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一場賭約,景少川把我輸給了他的雙胞胎哥哥。
我只當一無所知,與他哥哥放肆糾纏了一夜。
第二天,又紅着臉讓景少川幫我買藥膏。
「你哪裏不舒服?」他微蹙眉,聲音沉冷。
我小聲囁嚅:「你昨晚太兇,都把我弄傷了。」
景少川明顯一怔。
我卻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他,故意甜蜜撒嬌。
「不過,昨晚你和從前特別不一樣,但是我好喜歡……」

-1-
「我認輸,今晚周霜降歸你。」
景少川扯開領帶,身子後仰,懶散靠在了沙發上。
坐他對面的景司臣,半張臉都隱在陰影裏。
聲音沉沉:「捨得?」
景少川笑得混不吝:「ẗũ₅難得見大哥你多看女人兩眼。」
「既然你喜歡,我當然要割愛了。」
景司臣沒應聲,景少川就又開了口。
「不過……」
「她都跟我一年了,大哥若是嫌棄……」
景司臣忽然站起身,隨手拿起外套:「不用了,就她。」
景少川似乎噎了噎。
但很快又笑得輕佻:「那行,大哥今晚好好盡興。」
景司臣抬手推了推眼鏡,微頷首,就大步出了包廂。

-2-
他一走,房間裏立刻熱鬧了起來。
「少川,你來真的啊?」
「當初追人家足足花了三個月,做小伏低的,這還沒一年,就膩了?」
景少川拿起酒杯,「願賭服輸。」
「再說了,不就一個女人。」
「還以爲周霜降在你心裏不一樣呢。」
景少川喝了口酒,笑得散漫。
「一開始確實不一樣,挺清高的,不好追。」
「但現在嘛,她和那些女人也沒什麼區別。」
「還不是在我跟前乖得像條狗一樣。」
「要不,少川,下次也換給我玩玩?」
景少川忽然冷臉摔了酒杯。
那人嚇得訕訕了嘴。
又有人問:「不過少川,要是臣哥真碰她了,你怎麼打算?」
「不會。」
「我大哥那個人,不近女色,潔癖重得離譜。」
「那也不好說,上次周霜降穿了條露腿的裙子,他可是看了好幾眼。」
景少川冷笑一聲:「他只是討厭那種賣弄姿色的女人而已。」
「打賭打賭,少川你要不要賭?」
景少川嗤了一聲:「你們可別忘了。」
「周霜降愛我愛得要死。」
「她怕是寧願一頭碰死,都不會讓別的男人碰一下。」
「你們真要賭,小心輸得傾家蕩產。」
景少川起身離開。
門外早已等着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
看到他就嬌笑着迎了過去。
他只覺酒意上湧,將人抵在牆上,狠狠吻住。

-3-
我輕輕貼着門背,緩緩轉過了身去。
喝點酒,我一向就睡得很沉。
所以景少川說話纔會毫無遮攔。
也是巧了。
偏偏這次我忽然從噩夢中驚醒。
正好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也是這一瞬,我從灰姑娘的故事徹底驚醒。
但我沒有推開門進去。
也沒有找他哭鬧大吵。
他既然能堂而皇之地把我輸給別的男人。
那就說明,在他心裏,我狗屁都不是。
如果我不識趣鬧起來,下了他的臉面。
他們這樣的權貴子弟。
捏死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我木然回到牀邊,重新躺下。
蓋了被子,卻還覺得周身冷得發顫。
直到房間的門被人推開。
我聽到男人的腳步聲逼近牀邊。
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淡淡的冷松木的香氣。
很陌生。
景少川身上從來沒有過的味道。
我悄悄攥緊手,閉緊眼。
身上的被子被人輕柔掀開。
然後我整個人都被抱了起來。
「霜降,回家再睡。」
男人的聲音比景少川的稍微低沉了些許,很撩人。
我只作什麼都不知道。
睜開眼,軟軟抱住他撒嬌:「少川,你怎麼纔過來啊?」
他的身體明顯僵了僵。
再開口時,聲音更沉了一些。
「等很久了嗎?」
「嗯……頭好疼。」
「待會兒喝點醒酒湯就好了。」
他抱着我向外走,手臂結實有力。
步子很穩。
我將臉埋在他胸口,任那清幽的香氣襲入鼻端。
「你今晚好好聞。」
「是嗎?」
「嗯,比之前的香都好聞。」
「喜歡嗎?」
「喜歡。」
他的腳步停了一瞬。
長長的走廊裏。
燈影不甚明亮,早已空無一人。
他忽然低了頭,很輕的一個吻落在我脣角。
「喜歡就好。」

-4-
兩天前,是我第一次見到景司臣。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景少川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
只是他常年在國外,很少回來。
景少川似乎有些畏懼這個大哥。
從不提起他。
整個晚上,他幾乎沒看我一眼。
自始至終只和我說了一句話。
「周小姐的名字很好聽。」
我不知道他今晚爲什麼會答應這樣荒唐的賭約。
但我敏銳地感知到。
想要從他們這場權貴子弟的遊戲中全身而退。
也許,只能走景司臣這一條路。
潛意識裏,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他和景少川是兩類人。
我剛從浴室出來,景司臣就自後攬住了我的腰。
他低頭吻我時,我忍不住笑:「你今晚怎麼這麼急啊少川。」
落在我脣瓣上的吻滯了滯:「換個稱呼好不好?」
「那你想讓我怎麼叫你?」
「還記不記得平時都叫過我什麼?」
「叫你名字,叫你景先生,啊對了,還叫過老公……」
停滯的吻漸漸又炙熱:「那,今晚叫哥哥吧,你還沒這樣叫過我。」
「哥哥?」
我訝異地睜眸。
可下一瞬,就被滾燙而又侵略性極強的吻徹底吞噬。
景司臣將我壓在牀上。
房間裏只開着昏暗的睡眠燈。
我抬手去摸他的眉眼。
他微側過臉,任我的手指撫上去。
我的指尖垂落時,景司臣的睡袍也散亂扔在牀邊。
與我的淺緋色睡裙糾纏在了一起。
他俯下身,骨節有力的大手握住我的腰。
「周霜降。」
「嗯?」
我迷離地睜開眼,看到他性感微凸的喉結劇烈地滾了滾。
下一秒,他驟然沉下身。
我嗚咽一聲,眼底已經漫起一片水光。
淚痕還未落下,就被他燙得驚人的脣舌吻去。
「再叫我一聲。」
「景少……」
極深極重的力道,將我的聲音撞得破碎。
我不由委屈看着他,淚珠又跌落下來。
「該怎麼叫,忘了?」
他居高臨下看着我。
「哥哥。」
我抽噎着,指尖陷入他小臂緊實的肌肉中。
下一秒,天旋地轉。
我的長髮垂落。
髮梢拂過他的腹肌,顫慄得讓人心悸。
景司臣握着我的腰,眼底慾念漸漸失控。
「周霜降,不準停。」
我又嗚咽一聲。
「哥哥。」
「哥哥……」

-5-
睜開眼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全身被碾過了一樣,每一寸皮肉都痠疼。
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
景司臣不知何時離開的。
我強撐着坐起身,下牀。
走到窗邊。
窗簾自動拉開,我一眼就看到了樓下花園裏的景少川。
眸光下意識地倏了倏。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知不覺攥得死緊。
但很快,我就調整好了情緒。
洗了澡換了一條露肩的短裙,故意沒有遮掩頸側和胸口的痕跡。
景少川進來時,正看到我一步一步有些艱難地從樓梯上下來。
他的腳步就頓住了:「你怎麼了?」
我抿了抿嘴脣,看了一眼樓下的傭人。
沒吭聲。
直到走到樓下,走到景少川身邊。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頸側的吻痕。
視線微頓,很快又掠過。
仍當作什麼都沒察覺。
我輕扯了扯他的衣袖,臉頰紅得滾燙。
「你去幫我買只藥膏好不好?」
「你哪裏不舒服?」
景少川倏然蹙眉,聲音忽然就沉冷了下來。
我又咬了咬嘴脣,聲音小得猶如蚊吶。
「你昨晚太兇了,我早上洗澡才發現,都出血了,好疼。」
景少川明顯一怔。
驀地扣住我的肩:「你說什麼?什麼出血了?」
我委屈巴巴看着他,「就是,昨晚,太重了……」
「我都要疼死了。」
說着,我又抬起手,輕輕抱住他。
在他懷裏揚起一張春色瀰漫的臉。
笑意羞怯卻又甜蜜:「但是你昨晚和從前特別不一樣,特別厲害。」
「少川,我好喜歡……」
景少川怔怔看着我,臉色一片鐵青。
我卻一無所知,仍歡喜地絮絮說着:「就是你太壞了。」
「我都哭了,還求你了,你還是不停。」
景少川死死咬着腮骨。
看着我的那雙眼底,情緒卻無比複雜。
好一會兒,他才猛地鬆開手,將我推開。
「我去給你買藥,你在家等着。」
我看着他轉身匆匆離開。
臉上的笑才一點點地淡去。

-6-
讓廚房準備了喜歡的食物。
喫到一半的時候,外面有車聲傳來。
我放下刀叉,走到落地窗邊。
正看到景司臣從車上下來。
其實他們兩個也並沒有那麼難分辨。
景司臣比景少川稍高一些。
身形也更挺拔結實一些。
但他沒有戴眼鏡。
穿着和景少川款式類似的黑色商務西裝。
乍一看背影,還是很相像的。
我推開門走出去。
景司臣看過來時,我臉上就掛了甜甜羞怯的笑。
步伐稍有些趔趄地走向他:「少川,我的藥呢。」
景司臣垂眸看着我。
並沒有第一時間否認。
我抱着他的手臂,又去摸他身上的幾個口袋。
「你把藥膏藏在哪了?」
摸到西褲口袋時,他忽然按住了我的手。
「什麼藥膏?」他開口問,聲音有些喑啞。
我跺跺腳:「你還裝呢,我不是說了,昨晚你把我弄傷了……」
景司臣沒有應聲。
只是,被一絲不苟扣到頂的襯衫衣領包裹住的喉結。
再次劇烈地滾了滾。
他似有些煩躁,眉宇輕蹙了簇。
又抬手扯松領帶。
這才又垂眸看我:「我剛想起來,要看一下傷口情況,才能告訴醫生需要什麼藥膏。」
「景少川!」我瞬間羞紅了臉。
景司臣的視線從我的頸側,胸口。
那些緋色的吻痕上,一寸一寸掠過。
他的眸底好像燒着一叢火。
那叢火,好像也在燒灼着我。
竟讓我,幾乎招架不住。
「害羞什麼……周霜降,我又不是沒看過。」
「我不和你說了。」
我氣得瞪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景司臣卻緊握住我手腕:「好了,不鬧你了。」
他將我拉到懷裏,我的背貼着他結實的胸口。
嚴絲合縫。
他低頭,下頜蹭過我耳邊的髮絲,呼吸滾燙。
他似乎想吻我,我下意識地閉眼……
但就在這時,車聲又響起。
我和景司臣齊齊回頭。
正看到一輛黑色車子疾馳而來。
還未停穩,車門就被人從內打開。
景少川下車,望着緊緊摟抱的我和景司臣。
他一動不動,臉色一片冷凝,彷彿含了霜。

-7-
我倏然睜大了眼。
有些錯愕地看向面前的景司臣。
「大哥,霜降,你們在幹什麼呢?」
景少川緩緩邁步走過來。
他一手拎着個紙袋。
面上竟還帶着一抹淡笑。
「大,大哥?」
我似乎嚇壞了,手忙腳亂推開景司臣。
「少川,我,我認錯人了……」
「大哥今天沒戴眼鏡,我還以爲,還以爲他是你……」
說到最後,我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就連眼圈都泛了紅。
侷促不安地站在那裏,滿臉都是慌張不安。
景少川一把將我扯到身後,狠狠瞪了一眼。
「周霜降,笨死你算了,連自己男人都能認錯。」
「對不起……」
我哽咽一聲,又咬着嘴脣偷瞄景司臣。
「大哥,剛纔對不起,我真的認錯人了……」
景司臣看我一眼:「不怪你,雙胞胎本來就經常被人認錯。」
說完,他又看向景少川。
聲音清淡,卻又帶着隱隱的威懾。
「少川,你剛纔不該兇她。」
景少川又是一慣散漫的笑:「誰讓她笨呢。」
「同牀共枕一年的人,都認不出來?」
「她和我就見過一次,認錯人很正常。」
景少川挑了挑眉:「行吧,我給她道歉。」
景司臣沒再說話,轉身走ťŭ̀₉了。
景少川原地站了幾秒。
方纔緩緩轉過身。
他晃了一下手中的紙袋,目光平靜落在我臉上。
「回房間,受傷的地方給我看看,我給你塗藥。」

-8-
我倏然掐住了手心。
如果我沒猜錯。
景少川昨晚應該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現在卻要來觸碰我。
我忽然一陣忍不住的噁心反胃。
但卻硬生生壓了下去。
跟着景少川回了房間。
他洗了手,居高臨下看着我,目光森寒。
「脫了,自己躺那兒。」
我輕顫了一下,故作不解委屈看着他。
「少川,你今天怎麼對我這麼兇?」
在一起這一年,也許是爲了哄騙我。
也許是真的有那麼兩分真心。
景少川對我一直都算溫柔。
這還是第一次,他這樣冷言冷語和我說話。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把大哥認成你了?」
「沒有。」
景少川忽然打斷我:「你想多了。」
「我只是擔心你的傷。」
「還在出血嗎?給我看看吧。」
他的聲音又變得和之前一樣溫柔。
我卻只覺莫名的恐懼。
其實當初景少川追我,我一直都是拒絕的。
最後答應他,也是因爲恐懼。
有人故意告訴我。
景少川之前也有一任女朋友。
學跳舞的,特別清高。
景少川追了很久才追到手。
那女生就以爲自己是讓他浪子回頭的真愛。
在一起後很有些恃寵生嬌。
景少川一開始應該真挺喜歡她的。
所以很縱容她的小性子。
但不到半年,他應該是膩了。
很快又有了新目標。
那個女生當時知道後鬧了個天翻地覆。
還砸了景少川的車,讓他在朋友面前臉面全無。
景少川當時沒說什麼。
但沒幾天,就聽說那女生練舞時不小心從舞臺上摔了下來。
命保住了,但高位截癱,一輩子全毀了。
告訴我這件事的那個人當時還隱晦勸過我。
「霜降,你還是小心點,別真把他惹惱了。」
「我可聽說,他讓人打聽你家裏人的事呢。」
「景少川這種人,咱們十條命也惹不起。」
我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所以我接受了他的追求。
在一起後,也一直小心翼翼,謹小慎微。
整整一年,景少川都對我很好,更算是一心一意。
以至於偶爾我也會做不切實際的夢。
偶爾也會不清醒。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  
我把自己放在這樣卑微的地步。
換來的竟會是被他當籌碼隨便輸給別的男人。
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景少川摁着我坐下來。
他在我身前半蹲下。
垂眸輕握住我纖細小腿,分開。
「昨晚肯定是你勾我了,不Ṱûₛ然我怎麼下這麼重手?」
景少川輕笑,抬眸看我一眼。
方纔緩緩撩起裙襬。
我偏過臉,死死咬住脣肉。
忍着心底翻湧的反胃和噁心。
在他即將將要扯下最後薄薄布料時。
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少川,跟我過來書房一趟。」
景司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帶着沉沉的威懾,和壓制的一絲怒意。

-9-
景少川仿似低罵了一聲。
卻還是第一時間站起身。
他將藥膏遞給我:「你自己塗一下,我先去書房。」
我接過藥膏,看着他走出房間。
方纔如蒙大赦般,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擱在一邊的手機震了震。
我回過神拿起。
卻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我是景司臣,存一下我的號碼。」
我定定看着屏幕上的小字。
好一會兒纔回復:「好的大哥。」
景司臣沒有再回復。
景少川也沒有再回房間。
他開車離開時給我打了個電話。
說是杭城那邊一個分公司出了點事,他要出差幾天。
我能聽出來,他語氣挺有些焦灼的。
看來事兒不小。
倒是讓我暫時喘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我準備回學校。
剛下樓就又遇上了景司臣。
這次他戴了眼鏡。
鏡片折射出的寒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冷了一些。
和那晚溫柔親吻我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像第一次見到他那樣。
又乖又溫順地打招呼:「大哥,早。」
景司臣微頷了頷首:「回學校?」
「嗯。」
「順路,我送你。」
我想要拒絕,景司臣卻又道:「少川不在,我這個當大哥的照顧你是應該的。」
「先喫飯吧。」
我胡亂扒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筷子。
景司臣沒說什麼,轉身向外走。
我背了包,低頭跟出去。
車門關上時,景司臣抬手按下了擋板按鈕。
「大哥?」我有些慌亂。
景司臣抬手摘了眼鏡,放進儲物盒。
這才側首看向我:「傷怎麼樣了?」
我的臉瞬間漲紅一片,「好,好點了。」
他點點頭,卻又拿出一支藥膏遞給我:「如果癒合了,就塗這個。」
我錯愕看着他,慌亂地連連擺手。
「不,不用了大哥,少川已經幫我塗了藥了。」
景司臣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就莫名地讓人越來越害怕。
「拿着吧,這支效果更好。」
「真不用了……」我使勁搖頭,急得都要哭了。
「本來少川就有點生氣我認錯了人。」
「要是再拿了您的藥膏,他知道肯定又要罵我。」
景司臣定定看着我,緩緩放下手。
「很在意少川?」
「嗯,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我抿了抿嘴脣,眼底是掩不住的甜蜜:「他一直都對我很好很好。」
「我真的很愛他。」
景司臣似乎低笑了一聲。
卻又似乎是我聽錯了。
他沒再看我。
靠在車座上,視線平靜落在前方。
餘下的路程,他也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
下車時,我小聲和他道謝:「大哥,今天謝謝您,那我就先去學校了。」
景司臣很淡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我攥了攥揹包的帶子,開門下車時。
景司臣卻忽然又叫住我。
「周霜降。」
我下意識回頭,卻正對上他清雋的目光。
「這支藥膏祛疤痕效果最好。」
「你拿去塗小腿上的傷疤吧。」
「大哥,您怎麼知道我小腿上有傷疤?」
景司臣卻沒回答。
只是將藥膏放在了我手裏。
我怔愣了一瞬,方纔推門下車。
車子很快疾馳向前。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纔拿出手機回覆景少川的微信。
「我也好想你,你還要十天才回來嗎?」
「差不多,不過我會盡快辦完事回來的。」
「嗯,那我在家等你。」

-10-
時間緩慢向前。
景少川不在的這十天,日子竟是難得的平和安寧。
景司臣沒有再找過我一次。
那晚的事,就像是一場荒唐的夢一樣。
有時候我甚至也會疑惑。
那天晚上,真的是景司臣嗎?
他這樣高高在上貴不可攀的男人。
爲什麼會陪自己弟弟玩這樣惡劣的遊戲。
週五下午,景少川打電話說他今晚回京。
讓我回家等着他。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叫了輛車回景園。
洗完澡我躺在沙發上刷手機等景少川。
可等着等着卻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推門聲驚醒。
睡眼惺忪坐起身,正看到一道頎長身影逆着光向我走來。
隨之而來侵入鼻端的,是那晚景司臣身上的冷松木香。
我的心臟驟然縮了縮。
他走得更近,沒有戴眼鏡。
和那晚,一模一樣。
我對他伸出手,要他抱抱。
而在景司臣俯下身抱住我那一瞬。
我仰臉親了親他下巴,小聲撒嬌抱怨了一句。ṭü₇
「你怎麼纔回來呀……」
「我都等得困死了。」
景司臣的呼吸好似滯了滯。
抱着我的那雙手臂,卻又驟然收緊。
力道重得我忍不住嘶了一聲。
趴在他頸側輕咬了一口:「你又弄疼我。」
「我纔好沒幾天,你今晚不準再欺負我了景少川……」

-11-
「叫我什麼?」
景司臣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拗不過他的力氣,只能別過臉和他面對面。
他滾燙的氣息拂過我鼻端,很燙。
我的睫毛顫了顫,柔嫩的脣就被吻住了。
初始那個吻還很溫柔,可漸漸,卻有了疾風驟雨之勢。
「想不想我?」
他捏着我下頜的手指微用力。
迫我不得不微微張開嘴。
好讓他吻得更深入。
「想……」
我答得含混。
景司臣又追問:「想誰,說清楚。」
「想景少川……」
脣瓣忽然被人重重咬了一下。
「景……」
我疼得眼淚直掉,委屈瞪着他。
可「景少川」三個字還沒能出口。
就被更深更孟浪的吻狠狠堵住了嘴。
他不給我喘息的餘地。
也不給我任何反抗的可能。
當我整個人都被他壓制,佔有的那一刻。
他方纔捧着我的臉,用指腹蹭掉我眼尾生理性的淚。
「周霜降,再問你一次,叫我什麼?」
我忍不住啜泣,
「哥哥。」
「哥哥……」
直到最後,我終於飄在最高的雲端。
景司臣在我耳邊喘息粗重:「喜不喜歡我這樣對你?」
我哭得哽咽,想搖頭,卻又被他吻得不能動。
只能嗚嗚咽咽地點頭。
景司臣的吻這才又漸漸溫柔下來。
「那我以後,天天這樣對你,好不好?」
「會受傷的,那樣很疼。」
「你以前都不會對我這麼粗魯……」
景司臣將我按在胸口;「今晚弄傷你了嗎?」
我下意識搖頭。
雖然他比那晚還要更重更兇。
但這次真的一點不疼。
「那你舒不舒服?」
我驀地咬了嘴脣,臉頰隱隱開始發燙。
身體的不能不會騙人。
我無法否認,景司臣給了我景少川不曾給過的快樂。
也許是因爲禁忌帶來的刺激更讓人着迷沉淪。
也許是因爲。
我一開始本來就沒那麼喜歡景少川。
而現在,更是畏懼他,厭惡他。
我在他懷中緩緩抬起臉。
很小聲地答:「舒服的。」
景司臣饜足的眼底,猛地又燃起慾念叢生的火苗。
「周霜降。」
他再次翻身將我壓在牀上。
抵着我與我十指緊扣。
「以後,只和我這樣做,好不好?」
我噗嗤笑了:「你說什麼呢。」
「當然只和你啊景少川……」
「不要叫名字。」
景司臣的聲音驟然一沉。
我有些愕然地睜大眼:「你到底怎麼了?奇奇怪怪的?」
景司臣卻鬆開我的手,輕輕捂住了我的眼。
「周霜降,我很喜歡你叫我哥哥。」
「每次你叫我哥哥,我都會特別興奮。」
「以後,都這樣叫我吧。」
我抬起手,想要拿開他捂着我眼睛的手。
卻碰到了他虎口處的舊傷疤。
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我心頭閃過。
但我,沒能捉住。
好一會兒,我才低低地應:「好。」
「哥哥。」

-12-
景司臣給景園的傭人放了假。
堂而皇之地陪着我喫飯,在花園散步。
夜晚,就是不知饜足的糾纏。
第三天的晚上,他開車帶我去了江邊。
我們去喫了漁船上的河鮮。
我喝了不少的果子酒。
回來的路上就醉得走不成路。
景司臣揹着我從船上下來。
他的手指觸碰到我小腿上那個舊傷疤。
就自然而然地問:「腿上怎麼傷得這麼重?」
我趴在他背上,醉醺醺地閉着眼輕喃。
「小時候遇到一個惡童。」
「那人可壞了,家裏特別有錢。」
「小朋友們都圍着他轉,討好他。」
「就我偏不。」
「可我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纏着我。」
「但是我哪像他這種公子哥兒這麼閒啊。」
「我要幫爸媽擺攤賣小喫,還要帶弟弟,洗尿布餵奶。」
「他纏的我煩了,我就和他打了一架。」
「那時候小嘛,當然打不過男生。」
「他把我推倒,在花臺上磕傷了,流了好多血。」
「不過他也沒好到哪兒去,我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咬得可深了,我當時滿嘴都是血。」
「他可沒骨氣了,嗷嗷叫着哭。」
我說着說着就笑起來。
「其實他不壞的,只是有點嬌氣。」
「後來他還給我送藥,哄我說我這個疤痕是花瓣形的,還挺好看。」
景司臣這才輕輕問了一句。
「再後來呢。」
「不記得了,好像他很快就離開了。」
「應該是被他爸媽接回家了吧。」
「我那時候天天干不完的活兒,哪裏記得住這些事。」
說了很多話,我覺得頭更暈了。
趴在景司臣背上,昏昏欲睡。
「周霜降。」
我聽到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後面好像又說了什麼。
但我沒有聽到。

-13-
景少川真正回來那天。
景司臣安排了ťŭₓ家宴。
我故意問景司臣。
「大哥,少川都回來幾天了,你怎麼今天才安排家宴?」
景司臣當時看着我,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的眼眸深得猶如不見底的潭水。
似乎能將人吞噬一般莫測。
我縮了縮脖子,轉身跑出去找景少川了。
我沒有回頭。
但卻總能感覺到,景司臣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追着我。
晚上的家宴,景少川的心情看起來不太好。
也許是這趟出差並不太順利。
他喝第三杯的時候,我輕輕按住了他的酒杯。
「哥哥,少喝點吧,你胃不好。」
話音還未落定時。
兩道目光都倏然落在了我臉上。
景司臣一向禮儀極佳。
就算是一家人喫飯,他也穿了正裝,坐姿挺拔。
但此時,他手中的刀叉忽然失態的碰了瓷盤。
叮噹一聲響時,他抬眸看向了我。
景少川亦是蹙眉:「你叫我什麼?」
我微微瞠大眼,眼底有羞赧又有甜蜜:「哥哥啊,怎麼了?」
「周霜降!」
景少川忽然站起身,一把掀翻了面前的盤子。
我嚇得抱住頭,眼眶裏已經蘊滿了淚:「少川……」
「你叫誰哥哥呢?你他媽揹着我幹什麼了?」
他伸手攥住我衣領,幾乎將我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我嚇得全身發顫:「是你自己說的,喜歡我這樣叫你。」
「你他媽放屁!」
景少川眼眶通紅,目眥欲裂望着我:「我什麼時候說過……」
他的聲音猛地停了。
攥着我衣領的那隻手,手背上一片青筋畢現。
我的眼淚不停往下掉,委屈得直抽噎。
「明明是你親口說的,說你喜歡我叫你哥哥。」
「還讓我最近都這樣叫你……」
景少川猩紅的一雙眼倏然看向對面的景司臣。
而原本不動如山坐着的男人。
也在此時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站起身,滿身威壓讓人不寒而慄。
我的哭聲忽然就小了下來。
一種說不出的毛骨悚然,侵襲全身。
也許,是景司臣的外在假象騙了我。
他其實比景少川更可怕。
我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
景司臣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有短暫的兩秒鐘。
但我整個脊背都溼透了。
「別欺負她一個女孩子。」
他抬手,扣住景少川的手腕,讓他鬆手。
「跟我上樓,我們談談。」
景少川死死咬着腮骨。
好一會兒,他才嗤然譏誚地笑了一聲。
又紅着眼死死盯着我,盯了許久,方纔轉身上樓。
書房門關上時。
我手機上收到了一條信息。
是景司臣發來的。
只有四個字。
「別怕,有我。」
我望着這四個字。
抬手抹掉眼淚,緩緩在椅子上坐下來。
卻又捂着臉,自嘲地笑了笑。
景司臣是不是以爲我根本不知道。
還是以爲,我不會記得。
他回國那天的宴會上。
有人恭喜他即將訂婚。
他並沒有否認。
而一個即將訂婚的男人。
和自己的同胞弟弟玩這樣一場遊戲。
大約也只是婚前最後一次尋求刺激。
或者,滿足自己完美皮囊之下見不得光的惡趣味吧。
只是,我又何其無辜。
憑什麼就要做他們兩兄弟的玩物?

-14-
「大哥,您不覺得您做得太過了嗎?」
景少川望着面前的男人。
一母同胞,雙生子。
可是偏偏從小,他就事事處處不如他。
景司臣因爲異於常人的優秀,得到了景家上下所有長輩的歡心和喜愛。
長大後自然理所當然得到了繼承權。
而他,只能做一個揮金如土的紈絝。
無數人羨慕他,但卻不知道。
很多時候,他嫉妒景司臣,恨景司臣。
卻又因爲從小到大的陰影,而從骨子裏畏懼他。
這種矛盾的心理折磨的他寢食難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晚是你把她輸給了我。」
「可你明明不近女色,明明對女人全無興趣。」
「我以爲你不會碰她,你會嫌她髒!」
景少川不肯承認。
那天晚上他故意把周霜降輸給他。
更多的是存着羞辱景司臣的心理。
他玩厭的女人,景司臣卻暗中覬覦着。
他以爲他看不出來嗎?
景司臣看到周霜降的第一眼,他的眼神就變了。
他們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景司臣的目光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定格。
他甚至看了兩次周霜降的腿。
所以他就生出了那個荒唐的念頭。
用一個自己開始厭煩的女朋友。
羞辱那個永遠踩在自己頭上高高在上的大哥。
會很刺激,很爽吧。
可他根本沒有想到。
景司臣一個潔癖重得離譜的男人。
會真的碰周霜降。
而他更是沒想到。
景司臣把周霜降帶走那晚。
他竟然會心神恍惚,一整夜都沒能入眠。
他帶走的那個女孩。
原本那晚他是篤定了要和她發生點什麼的。
但最後,他還是推開了她。
當時他滿腦子都在想。
景司臣是不是也像他此刻那樣,親吻撫摸着周霜降。
周霜降又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她能認出那不是他嗎?
她會不會,也像在他身下那樣,乖巧柔順地承歡。
他被那個念頭折磨的心煩意燥。
天剛亮就回了景園。
當傭人告訴他,景司臣和從前一樣六點就出門了時。
他當真是大鬆了一口氣。
可當他看到周霜降帶着一身吻痕從樓上下來。
她害羞又甜蜜地對他撒嬌。
抱怨他要得太重將她弄傷了時。
那一瞬,他真的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有過很多女人。
分開時或者隨手送人時,他從不曾有過半點心軟和不捨。
他以爲周霜降也一樣。
可那一刻他才忽然清醒。
不一樣的。
從一開始,周霜降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他已然忘了。
周霜降是唯一一個,他一眼心動後纔去認真追求的女生。
他更是低估了她在自己心裏的分量。

-15-
「嫌她髒?」
景司臣忽然起身走到景少川跟前。
這好像是他今天第一次出現了這樣大的情緒波動。
第一次,惜字如金的他,說出這樣多的話。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這樣說你自己的女朋友。」
「我也不認同,有過男朋友有過性經驗的女生就髒了。」
他伸手攥住景少川的衣襟。
只略一用力,就將他整個人重重摁在了牆上。
「你再這樣說她一句,試試呢。」
他語氣仍是平靜的,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
陰翳之下,卻滿是戾氣。
景少川沒有掙,只是看着面前的同胞大哥。
眼底漸漸翻湧起無邊複雜的情緒。
那是一種被自己血肉相連的親哥哥壓制了二十多年的,怨恨交織的情緒。
「景司臣,是你故意算計我。」
「那天晚上你故意的,故意引着我和你賭,你喜歡她,你想把她從我手中搶走……」
「如果你對她是真心的,那就沒人能搶走。」
「所以,我再說最後一次,景少川。」
「機會是你給我的,是你,把她送到我手中的。」
景少川忽然大笑起來:「那又怎樣。」
「你以爲她會心甘情願跟你在一起?」
「她很窮,出身不好,但她骨子裏特別倔,人又死清高。」
「如果她知道你僞裝成我玩她,你猜她會怎麼做?」
「她恨死我的同時,也會恨死你……」
「那又怎樣。」
「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接受你的賭約,沒有帶她走。」
「你是不是還會把她再輸給第三個人?」
「我沒……」
「你有!」
景司臣難得這樣疾言厲色。
「別人不知道,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玩夠了,對她厭煩了。」
「外面還有個更年輕漂亮的姑娘正等着你共度春宵。」
「景少Ṫúⁱ川你自己說,是不是!」
景少川死死咬着腮骨,劇烈喘息。
卻又偏生,一個辯駁的字都說不出口。
景司臣猛地鬆開手,他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同胞弟弟。
「你還是先想想你自己,怎麼過去眼前這一關。」
「杭城的事不拿出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國內你就再也別想待下去了。」
「又是你?」
景少川后知後覺,這才猛然醒悟。
怎麼這麼巧,景司臣剛回國,他掌管的幾個分公司就出事。
他還真是心思縝密步步爲營。
爲了周霜降,爲了那一夜又一夜貪歡。
和他兄弟鬩牆,連景家的利益都不顧了。
「是我又怎樣。」
「但凡你有幾分手段和能力,也不至於事事處處受人桎梏。」
景司臣隨手點了支菸。
半支菸後,他已然恢復瞭如常的波瀾不興。
「是你自己去和她攤牌,還是我來開口。」
「爲什麼?」
景少川雙眼紅的充血:「爲什麼從小到大你事事都要壓我一頭?」
「你在國外待得好好的,爲什麼突然要回國。」
「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你還有一個第一名媛的未婚妻。」
「爲什麼你就非要和我搶周霜降?」
景司臣垂眸將菸蒂摁滅。
「從小到大壓你一頭,不過是各憑本事。」
「至於你說和你搶?」
景司臣冷漠看着他,彷彿看着路邊不起眼的垃圾。
「你覺得你擁有的樁樁件件,我能看上眼?」
「那周霜降呢……」
景司臣剛要答。
書房的門忽然被人重重推開。

-16-
我就那樣木然地站在書房門外。
整個人抖的像是風裏的一片樹葉。
臉色Ṫũ̂₀白的嚇人,斑斑駁駁都是淚痕。
大二時我被同學拉着報了話劇團。
學了一點點表演的知識。
如今倒是全然用上了。
「周霜降……」
景司臣眉宇頓蹙,開口時,呼吸好似都錯亂了一拍。
我怔怔看着他。
又緩緩將視線移到景少川的臉上。
一瞬不瞬看着他,只是任眼淚直直往下流。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愧疚,是無往不利的殺器。
機會轉瞬就會失去。
而眼下,就是最恰當的時機。
「景少川。」
我輕輕呢喃他的名字。
「霜降……」
他下意識上前,我卻猛地後退了一步:「你別過來。」
「霜降,你聽我解釋,我……」
「景少川,你是我第一個男人,是我的初戀。」
「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多愛你。」
我說一句,就緩緩向後退一步。
「我能接受你變心,你不再喜歡我。」
「但不能接受,你把我送出去……」
「跟你在一起的這一年,我特別開心,特別幸福。」
「沒人像你對我這樣好。」
「可原來我只是做了一場夢。」
「霜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我可以解釋……」
我輕輕搖頭,眼淚適時連綿滾落:「景少川,我的夢醒了。」
「我以後,再也不會做夢了……」
最後一個字落定時,我忽然轉身向着二層的露臺跑去。
露臺下是一個小花園。
園丁昨天剛松過土。
我計算過從二樓到地面的距離。
跳下去,摔在鬆軟的土壤上,我只會受很輕的傷。
但跳樓尋短見的視覺衝擊,卻會很驚人。
而我,賭對了。
景司臣和景少川追過來時。
我決絕地從窗口跳了下去。
一絲猶豫都沒有。
彷彿存了必死的決心。
我聽到他們在大聲喊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竟有些撕心裂肺的味道。
我在急速下墜的短暫瞬間,嘲諷地笑了。

-17-
整個景園都亂了。
那樣高不可攀,出現在人前襯衫上都不會有一個褶皺的景司臣。
此時熨燙板正一絲不苟的褲腳上都沾了泥,卻也渾然不顧。
他伸出手,想要抱我,卻又不敢觸碰。
我蜷縮在泥地上,腳骨折成一個扭曲的弧度,腫的嚇人。
「霜降,別怕,馬上救護車就來了……」
景司臣努力想讓自己鎮定。
可他說話時言辭間卻仍是露出了焦灼和慌亂。
我伏在地上,閉了眼,卻又死死咬着嘴脣。
連痛都不願意喊出口。
景少川似乎被我的樣子嚇到了。
他站在一邊,整個人就像一具泥雕木塑。
救護車的警報聲遠遠響起。
很快逼近。
我這才忍着劇烈的斷骨之痛,緩緩睜開眼。
「我不去醫院。」
「別救我。」
我一字一句說着,滿頭都是淋漓大汗。
我看向景少川,嘴脣咬得破裂淌出血。
他整個人抖了一下,眼眶通紅看着我。
「我以後不想看到你,景少川。」
「霜降……」
景少川聲音嘶啞,緩緩上前了一步。
我立刻移開了視線。
又看向景司臣。
看向那一秒,我的眼淚忽然落得洶湧。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景司臣。」
男女之間有了肉體的歡愉。
那個男人多多少少都會對那個女人存着一絲心軟。
我要的就是他這一絲心軟。
「先去醫院,霜降……聽話。」
「你不答應我,我就不去醫院。」
「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景司臣抬手按了按直跳的太陽穴,「讓護士把你抬到擔架上,別亂動,周霜降!」
可我不聽,折斷的腿骨處,皮肉破裂流出了血。
那血,緩緩淌過我小腿上的舊傷疤。
染紅了那朵陳舊的花。
景司臣瞳仁驟然緊倏,一瞬間,彷彿整張臉都失了血色。
「別動了。」
他定定看着我,聲音很輕很輕。
就像深夜裏,無聲墜落的一片花瓣。
「我答應你。」
「我和景少川,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我用盡全力,對景司臣笑了笑。
劇痛再次襲來,陷入昏迷時,我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哥哥,我只信你一次。」

-18-
那天在景園,景司臣那句承諾是當着很多人的面說的。
所以,我住院這些天,他和景少川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傷愈出院時。
景司臣的祕書來見了我。
「周小姐,景先生說,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他能做到。」
我很冷靜的望着面前斯文溫和的祕書,平靜開口。
「我要一筆錢,我還想出國繼續讀書。」
我的原生家庭很差。
上面有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
父母的所有疼愛和關注都給了唯一的兒子。
兩個姐姐早早輟學打工,過得都不太好。
我想要給她們一點錢,至少讓她們過得好一點。
「錢的事情景先生早就安排好了。」
「至於出國唸書,你想去哪個國家或者哪個大學,都可以。」
我輕點頭:「替我向景先生道謝。」
祕書站起身,卻又欲言又止看着我。
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周小姐,您沒有什麼話,要對景先生說嗎?」
我垂眸,看着自己細瘦的手腕。
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折斷。
就像我這樣普通的女生一樣。
在他們眼裏,也不過是隨手可以交換的玩物。
景司臣也許是真的喜歡我。
也許有那麼一點點的真心。
但真心,在身家利益面前,卻是微不足道的。
我搖搖頭:「有。」
祕書臉上立刻帶了歡喜之色。
我抬頭,對他笑了笑:「請您轉告景先生, 我希望他餘生平安,順利。」
「周小姐?」
祕書顯然有點意外:「沒有其他的了嗎?」
但我已經躺下。
他不好再繼續逗留, 只能轉身離開了。
我出院時,看到了景司臣的車。
就停在不遠處, 車窗緊閉。
我看不清車裏的人。
但他應該能看清我。
只是他很紳士的, 遵守了承諾, 並沒有上前打擾我。
而我, 也沒有回頭。

-19-
景司臣就那樣一動不動坐在車上。
看着她一步一步遠去。
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祕書小心翼翼問他:「景先Ŧŭ̀₎生, 要不要追上去?現在, 還來得及……」
景司臣卻擺擺手:「不用, 回去吧。」
車子發動,緩緩匯入主路的車流中。
景司臣靠在車座上,闔了眼。
輕微的顛簸中。
好幾日沒有閤眼的他, 好似睡着了。
他像是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景少川的賭注, 他提前已經得知。
所以他纔會一反常態地去參加那樣荒唐的聚會。
一反常態地和他這個弟弟賭了一次。
他無法眼睜睜看着矇在鼓裏的她。
被當作賭注送出去。
其實那天晚上, 他並沒有想過對她做什麼。
但她抱住了他。
她很乖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她說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他就沒能忍住,低頭吻了她。
而她絲毫沒有反抗, 甚至還乖乖地回應了他。
他的私心和貪念在那一瞬佔了上風。
他竟卑劣地想, 那就頂着景少川的身份,擁有她一次吧。
可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碰的。
有了第一次,就會想第二次, 想無數次。
他失控了。
看見景少川兇她時。
聽見景少川說要帶她回房間看她的傷親手給她塗藥時。
他心底最後的那根弦, 就此徹底崩裂了。
他想, 那就墮落到底吧。
哪怕最後,他會被她審判死刑。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
她會用這樣決絕的方式, 和他們徹底決裂。
她說再也不想見到他。
景司臣忽然睜開眼。
垂眸看着虎口處的舊傷。
那年她惡狠狠地咬傷他的時候。
也是這樣說的。

-20-
去美國讀書的第二年。
我在異國街頭, 偶遇了景少川之前的一個朋友。
他硬是拉着我,請我喫飯。
席間自然就提起了景少川。
「聽說他大哥本來要送他出國的。」
「不知怎麼的,又把他留在了國內。」
「他如今也沉穩了不少,看起來也有了事業心。」
朋友試探着看我:「他好像一直沒再交新的女朋友。」
「有次我們聚會, 有人無意間提起你,他當時的眼神……嘖。」
朋友說着就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我只是笑着,沒有接話。
其實一開始我並不怎麼喜歡景少川。
也許是先入爲主的偏見。
對於他們這樣的權貴子弟, 我心裏一直都很提防。
後來他對我真的很好。
那時候年紀小,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在你跟前做小伏低的, 心動自然也有。
但還沒來得及犯傻, 就被現實敲醒了。
「不過,他現在和他大哥的關係好像挺僵的。」
我端着杯子的手, 輕顫了一下。
「他大哥好像本來今年要訂婚的,也沒了消息。」
「那個傳聞中的訂婚對象,倒是和別人訂了婚。」
我緩緩放下杯子,站起身來:「我還有課,改天有機會再約吧。」
「霜降。」
朋友起身送我出去。
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和少川真的沒可能了嗎?」
「其實那時候少川確實有點荒唐。」
「但據我所知,你們應該是鬧了誤會,他真沒和那個女孩兒發生關係……」
我皺眉,打斷他的話:「能不要再提他了嗎?」
「……好吧。」
「今天多謝你請我喫飯。」
「害,跟我還客氣啊。」
「那就再見了。」
「霜降,什麼時候回國看看啊。」
「大家都挺想你的。」
「再說吧。」
我笑着對他擺擺手,攏緊大衣,轉身走入夜晚的微風中。
有一輛黑色的車子, 從我身邊駛過。
我的腳步忽然頓了頓。
但那車子並未有片刻停留,很快疾馳向前。
我低頭, 笑了笑, 又搖搖頭。
繼續向前走。
等信號燈的時候。
風有點大,我抬手理了理凌亂的頭髮。
鬢邊的髮絲掛在耳後時。
我忽然聽到有人在背後叫我的名字。
「喂,周霜降。」
我下意識回頭。
正撞入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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