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救贖

我自小體弱,爹孃選了兩個童養夫照顧我。
爹孃讓我選一人做正夫。
許陌山八字和我最合得來,聞煦長得最合我心意。
我將要選擇之際,空中出現一排排字:
「聞煦就這樣跟一個藥罐子捆綁一生,雖然他很會照顧人,但也不是活該被拖累。」
「沒事,藥罐子活不久,聞煦最後還是和他的小青梅白頭到老。」
我的眉心蹙起,又一排話出現:
「可憐許陌山一片癡情,藥罐子就是看不到。」
「誰讓他不是玉致喜歡的類型,只能給大小姐擦腳。」
「擦腳……許陌山只會說謝謝大小姐。」

-1-
爹看着二人,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玉奴,你覺得陌山和聞煦誰更好?」
喉間癢癢,我掩脣咳了幾聲,聞煦立刻走來給我倒上溫水:
「今天有些冷,大小姐不要外出,小心風寒。」
聞煦一直這樣細緻周到,我從未懷疑過他對我的真心。
可是空中的話與我記憶中的聞煦並不一樣:
「聞煦就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啊,所以小青梅才心甘情願地等他,她也真是執着,等了他十多年。」
「聞煦對宋玉致夠好了,照顧她那麼多年,病秧子就當積德放過聞煦吧。」
「誰讓人家命好有個城主爹呢,大小姐還是不會享福,要是我,我兩個都要。」
「犧牲別人的幸福讓自己享福,價值觀感人。」
「聞煦和他青梅盼着大小姐死的價值觀就不感人了?」
「也不能說聞煦盼着宋玉致死,他想陪完宋玉致這段路,送走白月光然後心安理得地和小青梅在一起。」
我窩在狐裘座椅裏,仰頭看着聞煦,他觸及到我的目光便對我彎了彎眼睛。
這樣的他,在盼着我死嗎?
我垂下眼睛,腦海裏驀然出現溼漉漉的少年,他在雨夜一步一叩首,向神佛許願我身體康健。
聞煦怎麼可能會盼着我死。
我按了按額角,別ţŭ₌不是病情又重了,已經出現了幻覺。
「大小姐,又不舒服了嗎?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許陌山走過來的步伐很僵硬,他站在我的身側,語氣粗重,明明是關懷的話,聽起來卻像是威脅。
我的視線不由得掃向他的手。
他統領着爹的護衛隊,風裏來雨裏去,身形高大,手掌寬厚,粗糙得很。
這手若是碰到我身上,定然會把我的皮膚磨紅。
「大小姐別盯着許陌山看了,他快冒煙了。」
「何止是快冒煙了,他都起立了。」
「……小藥罐受不住吧……」
我微微歪頭,目光落到他的臉上。
大約我的目光太過赤裸,他的臉漲紅,確實快要冒煙了,受不住似的向後退開半步,只敢側對我。
我仍舊在看他。
室內突兀地響起了許陌山一聲吞嚥。
聞煦側目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見地抿脣。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一下卻讓身側兩人都繃緊起來。
爹笑呵呵地開口:「怎麼了,乖女兒兩個都不滿意?那我再下召集令,集全城好男兒供你挑選。」

-2-
我還沒有說話,空中已經爭先恐後地叫起了爹:
「爹,你還缺女兒嗎?」
「爹,我們從小就是父女,小時候你在你家喫飯,我在我家喫飯。」
「爹,我是你的男女兒,我也要爹給我下召集令。」
我哭笑不得。
聞煦眸光幽幽,難得有不悅之色。
許陌山原本英武的臉,此刻眉眼下垂,有幾分可憐。
「爹別胡說,他們兩個自小被爹培養,伴在我身側,城中能有幾個比得過他們?」
聞煦的臉色這纔有所好轉,許陌山更是嘴角翹起來,自以爲隱蔽地看着我。
「嘖,小藥罐好厲害,一句話哄好三個男人。」
「我將記筆記。」
「難怪啊,聞煦喜歡小青梅,還捨不得離開大小姐。」
這是第幾次看到「小青梅」這三個字了?
讓我無法忽視。
我假意頭暈,在爹再次問我選擇的時候,虛弱地開口:「我有些不適,爹,我想回房躺一躺。」
爹忙指使許陌山與聞煦。
聞煦的手已經攙扶到了我的胳膊上,我輕輕收回:「不用,侍女帶我回去就好。」
將這三個男人拋在身後。
空中在疑惑,在歡呼:
「小藥罐決定不拖累任何人了嗎?」
「這麼吊着人嗎?病歪歪的還這麼有心計。」
「那倆本來就是宋玉致的童養夫,算什麼吊着?病歪歪的人惹你了?」
在我回房的一路上,空中的話一直在增長,眼花繚亂,讓我眩暈。
我進房歪在榻上,吩咐影衛去查實。
第二天,我喝藥的時候,影衛跪在我身前,告知了我答案。
我沒有聲張,在聞煦出城主府的時候,叫影衛帶我過去。
我看見小巷裏,一個二八芳華的姑娘從門裏衝出來,興高采烈地撲進聞煦懷裏。
而聞煦習以爲常,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

-3-
當初爹聽了遊方道士的話,選一八字相合的人做我的童養夫爲我續命。
許陌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本只有他一人。
我在祈福途中,看到有一少年拖着卷席遠行,席子裏捲了一具屍體。
細碎風雪裏,少年的眼眸堅定,與我短短相視便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侍女收集到他的消息。
母早亡,父酗酒不願醒,死在醉夢裏。
那時的聞煦無依無靠,眼神卻像銳利的狼崽。
我問他願不願意跟我走,他就跟我走了。
十年過去,他在我面前是水一樣溫柔的人,但我聽到別人對他的評價:狠辣果決,雷霆手段。
我從未見過他的這一面,也以爲他溫柔的樣子只會給我看見。
今日看見了他這樣柔和地對待另一個人。
聞煦十分警覺,我在巷口沒一會兒,他們相擁也不過片刻。
他察覺到了我的存在,冷厲的目光掃來,卻在觸及我的一剎那僵滯。
他立刻把懷中人推開,先是邁了大步,後直接跑來。
短短幾步的路程,他的額頭就出了汗。
「不着急。」
我對他說,卻沒有再如往常那樣自然地爲他擦汗。
聞煦也拘謹起來,收回想要觸碰我的手,澀啞地辯解:「她是我妹妹。」
空中話語漂浮:
「青梅妹妹也是妹妹啊。」
「看樣子還是白月光的殺傷力更大一點,小青梅看到聞煦這麼在意別人,心都碎了。」
我看向那個姑娘,她的眼眶紅了,眼中已經含淚。
我嘆了口氣:「聞煦,我身體不好,你便拿我當傻子糊弄嗎?」
聞煦的身體繃緊,面上慌亂:「不是,她家中無人了纔來投奔我,我們……我和她自小相識,不能不管。」
那姑娘快步走來,示威似的挽住聞煦的胳膊:「我和聞煦哥哥孃胎裏就結親了,指腹爲婚,如果不是他家裏出事,我和他都能有孩子了。」
聞煦用力掙開她:「沒有,口頭約定而已,不作數。」
那姑娘是犟脾氣,眼睛通紅,眼淚接連向下掉,被推開再抓上去:「聞煦哥哥,你不用怕她,她是城主女兒又如何,還能戕害人命嗎?」
聞煦喝斥她:「你閉嘴!」
「我就不,就算你不承認婚事,你娶她不會對不起你娘嗎?她病弱都堅持要爲伯父生子,結果成了伯父的心結。你看這大小姐的模樣,像是能爲你生孩子的人嗎?」
今天出來吹風吹久了,我的頭有些痛,嗓子也乾澀不適,沒忍住咳了起來。
聞煦立時緊張起來,脫下他的大氅,裹在我身上,我抬手,不讓他繫繩結,大氅滑落在地。
在他無措的目光下,對他的青梅說:「你說得對,我不會給他生兒育女,我的身體受不住。」
小青梅得勝一般,揚起下巴。
我抬起手,揮了揮手指,侍女向前,尚未靠近,聞煦忽地抬手打了小青梅一巴掌:
「鄭盈,我念你家中無人才照拂你,若你再對大小姐無禮,你明天就回家去。」
鄭盈摸着臉頰,眼淚落得更厲害,愣愣的,只會說:「聞煦哥哥,你不要我了?」
上一個冒犯我的人,被他削去一指,任人如何求情都沒有手軟。
這一巴掌是他對鄭盈的維護。
我倒是成了拆散鴛鴦的惡人。
我倦怠地靠在侍女身上:
「阿煦,你何苦瞞着我,即便爲城主府辦事,也有娶親的自由。」
聞煦立刻抬起臉,神情空白,好像沒有聽清我說了什麼。
我說:「你瞭解我的,我愛乾淨。」

-4-
空中又在審判,不過這次的審判對象換了一個人:
「小青梅有點過分了,知道宋玉致病弱還專戳她心窩子。」
「沒人說小青梅是個好人,她只對聞煦執着,聞煦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對聞煦來說就像個小太陽,誰能拒絕專屬自己的陽光?」
「在宋玉致死前,聞煦是在和小青梅保持距離,不過小青梅實在太熱情……」
「朋友,你是說一米八大男人推不開一米六小女孩?」
「能生孩子是什麼很了不起的事嗎?聞煦也不能生啊。」
我靠在馬車內的軟墊上,閉目養神。
忽然想到看到的那句話:要是我的話,我兩個都要。
對外雷霆手段的聞煦推不開他的小青梅,是因爲,他兩個都想要。
不知道是往日珠玉蒙了塵,還是珠玉內裏只是劣石。
夜裏聞煦入了我的夢。
他從小就好看,長大了更好看,修長的手指很靈活,會在我的衣袖上繡梅花。
十年,他滲透我的生活。
我的衣食住行,處處都有他的影子。
我抓緊了被子,急促地喘息。
處處都是他的影子,讓我感到陷入淤泥裏一樣的窒息。
我大口喘息,猛地睜開了眼睛。
侍女提燈進來,爲我擦汗:「小姐,做噩夢了?」
我抿了抿乾燥的脣,眨掉眼角的淚,啞着嗓子開口:「今夜是誰巡值?」
侍女答:「是許陌山許大人。」
腦海裏浮現許陌山的身影,高大的,沉默的,隱忍的。
「把他叫來。」
深夜叫他來房,侍女沒有一絲遲疑,應聲離開。
很快,許陌山進來,帶來些許涼意。
ŧû₍他站在屏風外:「小姐,有何事吩咐?」
我脫下方纔汗溼的裏衣,乾燥溫暖的衾被包圍着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
「今夜有月亮嗎?」
許陌山答:「沒有,今天烏雲密佈。」
「難怪……」
「小姐這麼晚爲何還沒睡?」
我撥弄着自己的手指,百無聊賴:「因爲今晚沒有月亮。」
我把做噩夢的原因歸結到月亮沒出現。
許陌山沉默,他不善言辭,如果是聞煦在的話,他大概會說:「月亮今夜曠工,記賬罰它工錢。」
我嘆了口氣,心口有些痛。
我的身體連傷感的情緒都不能承受,大夫總讓我保持愉悅。
可是人又怎麼會沒有煩愁。
我看向屏風:「許陌山,你進來。」
許陌山躊躇了一會兒,沒說什麼合適不合適。
那樣大的體格,走起路來卻輕輕的。
他站在我牀邊,低着頭不敢亂看。
看他這副乖巧的樣子,我忽然有了點趣味:「我今夜很無聊。」
許陌山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坐起來,衾被滑下肩頭,他下意識去接。
我拽住他的手,輕聲戲弄:「身爲童養夫的你,是不是該取悅我?」

-5-
空中的話說我是什麼白月光?
聽起來該是純潔無瑕的寓意。
他們看錯了。
常年以藥相伴,身體就像漏風的紙,被湯藥灌溉,洇溼,再揉成新的皺巴巴的樣子。
這些藥延續我的生命,我依然感知不到生命的堅韌。
所以我會被堅韌的形象吸引。
比如拉着他爹屍體的聞煦。
比如滿院子的翠竹。
所有人都以爲我喜好高雅。
其實不是,被囚在這具破爛身體裏的靈魂,不僅覬覦別人蓬勃的力量,還有滿腦子穢亂濁物。
身體孱弱,慾望鮮明,積蓄在我的心頭,亂作無聲的水流流走。
可是,這也不行,病弱者不能縱慾。
醫者隱晦地告誡,把我最後一點樂趣也剝奪。
許陌山像一座山,他是安靜的生命。
看起來巍峨嚇人,但是,我想欺負他,讓沉默的山譁然。
爲了剋制這種些許邪惡的慾望,我儘量離他遠一點。
他不知我的苦心,還在背後傷心。
今夜無月,黑沉沉的視野裏,許陌山的身體僵硬,卻無比順從:「我……請小姐明示。」
我輕撫他的鎧甲:「重嗎?脫下來吧,在我這兒可以放鬆些。」
許陌山的聲音跟他這個人一樣僵硬:「小姐,今夜我巡值,不能……」
「嗯?」
許陌山的聲音頓住,伸手解開了他的鎧甲。
我點了點頭,靠在牀頭,滿意地視線逡巡,想到空中的那句話,好奇地問:「起立了?」
許陌山更沉默了。
我噗嗤笑出來。
許陌山鬆了口氣:「小姐,你不要戲弄我了。」
我的嘴角微翹:「你不願意逗我開心嗎?」
「不,當然願意!」
他急促的話語,就像恨不得立刻對我剖開他的心。
我憑感覺將手放到他的身上,隔着軟軟的布料移動:
「道士說,你我的八字最爲契合,你覺得呢?」
「是我之幸。」
「可是我體弱,什麼都做不了。」
「小姐不用做什麼,一切都有我。」
「我想讓你做什麼都可以嗎?」
「是,任何事都可以,只要小姐想。」
我彎了彎眼睛,他可真好欺負。
手在他身上停下,他猛地喘了一下,卻沒有挪動半點。
「許陌山,你好聽話,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他只顧着喘息,連回話都艱難。
我點了點他:「這個聲音好聽,我想多聽一會兒。」
「小姐……」
我收回手:
「但是我累了,幫不了你,你自己來吧。」

-6-
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已經天光大亮。
睜眼時朦朦朧朧,模糊看到空中的文字:
「她這樣好像是個天使。」
「新來的不要被宋玉致的表象騙了!她能把人當狗調教。」
「話別說得那麼難聽,許陌山樂意得很,今早從房裏出去的時候腿都在飄。」
「他那是因爲開心才飄的嗎?他那分明是……」
我揉着額角坐起來,不記得什麼時候睡着的。
許陌山也不像是一次兩次就虛弱的人。
難道我睡着忘了讓他停,他就一直沒停嗎?
我有些愧疚,今天去給他送點補湯吧。
打定主意,我讓侍女進來給我梳洗,吩咐廚房做補湯。
許陌山住在城主府南苑,離我的院子不遠。
畢竟是童養夫,住得近些纔好培養感情。
等補湯煮好,我親自送過去。
只是來得不巧,許陌山在沐浴。
我便到他屋裏等着,讓人把補品放在桌上,遣退侍女,等着等着無聊打起盹來。
不知過了多久被吵醒。
我在內室,隔着山水屏風,外面有人在說話。
「你昨晚整晚都在小姐房裏?」
「與你無關。」
「我問你對她做了什麼。」
「無可奉告。」
「爲什麼她一早就來給你送補品?」
「……」
「你們幹了什麼需要補品?」
「……」
「許陌山,你聾了還是啞了?」
「昨晚,沒有月亮。」
這回換聞煦語塞。
我沒忍住笑出聲。
在外的兩人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紛紛進了內室。
我整理好衣裳,對許陌山說:「等你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借用了你的牀,你不介意吧?」ƭū́ₛ
許陌山的臉以誇張的速度變紅,垂着眼睛:「我的所有都是小姐的。」
聞煦向前一步,洶湧的情緒被他強行剋制,透着血絲的眼睛充斥着傷心:「小姐……是你親口下令不讓我進入你的院子的?」

-7-
我的視線略過他,起身走到放着補品的桌邊,打開食盒,嘆息着:「都放涼了。」
許陌山連忙過來,直接打開碗蓋,捧起碗就要喝。
我按住他的手腕,給他遞過勺子。
許陌山抿脣,接過勺子,低聲說:「謝謝小姐。」
「小姐……」
聞煦呢喃,聲音可憐極了。
我施捨他一道目光:「是我,你還要問什麼?」
聞煦的目光在我與許陌山之間逡巡,最後垂下眼睛:「我今早去市集給小姐買了桂花糖。」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放到桌子上。
「既然小姐最近不想見我,那我……便不在這裏礙小姐的眼了。」
他落寞地向門口走去。
我坐下來看着許陌山喝湯。
門口又傳來聲音:「小姐,我會安排好鄭盈的。」
我未回頭,倒是許陌山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開口:「鄭盈是誰?」
空中話語四處滑動,有一條正好在許陌山的頭頂:
「許陌山:大小姐總說我呆,所以我學會了不明白就問。」
「小許同學這麼會提問題,下次不要問了。」
「聞煦:淨問一些讓人想死的話。」
我笑了笑:「是聞煦指腹爲婚的、青梅竹馬的、要給他生孩子的妹妹。」
許陌山震驚,對聞煦脫口而出:「你對得起大小姐嗎?」
我搖了搖頭:「人家先認識,先訂親的,我只是一個咳咳……拖累他的病秧子,早該放過他。」
我咳完,撫着心口喘息。
「我從不認爲大小姐是拖累。」
聞煦下意識向我而來,拍撫我的後背。
許陌山單手將他擋開,把他推到門外:「我這裏不歡迎忘恩負義、見異思遷之人,聞煦你去別處煞風景。」
「欸?大小姐不是溫柔白月光嗎?咋還會陰陽怪氣。」
「大小姐故意挖苦聞煦的小表情好可愛。」
「許陌山很上道啊。」
「搶老婆的戰爭,向來如此殘酷。」
聞煦蹙眉拂開許陌山的手,像是被髒東西碰到一般嫌棄。
他不喜別人近身,跟許陌山的關係也不好,明爭暗鬥不少。
聞煦對屋內的我說:「我處理好一切再向大小姐請罪。」
我興致缺缺,不理會他。
他原來不瞭解我,我愛乾淨。

-8-
在他走後,許陌山與我獨處,他開始侷促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我沒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發現我的凝視對他來說都是「欺負」。
這簡直太有意思了。
我露出點點笑意,聞煦對我產生的影響此刻被無限淡化。
他那雙銳利的眸子對我不再有吸引力。
不知道空中的話是出自何人之口,但他們的感官很敏銳:
「……我怎麼覺得大小姐快用眼神把許陌山扒光了?」
「感覺大小姐能把許陌山玩死,這是能說的嗎?」
「哪種玩?正經嗎?」
「大小姐主人級別,我有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想法……」
「大小姐別逗小狗了,逗我。」
這羣未知的人說話很有意思,我暫時放過許陌山,專心看起了他們的爭論。
顯然不是同一個人,各執己見,在眼花繚亂中,有幾句話突兀地印入我的眼簾。
「難搞了,小青梅要尋死。」
「人命更重要,鄭盈要是死了,聞煦一輩子都放不下。」
「這就是道德綁架,誰去死誰有理?」
「大小姐選人的時候某些人可不是這麼說的,不都盼着大小姐早點死嗎?」
聞煦好爲難啊。
我站起來,許陌山的目光隨着我的動作而動。
「小姐要回去了?我送你。」
「不是回去。」
我攏了攏狐裘,戴上兜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微微搖頭:
「去做個好事。」
我這個白月光總要做點什麼,才能對得起這個名頭。

-9-
在我去找爹的過程中,空中的話依舊在滑動。
各種角度的審判,新穎的、刁鑽的、惡意的、好心的。
有人在指責鄭盈:
「小青梅人設崩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還算什麼小太陽?」
有人在蔑視聞煦:
「兩個都想要,兩個都抓不住,聞煦能不能明白他能有今天,都是因爲大小姐當年對他的施捨。」
同樣有人維護他們:
「堅定的人能有幾個,有誰在面對鄭盈這種把自己看得比她命還重要的人時候不動容?」
「聞煦能走到今天,也是因爲他自身能力出衆,不然宋玉致早就對他膩了,你們還覺得宋玉致是純白月光?」
也有人在爲我說話:
「要捧聞煦就非要踩宋玉致一腳嗎?宋玉致害誰了?是她強迫聞煦做童養夫?是她逼鄭盈上吊?」
「看見自己童養夫跟另一個女的親親我我,她沒上去一人一巴掌都是她素質好。」
「這麼容易動容,那祝你被小三撬牆角嘍,反正小三感情真摯,你對象會動容情有可原。」
我自幼養病,所有人對我說話都小心翼翼,唯恐我犯心疾。
爹孃溺愛,許陌山沉悶,唯有聞煦能跟我說話。
他很聰明,總是說出讓我想聽的話,又沒有諂媚的感覺。
原本捨不得十年的默契,可現在這麼多人在我眼前嘰嘰喳喳,絲毫不顧及我的心疾,不管我的死活。
我反而很快活。
好熱鬧,是活人的感覺。
我的步伐都變得輕快了些,許陌山配合我的步伐,抵達爹議事的地方。
等他空下來,我走上前去。
爹慈愛地看着我:「玉奴兒今天臉色這麼好,遇到喜事了?」
我搖了搖頭:「不是我的喜事,是阿煦的喜事。」
爹挑眉:「聞煦的喜事不就是你的喜事嗎?」
許陌山在我身後,氣息都沉了許多。
我笑着搖頭:「爹,阿煦這些年雖以我童養夫的名義住在府中,但是大小府務他管理得井井有條,功勞苦勞兼備,所以,我想替他向爹求一個獎勵。」
爹點了點我的額頭:「又有什麼鬼點子,直說吧。」
我勾了勾脣角:「爹不知道,阿煦有一個自小與他定親的妹妹,她前些天找來了,兩人感情甚篤,我想讓爹給他們許個婚。」

-10-
爹的眸色一冷,不動聲色地側過身:「聞煦有這樣一個妹妹?沒聽他說過。」
我點頭:「是啊,我上次見過,很活潑的一個丫頭,和阿煦很配。」
爹的手扶上桌面,一言不發。
我看不見爹的神情,通過空中的話知曉:
「咱爹想弄死聞煦的心都有了。」
「咱爹一生氣,城主的氣勢好重。」
「誰你們咱爹,真冒昧。」
我扯住爹的衣袖晃了晃:「爹,答應我嘛。」
爹扯了扯衣袖,我沒鬆手,他哼了一聲:「聞煦讓你來的?」
「當然不是了,我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將一切塵埃落定,不用聞煦搖擺不定,免鄭盈煎熬不安。
如此,也不負白月光的美名。
我輕聲說:「我們就悄悄準備着,把一切準備好,然後讓阿煦換上新郎裝,把他推入洞房,他看見他的好妹妹,一定會開心的。」
爹擰眉看着我。
我接着描繪:「到時候,就讓他們離開城主府,做一對不受打擾的民間夫妻,過他們的快活日子。」
聞煦卸去城主府事務的重擔,也不用面對我,免受愧疚誅心的苦。
我真是一個再善良不過的人,便當是爲自己積德。
空中的話不理解我的苦心:
「果然是藥三分毒,藥罐子喝多了藥,心眼也毒毒的,現在讓聞煦和鄭盈結親,他們大概率相看兩厭。」
「得不到的就更加愛,太容易來的就不理睬。」
「哈哈,還在搖擺不定的聞煦看見洞房裏的鄭盈,天都塌了。」
「那咋了,聞煦的天塌了,許陌山的天亮了。」
「官大一級壓死人,自己的未來就這樣被安排了,心疼聞煦。」
「別胡說,我們大小姐分明是好心,大小姐好,大小姐仁義,大小姐成全他們的艱難愛情。」
爹不解地看着我,他不懂我的苦心,但他被我磨得揮手:「行行行,到時候他們成婚,趕出城主府自謀生路。」
要是我身體好的話,我想跳起來歡呼。
我合掌拜了拜爹:「好爹爹,先保密,一定要給阿煦一個驚喜。」

-11-
「大小姐惡作劇的時候好靈。」
「許陌山都看呆了。」
「聞煦娶妻了,他被選擇幾率更大,能不高興傻嗎?」
我看向許陌山,對他彎了彎眼睛:「到時候也需要陌山的配合了。」
城主府祕密採購婚事用具,紅燭喜帕,甜餅果子。
有一點消息流傳出去,大家都在猜測城主那個病秧子女兒要成親。
有兩個童養夫待選。
一個是八字最合的人,掌管城主府安防。
一個是城主之女親自挑選的人,管理城主府內務。
祕密的事不再是祕密。
我也爲鄭盈準備了嫁衣。
只要能嫁給聞煦,想必她也不介意合不合身。
流言四起,聽說有人開了賭局,押城主之女會選誰爲正夫。
消息蓋不下去,聞煦站在院門的樹下等我。
他緊抿着脣,手掌緊握,見到我也有一會兒說不出話。
我輕咳了一聲後,他才啞聲開口:「小姐,城主府在準備婚事?」
我點頭,聲音依舊柔和:「對啊。」
țų⁸聞煦眼中含着希冀緊張:「是誰的?」
我知無不言:「是你的。」
聞煦愣了愣,微張開脣,舒了口氣。
他的眼神複雜,似是開心又似乎感傷。
他說:「小姐,我會對你好的。」
我眨了眨眼,應聲點頭。
他在照顧我這一方面確實不錯。
我想起來,新郎準備好了,新娘也不能不關注:
「鄭盈呢?」
聞煦的眸光閃了閃:「她……她病了,故還在養病,待她病好我就……」
我打斷他的話,寬解他的緊張:「她病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她只有你Ṫų₍了,這段時間你就多陪陪她吧。」
聞煦神情動容,幾度張口,卻又不知說什麼是好。
我揮了揮手:「快去吧。」
他忽然正了身形,向我深深地作揖:「能遇見小姐,是聞煦的畢生幸運。」
他這般誠摯,讓我也有所觸動,禁不住感嘆:「我也沒有想到我們能走到這一步。」
聞煦站直身體,向我露出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
鮮少見他的笑容這麼大。
他依依不捨地離開。
我看着他的背影走遠,立在原地看了會兒空中的話:
「聞煦以爲他是和宋玉致成親了吧,他現在還是喜歡宋玉致更多,面對鄭盈只是有些遊移騷動。」
「我還是說,得不到的就更加愛,貧賤夫妻百事哀。」
「歌是這樣唱的嗎?」
「失去城主府庇護,小夫妻可不就得從貧賤做起嗎?」
「聞煦也算是閱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了。」
「一下子返老還童,變回十年前的少年,聞煦一定要感謝自己和他的小青梅啊。」
「我迫不及待想看到聞煦掀開蓋頭髮現新娘是鄭盈的反應了!」
我也很期待聞煦的反應,想來會十分驚——喜——

-12-
因着婚事,我費了些神。
大夫又給我調了藥劑,讓我少點情緒波動。
我只好暫時停止監管進度,專心調養身體。
滿屋子藥味兒,聞着讓人心冷。
連爲聞煦操持婚事的新奇勁兒都沒了。
許陌山來我院子來得勤,他向我彙報婚事準備到了哪一步。
我輕輕揉着心口喘息,總有些喘不上氣。
許陌山擔憂地看着我,在他開口之前,我揮了揮手:「別擔心,大夫說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我用力地呼吸着,身旁人忽然動了,他坐到我身邊,把我擁在懷裏,大膽地用掌根按揉我的心口。
他難得敢做出這種舉動。
我靠在他的肩頭:「許陌山,我活不久。」
「不會的,我跟大小姐八字最合,只要我們成親,大小姐的病就能轉好。」
我笑了笑:「成親?你若是成了鰥夫,我不就耽誤了你一輩子?」
心口的手頓了頓,接着給我順氣。
「不會的,我不會做鰥夫。」
我以爲他是安慰我,說我不會死。
可空中的話讓我出神:
「我記得原作裏,大小姐死後,許陌山殉情了。」
「沒錯,大小姐下葬後,許陌山自己在大小姐的墳旁刨了一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一個殉情,一個另結新歡,聞煦啊,喫不上這口軟飯是你應該的。」
「別這麼悲觀,玄學很難講,萬一就是聞煦克小藥罐子呢?跟許陌山成親就能絕處逢生也說不定。」
「原作裏宋玉致的設定是早死的白月光,可現在看看,白月光都黑成啥樣了,不一定還會走向原定結局。」
我看向許陌山的側臉,微微一笑:「陌山,等給阿煦辦完親事,你我的婚事,你想怎樣辦?」
許陌山人傻了片刻,眼睛都忘記眨,他緩緩看向我,滿眼怔忡。
我嘆了口氣:「你也不想和我成親啊?」
許陌山忽然將我抱緊,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
他似有哽咽:「想,大小姐,做夢都想。如果我的命格能讓你活下來,我甘心赴死。」
我笑笑,摟上他的背:「你不做鰥夫,我也不想做寡婦,我們好好活着。」

-13-
婚事已經被人知曉,索性敞開了辦。
聞煦春風得意,有不少官員富紳諂媚於他,金銀玉石流水般奉上。
爹只一味冷笑,並不阻攔。
爹不說話,我作爲乖女兒自然也不會說。
一則流言從城中的某個角落散播開:城主之女仗勢欺人,奪人未婚夫,心狠手辣將原配置於死地。
許陌山第一次聽到便將談論此事的人押入大牢審訊。
層層抽絲,流言的源頭是誰很快浮出水面。
但這嚴查的舉動,反倒讓暗地裏傳播的人更加深信不疑。
爹與許陌山都氣得很,要將她捉拿回來。
我攔住他們:「沒關係,現在誤解我不要緊,等他們成親了不就真相大白了?」
現在討論得熱烈點,到時候小青梅獲得的關注就更多。
到時候滿城的人都在關注她的婚事,比我城主之女還要風光。
她一定會高興壞的。
「你跟你娘一樣善良,怎麼就不能學學爹的手段?」
我哄着爹去找娘,讓娘安撫他。
許陌山還在等我。
他有話要說。
我戳了戳他的嘴角,把他的嘴角往上扯:「好凶啊,我害怕。」
許陌山無奈地抿脣,低下頭,讓我不必費力。
「小姐……」
他的聲音很悶。
「嗯?」
「你對他真好。」
我輕挑眉梢:「怎麼?你也想讓我跟你和你的小青梅辦一場婚事?」
許陌山握住我的手:「嗯。」
他慢慢將我擁進懷中:「小姐,我想快點和你成親,越快越好。」
許陌山的小青梅就是我啊。
「許陌山一定覺得自家大小姐善良得讓人心疼。」
「宋玉致都把聞煦送出去了,許陌山還喫醋啊。」
「許陌山看不出那些彎彎繞繞,只看到他家大小姐一味地操心聞煦了。」
「唉,許陌山是怕死了大小姐死在成親前吧。」
我拍了拍許陌山的後背:「好,儘快。」
如果八字之說真的有用,那就讓我和許陌山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些吧。

-14-
這場婚事舉城矚目。
在流言四起時,聞煦就來和我說他已經把鄭盈送走,流言也會被他壓下去。
不過兩樣他都沒做到。
鄭盈早就被我的影衛綁走,換上喜服,坐在花轎裏。
流言依舊存在,總有不怕死的想做匡扶正義的大俠,他們在成親當天,義憤填膺地指責我爹仗勢欺人,我搶奪人夫。
正義又魯莽的人彙集到一起,要爲那個受苦的未婚妻討公道,士兵將他們暫時收押,免得壞了婚事。
聞煦着紅衣,騎高頭大馬,身後跟着花轎,繞城一圈。
鄭盈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聞煦,配合無比。
兩人跨過門檻,拜天地,入洞房。
在人羣熱鬧的新房裏,聞煦春風ţű₈得意地挑開蓋頭,神情在剎那間凝滯。
鄭盈羞怯地捏着手帕,抬眼看他,滿眼傾慕:「聞煦哥哥,我終於嫁給你了。」
聞煦的臉煞白,他丟下喜稱向外走,許陌山牢牢將他拉在原地:
「新娘在這裏,你想去哪?」
聞煦咬牙:「你搞的鬼?新娘怎麼是她!」
新娘不是宋玉致。
來觀禮的人大多都見過我。
許陌山回答得一板一眼:
「她是你指腹爲婚的、青梅竹馬的、要給你生孩子的妹妹,也是近來流言蜚語中死於非命的苦主ŧū₋。大小姐擔憂她出事,早早將她保護起來與你成親,她坐在這裏有什麼不對?」
聞煦甩開他的手:「我要娶的分明是……」
他猛地頓住,意識到什麼似的,整個人彷彿失了魂兒,木然呢喃:
「她……她愛乾淨。」
他胸膛重重起伏,距離失控只有一線之隔:「城主呢,夫人呢?」
「城主與夫人操持你的婚事累了,已經歇下。城主說這些年你在城主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場婚事便是他對你的謝禮,如今你已成家,明日便自立門戶,不用再回城主府。」
賓客的神色微變,不約而同離聞煦遠了幾分。
許陌山向各位作揖:「大小姐用心良苦,只爲聞煦與他夫人的幸福,可城中有許多謾罵她的謠言,還請各位觀禮後,替大小姐澄清。」
賓客紛紛應下。
他們看出聞煦不知情又如何?
這裏面彎彎繞繞他們不清楚。
這些人精明,以利益爲先,沒有那麼多熱血爲別人討回公道。
城主府和聞煦,他們選的清楚。
聞煦轉身向外走,腰部被人從身後抱住,鄭盈帶着哭腔:「聞煦哥哥,你要去哪裏?不要丟下我。」
聞煦握緊拳,身體在顫抖,他掰開鄭盈的胳膊,扭頭問許陌山:
「大小姐呢?」
許陌山頓了頓,掃了一眼梨花帶雨的鄭盈,眼中不加掩飾的嫌惡冷漠:
「大小姐說她病體,恐撞了鄭小姐的吉利日子,就不親自前來了。她祝你們,天下之大,比翼雙飛。」

-15-
「還雙飛呢,聞煦恨死鄭盈的心都有了。」
「白月光沒了,前途也沒了,只有可憐見兒的小青梅,現在是他老婆了。」
「阻礙自己前途的小太陽還是小太陽嗎?」
「光環碎掉的竹馬哥哥還是她心心念念不能放棄的人嗎?」
「不要猜啦,人家是真愛!」
爹孃都在我的房裏,一家三口圍在一起喫飯。
我喫了幾口就喫不下,懶洋洋地看空中的話討論。
爹開口:「明日就趕他們出去,一刻不能多呆。」
娘先是附和了爹幾句,然後說:「玉奴和陌山的婚事也該定下了。」
娘前段時間在邊防處理流寇,聞煦婚事前幾天才趕回來。
婚書上的指印還是娘找聞煦按上去的,聞煦被娘問話分神,婚書沒看兩眼就按下印泥。
現在他倆的婚書是戶籍在冊的。
他倆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放下心,聽着爹孃在耳畔絮叨,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似乎沒睡多久,我感覺到我被人抱起。
懷抱很安心。
他將我放在牀上,蓋好被子,在把我的手放入衾被之前。
他親吻了我的指尖。
夢裏有月亮,月光照在身上。
這一覺睡到晌午,好久沒有睡這麼長的覺。
我揉了揉眼睛,下意識看向空中:
「大小姐午好。」
「睡覺睡好了,氣色也好了。」
「也有可能是聞煦這個克她的走了,小藥罐時來運轉。」
「有點道理,按照原劇情,死掉的白月光是爲了讓聞煦紀念,讓鄭盈心中酸澀,增加他們官配在一起的阻礙,可現在他倆已經在一起了,宋玉致的死完全沒必要發生。」
「這哪是白月光,這不是墊腳石嘛?我記得原書的結局是聞煦繼任城主,娶了一直對他不離不棄的小太陽。」
「對,爲了不讓鄭盈接替,聞煦還將所有女官都換成男子接替,讓鄭盈開開心心做他的小夫人。」
我眯了眯眼,有些不悅。
我的身體已經衰敗,說我怎麼樣都無所謂,早死晚死也沒有什麼差別。
可聞煦繼任城主?
我爹呢?娘呢?
城中是爹孃共治,男官女官各司其職。
因一個可笑的理由就將女官罷免,其他人居然沒有異議,不加阻攔?
這說明,那時候這座城已經完全屬於聞煦,其他人不敢反抗。
心口鈍痛,我撫着心口喘息,侍女慌忙去叫大夫。
爹孃也一起趕了過來。
「怎麼突然心口疼了?藥呢?」
大夫答:「小姐忽然心緒起伏,心臟承受不住。」
「剛剛醒來,誰讓你不高興了?」
我看向爹:「聞煦呢?」
爹擰緊眉:「趕走了,他非要見你,倆人一塊扔出去的,你還捨不得他嗎?」
我搖了搖頭,吐出口氣,告訴自己。
那些事情已經不會發生,我不用生氣。
聞煦這輩子爬不上城主的位置。

-16-
我派人跟蹤着聞煦與鄭盈。
聞煦在城主府時,狠辣的手段得罪了不少人,他一朝失勢, 有的是人找他麻煩。
另一則流言盛起:敗壞大小姐名聲的人便是聞煦夫婦,他們壞城主民心, 所圖更多。大小姐慈悲爲懷,放過他們, 還送他們一場婚事, 只是奸人不能再留, 十年情誼, 好聚好散。」
我聽到影衛的彙報, 聞煦和鄭盈東躲西藏, 幾次靠近連城主府的門都沒碰到就被趕走。
曾經巴結聞煦的人, 都想要回點本。
曾經在聞煦手下喫過虧的,都想落井下石。
他們在城裏艱難生存,安穩尚不可得, 他們的情意也岌岌可危。
「鄭盈和聞煦吵得好凶哦。」
「是鄭盈吵得兇, 聞煦冷暴力, 感覺他倆要瘋了。」
「那可不嘛,她要找的是在城主府幹事有本事的竹馬哥哥, 哪是現在這個帶着她東躲西藏的人?」
「鄭盈也沒變, 她對聞煦還是黏得緊,不過現在聞煦不僅不享受憐惜,還厭煩得很, 他把被趕出城主府的原因全都歸咎到鄭盈頭上。」
「白月光還高懸天上, 聞煦到現在還覺得是他傷了宋玉致的心而後悔。」
我關注着這些話, 不能給聞煦重新爬上來的機會。
不能讓他離城,要是到了別的城池, 難保他不會再乘上東風。
我這麼想着, 又覺得愧對白月光這個名頭了。
讓影衛再去給他們送些衣物喫食。
爹孃開始準備我和許陌山的婚事,緊鑼密鼓地籌備,更盛大,更周全。
成親當天, 許陌山與我坐在轎輦上游街。
忽地聽到一處騷動。
有人高喊:「我纔是城主。」
我向那個方向看過去,一個衣衫破爛的人大喊。
說他是城主,該是他娶了城主之女, 他要見大ṱṻₒ小姐。
空中的人討論熱烈……
「嗚呼,聞煦重生晚了, 不僅喫不上軟飯還瘋了。」
「鄭盈也離開他了, 因爲大小姐送過去的東西,她懷疑聞煦和大小姐還沒斷乾淨, 結果聞煦跟她發了一通火,說她是罪魁禍首。」
「前途沒了,老婆跑了,這輩子成孤家寡人了。」
「喔!聞煦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原來是大小姐替他擋災了,好晦氣。」
手被人握住。
我看向旁邊的許陌山:「沒什麼,是個瘋子。」
瘋子被士兵拖離。
我長舒一口氣,身體的疲乏消散,恍若新生。
不論聞煦是真瘋假瘋,他這輩子只能在城裏待到死。
許陌山安靜地看着我,我輕聲問他:「陌山,如果我不是個善良的人,你會怎麼看我?」
許陌山眨了一下眼:「那很好。」
「如果我滿肚子壞水呢?」
許陌山還是點頭:「那也很好。」
我笑了笑:「我怎麼樣都好嗎?」
「嗯, 大小姐活着,怎麼樣都好。」
我微微一怔, 轉頭看向前方。
此刻天光正好, 而我在想,燭火昏昏時,讓許陌山接着說怎樣都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5 分享
相关推荐
    白月光的救贖-PIPIPAPA故事會

    白月光的救贖

    我自小體弱,爹孃選了兩個童養夫照顧我。 爹孃讓我選一人做正夫。 許陌山八字和我最合得來,聞煦長得最合我心意。 […]
    13
    纔不會喜歡養豬妹-PIPIPAPA故事會

    纔不會喜歡養豬妹

    竹馬失憶,唯獨忘了我,要跟我解除婚約。 電話那頭的男生拒絕了我「見面談」的想法,語氣漫不經心: 「我可是應氏的 […]
    28
    愛意暗生-PIPIPAPA故事會

    愛意暗生

    男朋友每次只能堅持一分鐘,我只好自己解決。 新買的玩具功能強大,深得我心。 又一次結束後,眼前出現幾行彈幕。 […]
    27
    寶珠之下-PIPIPAPA故事會

    寶珠之下

    因爲我身負千機術,侯爺上門求娶。 怎奈大婚前夜,阿孃哄我喝下一碗甜湯。 第二日醒來時,姐姐已經替我嫁給了侯爺。 […]
    30
    高冷轉校生竟是十年後我老公-PIPIPAPA故事會

    高冷轉校生竟是十年後我老公

    被霸凌者堵在小巷羞辱時,那位傳聞家世顯赫的轉校生正好路過。 彈幕突然出現。 【男主剛穿回來就看到媳婦最狼狽的時 […]
    21
    金盆洗腳-PIPIPAPA故事會

    金盆洗腳

    我姐開了家名爲「金盆洗腳」的店,我被臨時拉去頂班,給花臂大哥按腳。 大哥嫌我按不好,讓我踩背,然而—— 我給大 […]
    17
    這麼近,那麼美-PIPIPAPA故事會

    這麼近,那麼美

    叛軍首領抓到我後,非說我是他老鄉。 我只好附和:「你是河北的,這麼近——」 他突然狂喜:「那麼美! 「週末到河 […]
    15
    藏了五年的崽被大佬發現了-PIPIPAPA故事會

    藏了五年的崽被大佬發現了

    和男大一夜纏綿後,我發現他是商業大佬顧斐辭。 當晚我就揣崽跑路,偷偷開了一家小小的寵物醫院。 五年後,外出遛彎 […]
    14
    白頭不守約-PIPIPAPA故事會

    白頭不守約

    -1-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寧繁錦。 爹爹說,希望我這一生都可以繁花似錦,但是,打臉來得太快。 主要還是爹爹不給 […]
    16
    沈總,求包養-PIPIPAPA故事會

    沈總,求包養

    還是大少爺的時候,我包養了沈敘。 每天換着花樣逼他做恨。 不做就斷掉他奶奶的住院費。 後來我家破產,因受不了別 […]
    23
    江邊草-PIPIPAPA故事會

    江邊草

    叛軍攻城時,沈敘丟下我帶着公主逃往北方。 他說鬱野是我的舊相識,一定不會要我的命。 可他不知道,鬱野早就與我決 […]
    27
    最後的玫瑰-PIPIPAPA故事會

    最後的玫瑰

    我上大學時很窮,卻談了一個特別有錢的男朋友。 他是京城有名的太子爺,周圍人都叫他傅少。 這場從上到下都不匹配的 […]
    30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