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柔今年二十四歲,是個還沒嫁出去的老姑娘。
林夫人的擇婿標準已經從皇親國戚降低到有上進心的青年才俊。
她就不信,憑大將軍的勢力還捧不出一個人中龍鳳的女婿。
林婉柔不想嫁人,她情願在家裏待一輩子。
-1-
林婉柔生得很魁梧,女孩子家家用魁梧似乎不太合適。
可林婉柔身高九尺,猿背蜂腰,結結實實隨了她那當大將軍的爹。
林夫人生她時遭了大罪,足足嚎了三天兩夜才生下個整十斤的大胖閨女。
害怕下一個還是這樣碩大的體格,林夫人光是想想就覺得腿軟。立時決定就算納妾也不能再生了。
好在夫妻兩個感情和睦,一個閨女就一個閨女唄,也是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就是婚姻大事成了大問題,愁得林夫人喫不下飯。
林婉柔長得不婉柔,性格倒很婉柔。
安安靜靜不愛說話,像個木頭樁子。
早些年也有人嘲笑林婉柔體格健壯,背地裏取了個綽號叫靠山熊。
一羣小孩聚在一塊,有皇親國戚,也有同僚家的熊孩子。
無數個小蘿蔔頭圍着比他們高出半截的林婉柔嘻嘻哈哈。
「靠山熊胖嘟嘟,一拳打死一頭豬。長大以後沒人要,留在家裏做尼姑。」
林將軍的拳頭硬了。
他看看自家閨女,那精緻的裙裝在她健碩的體格上確實有些彆扭。
林將軍教訓不了這些熊孩子,林婉柔可以。
第二天,林婉柔就換了男裝。
高頭大馬,英姿颯爽。
把不長眼的蘿蔔頭們揍了個滿地找牙。
父女兩個站在一起,猶如一道高牆牽着一道矮牆。
-2-
似乎女人生得特立獨行些總容易招人口舌。
小時候人們說林婉柔健壯,日後不好嫁人。長大了更是變本加厲,並且隨着林婉柔變成了老姑娘洋洋自得起來。
「看吧。我說得沒錯。一個女人嫁不出去有什麼用呢?」
林婉柔穿着男裝,騎着白馬路過那些嚼舌根的婦人感嘆道。
「怪不得她們,她們是夫家做主,我是要自己做主的。」
人總要找個對象發泄痛苦,以掩蓋內心最真切的慾望。
林婉柔想,總有一天她是要上戰場的。
領個軍功回來,娶上七八個貌美的小夫郎才快活。
不過現在她是不敢的,林夫人正逼着她相親。
-3-
林婉柔從校場回來,下了馬,迎面看見堂屋裏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人。
穿着樸素,正和林夫人說着什麼。
ťù⁴
瞧見林婉柔對方駭了一跳,尷尬笑了兩聲。
「林姑娘真是生得非比尋常。」
林婉柔有些不高興。
「過獎了!」
這是林夫人表了又表的表親,進京是想託關係謀個一官半職。
林夫人悄悄問林婉柔:「怎麼樣,我瞧着可是一表人才。」
林婉柔望了望,委婉地說:「他比我矮一個頭呢。」
對方頻頻打量林婉柔,說着什麼若是成了親要把家中老母弟妹都接進京城。沒置辦房產,怕是要借宿將軍府一段時間。
再者,如今落魄了,給不起許多聘禮,意思意思得了。
好像娶了林婉柔是什麼恩惠。
林夫人的臉上也有點掛不住,心想又不是上趕着嫁你。
於是打發了青年人,也打發了林婉柔。
林婉柔決定去看望自己的朋友,路上遇到了衛禮。
衛禮,就是那個給自己起外號的人。
兩人都騎着馬,一個一本正經,一個吊兒郎當。
衛禮說:「靠山熊,去哪裏找快活?」
他看見從林府出來的男人,笑得異常欠揍。
「得,這個又沒成,林婉柔你這輩子肯定嫁不出了。」
林婉柔想了想,衛禮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大概是因爲嫉妒。
於是走過去比了比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衛禮,怎麼你喝了這麼多羊奶還是沒我高啊?」
短短兩寸,把衛禮的自尊踩到了地底。
林婉柔用腳碾了碾,「校場比試也沒打過我。」
衛禮臉從耳朵紅到脖子,「我讓着你的!」
林婉柔笑笑不說話,騎着馬揚長而去。
林婉柔二十四歲嫁不出去,衛禮二十四歲娶不到老婆。
-4-
林婉柔的朋友薛晚棠是四品典儀薛安的庶女,個子小小的,說話也溫柔。
貴族圈子裏總有鄙視鏈,林婉柔在第二層,薛晚棠在最後一層。
薛安職位不高就算了,薛晚棠還是個庶女。
庶女就算了,還是個老實人。
既不會溜鬚拍馬,也沒有眼力見哄得大小姐們眉開眼笑。
也就林婉柔這樣的怪胎愛和她玩。
昭華公主拿她倆打趣。
「林婉柔,乾脆你娶了薛晚棠算了。」
林婉柔認爲也不是不行,畢竟薛晚棠很愛捧場。
無論林婉柔是耍槍弄棒還是打拳踢腿,薛晚棠都會使勁拍手。
「哇,婉柔你好厲害!」
她眼裏的驕傲讓林婉柔翹起了小尾巴。
不過很可惜,薛晚棠十七歲就嫁人了。
女人不嫁人就只有不嫁人的錯處,嫁了人錯處就多了。
不生孩子是錯,不侍奉公婆是錯,就連多睡了一刻鐘也是錯。
首當其衝的就是不生孩子。
薛晚棠嫁人七年,被叫了七年不下蛋的母雞。
她沒辦法,親自給丈夫納了兩房妾室。
如今做妾的都騎到了她的頭上,薛晚棠也不敢言語。
她的孃家靠不住,丈夫也不愛她,只有林婉柔這一個朋友。
林婉柔進了薛晚棠的家門,就好像她的腰桿子都能直起來幾分。
薛晚棠慢慢地慢慢地在婆婆面前挺直了背。
「婉柔,你來啦!」
林婉柔嗯了聲,很有範地:「我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她的眼光掃過李旭,嚇得男人低頭不敢看她。只說:「我對娘子當然一等一的好,林姑娘放心。」
李老夫人很看不慣林婉柔的做派。
「女人家就該足不出戶在家裏做做繡工,整日拋頭露面和爺兒們混在一起像什麼話!」
李旭讓自家母親少說兩句。
他曾經打了薛晚棠幾巴掌,被林婉柔綁在馬後面拖着跑了一圈。
如今看到林婉柔繃着臉就害怕。
那馬再跑一圈,他就不一定生出兒子了。
晚飯她倆單獨喫,聚在一起說悄悄話。
薛晚棠報喜不報憂,滿口都是李旭好得不得了,又溫柔又體貼,她很幸福。
林婉柔嘆了口氣,「你瘦了。」
三個字,惹得薛晚棠眼淚汪汪。
她哭着說:「林婉柔,你要是男人多好啊,你要是男人,我一定嫁給你。」
林婉柔想,她要是男人就體會不到薛晚棠的苦楚了。
他們沒做過女人,不懂得。
林婉柔在李府留宿,兩個人鑽在被窩裏繼續說悄悄話。
薛晚棠講了李旭半夜壞話才意猶未盡地睡去,臨睡前還要詛咒李旭趁早得病死掉。
林婉柔來做客的日子裏薛晚棠是不用早早起來伺候婆婆的,她可以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不然寅時就得起來做飯,一大家子似乎離了她飯都喫不上。
林婉柔是她的孃家人,非常可靠的孃家人。
林婉柔每天早上要練功,所以起得早。撿了根木Ṫū₆棍在院子裏舞得虎虎生風,李旭見了又是一個哆嗦。
可是林婉柔只能單方面威懾,他們夫妻倆的事她管不着。
李旭不過是明面上過得去,背地裏薛晚棠依舊水深火熱。
林將軍給林婉柔埋在桃花樹下的女兒紅已經是二十四年的陳釀。
前幾年,在夢想着林婉柔還能嫁出去時,林將軍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儘管自己的女兒力拔山兮氣蓋世,他依舊害怕女婿會欺負她。
他捧在手心裏二十年的寶到了別人家也不過是一個媳婦而已。
爲此,林將軍擔驚受怕。
所以林婉柔想不明白,怎麼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女兒。
薛晚棠出嫁時嫁妝寒酸,是林婉柔抬了兩箱進去。
到了分別的時候,薛晚棠依舊淚眼婆娑。
她說:「婉柔,我懷孕了。這麼多年總算熬出頭了。」
林婉柔應該爲薛晚棠高興的,可是她高興不起來。
她只能落荒而逃。
-5-
林婉柔去皇宮的路上又碰見了衛禮,正煩惱着去哪都能遇見這個紈絝時,纔想起來衛禮是皇后的侄子。
還是皇后母家最小的孩子,從小萬千寵愛於一身,進宮像是喝水一樣簡單。
兩個人見面誰也不服誰,兩個人腳步快得要生風。
到底是仗着兩寸的優勢把衛禮擠到了一邊,只留個後腦勺給人家。
林婉柔是昭華公主的伴讀,不過因爲公主刁蠻任性不愛讀書,她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功能。
不過是看着小孩子不要闖禍罷了。
兩人剛好差了七歲。
林婉柔一時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孩也要成親了。
不過好在昭華驕橫,除了天下一等的大英雄不嫁。
林婉柔到時昭華正在彈琴。
狗屁不通,猶如魔音繞耳。
見了林婉柔頭也不抬,只問:「衛禮呢?」
林婉柔摸摸鼻子,心虛道:「在皇后娘娘那。」
昭華跳起來,把名貴的古琴摔了個稀爛,尖叫着上下亂竄。
「到底誰纔是她的孩子,乾脆讓衛禮做她的兒子好了,還要我這個女兒做什麼!反正她也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啊!氣死我了!」
林婉柔只能勸,「殿下,娘娘還是很疼您的。」
昭華氣急敗壞,覺得林婉柔是炫耀。
「你懂什麼,你爹孃就生了你一個!」
而她,有十幾個兄弟姐妹。
不得寵的父皇甚至記不起名字,而昭華的母后對他們每一個都瞭如指掌。
憑什麼,他們又不是親生的!
昭華氣得在古琴上踩了幾腳,「我算什麼!」
昭華決定了,既然從父母那得不到愛,就成親吧,找個全心全意愛自己的人。
當然了,那個人得是天下第一等大英雄。
她要比武招親。
林婉柔繞不清叛逆期孩子的想法,只能如實彙報皇后娘娘。
皇后揉了揉眉心,反正也到了成婚的年紀,那就從世家子弟中挑一個吧。
於是昭華公主做主,只要打過林婉柔的人就可以成爲駙馬。
-6-
林婉柔在宮門口又又又遇見了衛禮,對方像是特意等她那樣吹了個口哨。
「喝花酒去不?」
林婉柔點點頭,跟在了屁股後面。
其實衛禮不會狎妓,真正對花樓感興趣的是林婉柔。
衛禮發現這個事,是某一次在大街上看見林婉柔望着花樓足足半個時辰。
衛禮幾乎懷疑林婉柔有什麼特殊嗜好時她走開了。
隔日衛禮就請了林婉柔去花樓。
畢竟她穿着男裝,長得也很魁梧。
林婉柔帶了很多錢,坐她大腿的姑娘就給一錠銀子。
錢花完了就回家。
久而久之,樓裏的姑娘都認識她。也知道她是女人,和林婉柔喫飯的時候都多了一分從容。
林婉柔神色平淡,只是依舊放一錠銀子。
姑娘們笑笑,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好不熱鬧。
衛禮想不明白,她一個姑娘家往花樓跑幹什麼白花錢多虧啊。
林婉柔指指姑娘們,「人美舞美,酒香菜好有什麼虧的。」
話雖這麼說,林婉柔畢竟是個女人。
林婉柔啃着豬蹄。
「我只是欣賞她們。」
衛禮愣了愣,來這裏的有幾個人認真欣賞過姑娘們的歌舞?
林婉柔接着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只是不到絕路誰願意來幹這個,說來說去,是這個世道容不下可憐人。
「既然不容易,我偶爾來一次讓她們也笑一笑挺好的。」
那一刻,衛禮覺得林婉柔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7-
今日衛禮做東。
林婉柔剛坐下,有人貼了上來。
她惴惴不安,「今日來得匆忙,沒帶銀子。」
花魁娘子笑得嬌媚。
「今天不要你的銀子,倒貼你。」
她說着拿出一對翡翠鐲子來。
「老鴇今天買了個女孩,是賣身葬父,才十來歲。公子替我贖了她,做丫鬟還是怎麼的都行,給個活路就成。」
林婉柔答應了,轉臉一看角落裏縮着個女孩。裙裝在她身上大得離譜,臉蛋上還掛着淚珠,果真是格格不入。
「既如此,就遂了姑娘的願吧。」
花魁娘子笑倒在她懷裏,林婉柔懷裏摟着,腿上坐着好不快活。
只有衛禮一個人在一邊無人搭理,現在他真的要懷疑林婉柔喜歡男人女人了。
他悶悶喝了兩罈子酒,領悟了那句至理名言。
暗戀是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林婉柔把小月帶回了林府,安置在自己院子裏。
她性格敦厚,也不喜歡人伺候,因此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
小月在偏房住剛好。
只是這天晚上,林婉柔躺進被窩忽然發現不對。
被窩裏躺了個人,軟軟香香,羞答答的。
「公,公子,奴婢來伺候您。」
原來小月還沒發現她是個女人。
林婉柔把人趕了出去,小月跪在地上,眼淚珍珠似的一串一串往下掉。
「公子是不是嫌棄我?您別趕我走,我什麼都能做!」
十四歲的小姑娘能幹什麼呢?
丫鬟?
自己又不是專門買了個丫鬟回來的。
林婉柔想了想,問道:「你會寫字嗎?」
小月搖了搖頭,有些茫然。
林婉柔眯了眯眼,「那你去跟賬房學寫字算賬去吧,他年紀大了明年要回老家,你頂他的班。」
小月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學字,很多人都說過。她們這種草民,好一點就是嫁人生子,勞苦一生。差一點就像她一樣,賣進青樓,千人騎萬人跨,路過的都要罵一句婊子。
她把爹埋進土裏的時候就想好了,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小月抹了抹眼淚,可是世上還是好人多。
青樓裏的女子也不都是低賤之人,她們會教自己假裝低頭。花魁娘子會用體己錢給她贖身,林公子會說是這世道容不下她們這些可憐人。
現在他又讓自己認字算賬,還不要她以身相許。
小月回了房間,幾乎哭暈過去。
-8-
昭華的比武招親如火如荼進行着。
內侍送來一堆又一堆的畫像供昭華挑選,以便於指出那位心儀的郎君,好叫林婉柔輸得不過分刻意。
然而看了又看,這個太矮那個太高,這個太胖那個太瘦。
怕他花心又怕他短淺。
林婉柔看出來了,昭華並不想嫁人。她只是耍些性子,爭奪點皇后的目光。
皇后卻把她架在火上烤。
林婉柔只能勸,「要不,這事就算了?」
昭華已經指着一人的畫像,
「就他吧!」
她嘟嘟囔囔地:「母后喜歡。」
林婉柔沒由來地一陣惆悵,昭華年紀尚小,顯然不懂,自己喜歡的纔是最合心意的。
又覺得羨慕,比起她來說小月過得未免太辛苦。
不過好在,現在不辛苦了。
小月跟着賬房學習,大量的知識湧進腦袋,一天時間要用半天來消化。
和人說話就有些迷迷糊糊。
賬房和她說:「婉柔小姐說了你得好好學,她隔日要考你。」
小月瞪着眼,連連點頭。
她只當婉柔是將軍府裏的小姐,顯然沒有把這個名字和林婉柔聯繫起來。
林婉柔從昭華處蒐羅了許多點心,小月一邊在紙上算算寫寫,一邊喫得滿桌子掉碎屑。
「公子,你有妹妹嗎?」
林婉柔不禁詫異,「怎麼這麼問?」
「賬房說有位婉柔小姐。」
小月有些不好意思,把桌子上的碎屑收拾了。又怕林婉柔不喜,自己的樣子肯定和他妹妹相差甚遠。
將軍府的小姐,大家閨秀,一定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林婉柔啞然失笑,又覺得逗弄小姑娘雖然沒有道德,但勝在有趣。於是承認下來,又評價:「那確實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昭華的比武招親正式開始了。
林婉柔對自己很有自信,便是連防具也不要,只面色陰沉看着臺下諸位勇士們。
各位公子只ŧų₉覺得汗毛倒豎,那一刻竟有種死神敲着頭蓋骨在他們耳邊細語的感覺。
「呦,哥幾個來送死啦?」
由此可見,林婉柔威名遠揚。
她不動如山,雄偉的體格讓一衆好漢望而卻步。
一時間沒有人敢上前。
昭華開始意興闌珊,在她打下第一個哈欠時衆人知道公主的耐心到了極限。
於是,今天的第一個挑戰者上臺了。
一分鐘後,他被林婉柔扔了下去。
昭華覺得無聊,又有種驕傲感油然而生。
瞧吧瞧吧,這就是男人,在林婉柔面前什麼都算不上,嬌弱得像只兔子。
昭華拍手稱快,「下一位是誰!」
一整個早上,林婉柔都在幫公子們舒筋活骨,一時間哀嚎連連。
做駙馬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昭華翹起尾巴,她要嫁給天下第一等大英雄才不是這些酒囊飯袋。
如果沒有,那就不嫁好了!
終於,到了昭華指定的男人。
林婉柔頻頻放水,兩人見招拆招過了幾十個來回。
見差不多,林婉柔心想,該輸了。
可一回頭,林婉柔就看見了昭華。
她身子前傾,雙拳緊握,十分緊張。
瞧見林婉柔看她,下意識搖搖頭,林婉柔就明白。
昭華不願意。
不願意就不願意,她被趕鴨子上架,那林婉柔就幫她兜底。
只要把挑戰者全部打敗就行,她本來就是這樣可靠的人。
林婉柔一腳把人踹了出去,迎來今天最後一位挑戰者。
一抬眼就看見衛禮那張欠揍的臉。
雙眼皮大眼睛,比她這個女人還秀氣。
衛禮羨慕她長得高,她又何嘗不嫉妒衛禮生得好。
只是到底覺得不妥。
「一位先生曾跟我講過,近親容易生出來智障。」
衛禮氣得罵街。
「你腦子有病!」
他只是想和林婉柔比試,自從校場過後無論他怎麼挑釁林婉柔都不願意切磋。
殊不知私底下林將軍交代過。
「閨女,可別再傷衛禮的自尊了。」
林婉柔對此諱莫如深。
今日不打也得打了!
衛禮笑得肆意,「我得了一條鹿腿,又逢杜康新釀,若是你贏了,都送給你!」
話剛說完就懊悔起來。
自己同林婉柔的切磋從來沒贏過,怕被人看出來這是明晃晃地上趕着。
又怕林婉柔這一根筋的,連他這點心意也看不出。
他觀察着林婉柔的臉色,只見對方勢在必得,便知道自己這次又做了無用功。
衛禮恨林婉柔的不開竅,乃至於他像個扭捏的春心蕩漾的少女。
而,郎心如鐵。
-9-
林婉柔又贏了。
衛禮不甘地在地板上寫下了一個慘字。
林婉柔要用那條鹿腿犒勞姐妹們,又是中秋,便在望月樓上設宴。
昭華,薛晚棠加上一個小月。
衛禮巴巴湊過來要幫她們烤肉,說是願賭服輸,順帶地服務。
林婉柔欣然接受。
薛晚棠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其實上次見面她就快四個月。
只是衣服穿得寬鬆,加上不想讓家裏兩個妾室知道。
她懦弱又沒有依靠,什麼也保不住。
昭華指着薛晚棠,她瀅白的指尖幾乎點破薛晚棠透明的臉皮。
「薛晚棠,你怎麼這樣瘦?」
她又說,「你白得不正常。」
薛晚棠只哈哈笑,「我一向氣血兩虧來着。」
林婉柔側過頭,將烤好的鹿肉悉數放進薛晚棠的盤子裏。
「我送去的補品呢?那些燕窩花膠可曾喫到肚子裏?」
ƭû₃薛晚棠點點頭,「自然喫了得。」
林婉柔道:「說謊,被你的婆母分去一成,丈夫分去一成,兩個小妾還要分去一成,到你手裏能有幾分?」
她皺着眉,「天見涼的,你又在冬天生產,不行的話搬到我家去。」
薛晚棠兩眼噙着淚花,林婉柔見狀將她攬進懷裏。
一旁喫肉的昭華別過臉,「噁心。」
小月全程喫完了瓜,她震驚不已。
原來公子喜歡的是有夫之婦。
讓懷着孩子的薛晚棠住到自己家,這已經不是暗裏眉目傳情,而是明着搶人了!
再看昭華公主,一臉的憤怒嫉妒,難Ţų₋道,難道她也喜歡公子嗎!
小月僵硬地轉過頭,發現在一旁烤肉的衛禮心思並不在鹿肉上。而是頻頻轉頭看向一人。
那目光,含羞帶怯,欲語還休。又帶了點生怕人發現的難爲情。
順着目光而去,正是自家公子。
難不成,難不成衛禮有斷袖分桃之癖好?
小月一時無法接受,顫顫巍巍端起酒杯,決定喝一口壓壓驚。
卻見一雙大手按住了她,那人目光溫柔。
「小孩子不宜飲酒,用些果露吧。」
小月只覺得天旋地轉。
老天爺爲什麼要創造這麼完美的男人,創造了這麼完美的人又爲什麼讓自己愛上他。
既然自己愛上了他又爲什麼安排如此多的競爭者。
然而,這麼多人喜歡的男人卻鍾情於一個有夫之婦。
何等的人間悲劇!
小月再一次哭暈了過去。
-10-
林婉柔正在校場馴馬。
薛晚棠的陪嫁丫頭急匆匆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訴。
「林姑娘,我們小姐她早產了!」
「婆子說要保小!」
林婉柔一時間耳朵嗡嗡作響,騎馬就往李府趕。
衛禮追上去攔住林婉柔,當他是要勸說自己別管旁人的家事。
林婉柔都準備好打一架了,卻見衛禮仔細地吩咐。
「我現在去拉馬車來,裏頭鋪上碳火被褥。你救了人,我就在門口等你。那樣的人家待不得,女人的月子最是要緊,莫叫她受了寒涼。」
林婉柔後知後覺,那句謝謝飄散在風裏,也不知衛禮聽見沒有。
她趕到李府,李旭和她娘就在門外呆站着。
接生的滿手血跑出來,急得滿頭是汗。
「胎位不正,腳在下頭,只能保一個,要大要小?」
婆母斬釘截鐵,「要孫子,我要孫子!」
李旭瞟見了林婉柔,雖然害怕卻還是一言不發。
林婉柔沉穩地走過去,她的話語擲地有聲。
「保大!」
她目露兇光,大有誰敢說個不字提頭來見的氣勢。
「只聽我的,保大人!」
薛晚棠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隔着門林婉柔都能聞見那沖鼻的血腥味țṻ₂。
婆母一下子跳起來,「你算個什麼東西,她爹孃都不管她,有你什麼說話的份!」
林婉柔不住逼近那婆子,巨大的影子將人籠罩。
「就當我是她的孃家人,有何不可嗎?」
李旭勸他娘算了,又不一定是個男孩。
門裏頭又是一陣喊,伴隨着啼哭,孩子呱呱落地。
穩婆出來道喜,孩子身上還帶着薛晚棠溫熱的血跡。
「恭喜恭喜,是個千金!」
婆母和李旭嘆了口氣,「是個丫頭,不中用。」
只有林婉柔接過孩子,小小的軟軟的孩子。
她鼻頭一酸眼淚就落下來。
進了裏屋,屋子裏清冷得緊。薛晚棠張着腿,下身殘破不堪,還有血水不住流淌。
林婉柔用大氅裹住她,幾乎是強硬地說。
「和離罷!」
她抱着薛晚棠要走,被婆母和李旭攔住。
「將軍府的人就能隨便帶人走嗎?當初三媒六聘下了禮的。如今你說和離就和離?就算是和離,也得報了官,叫媒氏下了文書。再把聘禮還來才應允,難不成你想仗着權勢壓人欺負我們平頭百姓不成?」
林婉柔知道他們是想活活拖死薛晚棠,自古女子嫁了人就不由自己做主。
她不聞不問,只往外走。
那婆子賴在她身上,嘴裏叫嚷着殺人了殺人了,便要報官。
正是這樣關鍵的時刻,昭華如天神降臨。
「若我今日非要用強權壓人又如何呢?」
公主閃閃發光,施施然走進李府。
「苛待發妻,你兒子還要不要做官啊?」
婆子噤了聲,從林婉柔身上下來,哆哆嗦嗦行禮。
昭華並不理他們,讓人取了筆墨紙硯來。
「和離書,今日寫了來!」
婆子只覺得委屈得慌,跪爬着要去拉昭華的裙襬。
「公主大人明鑑,當初兩家結親是下了聘禮的。如今兩家父母還沒見面就要和離,這不合情理啊!」
昭華嚇得連連後退,「來人啊來人啊!冒犯到本宮了,快給我拉下去!」
她站定了,決定還是稍微講講道理。
「本公主給你們做主是恩賜,不要不識好歹!既然不滿意,明日早朝讓父皇來問問薛典儀願不願意吧!」
寫完了和離書,逼着李旭按完手印。昭華將那張紙塞進了林婉柔懷裏,
「還是你兒子懂事,不然啊你這把老骨頭可就遭罪咯。」
帶着薛晚棠上了衛禮的馬車,林婉柔又跳下去。
她仍不痛快,把添妝的兩箱嫁妝又搬了出來。
薛晚棠和林婉柔,昭華緊緊貼在一起。
她身上滿是污穢,手上更是抓了一手的鮮血。
昭華沒有嫌棄,她向來是個有潔癖的人。
她說:「沒事了薛晚棠,往後的日子是嶄新的。」
皇后責備昭華,一個公主去插手別人的內事有失體面。
昭華還沉浸在薛晚棠滿身是血的震撼裏,忽然就沒了氣力。
「母后,兒臣在想,若是躺在那裏的是兒臣該怎麼辦?」
皇后的嗓子一緊,「胡說,不會的!」
昭華洗淨了雙手,「生死有命,哪裏是她說了算的?」
她吸了吸鼻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她父母不可憐她,我可憐她。」
然而昭華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
-11-
春天來的時候薛晚棠的身子大好了,她沒有回家,也沒有繼續留在將軍府。
而是借錢置辦了一間鋪子,每日雷打不動做三爐烤鴨。
薛晚棠的孩子叫平安,這名字是林婉柔起的,不求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
鴨子熱騰騰的香氣從鍋爐裏飄散,食客們守着時間圍到鋪子來。
薛晚棠打開頂蓋,便見蒸騰的熱氣成了一朵縹緲的雲。
紅彤彤的,油汪汪的,一口咬下脆脆的鴨子皮。汁水在嘴裏爆開,油潤的香氣直直滑到喉嚨。
這樣的手藝從來不缺客人。
薛晚棠揹着平安,忙得不亦樂乎。
她胖了,臉頰掛着肉顯得圓潤可愛。
死去的夢想又被她撿了起來,小心呵護叫它開花結果。
是成爲烤鴨大王征服天下食客嗎?
不是的,是有一天可以靠自己養活自己。
薛晚棠抬起頭,看見走來的林婉柔和昭華。
她留了一隻鴨子,仔細地切塊,蘸上料汁放在二人面前。
「剛出爐的,快嚐嚐!」
昭華驚訝,這樣的薛晚棠是她沒見過的。
不沉默,不膽怯,朝氣蓬勃,充滿活力。
昭華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薛晚棠很是漂亮。
可是她也不解,「幹嘛不留在將軍府?」
林婉柔可是替她安頓好了一切,她大可以在將軍府休養生息。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林婉柔可不是李旭那樣薄情的人。
薛晚棠抬起眼,見林婉柔已經啃完了半隻鴨子。
「我總不能一直靠別人活着。」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這個道理她如今才懂得。
薛晚棠從前依靠父親,後來依靠丈夫,可這兩個人都沒把她當個人,充其量只是物件。
她可以這樣麻木地過一輩子,平安呢?
難道也要像她一樣?
薛晚棠想,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要讓平安有一個選擇的機會。
所以那日剛出了院子,薛晚棠就決定離開將軍府。
彼時還未到新年。
細碎的雪花打溼了林婉柔的鬢髮,她什麼也沒問,只是幫薛晚棠收拾東西。
找鋪面,買材料,寫好借條,一人一份妥帖收好。
她從來是這樣細膩的姑娘,身板好似猛虎,內心卻柔軟堅韌。
薛晚棠問林婉柔,「女人活到我這份上是不是很失敗。」
林婉柔的語氣稀鬆平常,似乎這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我認爲成功的女人就是任何時候都不缺從頭再來的勇氣。」
薛晚棠想,實在可惜。
若林婉柔是個男人就好了。
可她是個女人,她的理想,她的抱負最終只能在這世俗的規矩裏緩慢地死掉。
-12-
匈奴的使臣來了。
大魏和匈奴休戰十餘年,一片祥和。
可林婉柔還是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她作爲伴讀陪在昭華的身邊,見那使臣說出今年的條件。
除了物產交換,他們想要求娶一位公主。
昭華的白玉筷子險些落在地上,林婉柔眼疾手快接住了。
在座的宗室女也好,公主也罷,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昭華不禁開始後悔,當初比武招親她應該痛快嫁人的。
她頗爲自私地想,乾脆就從底下幾個妹妹裏挑一個送去和親算了。
又記起最大的五妹妹今年還比小月小一歲。
匈奴野蠻,沒有禮義廉恥。
Ťū́⁰
丈夫死了就嫁給丈夫的兄弟,兄弟死了嫁給他們的兒子,若是兒子死了孫子也嫁的。
跟個傳家寶似的,在幾代人手裏輾轉。
算了,昭華想,她不忍心小孩子受那麼大的罪。
想着想着,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林婉柔用袖子給她擦去眼淚,「哭什麼?」
昭華說:「我不想去和親。」
林婉柔仍舊給她擦着眼淚,她的手上都是老繭,蹭得昭華臉皮生疼。
「那就不去和親。」
匈奴使臣咄咄逼人,要皇后和陛下今日就定下公主的人選,不然就要在邊境開戰。
林婉柔也看出來,公主只是個幌子。他們是休養了十幾年,如今兵強馬壯,要分割大魏的土地。
那就打吧!
她同皇帝說,總不能年年送去女人金銀。
這好比人家要騎在你頭上拉屎,你還把脖子洗乾淨伸過去。
匈奴,如今就是在大魏拉屎了!
大殿上,林婉柔據理力爭,字字鏗鏘。
皇帝終於答應:「那就由林將軍領兵,即刻出徵吧!」
林婉柔如願加入了軍隊。
這最後一天,昭華忍不住問:「你是不是爲了我纔要去邊關的。」
林婉柔沒有否定。
「爲公主而戰。」
昭華說:「可你是個女人。」
「我從來沒有否認這一點。」林婉柔站直了身子,健壯的身軀映襯得昭華十分渺小,「我只是想告訴你,就算是女子也有無限可能。」
林婉柔把匈奴使臣牽來,對方叫嚷着,嘴裏不乾不淨。
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
昭華的神情漸漸堅定起來,她拔出髮簪劃開了使臣的脖頸。
是了,面對威脅時不要一味妥協,越退讓越受欺辱。
想要別人尊重你,就要奮起反擊。
永遠不要將自己擺在弱者的境地。
昭華扔了髮簪,抬頭望向林婉柔。
「天下第一等大英雄,我等你回來。」
林婉柔最後考察了小月的功課。
小姑娘知道她要出征,難受得一天沒喫下飯。
功課也沒寫。
林婉柔訓斥她:「不可荒廢學習!」
小月嘴硬得緊,一邊哭一邊反駁自己學得很好,哭得太厲害從鼻子裏吹出兩個大泡泡。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忽然,不知道是小月畫本子看多了還是少女獨有的悲春傷秋。
她鼓足勇氣抱住了林婉柔。
「公子,讓我爲你留個後吧!」
林婉柔哭笑不得,她抓住小月的手按在自己胸上。
那肌肉飽滿而富有彈性,可摸着摸着有什麼不對。
林婉柔坦白,「是的,我是個女人。」
小月氣得咬牙,只恨自己不是個男人。
她再次哭暈了過去。
大軍整裝待發,三個姐妹都來城門送她。
林婉柔瞧了又瞧,壞了,衛禮不見了。
衛禮家世顯赫,四世三公不說,姑姑就是皇后。家族的人一半在朝爲官,剩下的多是自己父親爺爺的學生。
文有大哥,武有二哥,衛禮只需要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紈絝就好。
可是男人,總是志向遠大。
衛禮混在隊伍裏,他不敢說,那遠大的志向裏,有一半是爲了林婉柔。
他看着林婉柔的背影,對方背一把紅纓槍,氣宇軒昂,眉目凜冽,當真威風極了。
直到那雙鋒利的眼眸掃到他,衛禮心頭一驚,乖乖站了出來。
林婉柔給了他一匹馬。
「跟上。」
這裏離都城近百里。
林婉柔認真而嚴肅地對衛禮說:「不要亂跑,我會保護你。」
兩人第一次上戰場,可林婉柔的樣子像早已打過無數次仗。
她問衛禮,「行軍打仗打得是什麼你知道嗎?」
衛禮懵懂回答,「人數?裝備?」
林婉柔搖搖頭,「是後勤。」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林婉柔勢在必得,她要兵分三路,把後勤,支援和先頭軍通通分開!
-13-
林婉柔接連讓了六座城。
這種行徑讓將士們頗爲不滿,走到哪都有對着林婉柔吐口水的。
林婉柔充耳未聞,到最後連林將軍都來勸她。
是時候正兒八經地打一場了。
林婉柔只有三個字。
「還不夠。」
匈奴大軍還沒有傾巢而出,他們還沒有贏得得意忘形。
她打開地圖,第七座城在窪地,上游就是平瀾江。
林婉柔用旗幟在沙地上標出位置。
「只有左賢王認爲大魏不堪一擊纔會舉兵直入盛京,我猜他們的補給沒有那麼快。」
衛禮看去,林婉柔的神色出奇地平靜。燭光下,她的臉色忽明忽暗,帶着一點指點江山的運籌帷幄與殘忍的冷漠。
「他們一進入青城,父親就可切斷他們的退路,那時候匈奴的主力就全部在城裏。
「然後……」
林婉柔在平瀾江上劃了一個叉,她要水淹青城逼得匈奴出城應戰,那時林將軍只要堵截支援就好。
制定完計劃,林婉柔吩咐ţü⁼衛禮一定要儘快疏散城中百姓。至於豬狗牛羊一律留在城中,送給匈奴。
衛禮不解,「既然要斷他後路,爲何白白將口糧留在城內。」
林婉柔朝他笑,頗有幾分邪惡。
「現在是夏天,被水淹死的屍體最容易滋生瘟疫。」
衛禮不禁打了個寒顫,卻見林婉柔拍了拍他的肩。
「你要學得還很多啊,衛公子。」
一切就如同林婉柔預想的那樣發展,平瀾江的江水澆涼了匈奴們熾熱的心。
後援遲遲不來,城內瘟疫爆發,林婉柔又有了新主意。
她讓衛禮帶五千人馬在邊境遊蕩,若是碰到押運糧食的馬隊就與他們糾纏。進一步切斷匈奴幾支隊伍的聯繫,把後勤輜重的戰線越拉越長。
本來匈奴都是分散進攻,大魏的軍隊每每深入腹地卻無功而返。更甚者會被突然竄出來的匈奴打個人仰馬翻,畢竟從前都是敵在暗我在明。
如今這詐降,可謂結結實實把分散的匈奴們聚集到一起來了個甕中捉鱉。
兩個月過去,林婉柔估摸着城裏的東西差不多都快喫光了。
衛禮也帶來好消息,左賢王一淪陷, 匈奴先爆發了內戰。他遇到的小部落首領很快就繳械投降,那些糧食帶不回來就被他就地焚燒了。
眼看時局差不多,林婉柔讓將士在城樓下唱了一夜匈奴家鄉的歌謠。
「出門在外,哪有不想家的呢?」
林婉柔說着,幹了一碗燒刀子。
幽怨的歌聲蓋住地道挖掘的聲響,那條長長的地道通向已經成爲死城的青城。
衛禮回憶起林婉柔那句: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啊。
他想,就算是男人做到林婉柔這份上也是很不容易的。
經歷過水災,瘟疫,城裏的匈奴士兵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家鄉的歌謠無疑擊潰了他們心裏最後一道防線, 林婉柔這是逼着匈奴應戰。
屆時,目光都在正面戰場。誰也不會注意到挖進城裏的地道藏了無數大魏的士兵。
旭日初昇, 照亮林婉柔的側臉。
她高舉長槍, 聲有破竹之勢又有雷霆之鈞。
「第一個登上城樓着賞黃金百兩, 活捉左賢王者, 封千戶侯!」
一時間有地動山搖之勢,馬蹄聲, 嘶吼聲,刀劍碰撞聲。
在這混亂的,血腥的戰場裏, 就連衛禮都有一絲頭暈目眩。
林婉柔騎着戰馬, 手中的紅纓槍捅穿一個敵人的胸口。將他舉到半空又狠狠摜下,血肉和塵土濺在林婉柔臉上,猶如殺神再世。
她第一個衝進城中,像是一道飛快的閃電。所到之處, 寸草不生。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林婉柔。
她慈悲溫柔又殺伐果斷, 所以纔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語,林婉柔清楚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這件事就是成爲她自己。
衛禮跟着林婉柔,像小時候畫本里崇拜了無數次的大將軍大英雄。
聲若洪鐘, 一呼百應。
「犯我國土者,殺無赦!」
-14-
林婉柔成了大將軍, 接林將軍的班。
衛禮嘛, 上了一次戰場。白白淨淨的公子哥曬得烏漆嘛黑, 臉上還多了一道疤。
把家裏的女性成員心疼壞了。
他被奶奶媽媽,姐姐姑姑們圍着害羞又幸福,嘴裏卻嘟囔着:「男子漢就是要有疤才英勇呢!」
抬頭望見高高大大的林婉柔也彎下身子讓林夫人撫摸她粗糙的頭髮。
「瘦了瘦了, 我的兒瘦了許多。」
林婉柔沒有說話, 只是埋進林夫人的懷裏, 像小時候受了委屈要找媽媽撒嬌。
衛禮忽然覺得身子軟了幾分,卸了力氣,安心地感受着家人的愛。
大家在外披上盔甲, 征戰四方。
回到家依舊是那個柔軟的孩子。
又是一年中秋, 林婉柔取出那壇釀了二十五年的女兒紅。
鹿肉切成薄薄一片, 細細撒上一層鹽,果木的香氣浸入肉裏, 咬上一口脣齒生香。
小月賴着她的公子, 昭華依舊蠻橫, 薛晚棠還是溫柔地爲每個人斟一杯酒。
衛禮……
烤肉的活總是衛禮在做。
他看姑娘們每個人都和林婉柔耍做一團,不禁有些喫味。
可是轉念一想,誰能不愛林婉柔呢?
自然, 衛禮也是愛的。
所以,他願意烤一輩子肉。
月兒圓,人也團圓。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