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鳶

封裕是情場老手。
圈子裏人人都知道,他找女朋友,有三不要。
不要太乖的、不要太粘人的。
也不要許鳶。
有人問起,他只是隨意摁滅手上的菸蒂,淡聲道:「我從小看着她長大,當妹妹一樣疼着。跟她在一起,我成什麼了?」
「那你不要,我去追了?」
他笑,「她太固執,非我不可。不會答應你的。」
可這次,他猜錯了。

-1-
聽到這番對話的時候,我跟封裕其實已經很久不聯繫了。
這麼多年,我們之間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默契。
那就是他談女朋友的時候,我們絕對不會有任何來往。
畢竟人人都知道我喜歡他。
總要避嫌。
他怕女朋友不高興。
我愣了愣神,有點喘不上氣,很久以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我已經大張旗鼓地喜歡了他五年。
我看了眼手機,我們上次聊天,還是兩個月以前。
我問:【三哥,我在你家門外呢,給你帶了點我做的甜點。Ţű̂⁺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回了條語音。
只有兩秒。
是他一貫的語氣,低沉、穩重,言簡意賅。
「馬上。」
後來,他一直沒回來。我站在門外,眼看着外頭下起了大雨,我不死心,連着給他發了十幾條消息,又打了幾通電話。
卻沒有任何回覆。
我慌得厲害,怕他在路上出了事。
正想給他的助理打個電話問問,就刷到了一條朋友圈。
是我大學室友發的。
這人叫程璇,大一那會,我們吵過一架。
從那以後,就誰也看不慣誰,關係一直挺冷淡。
畢業以後,更是從來沒說過話。
她也根本不知道,我認識北城赫赫有名的封三少。
她說。
【牽到他的手啦。】
配圖是一張牽手圖,背景在車裏。
巧了,這車我認得,她身側靠着的那抱枕,還是我放上去的。
那隻手我也認得,食指上有一顆很小的痣,是封裕的。
程璇漂亮、明媚,正好是封裕會喜歡的類型。
他們會認識,然後走到一起。
這並不奇怪。
可我依然忍不住想。
這是爲什麼呢?他身邊的女伴走馬觀花一樣地換,爲什麼就不能是我呢?我很差勁嗎?
我給他發的那些消息,他一直沒有回覆。
這就是我們最後的聯繫了。

-2-
他們談戀愛以後,程璇每天都會在朋友圈提起封裕。
說他闊氣、多金,對她有求必應。
他會接送她上下班,給她拎包,她曬出來的照片裏,他永遠是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
他會注意她的生理期,給她發消息,叮囑她那陣子少喫涼的,她回一個表情包,他也跟一個。
不止如此,他最忙的時候,只要她有事,他永遠隨叫隨到。
時間多了,我居然有點麻木了,甚至還會在心裏比較,他對程璇,確實比對之前的女朋友用心,也處得夠久。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今天,我站在包廂外,腦子裏像是有根弦,輕輕地斷掉了。
原來,他只拿我當妹妹。
我突然想。
其實我也不是非封裕不可的。
我又看了眼面前緊閉的包廂門。
然後低頭,取消了對封裕的微信置頂。
朋友正好從不遠處走過來,看到我。
「我找了你半天了,怎麼出來一趟人就不見了?」
我笑了笑。
「剛纔接了個電話,走吧。」
朋友沒多問,跟我一塊走了。
邊走邊八卦。
「我剛纔遇到這兒的經理了,說今天有個大人物在給女朋友慶祝生日,真羨慕。」
我點頭,聲音很平靜。
「嗯,真羨慕。」
不過,說起來,這人之前也幫我慶祝過生日呢。
包北城最好的場子,請帖撒得到處都是,一天下來,花費快七位數。
你能說他不用心嗎?
不能。
可他只把我當妹妹罷了。

-3-
決定放棄封裕以後。
再刷到程璇秀恩愛的朋友圈時,我居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劃過。
直到我在商場遇到了他們。
封裕在給程璇挑戒指。
挑完,他攬着程璇的腰,語氣很散漫,「來,我給你戴上。」
程璇笑盈盈地點頭,「好啊。」
看着這一幕,我突然想起,以前也有不少姑娘想讓封裕買戒指,可他每次都會沉着臉開口,「有些東西,不是你該癡心妄想的,知道嗎?分手吧。」
看來,他是真的要爲程璇浪子回頭了。
我抿了抿脣,正要轉身,就聽到程璇又問了一句。
「對了,聽他們說,許鳶喜歡你啊?」
封裕愣了下,蹙眉,「哪個不長眼的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別誤會,我對她沒那心思。」
程璇笑了兩聲,然後拿出手機,在上面劃了劃,「我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認識的那個許鳶,是不是長這樣?」
封裕看了眼。
有點詫異地挑眉,「你怎麼有她照片?」
「哦,我們是大學室友啊。大家都是朋友,過段時間我們一起請她喫個飯吧。喜歡一個人,也不是她的錯。」
如果不是清楚程璇的爲人,此時此刻,我一定會覺得,她是在替我說話。
可我知道,要請我喫飯是假。
想借機羞辱我纔是真的。
封裕嘖了一聲。
「成,聽你的。」
然後,過了兩分鐘,我就收到他發來的微信。
【?】
只有一個問號。
這是時隔兩個月,他第一次給我發消息。ṭū₌
以前,都是這樣的。
不管他發什麼,我都會絞盡腦汁地找話題。
可這次。
看着手機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我下意識打了兩行字。
然後又平靜地、一字一句刪掉了。
我告訴自己,算了吧,沒什麼好回的。

-4-
但我沒想到。
當晚,我就跟他面對面撞上了。
之前跟封裕說要追我那人,叫江妄年。
我跟他算不上熟悉。
只說過幾次話。
但他不知從哪要到了我的聯繫方式。
居然給我打電話,說想請我看電影。
「許大小姐,賞個臉唄?我沒記錯的話,你挺喜歡裏面這個男主角。」
是挺喜歡。
讀高中時,家裏還有不少這個明星的海報和明信片。
封裕那會兒來找我,看到過一次,當晚就給我媽告狀,說我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他想不通,「他比我帥?」
「許鳶,你這眼光真是……」
現在想想,之前能喜歡他這麼久,我的眼光確實一般。
我握着手機,好一會兒,纔開口。
「好啊,你把時間地點發我。」
不過說實話,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江妄年會想追我。
從小到大,他都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不談戀愛,成績優異。
毫無疑問的天之驕子。
到了電影院,江妄年去買飲料,我獨自一個人先進去了。
可是很巧。
我旁邊,坐的正好是封裕和程璇。
見到我的那一瞬間,程璇驚訝地看了眼封裕,「許鳶怎麼也在這兒?」
「是你叫來的嗎?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我跟許鳶都好久沒見了,你也不提醒提醒我,好給她準備一份見面禮。」
她這番話,說得非常大方,又不失禮數。
可封裕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他抬頭看我,提醒道:
「許鳶,我有女朋友。」
我點點頭,「我知道啊。」
不止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還通過你女朋友的朋友圈,見證了你們的相知相愛。
「那你還來?」
說着,他拿出手機,翻通訊錄,「你現在就離開電影院,我讓王助理來接你。」
「你出去等着吧,他那兒有點遠,大概半小時以後才能到。」
我有點無語,「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在外面等半小時?」
「不然呢?大家都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你這樣糾纏,我女朋友會多想的。」

-5-
我的心口有些悶。
他以前還從來沒有對我這樣過。
我喜歡他這事,在這個圈子,其實不是個祕密。
我們兩家算是世交。
從小就認識。
那會年紀小,他一直很照顧我,我在外面惹了事,第一個找的不是我爸媽,而是封裕。
因爲他會無條件幫我、替我擺平一切。
直到十八歲那年,我撞見他和校花接吻。
那一晚,我哭了一夜。
於是我確認,我喜歡他。
之後,爲了追逐他,我放棄自己擅長的文科,選了理科。
填志願時,又放棄一直夢寐以求的江大,留在了北城。
只爲了繼續跟他在同一座城市。
我拒絕了身邊所有的曖昧。
這麼多年,我看着他談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自己卻從來沒談過戀愛。
他身邊的朋友都說:
「裕哥身邊那些姑娘啊,就屬許鳶最長情了,臉皮也夠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拿下裕哥。」
封裕聽到,只是晃晃手中的高腳杯。
「老實說,我倒寧願她不喜歡我。」
所以,理所應當地,這次在電影院,他也覺得是我又在纏着他了。
我說:「我不走。」
「我很想看這部電影。」
聞言,程璇笑了笑,湊到封裕耳邊開口。
「算了吧,別逼她走了。她也只是想跟你待一會兒,纔會找這樣的藉口,你就別跟她計較了。我不介意的。」
可她越這麼說,封裕就越生氣。
他譏誚地扯了下脣。
「聽話,許鳶。」
「別讓我說第二遍,大庭廣衆之下,我不想讓你難堪。」
我看着他。
心涼了一片。
正準備反駁,卻聽到江妄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麼巧?」
「你們也在啊。」

-6-
江妄年走過來ƭűₘ,很自然地把手上的飲料遞給我。
然後在我旁邊坐下。
封裕的面色一瞬間僵住,「你們是一起來的?」
江妄年點頭,神態自若。
「對啊。」
「不過我剛纔過來,聽到你說要把她趕出去?」
「這算怎麼個事啊,封三少。電影院這種地方,不是買了票就能進嗎?什麼時候變成私人地盤了。」
封裕抿脣,半晌沒說話。
程璇在旁邊打圓場,「阿裕就是開個玩笑而已,許鳶,你不會介意吧?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緩緩地沉了口氣。
「嗯,不介意。」
認識這麼多年,就算不喜歡他了,也確實沒必要爲了這種事壞了交情。
江妄年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麼。
可到底沒開口。
只是沉默地替我調了下椅背。
事情到這裏,本該皆大歡喜。
可我沒想到,封裕依舊不依不饒。
他剛纔一直很沉默,卻在電影開始的那一瞬間,突然轉過頭來,直直地盯着我。
「許鳶。」
「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我有點不明白,「嗯?」
都已經知道我沒有故意糾纏他了。
還需要解釋什麼?
他嗤笑,語氣中帶了點疑惑。
「我給你發消息你不回,卻跑來跟他看電影?」
昏暗的光線中。
我轉過頭,和他四目相對。
換作以前,我一定會非常急切地跟他解釋,生怕他不高興。
可現在,我只是輕輕笑了下。
「哦。」
「抱歉啊,沒看到。」
封裕冷着臉,還要再說,就被程璇扯了扯袖子,「要不,我們換個位置?我知道,你不喜歡看到她。」
封裕的身子僵硬了一瞬。
又看了我一眼。
我感覺到了,但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靠近江妄年那邊,很小聲地問他。
「我剛纔沒仔細看,男主給了女主什麼東西啊?」
江妄年挑眉,回答了我。
與此同時,我聽到封裕的一聲冷笑。
然後,坐在我旁邊的人就變成了程璇。

-7-
這部電影很長,結束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而整個過程中。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電影結束,我正要起身,封裕卻已經騰地站了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地從我面前經過,往外走。
程璇反應過來,連忙跟了出去。
「阿裕。」
「你等等我。」
我愣了一會,下意識有個念頭浮現在腦海裏。
他這樣,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因爲我?
不過,只是一瞬,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怎麼會呢?他又不喜歡我。
封裕這人是個急性子,大概是突然有什麼事要忙,纔會這樣吧。
出了電影院,我跟江妄年又一起喫了頓飯。
我們面對面坐着。
我想了想。
「今天謝謝你啊。」
他挑眉,「謝我什麼?」
「爲我解圍。」
他笑了,「許鳶,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爲什麼會喜歡封裕?」
很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
之前,我都只是敷衍道:「喜歡就喜歡了啊,沒什麼理由。」
可現在,大概是因爲我已經放下了這份喜歡。
所以,很難得地,我跟對面這個不算熟悉的男人說起了真心話。
「十歲那年,我掉進水裏,差點被淹死,是封裕把我救起來的。」
「很俗套,是不是?可從那時候起,我就成了他的跟屁蟲。當然,那會兒年紀小,不懂這就是喜歡,只是想跟他玩,跟他說話罷了。」
話落,江妄年怔了怔。
他看向我,神情一時間變得古怪,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居然是因爲這個。」
我點點頭。
「對啊。」

-8-
當晚。
跟江妄年分開沒多久。
我就收到一條程璇發來的微信。
【許鳶,真抱歉,搶了你喜歡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照片。
是酒店的白色牀單。
右上角露出了半截手臂。
我一眼就認出,是封裕的。
我看了好一會,纔打字。
【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另外,你其實可以多拍點,只露這麼點多沒意思。】
發過去以後,沒等程璇回覆,我就直接刪掉了她的微信。
我討厭程璇,其實不是沒理由的。
我一向低調,讀書時從來沒跟周圍人提起過自己的身世。
那天,家裏的司機送我去學校,下車的時候,他幫我提了下東西,離得有點近,就被人拍到了。
這個人,就是程璇。
她家境不錯,又長得漂亮。
一直以來,都有那麼點自視甚高的意思。
她很討厭班上家境普通的同學。
包括我。
所以她把這張照片發到了校園網上,還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控訴我這種傍大款的行爲。
我跟她大吵了一架。
然後在網上發了澄清帖,說那是朋友的父親。
她也跟我道了歉。
可道了歉又怎麼樣呢?她有錢、人緣好,性格又開朗,沒多久,就讓身邊所有人都疏遠了我。
大學四年,我一直形單影隻。
畢業以後,我還以爲我們不會再遇到了。
沒想到,她竟然會以這樣Ṭű̂₂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
又過兩天,我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說讓我回去一趟。
到家以後,剛換完鞋,我媽就喊我:「小鳶,快看誰來了。」
我走進去,就看到了封裕。
他正在和我爸下棋。
見我進來,他抬起眼,像是之前的不愉快從沒有發生過一樣,對我笑道:「你回來了?」
當着我爸媽的面,我也只好笑了下。
喊他,「三哥。」
封氏根基深厚,兄弟姐妹也多,他們這一輩,封裕排行老三。
相熟以後,他就讓我這麼叫他。
這些年來,除了他的那些堂弟堂妹,大概也就只有我是這麼叫他的。
曾經,我以爲這是因爲在他心裏,我也是特殊的。
還爲此高興了很久。
但現在看來,很久以前,他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他是真拿我當妹妹啊。
不過,他來這一趟,又陪我爸下了這麼久的棋,從我們以前的相處模式來看,其實已經算是一種低頭了。
畢竟,封家財大勢大,而許家早就在走下坡路了。
他能來這一趟,說是紆尊降貴都不爲過。
唉。
算了。
兄妹也好,朋友也罷。
不至於真的就此斷了聯繫。
畢竟,在此之前,他對我一直不錯。
過了好一會,棋局結束。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突然開口。
用一種我爸媽能聽到的聲音說。
「小鳶,聽我女朋友說,你把她微信刪了?」

-9-
這話一出,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
我這才明白。
原來,他來這一趟,不是求和,而是興師問罪。
我的心臟也不由得緊了緊,再開口,嗓音也有點澀。
「嗯,是刪了。」
我媽走過來,有些不贊同地看着我。
「剛纔聽小裕說,他跟女朋友都準備訂婚了。」
「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趕快加回來,再去好好道個歉。再怎麼說,以後見了面,你還要叫人家一聲嫂子。」
我猛地抬頭。
「你們要訂婚了?」
封裕沒急着回答我,而是先跟我的父母說,他想單獨跟我談談。
我跟他一起去了陽臺。
風從窗外吹進來,我的心被吹成了一團亂麻,有點茫然地看着他。
封裕看着我的臉,不知道想起什麼,臉上竟然帶了點隱祕的快意,他開口。
「是啊。」
「不過聽說你最近跟江妄年也走得很近?」
我沒心思分析他說這話的含義。
我滿腦子都是,他說他要結婚了。
我想人真的很複雜。
哪怕我已經決定要放棄他,可這一刻,聽到他要訂婚的消息,我還是有些沒來由地失落。最令我覺得難受的是,那個人是程璇。
喜歡封裕的姑娘很多。
我想過我會輸,卻唯獨沒想到,會輸給程璇。
之前,我其實跟封裕講過那件事。
他聽完,氣得差點打人,「你傻啊,許鳶,被欺負了也不知道告訴Ṱû₄我?這人現在在哪,我去找她。」
我說:「算了。」
不過我沒想到,時移勢易,現在,他要娶她了,還爲了她,來我家興師問罪。
他明明知道,我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從小在家就不太受待見,做錯一點事,就會捱罵。
我曾以爲,他會永遠站在我這邊的。

-10-
我忍住淚,點了點頭。
「是。」
這段時間,我確實跟江妄年來往了幾次。
他聽完,冷冷地扯了下脣。
勸我。
「江妄年這人,沒談過什麼戀愛,又是我哥們兒。」
「你對他又沒那個意思,就別吊着他了。」
「後面要是鬧出點什麼事兒來,還不是要我來幫你擺平。」
我啞然。
「你怎麼就知道,我對……」
就在這時,封裕的手機響了。
我看到他屏幕上的名字。
是程璇。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繞過我,走到一旁的角落裏,接通了電話。
我站在原地,緩了緩,纔回到客廳。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我爸放下手中的報紙,「怎麼這麼不懂事!小裕還在呢,你不就生氣他不喜歡你嗎?」
「作爲許家的女兒,就這點氣度,還刪人家女朋友微信,虧你做得出來。」
一時間,我有些喘不上氣來。
我媽也勸,「在家乖乖把飯喫了,再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我拿起包,穿上外套。
「那麻煩你們轉告他,我刪掉他女朋友,不是因爲他。」
「還有,以後沒別的事,我就不回來了。」
說完,我轉身,沒有絲毫留戀地出了門。

-11-
當天,我就把封裕也刪掉了。
還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有共同好友打來電話,「你這次鬧得有點過火了,怎麼連裕哥都給刪掉了。」
「他本來都要訂婚了,高興着呢,你就非要這種關頭讓人家不痛快?」
我聽完,開口。
「封裕在你旁邊,是不是?」
「你把免提打開。」
那邊沉默了一會,然後這人說:「打開了。」
我開口。
「訂婚快樂,封裕。」
「刪掉你的微信,不是因爲衝動,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以後,我們不要再聯繫了。」
「啪擦——」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對面傳來了杯子碎掉的聲音。
我的嗓音頓了頓,「掛了。」
掛斷電話,我看着窗外的陽光,並沒有覺得難過。
相反,我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接下來,我把所有心思放到了工作上。
遇到不懂的地方,我就會請教江妄年。
他很有耐心,不論什麼時候,只要我打電話,他都會秒接。
有一次,打到一半,我抱着電腦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就看到電話居然還沒掛斷。
我下意識開口,「江妄年。」
那邊立刻有人回覆,「我在。」
我抿脣,無聲地笑了。
可沒過多久,我就累垮了。
發了高燒。
正好江妄年過來給我送東西,連忙帶我去了醫院。
我在醫院待了三天,他就扔掉所有事,照顧了我三天。
有一次,他的手機落在了我的牀上。
我們的手機型號一模一樣。
電話打來時,我就順手接了,也沒看上面的備註。
「你好。」
話音落下,那邊一直沒說話,只有很淺的呼吸聲。
我有些疑惑,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纔看到對面居然是封裕。
我覺得晦氣,正要掛斷,他就開口。
「你跟江妄年在一起?」
「看來,你沒把我上次說的話放在心上。」
我氣笑了。
「關你屁事?」
說完,就徑直掛了電話。
過了會,江妄年從外頭進來。
我簡單跟他說了下,「剛有人給你打電話,我還以爲是我的手機,就接了。」
江妄年拿起手機,看到最上面的名字,眸光微凝。
「你們說話了?」
我點頭,「說了兩句。」
江妄年沉了口氣,低低罵了一句。
然後閉了閉眼睛。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
突然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
「我追了你這麼久,你應該能看出來吧?」
我點頭。
他又說:「要不,我們試試?」
「我長得還行,不比封裕差,又潔身自好,比他更適合你。」
話落,他看着我,竟然有些緊張。
好一會,我笑了下,看着他。
「好啊,不過我沒談過戀愛,我還有很多壞毛病。到時候,我如果有哪裏做的不對,你要告訴我。」
我也要開始新生活了。
而且,我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喜歡江妄年了。

-12-
跟江妄年在一起的第二個月。
我跟朋友一起去逛街,又遇見了程璇。
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從容了。
這些日子,圈子裏都傳遍了,說封裕不愛陪他十餘年的青梅,卻甘心爲了青梅的大學室友浪子回頭。
說來說去,我這個青梅,成了他們這段愛情故事裏的陪襯品。
程璇莞爾,「是你啊,好久不見。」
我沒心思跟她寒暄,轉身就想走。
她卻跟了上來,站在我面前。
「你怎麼不早說自己其實是個千金小姐,不然我之前就不會那麼對你了。說不準我們還可以成爲好朋友。」
我冷冷地看她。
「不好意思啊,我跟你這種人,永遠不會成爲好朋友。」
她啊了一聲。
「可以後你還要叫我一聲嫂子呢。」
我有點不耐煩了,也不想跟她糾纏,拉着朋友就準備離開。
卻不料,她竟然當着我的面摔到了地上。
我愣了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可很快,我就知道了。
因爲下一瞬,封裕就從不遠處走來,一把推開了我。
他的力氣很大,我撞到了身後的牆壁上。
後背一瞬間疼得厲害。
他蹙眉,「我還以爲你已經安分了,結果你居然又來欺負阿璇。」
我有點無語了。
誰欺負誰啊?
朋友開口,「明明是你女朋友自己故意摔的……」
程璇含淚道。
「阿裕,我對許鳶有多友善,你是清楚的,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
是啊。
面對我這個情敵,她是那樣地寬容大度、善解人意。
誰會懷疑這樣的姑娘呢?
我看着眼前這一幕,突然覺得很累。
我開口。
「別演了。」
「就算我真的推了……封裕,你難不成能把我打死?」
說着,我不再看他,轉身離開了。
走了沒兩步,我聽到朋友爲我打抱不平的聲音。
「你這女朋友,害鳶鳶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上大學那會,不還在網上發帖子……」
說到這裏,程璇連忙開了口。
「阿裕,我疼。」
封裕沉着臉,有心想問兩句。
可架不住程璇一直喊疼。
他只好先抱着她離開。

-13-
第二天傍晚,封裕就來了我住的地方。
自從跟程璇在一起,他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裏了。
房門打開,他沉着眸,冷冷地質問道。
「爲什麼?」
我反問:「什麼?」
他扯脣,笑了下,眼睛裏卻半點笑意都沒有。
「那個帖子是程璇發的,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有點不解。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
「你喜歡她,還想娶她。就算知道了,難不成還能爲了我放棄她?」
我在他那什麼地位,我還是清楚的。
封裕彎下腰,緊緊握住我的肩膀。
他沉聲。
「認識這麼多年,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那你信得過誰?江妄年?」
我抬頭,「是啊。」
他盯着我,不放過我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
好半晌,他才鬆開我,重重地踹了一腳面前的門。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沒多久,我就聽說他們分了手。
程璇的豪門夢泡湯了。
她家裏的公司也出了問題。
她去找封裕,卻直接被趕了出去。
我覺得奇怪,他不是很喜歡程璇嗎?居然捨得這樣對她。
朋友喫了口甜點,跟我分析。
「這不是很明顯嗎?封裕選了你。」
我啞然,「可他又不喜歡我……」
朋友笑了笑。
「等等看不就知道了。」
我沒把這話當回事。
我都有男朋友了,而且他還對我很好很好。
幾天前,我跟着江妄年去見他妹妹。
他妹妹說漏了嘴。
我這才知道,當年把我從水裏撈出來的人,其實是江妄年。
他把我救上來以後,就接到一通電話,說家裏出了事,讓他回去一趟。
他沒辦法,把我交給了正巧路過的封裕。
所以,我醒來第一眼見到的人,纔會是封裕。

-14-
但很奇怪。
突然之間,封裕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給我發消息。
約我出去玩。
我就是傻子,也該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了。
就連我爸媽都問我,是不是跟封裕鬧掰了。
「你還是年紀小,不懂得人情世故。他現在擺明對你有意思了,你還不好好把握?多少人想巴結封裕都巴結不到,你就別矯情了。」
我告訴他們。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媽愣了愣,「你是爲了跟封裕賭氣才交的男朋友?趁早分了吧,趁封裕現在對你還有那份心。」
我沉默片刻。
「我男朋友是江妄年。」
然後他們就不勸了。
還讓我跟江妄年好好談。
別辜負他。
這天,我又接到了一通電話。
我接通,直接開口。
「手機給封裕。」
過了會,我就聽到他的聲音。
「許鳶。」
我問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嘆了口氣,「很久沒看到你了,想跟你見一面,這樣也不行?」
「不行。」
「以後別再找人給我打電話了,我還得一個個拉黑。」
說完,我就徑直掛掉了電話。
可第二天,我就在公司見到了他。
領導執意要我陪同。
我沒辦法,只好陪着他。
他說:「現在想見你一面,挺難啊。」
「好了,現在見也見到了。你趕緊走吧。」
他嘖了一聲。
突然伸手,把我困在了茶水間的角落裏。
「我有事想跟你說。」
「給我點時間。」
外面全都是人,我不想被別人看到,連忙開口。
「你快說。」
他凝眉看我。
目Ťù₇光從我的眉眼,落到了脣上。
他說。
「許鳶。」
「我們在一起吧。」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可真正聽到這句話時,我還是張了張嘴巴,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如果再早幾個月,能聽到這句話,我一定會高興得蹦起來。
然而,只是如果罷了。
他見我這樣,低低地笑了下。
「我這些日子想了很久,你喜歡了我那麼久,我卻一直騙自己,只把你當妹妹。」
「說到底,是捨不得跟你在一起又分開,最後落得個相見兩厭的下場。」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我了。」
這一瞬間,我覺得很荒謬。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那就是我真的已經不喜歡你了。」
封裕蹙眉。
「這怎麼可能?你追了我那麼久,爲我做了那麼多……」
我推開他。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騙你。」

-15-
我以爲我已經跟封裕說清楚了。
可這天,江妄年送我回家。
到了小區樓下,我們抱了一下。
就有人走過來,一把將我扯到了身後,他的神情狠戾。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江妄年看他一眼。
「我跟我女朋友在一起,跟你有什麼關係?」
封裕冷笑。
「你女朋友?你們在一起了?」
我掙開他,跑到江妄年身後。
「對,我們在一起了。」
封裕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們。
「江妄年,你知Ţũ̂⁷不知道什麼叫朋友妻不可欺?」
這話其實沒什麼毛病。
可從封裕嘴裏說出來,就是彆扭得要命。
江妄年都氣笑了。
「可你不是說,鳶鳶是你妹妹嗎?」
對啊。
他以前明明一直是這麼說的。
也是這樣對我的。
憑什麼現在,他想回頭,我就一定要在原地等他啊?
沒有任何人是非誰不可的。
「封裕,你回去吧。」
「我喜歡江妄年,我們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感情很穩定。」
「你再這樣鬧下去,難堪的只會是你。」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周圍已經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甚至還有人在拿手機拍。
封裕是最高傲、最要面子的人。
他絕不會允許自己這樣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
可出乎意料的是, 我這話說完, 封裕非但沒走,還衝上來,一拳打在了江妄年的嘴角。
我上前去攔。
江妄年卻對着我笑了笑, 開口。
「沒事兒。」
「正好我也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早就想揍他了。」
「你先上樓, 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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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很久,我才聽到敲門聲。
江妄年進了屋。
認識他這麼久,我還從來沒見他這麼狼狽過。
我拿出藥箱,給他擦藥。
我們誰也沒有主動提起封裕。
擦完藥,我有點餓了。
江妄年立刻就要起身去做飯。
我按住他。
「之前每次都是你做的,這次嚐嚐我的手藝?」
等水開的間隙, 我刷了會兒視頻。
就發現剛纔那一幕已經被人發到網上。
我點開。
就看到封裕擦了下嘴角的血, 上了車子,然後用力地關了車門。
然後這個視頻就突然消失了。
再搜, 就什麼也沒有了。
喫完飯, 鬼使神差地,我站到了落地窗前,就看到那輛車還在。
這是他開得最多的一輛車。
接送過我上下班,也帶我在夜裏兜過風。
我收回視線。
沒再繼續看了。
結果當晚就有人給我打電話, 說封裕在酒吧買醉, 又跟人打了起來。
「要不你來一趟吧?」
「裕哥現在這狀態,有點嚇人啊。」
「要是出了什麼事, 可怎麼辦?」
我想了想, 到底還是沒去。
「他有那麼多的前任、紅顏知己,你去找她們吧。」
「我跟封裕, 以後就只是普通朋友了。」
話音落下,我聽到那邊有人開口。
「算了。」
「不要打擾她了。」

-17-
次月,我和江妄年在朋友圈官宣了。
這事熱鬧了好一陣。
有人在我面前感慨。
「真沒想到,最後在一起的居然會是你們倆。」
「不過吧,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 江妄年對你別有居心。」
我笑開。
「哦,那你跟我說說, 你都怎麼看出來的?」
這人說了好多。
我這才發現, 在我沒注意到的地方, 我跟江妄年其實有過很多次交集。
只不過,那時候的我,滿心滿眼都是封裕。
自然看不見其他人。
封裕以前是最愛玩的人。
可那天以後, 我再也沒在這種場合⻅過他。
他身邊也很久沒出現任何姑娘了țű̂₌。
以前,封家長輩都害怕他安定不下來。
或者哪天突然蹦出來個私生子。
可現在,他們又開始擔心,封裕是不是不打算結婚了。
不過,這些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跟江妄年訂婚那天, 來了很多人。
封裕沒來。
聽說他原本是要來的。
可偏偏前一天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扭了腳。
現在一個人在醫院呢。
儀式結束的時候,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你訂婚,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