他丫故意點那麼多菜又不喫，拿來吧你！
第二天，我揉着眼屎到了宋凡家，敲了半天門，沒人。
給我來下馬威是吧？
我憤恨地在門口盤腿坐下，準備等他到了先給他來個掃堂腿。
昨天忘了加個微信什麼的，導致我現在只能空等着。
答應了人家，又不好調頭就走。
主要是țŭ̀ₜ，我可不想跟他換房子。
將近一個小時後，宋凡姍姍來遲。
穿得人模狗樣的，還提着個筆記本電腦。
不得不說，宋凡這個人確實長在我的審美點上。
可惜的是，好好一個人，就是長了張嘴。
「喲，你來得挺早啊。」
「不會真六點過來的吧？我以爲你起不來。」
「公司有事來晚了，不好意思。」
一看到我，他就陰陽怪氣地叫起來，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也沒有。
我站起來想給他一腳，但腿麻了，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怎麼一上來就動手動腳投懷送抱的，我跟你說我可是正人君子！」
宋凡伸手扶住我，嘴裏還忘不了奚落。
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我默唸了三遍，強忍着削他的衝動，進了屋。
沒過多久，裝修隊到了。
宋凡開始進入「事兒媽」狀態，開始設計規劃挑刺找事。
沒我事了吧？我往角落裏一坐，打開了「熹妃回宮」。
「別回宮了，去給我買杯咖啡。」
宋凡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支鉛筆，忙裏偷閒地吩咐。
這就使喚上了？
行，權當我在還債了。
但是，當我提着咖啡回來時，宋凡沒影兒了。

-6-
據刷牆師傅說，宋凡接了個電話，就提着電腦走了，像是有什麼急事。
還讓他們先別幹了，等他回來再說，怕萬一有什麼瑕疵。
甚至還給我留了個紙條，叮囑我切勿開工，並附上了他的手機號碼。
呸，就他事多，一天天懶驢上磨的。
「甭聽他的，接着幹！」
「誰有那功夫陪他耗啊。」
「大叔我跟你說，趁他不在趕緊幹，省得他一天天雞蛋裏挑骨頭的。」
大叔深以爲然，但見識過宋凡的挑剔，不敢隨便動工。
「不就刷個牆嘛，大叔你是不是不自信？」
我只好採用激將法。
還真好使，大叔一聽，刷刷開工了。
但願大叔二十年的經驗不是吹牛逼，別到時候宋凡逼我把牆刮掉重刷就行。
不是我想偷懶，我也很忙的，大小也是個部門經理。
出差回來，手頭的事就堆成山了。
全靠部門那幾個鐵打的員工頂着。
要是他們知道自己累死累活加班是因爲經理被人逮住當保姆了……
嘶，我的一世英名啊。
希望宋凡這兒趕緊結束，我好回去工作。
羣裏的消息已經翻不到頂了，有個業務對接出了點紕漏，主要是對方公司的責任。
但對方像是在踢皮球一樣，你推我，我推你，都兩天了還沒拿出個正經解決方案，甚至都沒見到負責人。
我爸已經沒什麼耐心了，準備解除合作。
後續的一些談判，估計需要我出馬。
半個月沒去公司，還真有點懶怠了，很想就此退休……
當大叔刷了兩間房，我的咖啡喝到見了底，甄嬛的龍鳳胎生出來後，宋凡回來了。
一臉晦氣。
大叔和我都心虛而忐忑地盯着他，停下了手上的活。
「不是說先別幹嗎？」
宋凡一看，急得滿屋裏亂轉，恨不得拿放大鏡去照。
「那個，你對象說讓我幹就行。」
大叔就是大叔，甩鍋速度很快。
「誰是我對象？」宋凡愕然地盯着大叔，一臉「我怎麼不知道我有對象」的表情。
「是我。」我挺身而出，察覺不對又趕緊補充，「呃，我不是我說是你對象，我意思是，是我讓大叔乾的。」
「你瞧瞧，有問題？」
「時間就是生命，你怎麼能浪費我們的生命呢！」
「我可眼都沒眨給你盯着呢哈，很辛苦的。」
雖然宋凡一臉不爽，但好在他這次並沒有挑出什麼毛病，只得作罷。
「算你運氣好。」宋凡惡狠狠地拋下這句話。
「有沒有可能，是你運氣好……」
宋凡頓了頓，回頭瞪我一眼。
「這裏要是搞砸了，我就去你家住着不走了。」
「你家那裝修團隊走之前，可把鑰匙給我了。」
聽聽，多禽獸啊。

-7-
宋凡表示下午還得出去一趟，讓我在這盯着。
我剛說了句不行，我要睡午覺，還沒說完呢，手機響了。
是我爸。
他說對方公司的主管最近休假，今天剛回公司着手處理這次的事端。
態度很誠懇，希望能跟我們這邊負責人面談，繼續合作。
誰去談呢，必然是我。
得，這個午覺是不用睡了。
「我公司也有事，宋主管，你不能只許州官放火吧。」
我衝着宋凡揚一揚手機。
「我信你個鬼。」宋凡把電腦一合，「算了，反正我也不放心你監工。」
事實證明，冤家路窄這詞兒，真不是胡謅的。
下午兩點，我前往對方約定好的茶室談ẗũ̂ₘ判，你猜怎麼着，裏面坐着的，是比我早半個小時出門的宋凡。
這不巧了嗎？
「你怎麼陰魂不散的？真想當我對象？」
宋凡看到我，愣了一下，又擺出那副慣有的無賴嘴臉。
我趕緊低頭翻了翻手上的資料，在最後一頁的乙方簽名處，赫然寫着「宋凡」二字。
對方公司的負責人居然是他？這是什麼鬼熱鬧！
不過……我好像要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來呀，跪求我呀，這合作能不能繼續，還不是我一句話的事兒！
我氣定神閒地坐在宋凡對面，不急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要幹嘛？你別搗亂行吧，我一會兒有個重要談判。」
宋凡看看手錶，又看看門口處，吹鬍子瞪眼地威脅我趕緊走人。
「我說呢，這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怎麼會出現這麼低級的錯誤。」
「現在說通了，你連裝修都能監錯工，這事兒也不奇怪。」
「不過，你們事後推諉扯皮，拖延處理，這……怎麼解決？」
宋凡看着我，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
短短一分鐘，震驚、懷疑、慌亂、尷尬……種種情緒在他臉上過了一遍。
「你……你是騰躍公司的負責人？」宋凡的氣勢一下子滅了一半，表情彷彿喫了粑粑。
「部門經理，兼老闆親閨女，嘿嘿。」我也學他之前的樣子，擺出一臉無賴。
「抱歉，是我手下員工業務能力不足。對貴公司造成的損失，我們願意全額賠償，希望合作還能繼續。」
我還真沒見過這麼一本正經的宋凡，雖然他的臉都快扭曲成喪屍了。
這一下子不耍無賴了，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看來，對方公司老闆給他施加的壓力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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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說說，作爲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你爲什麼沒盯好，事發兩天連面都不露？」
對此，我是真不滿意，這不是擺明了輕視我們嘛。
宋凡的神色變了又變，像是壓下了惱怒，一字一頓地開了口。
「因爲，我那段時間，給你監工了。」
尷尬，這事兒怎麼又回到我身上來了。
那也不行，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這不是理由。
再說了，他自己監錯工，跟我有啥關係。
我沒告他私闖民宅就不錯了。
「這事兒要解決，也簡單，我一句話的事兒。」
「這個項目還有一些繁瑣的工序要重新處理，你搞砸的，你來彌補。」
「你來給我當幾天助理，把事都辦漂亮了，本姑娘心情好了，就放你一馬咯？」
要真把我們公司這麼重要的合作伙伴搞砸了，宋凡得被他老闆削掉半個腦袋。
當個助理嘛，不算委屈他。
「只是助理？你確定？」宋凡警惕地盯着我。
「哦，如果你能包攬端茶倒水買飯跑腿，我可能會更滿意。」
這叫什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公報私仇是吧？」
「是啊，咋啦？有意見？」
「那監工的事兒怎麼說？」
「咱一馬歸一馬，你該當助理當助理，我該給你監工還監工。至於體力勞動，男士優先唄。」
嘿嘿，也就是說，接下來的時間我只需要躺平，在他裝修的時候混個存在感，順便享受他對我的服務。
宋凡看起來很想罵人，但他忍了。
看來……這份工作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啊。
哎，誰能不爲五斗米折腰呢。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八點半，精神抖擻地到了宋凡家。
宋助理上崗第一天，怎麼不得給他來個下馬威？
前前後後相處時間也不短，他挑剔的功力，我也學了個七八分。
我都想好怎麼使喚他去給我買早點，回來再怎麼挑剔不滿讓他換了。
結果一進門，宋凡就一臉五星酒店高級服務生的標準笑，奉上了一杯香草拿鐵，以及一份培根蛋可頌堡。
我驚了，這是我每天雷打不動的早點套餐，他咋知道？
瞎貓碰上死耗子？
「別瞪眼了，你之前在家監工時候，天天都是這一套。」
「垃圾從來不倒，都是我扔的，我又不瞎。」
「話說你們這種職場女性，不應該睜眼一杯冰美式嗎？」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驚愕，宋凡撇撇嘴，吐槽道。
「美式……這玩意兒跟中藥湯子有啥區別。」
光是聽着，嘴裏已經開始發苦了。
「區別就是……美式咖啡不能刷醫保卡。」
宋凡說着，端起他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
喲，職場男性，也喝香草拿鐵啊。

-9-
宋凡找的裝修團隊很給力，他挑剔不滿的時候明顯少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都是他媽媽的功勞。
他媽媽走遍了了全城的裝修公司，才定下來這家。
原來，他的挑剔，是家學淵源啊……
真不知道宋凡以後的媳婦要怎麼在他家生存，想想都很恐怖。
我也沒想到，我很快就見到了這位挑剔之母。
尷尬的是，就在我趾高氣昂地挑剔宋凡幫我買的奶茶甜度太高時。
「你昨天就說要全糖。」
「但我今天不想了。」
「那你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楊悠悠你是不是找茬兒？我跟你說我忙得很！」
我剛要說，這麼忙就不要合作了。
還沒開口呢，就被一個溫溫的女聲打斷了。
「哦喲，你怎麼可以這樣跟小姑娘說話呢！」
「媽媽怎麼教你的，要學會猜，猜對了纔有意思嘛！」
一位身量嬌小的阿姨嗔笑地走進來，瞪了宋凡一眼。
「阿……阿姨……」
我有點尷尬，趕緊把二郎腿放下來，起身打招呼。
「你就是悠悠吧？」
「是我馬虎，跟他說錯了門牌號，結果給你們家裝修了。」
「還好這裝修成果你也滿意，不然真是不好意思。」
能不滿意嘛，你那兒子就差自己上手親自幹了。
宋凡聽了這話，臉都快青了。
「阿姨，我還愁不懂這些被人坑了呢，可巧就陰差陽錯，讓宋凡替我受累了。」
我客客氣氣地說着，心裏暗笑，多虧你家這冤大頭了。
宋凡媽媽保養的很好，一雙眼睛也清亮有神，手掌溫暖細滑。
「果然是很漂亮。凡凡這孩子呀，輕易不誇女孩子呢。」
她拉着我的手，仔細地端詳着我，輕聲笑道。
「媽，你說什麼呢。」
宋凡尷尬又慌亂地掃了我一眼，連忙出言制止。
哦嚯？有趣哦。
雖然我也覺得自己挺好看的，但是這話居然會從宋凡ṱüₙ嘴裏說出來，還說給他媽聽……
有些微妙。

-10-
更微妙的是，他媽媽好像誤會了點什麼，看向我的目光中，很有內容。
「去給悠悠買奶茶啊，愣着幹什麼！」他媽媽戳了戳宋凡。
「我不去，她故意整我呢！」宋凡把奶茶往我面前一推，「愛喝不喝。」
當着人家親媽的面兒，我也不好意思太過分。
「啊算了算了，不用買了。」
我拿起奶茶剛要扎，卻被他媽媽攔了下來。
「哦喲，阿姨是過來人，懂的懂的，小作怡情嘛。」
「凡凡啊，你不懂事哦，哪有這麼追女孩的？」
誤會大了……
「誰追她了！」
「誰要他追！」
我跟宋凡異口同聲。
「好有默契哦。」宋凡媽媽一臉喫瓜的表情。
「不是，媽，你想多了，她就一鄰居兼合作伙伴。」
「好有緣分哦。」
「媽……她又愛挑剔又ƭű⁻找事，好喫懶做遊手好閒……」
如果不是礙於合作的事兒，估計宋凡能把我貶得更慘。
「愛挑剔啊，我喜歡喲！」宋凡媽媽笑眯眯。
「阿姨，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無奈之下，只好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再三強調她誤會了。
「凡凡，你真的對悠悠沒有好感嗎？」
「……沒有。」宋凡掃了我一眼，低聲說道。
「那好，悠悠呀，既然這樣就不要喊阿姨了啦。」宋凡媽媽拉着我的手，「我不喜歡被喊阿姨的，你就喊我趙姐好了。」
嗯……有點意思。
這便宜不賺白不賺嘛，撿個大外甥。
我跟宋凡媽媽樂呵樂呵地點開了甄嬛傳，默契地跳過甘露寺。
「大侄兒啊，去買奶茶吧？」我挑釁地吩咐着。
宋凡瞪了我一眼，剛要說什麼，卻被他媽媽瞪了回去。
於是，被血脈壓制的他，垂頭喪氣地去買奶茶了。
話說回來，他長得這麼帥，都是他媽媽的功勞。
遺傳因素很重要啊，看來他媽媽也沒有想象中那麼恐怖嘛。

-11-
宋凡媽媽其實是來替他監工的。
因爲宋凡要盯着手下改方案，呈交給我。
家裏正在施工，又吵又髒，他媽媽便把我們推出去，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
於是我們再次坐在那家茶室裏，我喝茶，他幹活。
他全神貫注地把所有方案材料審覈一遍後，開始視頻會議。
很難想象，平時看起來涎皮賴臉的他，工作起來居然如此嚴肅認真。
說話擲地有聲，有根有據，不怒自威。
他逐條指出錯誤，提醒修正方向。
方案內容我都已經看過，但沒想到他還提出了幾點我沒有留意到的細節問題。
果然是挑剔之王啊。
我捏着茶杯，看着他修長的手指輕釦在桌面上，被窗外透進的光色映得微白。
英挺的鼻樑和棱角分明的臉好像更好看了。
我不由得再一次感嘆，這張臉真真是長在我審美點上了。
工作的時候比平時帥太多了吧！簡直是我的理想型啊。
該死，我在想啥呢！
我回過神來，猛灌了一口茶水，差點嗆到。
「怎麼，看着我想入非非把持不住了？」
「騰躍公司老總的千金，不至於這麼沒見識吧。」
宋凡陰陽怪氣一句話，把我打回現實。
果然，無賴就是無賴。
可惡的是，他不是還在開視頻會議嗎！
剛纔那句話，豈不是都被人聽見了？
「大侄兒啊，再胡說八道我要告訴你媽，我趙姐了哦。」
「哦還有，茶有點涼了，給姨續點熱水。」
「一點也不會伺候人呢。」
我纔不在乎老不老，佔了便宜我就開心。
看着宋凡青着一張臉停下工作給我倒茶的樣子，我就想笑。
「行了，散會，24 小時之內，把修正後的方案交給我。」
他匆匆關掉了筆記本，怒瞪着我。
「楊悠悠，你別太過分了啊。」
「你開着會呢就跟我說那些話，到底誰過分？」
宋凡沉默了片刻，憤憤地解釋，他說話的時候，其實是把麥關掉了的。
但是！他說完就打開了！
於是他部門的員工們，都聽到了一個年輕女孩自稱他姨，吩咐他端茶倒水的聲音。
看來，他冷酷幹練部門主管的形象，差不多坍塌了。
嗚呼，刺激～
「我把你當合作夥伴，你卻只想當我姨。」
「長得也不賴，腦殼卻是傻的，嘖嘖。」
宋凡搖搖頭，低聲嘀咕着。
這次我沒回懟，莫名地想起他媽媽說，宋凡說我漂亮的事。
算他有眼有珠。
我下意識地照照手機屏幕。嗯，不錯，沒脫妝。

-12-
宋凡親自盯方案，結果當然是令人滿意的。
我也不是不顧大局的，當即就做主，敲定了接下來的合作。
合同簽完後，我又開始頭疼新家的軟裝設計了。
我爸讓我一鼓作氣把房子裝好，反正最近公司也不忙，不用急着上班，就居家辦公吧。
我哪裏是急着上班，我是滿腦的漿糊根本沒頭緒。
全屋定製公司送來一張又一張設計圖。
每張都好看，但每張都不滿。
但讓我自己說想要什麼風格，我又說不出來。
就在我支着腦袋犯愁的時候，挑剔之王宋凡上線了。
「全屋定製有什麼意思，這房子得自己設計才合心合意。」
看着我在圖紙上勾勾畫畫的痕跡，宋凡搖搖頭。
「你猜我爲什麼找定製。」
還不是因爲懶得動腦設計，甚至我連現在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宋凡無語地看了看我，把所有的設計圖紙拿走了。
我以爲他想參考一下，沒想到他居然根據我標註的喜惡，重新設計了一張圖紙。
「喏，就當是業務合作成功的禮物吧，不謝。」
宋凡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欠扁樣子，但這次我沒扁他。
因爲他給出的設計圖，太合我心意了……一點問題都挑不出來，我的夢中情家！
這貨也太懂我了嗚嗚嗚。
更讓我感恩戴德的是，他說他也在準備軟裝了，可以跟我一起去選材料。
這就意味着，我只需要跟在後面看他挑遍整個市面，找到最好最合適的材料和傢俱。
爲了表示我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我再也沒叫過他大侄兒。
他雖然還是有點毒舌無賴，但在幫我挑選東西的時候，那叫一個認真啊。
「哎，我說宋凡，你爲啥突然這麼好心？」其實我有點不解。
「沙發要買好一點的，說不準以後是我睡……」宋凡沒搭理我，自顧自地嘀咕着。
「啊？宋凡，你特麼還想跟我換房子是吧！沒門！」我愣了一下，叉腰準備開罵。
「我……我怕我哪天喝多又走錯了。」宋凡目光有一瞬的躲閃，很快又恢復到往日的樣子。
「不會吧不會吧，大家都是鄰居，睡個沙發都不讓的？」
「行吧，你最好別給我吐屋裏。」
我敷衍地回應着，腦海裏卻莫名地臆想出宋凡領帶鬆散，帶着酒氣晃晃悠悠進門的樣子。
煩人，耳朵怎麼有點熱。

-13-
「兩位婚期是什麼時候呀？我們這款沙發是預售哦。」
「大概一個月之內發貨，不過現在預定呢，有情人節的活動哦。」
銷售人員微笑地指着宋凡相中的沙發說着。
「呃，我們不是……」我尷尬地張嘴解釋，卻被宋凡打斷。
「我們不是最近結婚，可以等。請問情人節活動具體是怎樣的？」
宋凡ẗŭ⁹暗暗攥住我的小臂，用目光示意我閉嘴，自己卻跟銷售人員攀談起來。
我靠，誰要跟他結婚啊！
「二位在這款沙發上合影一張，發佈在公衆平臺，註明品牌，就可以獲減 999 元哦。」
「這是我們爲情人節特意準備的活動呢，僅這周可參與。」
「情人節當天，也就是今天參與的話，還可以額外贈送一束玫瑰花，祝福二位長長久久呢。」
我下意識地看看手機，2 月 14 日，還真是情人節了。
單身的我對這些日子並不敏感，只是恍然大悟，難怪今天這麼難停車。
不過……這個活動就算了，太尷尬了，還要發在公衆平臺，那不是炸了鍋？
「哎，算了吧，你不尷尬嗎……」
我晃晃宋凡的胳膊，低聲說道。
「定兩套的話，活動可疊加嗎？」
這貨怎麼還一臉期待的樣子，這個活動這麼上頭？
「999 元可以減兩次，但是玫瑰花只能送一束哦。」售貨員眼底一亮，生意來了。
宋凡鬆開了我的小臂，我剛要走，卻被他順勢拉住了手，不由分說地往沙發走去。
指尖傳來的溫度瞬間蔓延到全身。
他的手掌寬闊而溫暖，輕輕包裹着我。
心跳莫名加速，臉頰也不爭氣地熱起來。
我在幹嘛啊？我不應該乾脆利落甩開宋凡的爪子，然後罵他佔我便宜嗎？
可現實中，是我被拽到沙發前，一臉懵逼地對着售貨員的鏡頭。
咔嚓。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
「祝你們百年好合。」
售貨員喜孜孜地捧出一束玫瑰，宋凡自然而然地接過，遞了過來。
他今天的目光有點不一樣，我好像有點不敢直視。
臉是不是有點紅？哦，肯定是被玫瑰的顏色映的。
宋凡把合影發了朋友圈。
該死，發的原圖，都沒給我美圖秀秀一把。
更該死的是，他選擇ẗū́ₛ了全Ŧŭ₉部可見。

-14-
回去的路上，我抱着一束玫瑰，走在諸多注視的目光中。
「你就缺那 999 塊錢啊！」
我羞惱地錘了宋凡一拳，做賊似的趕緊上了車。
「你快把朋友圈刪了！」
「那怎麼行呢，起碼要等沙發到貨。」
要保留一個月？！那豈不是傳遍了！
「那你先設置成私密的！」
但是……好像來不及了。
因爲我爸打來了視頻邀請。
宋凡微信里加了不少合作伙伴，估計不知道是誰把照片傳到我爸那裏了。
我硬着頭皮接起視頻，剛要解釋，就被我爸一頓輸出堵住了嘴。
「悠悠！你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都去訂傢俱了怎麼還瞞着！」
「小夥子長得不錯，人品怎麼樣？」
「臭小子，居然悄悄把我閨女拐走了！」
「哎呦，還有花，行啊，你趕緊給我回來不許在外面過夜！」
尷尬，忘了把玫瑰放在一邊。
這下好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伯父，我叫宋凡，是麒聲公司的業務部主管。」
宋凡忽然靠邊停了車，自然而然地接過我的手機。
他在幹嘛！！！
「宋凡？你就是那個監錯工的？」
「前幾天，業務對接還出了點差錯，見不着人的？」
我爸也是絕，哪壺不開提哪壺。宋凡有一瞬間的尷尬。
「是的，伯父，是我的疏忽。」
「其實今天的合照，只是沙發商家搞活動而已，悠悠並沒有跟我在一起。」
宋凡態度謙和恭謹地解釋着。
我揉捏着玫瑰花瓣，沒有說話。
誰知宋凡話鋒一轉，差點給我驚掉下巴。
「因爲，我正在追求悠悠，她還沒有同意。」
搞什麼啊！我趕緊搶過手機，瞪了宋凡一眼。
「爸，他胡說呢你別信。」
「傻閨女啊，喜歡一個人，纔會爲她費心費力做事情。」
「你以爲那設計圖紙是隨便就能做出來的啊？」
「還幫你去挑材料選家居，嗯，不錯……」
我窘迫地聽着，開始後悔啥事都告訴我爸了……看來中年人喫起瓜來，也是很上癮的。
好不容易掛斷視頻，我瞥了宋凡一眼，正對上他灼熱的目光。
「喂，你到底要幹嘛！」
宋凡笑笑，還是那張看起來玩世不恭的臉，嘻嘻笑着，眼底卻溫柔堅定。
「楊小姐，要不要試試？」
日光微黃，映在宋凡清亮的眸子裏。
我捧着玫瑰的手心，隱約有細密的汗意。
「我餓了。」
半晌，我才低聲說了一句。
宋凡眼底含笑，沒有說話，他驅車疾行在街道上。
車窗外天色漸晚，一盞路燈亮了起來。
作者：莫一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