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顧長熙結婚的第十五年。
無意聽見他朋友問他:「顧校長,你當年爲了給心上人鋪路,不惜調換藥物,讓嫂子手術失敗,再也不敢動刀。」
「聽說那場手術,死的人是嫂子的摯友,你心真狠啊。」
「一石二鳥,心上人得了升職的機會,嫂子也失去工作能力,只能安心帶娃,你幹得好啊。」
後來,我大鬧着要報警,兒子卻將我送進精神病院,說我有病,我的話不可信。
我厲聲質問,兒子只是輕飄飄道:「媽,死的人無論如何也活不過來了,你不能再傷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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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顧長熙送長壽麪的時候。
他正在酒局裏跟人推杯換盞。
「顧校長,聽說芊芊要結婚了,你當年不惜害死嫂子的摯友,也要讓芊芊得到升職機會。」
「兜兜轉轉,她還是嫁了別人,你就沒有一點不甘心?」
顧長熙冷冽的聲音響起:「我只想芊芊幸福,她嫁給誰是她的自由。」
他抿了一口酒,眼神柔和,脣角帶笑:「而且,我的妻子賢惠懂事,貌美溫柔,我不會背叛她。」
我渾身顫抖。
手中的飯盒都拿不穩了。
「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顧長熙緩步走了出來。
他穿着得體的西裝,逆着光,身上散發着成熟穩重,運籌帷幄的氣質。
精緻的五官,彷彿沒有隨着歲月衰老。
而我雙手起了繭子,眼淚止不住的落。
「是你調換藥物,害死了凌觀雪對嗎?」
「那場手術,我步驟做的沒有問題,對不對?」
連續兩聲質問。
顧長熙卻淡聲道:「暖暖,逝者已逝,手術失敗不用過於自責,瞧瞧,你都瘋了,我們回家說。」
周圍的服務員和客人紛紛止步,圍成了一圈,看着熱鬧。
我氣得要再說話,卻被顧長熙的朋友攙扶着,強制地帶了出去。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道。
「嫂子,你精神出問題了,是太累了吧,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你有德高望重的丈夫,乖巧可愛的兒子,未來的日子一片坦途。」
「你不要沉浸在過去的傷害裏,當年那場手術出問題,怪不了任何人。」
字字句句。
明面上是爲我好。
實則是爲顧長熙說話。
-2-
我卻只是想到。
那年寒風凜冽。
我最好的朋友離開了我。
凌觀雪是活活疼死的。
她是在給我買生日蛋糕的路上,出了車禍。
那時,我用盡畢生所學,聚精會神的做手術。
手術做完後,凌觀雪的血卻止不住。
麻醉的藥效過去後,血還是一直在流。
她疼的臉頰上全是汗水和淚珠。
我們兩個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凌觀雪一直堅強勇敢,在孤兒院的時候,爲我趕走欺負我的男生。
爲了不被人看輕,凌觀雪向來冷若冰霜,沒低聲下氣過。
可她呼吸越來越微弱,攥着我的手,哀求道:「暖暖,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她哭着說:「我還沒活夠呢。」
凌觀雪的眼眶裏滿是淚水,嗓音也沙啞:「暖暖,我放心不下孩子,我的孩子才三歲,我走了,她可怎麼辦啊?」
「還有你,你性子柔軟,容易受欺負。」
她求生慾望那麼濃烈。
可我用盡了所有辦法,都沒能阻止她的死去。
臨死前,凌觀雪輕聲道:「暖暖,我不怪你。」
這是一場無法言明的醫療事故。
我弄不清哪一步出了錯。
眼前總會出現凌觀雪渾身血液的場景。
自此,我再也不敢動刀,我甚至懷疑了我的醫術,主動提出離職。
凌觀雪的丈夫沒有醫鬧,只是帶着孩子遠離了這座城市。
我只記得,那年冬天的雪,格外的冷,寒意刺骨。
我離開醫院後,江潯芊一路扶搖直上,成了主任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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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門口。
我癱坐在地上,被人硬生生拽進屋子裏。
我耳邊反覆迴響着凌觀雪的那一句。
「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她明明那麼想活,她明明才二十五歲。
顧長熙的朋友們走了。
獨留我一人,對着空蕩蕩的屋子。
眼眶裏淚水打轉,我嗚咽着哭了起來。
撕心裂肺的疼痛湧遍全身。
我哆嗦着手打開手機,摁下錄音,而後將手機息屏。
「暖暖,別哭了。」
顧長熙回來的時候,我雙眼透着淡淡的紅色。
他將我摟在懷裏,眼中的心疼不似作假。
我哽咽道:「顧長熙,你想我給江潯芊騰位置,直說便是,調換藥物,害死觀雪,你揹負了人命,你就不會愧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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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們的孩子今年十三歲,我們多年夫妻,一前的事情我不追究了,我只要你承認,你殺了人,做錯了事。」
「明年跟着我一起去給觀雪上墳,來懺悔道歉。」
顧長熙摘下金絲框眼鏡,他朗聲道:「暖暖,我那時年輕氣盛,做錯了事,是我不對。」
「你不要鬧了,我都聽你的。」
我收斂起情緒,淡淡的嗯了一聲。
我站起身,若無其事的往外走。
卻被兒子顧承軒堵在門口,他長得與他父親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顧承軒眼眸發亮,不容置疑的在我身上搜了起來。
而後拿走我的手機,他笑着道:「媽,我要檢查檢查,你有沒有謀害爸爸。」
我上前想搶,卻被一手擋開。
顧承軒今年十三歲,他出生時身體孱弱,顧長熙當時事業上升期。
是我辭職後陪着發高燒的小嬰兒,慢慢長大。
怕他早夭,很小的時候我就讓他學跆拳道。
他現在力氣比我還大。
我無能爲力。
只能看着顧承軒查找着手機裏的內容。
「顧長熙,你想我給江潯芊騰位置……」
手機裏清晰的傳來我和顧長熙的對話。
顧長熙在背後臉色慘白,他身形微顫,手在țùₙ不斷髮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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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軒面色不善:「媽,你是想去報警嗎?爸爸對你不夠好嗎,這些年你一直在家裏養尊處優,爸爸殫精竭慮當上頂尖大學校長,聲名威望,你卻想害他!」
邊說,顧承軒邊推了我一把。
我踉蹌倒地,顧承軒卻不滿意地連踢帶踹。
「爸爸是我們的靠山,你一個沒背景的家庭主婦,你把爸爸送進監獄,我的未來怎麼辦?」
「你怎麼這麼自私?」
「你這些年年老色衰,也沒什麼本事,全靠爸爸養着你,你還不知感恩。」
我腹部傳來陣陣劇痛,卻不及心裏的疼。
眼前的兒子面若惡魔,他不知世事的時候,還會牽着我的手喊媽媽。
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呢?
是他在學校打了人時,顧長熙一句話就能幫他擺平,還讓老師對他低三下四的道歉。
是他成績不好,卻能憑着顧長熙的關係上市內最好的學校。
是他抽菸,喝酒,逃課,學校要開除他時,顧長熙一個電話,校長就改了說辭。
這些年,我一直想糾正ţũ̂ₗ顧承軒的長歪,想讓他不再做壞事。
於是,我說教他,甚至打他,我們越走越遠。
而顧長熙一直嬌慣着他。
十三歲的孩子清晰認識到了一個德高望重的父親,和一個普通的母親,該如何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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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熙反應過來後,我已經暈厥在地。
他怒吼道:「住手,誰教你對你媽動手的?」
醫院的消毒水味湧入ƭũ⁼鼻腔。
我只是想起來,這段愛情的開始是我和顧長熙在首都醫療大學裏,天才交鋒,不相上下。
他研究的項目取得了耀眼成績,人又長得好,大學四年裏,他的神話一直在流傳。
我在臨牀科名列前茅,本科時就發表過 SCI,轟動了整個醫學界。
我們,勢均力敵。
畢業後,他繼續攻讀,留在本校做教授。
我進了醫院,救死扶傷,在死神手裏搶人。
多年後,顧長熙功成名就,而我做起了家庭主婦。
頂替我升職的江潯芊,成了頂尖醫院的院長。
我本該有很好的人生,我不是顧承軒口中沒本事的人。
我醒來時,笑意溫婉的江潯芊站在旁邊。
權力和錢確實養人,她和我同歲。
我已經生了白髮,而她滿頭烏黑,臉上也沒有皺紋,脖子上的珠寶掛飾熠熠生輝,襯得她更美了。
我以前也愛戴項鍊,有一天早上,顧長熙衝着我說:「暖暖,你歲數大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什麼樣子。」
自此,我再沒戴過首飾。
顧長熙把我的首飾,扔在了腐爛發臭的垃圾堆,說我要成熟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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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潯芊站得筆直,身上穿着手工定製的旗袍,一顰一笑間,雍容華貴又不失俏皮。
她嘆息道:「嫂子,你得精神病了,必須要在醫院接受治療。」
我凝望着手臂上纏繞的繃帶。
聽到這句話後笑出聲:「我沒有病,我要離婚。」
江潯芊捂住嘴,眼睛裏滿是不可置信:「長熙哥這些年讓你養尊處優,賺的錢都給你,你不知好歹也就算了,居然還要離婚?」
我垂下眼簾,眼眶酸澀:「你敢說他把錢都給了我?他一個月工資八千,拿的國家級獎項數不勝數,卻給我說只有三千,剩下的錢全給你當了嫁妝!」
在和顧長熙結婚的第三年。
彼時,一歲的顧承軒躺在牀上奄奄一息,醫生說只能做手術來救命。
手術費要五十萬,顧長熙說沒錢,勸我放棄顧承軒。
我借遍了網貸,低着頭去向曾經的大學室友借錢。
好話說了千萬遍,一個手機號被拉黑,又換另一個手機去打。
像是愚蠢的瘋子,我當時顧不得那麼多,只想我的孩子平平安安。
而後無意間,我看到了顧長熙的微信聊天記錄。
江潯芊發了一個可愛的兔子表情包,問道:「長熙哥,聽說承軒身體不好,一直在治病,你們日子是不是過得很拮据?當年你給我的 88 萬,我現在還給你吧。」
顧長熙發了一個惱怒的表情:「芊芊,我們小時候就說過,我給你 88 萬,你嫁給我這錢就是彩禮,你要是嫁給別人,這錢就是嫁妝。」
顧長熙又轉了五千二百元,隨即道:「芊芊,今天是六一兒童節,你拿去買些零食,你在我這裏,永遠是小孩。」
當天晚上我就大鬧起來。
顧長熙冷靜地看着我砸遍屋子,纔像施捨般拿出一張銀行卡。
「暖暖,我剛拿了一項獎,裏面是一百萬,你去給小軒治病。」
我別無他法,只能收下錢。
顧承軒出院後,我鬧起了離婚。
顧長熙就跪在人來人往的樓梯間,一下又一下甩自己耳光。
他聲聲道歉,說是不想讓孩子分走我的注意力,纔出此下策,不給錢治病。
那時的我,爲了顧承軒整日整夜的往醫院跑。
顧長熙不會做飯,只能在家裏喫着冷掉的飯菜。
甚至想和我親熱,都被我以疲倦爲由躲開。
他說他嫉妒孩子分走我的關心。
我沒有辦法,孩子才一歲,需要爸爸也需要錢。
我就沒再提離婚的事。
這些年來顧長熙也對我百般珍重,節日裏的禮物從來不缺。
外人說我有幸嫁給了他,他總會回懟說娶到我是他的福氣。
於是我原諒了他,想和他好好過日子。
誰知道從始至終的苦難,都因顧長熙而起。
我一生的摯友凌觀雪,我光明坦蕩的前途,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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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潯芊氣惱道:「跟長熙哥一樣身份地位的人,外面的女人少說也有七八個,唯獨長熙哥在外,連女人敬的酒都不喝,他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執意和他離婚?!」
我還沒有說話,江潯芊突然哭了出來:「嫂子,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害你和長熙哥離心,你打我罵我也好,但你要是離開了長熙哥就是我的罪過了。」
門外顧長熙的身影若隱若現,他一直在悄悄聽着。
我朗聲道:「顧長熙,還不進來嗎?」
顧長熙走了進來,他心疼地給江潯芊擦着眼淚。
「芊芊,你先出去,你沒錯,是你嫂子多想,思想齷齪,污衊我們的關係。」
我笑出聲:「我污衊你們的關係?你們纏纏綿綿,誰人不知?顧長熙你的朋友全部達成共識,說江潯芊是你的心上人,你們敢說自己是清白的?」
顧長熙身邊瀰漫着冷氣,他垂眸望着手上的報告。
「暖暖,你現在是精神病,而且病的很嚴重,治不好就別出院了。」
我詫異的抬頭,心臟處酸澀難忍,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長熙將門落了鎖,任憑我敲打嘶吼,他像是聽不見般,和江潯芊交談着。
「潯芊,秦歡暖就交給你了,她精神不好,總亂說話,你多多擔待。」
江潯芊點了點頭:「長熙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嫂子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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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熙剛走。
江潯芊就帶着一羣壯漢闖了進來。
這間醫院是私人的,我待的更是 VIP 病房,一棟樓只有一個房間。
我敏銳的發覺了不對勁,強自鎮定道:「你要做什麼?」
江潯芊脣角勾起一抹笑:「你長得好看,我爲你拍個雜誌!」
話音剛落。
壯漢不由分說的將我捆綁在牀上,脫下我的衣服。
我渾身赤裸,只覺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眼光在盯着我。
壯漢在我身上四處遊走,將手伸進我的嘴裏,來回攪弄。
甚至觸摸到我的下體,又扣又掐。
攝影師在一旁拍照。
我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江潯芊捧腹大笑:「別哭啊!你當年趁我和顧長熙鬧矛盾,把他勾引走,就該想到有今天。」
「你以爲自己算什ťṻ₍麼東西?長熙哥最在意的人永遠只有我一個。」
「你最好乖乖聽話,就算有一日出去了,也把嘴閉緊,否則這些色情照,會在全世界傳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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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醫院的日子很不好過。
這家醫院是江潯芊開的,顧長熙有股份。
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二人的監視。
前幾日江潯芊還不敢做的太過分。
她有時把我綁在電擊椅上,有時讓我跪在地上懺悔。
後面發現顧長熙不來看我,她做的愈發過分。
按着我的頭讓我喫發了黴的飯菜,我腹瀉不止,疼痛難忍。
她又給我不打麻醉洗胃,欣賞我痛不欲生的表情。
江潯芊常常說我搶走了顧長熙的愛。
可當年是江潯芊拿了顧長熙的第一筆獎金,遠赴國外讀書。
她不聲不響,甚至拉黑了顧長熙所有聯繫方式。
顧長熙自此一蹶不振。
學校導師,說我和顧長熙是老鄉,都是江南一帶的,學的專業也很相似,話題會很多。
我被派去跟顧長熙一起做研究,他整日陰鬱孤寂,坐在椅子上,眼神凝望着遠處發呆。
出於同學一間的關懷,我做午飯的時候,也會給顧長熙做一份。
我總會陪他說話,開解他。
起初的我是欣賞顧長熙的,他才二十出頭,就攻克難題,研究出了治療阿爾茲海默症的藥物。
救了很多人。
我總覺得他在醫學領域的成就,不該止步於此。
顧長熙向我表白時,我是拒絕的。
他反覆解釋,他和江潯芊,是過去式,又當衆表白。
在學校導師和同學的期望與歡呼下,我逐漸生出一種和顧長熙在一起,也不錯的感覺。
於是我同意了。
我自作聰明的想拉他回到正軌,卻不料,一步錯,步步錯。
干涉他人命運,他的苦果,落在了我身上。
前程盡毀的人成了我。
我沉睡在夢裏,眼淚洇溼了枕頭。
我好想凌觀雪,只有她會對我好了。
這十幾年光陰似一場夢。
苦澀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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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
牀邊坐着顧長熙,他動手剝着荔枝。
雪白的荔枝放在盤子裏,顧長熙嗓音聽不出來情緒:「暖暖,你的病治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好了,帶我走吧。」
再待在這裏我會被折磨死的。
我被帶回了家裏。
手綁着束縛帶,拴在牀上,讓我無法逃脫。
我也沒有手機。
我問顧長熙:「你要這樣把我鎖一輩子嗎?」
顧長熙手中端着的粥,落在地上,碗碎成片狀。
他語氣裏滿是歉意:「暖暖,我不放心你,從前都是你照顧我,現在我來照顧你好嗎?我們永遠不要分開。」
他蹲在地上拾起碎片,手指被劃破,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顧長熙驚呼一聲,他眼眶有些溼潤:「暖暖,我流血了,痛。」
他用餘光偷偷看着我,眼中滿是希冀,他想我心疼他。
見我視若無睹,顧長熙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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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觀雪的女兒念安得了一種罕見的病,她父親帶着她四處尋醫,都只有一個回覆,就是治不好。」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唯一一條路,是來京城治病,暖暖你說,念安能活下來嗎?」
話語裏蘊含着赤裸裸的危脅。
我激動的問:「念安得了什麼病?」
顧長熙抬起受傷的手,漫不驚心道:「症狀跟白血病類似,卻難治的多,是一種新型病例,世上沒有能治的人。」
「但是我可以試一試。」
顧長熙人品不行。
在醫學上的造詣,卻是無人能及。
五年前,山海市鬧起了鼠疫,有人被變異的老鼠咬了。
去醫院看病時發現是傳染性的,山海市立馬將此人隔離,卻爲時已晚。
鼠疫以誇張的速度,通過空氣擴散傳染,全國各地都沒能倖免於難。
是顧長熙以身涉嫌提取了鼠疫病人的血液,把自己鎖在實驗室裏。
三天兩夜,製造ẗũ̂⁺出了可以大批量生產,成本低的特效藥。
顧長熙沒有誇大七詞。
他都不能打包票治好的病,那世上沒人能治了。
我攥着顧長熙的手:「那你去給念安治病啊,你欠她一條命!」
顧長熙搖了搖頭:「你以什麼身份來讓我救她?你要和我離婚,我們就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了。」
自此,我沒有再鬧。
顧長熙在醫學界如泰山北斗,他能接觸到的醫療設備都是最好的。
儀器,藥物,世界頂尖資源都向他傾斜。
只有他可以救念安了。
-13-
我提着水果和女孩子喜歡的洋娃娃,去了醫院。
念安被轉移到 vip 病房,渾身上下插滿管子,臉上還帶着呼吸機。
我眼眶發澀,心口仿若刀割。
念安和凌觀雪很像,雙眼皮,薄脣,明媚大方的鵝蛋臉。
念安笑了:「秦阿姨!我在母親的相冊裏見過你,母親給我寫的日記說,你是我的乾媽。」
「可惜父親一直在濱海城市工作,離京城很遠,我想來找你,他總說工作太忙。」
念安的父親岑羽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他一定是恨我的,我做手術從來沒有出錯過,唯一一次失誤卻是在凌觀雪身上。
人非聖人,他怎能不恨。
不讓念安來見我,情有可原。
是我對不起他們一家。
念安失落的低頭:「乾媽,我是不是要變成星星找媽媽了,我死的時候會痛嗎?」
我眼中淚意洶湧:「安安,你別擔心,你只是生了一場小病,很好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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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在病房裏待多久。
就回家做起了營養餐,芹菜炒蝦仁,皮蛋瘦肉粥,滑嫩蛋羹。
我正在打包時,顧承軒衝了進來。
顧承軒哭着道歉:「媽媽,我不該打你,你原諒我吧,你別讓爸爸把我送到鄉下插秧。」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真心實意。
這些天沒見着顧承軒,他皮膚被曬得黝黑,手上也長出了繭子。
以往白皙的臉,也變得黑裏透紅。
我沒一點心疼,只覺快意。
顧承軒自覺的盯着飯菜看:「媽媽,你做了我最喜歡的芹菜炒蝦仁!我餓死了!我要把這些喫光!」
我把飯菜裝進打包盒,冷聲道:「這些不是給你這個白眼狼喫的,滾開!」
我沒對顧承軒說過重話。
一時一間,他愣在原地。
我出門坐上出租車。
顧承軒卻追了上來,他敏銳的察覺到,媽媽這次好像真的不會原諒他了。
以往無論他做了多過分的事,爸爸稍微懲罰他一下,他再裝個可憐。
媽媽就會心軟。
顧承軒追着車跑,卻不小心被路障絆倒在地。
路邊行人來來往往,他壓抑着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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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醫院從天亮待到天黑。
岑羽悶聲道:「你回去吧,秦歡暖,你照顧一天也累了。」
我笑道:「不累的,你去睡吧,能照顧念安,我很開心。」
我週而復始地在醫院待着。
只要看見念安的笑,我恍惚間,就能望見年少時,將我護在身後的凌觀雪。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暖洋洋的,彷彿能撫平一切傷痛。
念安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顧長熙泡在了實驗室裏,不眠不休。
三天後,顧長熙衝出實驗室,驚喜的笑:「我成功了!還差最後一步,再給我一天時間,我就能治好念安了!暖暖,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意外發生在當天夜裏。
顧長熙的實驗室,被一把火燒燬,高濃度汽油,遇火即燃。
數據粉碎,藥物也燒成了灰燼。
要想重做,又要三天時間,一點點分析配比。
念安根本熬不過三天。
睡在實驗室裏的顧長熙,被燒燬了一條腿。
本來白皙細膩的皮膚,現在燒的面目全非,黑色的腿肉,泛着紅血絲,看起來滲人可怖。
顧長熙疼得說不出來話。
顧承軒卻不知道從哪裏衝了過來,他眼中泛着細碎的淚花。
「爸爸,你怎麼會在實驗室?江阿姨明明說實驗室裏沒有人的。」
是的,這些日子顧長熙一直住在實驗室旁邊的屋子裏,每天只睡四個小時。
這個時間段,正常來說,他應該在屋子裏睡覺。
怪就怪在,顧承軒一個小孩兒是怎麼知道這麼多的?!
我掐着顧承軒的脖子,聲音冰冷:「你放火燒實驗室幹什麼?念安就等着這藥救命呢,人命關Ţų₈天的大事,你敢從中作梗?」
話到最後,我力氣越來越大。
顧承軒被掐的喘不過來氣,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
旁邊圍觀的人反應過來後趕忙上前拉架。
顧承軒被嚇的嚎啕大哭:「你就是個惡毒的女人,我不要你當我媽媽了!」
匆匆趕來的江潯芊也在一旁道:「嫂子,承軒還是個孩子,你縱使有千般怨言,也不該對他下殺手。」
我像是被踩中了什麼機關一樣,頭皮發麻,再也忍不下去。
歇斯底里的大吵道:「顧承軒是孩子,我的念安就不是嗎?他是在蓄意謀殺!念安要是有一丁點損失,我要他償命。」
顧承軒哭的更兇了:「我纔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江潯芊幫腔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事情都沒查清呢,嫂子,你對承軒發什麼脾氣?」
-16-
我掐着手心強迫自己清醒。
指甲陷進肉裏。
我不再跟二人爭吵,快步走到顧長熙面前。
他笑起來:「暖暖,我這條腿不礙事的,你別害怕。」
我無視他的言語,聲音很堅決:「把城南實驗室的鑰匙給我。」
念安就是凌觀雪留給我的最後一縷希望。
如果能治好她,那我也能活下去,爲了念安活下去。
顧長熙是舉世聞名的醫者,我曾經也是。
我不遜色他分毫。
我去抽了念安一管血。
彼時,她躺在牀上,臉色青紫,只有微弱的呼吸。
我不敢耽擱,往外衝去。
站在城南實驗室的門前時,我腦海裏走馬觀花般,閃過無數個場景。
在春天,給我編花環的凌觀雪。
冬天,把我的手揣在懷裏暖,眉眼彎彎的凌觀雪。
還有,凌觀雪最後躺在手術牀,渾身是血,一點一點沒了呼吸。
我鼻翼酸澀,下意識的恐懼接觸醫療器械。
我無數次告誡自己,當年是顧長熙的手腳,我無需害怕。
可是手還是忍不住顫抖。
藥劑配製出來後,已經天光乍亮。
早晨八點。
-17-
我踏進病房時,岑羽正在和護士說:「這病如果治不好,我們就辦理出院吧,我不想念安臨死前,還渾身插滿管子。」
昨夜實驗室着火的事情,他定然也知道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藥劑:「把這個餵給念安,再試一試吧。」
情況危急。
死馬當活馬醫。
念安喝下藥後,躺在牀上一直咳血。
我渾身冰冷。
這一次,難道又失敗了嗎?
我從醫多年,治好的病人數不勝數,極少失敗的兩次,卻總讓我痛徹心扉。
「對不起。」
我對着岑羽道歉。
岑羽扭過頭去,似乎在極力壓抑着情緒:「沒關係,觀雪臨走前,還在囑咐我,不要怪你,她給你在江畔留了一套房子,我出於對你的怨怪,一直沒和你說。」
江畔是著名的海濱城市,風景優美。
我曾經隨口一提,說如果有錢了,就要和凌觀雪一起在江畔買房子。
她一直記着我說的話,我卻救不活她,也治不好她女兒。
短短幾息間,我連墓地的位置都想好了,我活不下去了。
護士突然大叫:「病人的呼吸正在恢復正常,這藥有用!」
念安的臉色逐漸恢復。
我喜極而泣,隨後便累倒在陪護牀上。
-18-
再次醒來時,耳畔間是憤怒的爭ṱùₑ吵聲。
「秦歡暖是我的媳婦,你憑什麼不讓我帶她走?」
「你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瘋子,歡暖還在睡,把她交給你,我不放心。」
「快點滾蛋,知道嗎?」
我悠悠轉醒。
眼前是毫無風姿,活似癲狂的顧長熙。
他打了一個電話。
隨後立刻有一羣安保跑了過來。
顧長熙揉了揉眉心:「秦歡暖,回家。」
他身後的黑衣安保蠢蠢欲動。
尚在睡夢中的念安,皺緊了眉頭,翻了一下身。
她睡得並不安穩,我不想吵醒她。
於是冷聲道:「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你們動作都小聲點,念安需要休息。」
-19-
回到別墅內。
屋子裏碎了一地的瓷器,打翻的餐桌,混雜着油膩的飯菜。
我莫名噁心又疲倦。
顧長熙拿着手機進來,他眼睛裏佈滿紅血絲,吐出的聲音,也沙啞難聽。
「暖暖,這上面的人,是你嗎?」
手機上的照片,正是江潯芊在醫院,強制我拍下的。
表情嫵媚,渾身赤裸,只打了聊勝於無的馬賽克。
標題是,勁爆新聞,女子搞外遇時,被情夫拍下,上傳到暗網。
我剛想矢口否認這荒謬標題,卻發現顧長熙的神色痛苦。
我心思惡劣,笑的肆意:「是我啊,你老了,渾身都是老人味,我不去找二十出頭的男大,難道守着你嗎?」
其實顧長熙今年也才三十八。
他沒怎麼喫過苦,一生意氣風發,他想做的事,從未失敗過。
而且他五官精緻深邃,經常鍛鍊,歲月沉澱又給他添了幾分穩重。
顧長熙甚至比一般男大,都令人着迷。
顧長熙調出了相機模式,對着手機反覆看着。
他呢喃道:「是啊,我老了,怪不得你要和我離婚,我怎麼這麼不爭氣,還總惹你Ťũₕ生氣。」
「但是我們還有一個孩子,你討厭我也就算了,承軒呢,你也不要他了嗎?」
我語氣堅定而決絕:「心思惡毒,放火燒實驗室的顧承軒,我可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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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熙低低笑了起來:「暖暖,你是不是想去報警抓我?你有證據嗎?」
「你還想和我離婚,對不對?可你是精神病人啊,你分辨不出自己的所作所爲,別人只會當你瘋了。」
「而我是包容你,寵着你的丈夫,你這輩子也別想和我分開,你出軌,移情別戀都沒關係。」
顧長熙伸手想碰我。
我反應極大的躲開,嘶吼道:「你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還要把我一輩子囚禁在這裏,你還是個人嗎?!」
空氣變得寧靜。
顧長熙把我關在了屋子裏。
四處黑漆漆的,一隻冰冷的東西,突然纏上了我。
是蛇。
翠綠色的蛇吐着信子,我嚇得跳到牀上。
無數的蛇從門口處爬了過來。
我想開燈,屋子裏的電源卻沒了。
蛇褐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我縮在牀上,蛇又爬了上來。
這羣蛇不咬我,卻在我身上亂爬,信子吐在我的胳膊處。
黏膩,噁心,陰冷。
我最怕蛇了。
顧長熙是知道的。
剛接觸顧長熙時,他因爲江潯芊的離去, 而心理變態。
愛解剖蛇。
他的房間裏養了一羣蛇,放在透明玻璃裏。
顧長熙一旦心情不好,就喜歡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去解剖蛇。
有一天, 我給顧長熙送午飯,敲門時, 他不回應。
我連敲了很多下,怕他出事,就破門而入。
顧長熙戴着白手套,捏着血淋淋的蛇尾。
我嚇得驚叫一聲。
我們在一起後, 他就戒了這個癖好。
屋裏的蛇越來越多。
我朝門外大喊:「你這個瘋子放我出去!」
顧長熙卻遲遲不說話。
寂靜搭配着身上黏膩的觸感。
我嚇得頭疼, 眼淚忍不住的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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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人強行打開了。
岑羽拎着一根棍子, 光亮透過他的身體照進屋子。
岑羽腳下,是血流不止的顧長熙。
岑羽把我攙扶出去。
我坐在客廳內驚魂未定。
外面響起了警車的滴滴聲。
一羣警察衝了進來, 對着顧長熙道:「顧先生,你涉嫌故意殺人罪, 請跟我們回警局, 接受調查。」
我心中閃過一絲欣喜, 隨後便是困惑。
岑羽恨意滿滿的瞪着顧長熙:「顧長熙, 善惡終有報,你多年前種下的因,現在結果了。」
顧長熙被帶走了。
他脊背挺直, 姿態從容,臨走前的回頭一瞥,卻滿是破碎。
恍惚間,我看到了那年初遇, 陰鬱偏執惹人憐的少年。
岑羽暢快道:「觀雪說過,你是最厲害的醫生,你從未出錯過。」
「那年手術失敗, 我回去反覆思索, 還是覺得有蹊蹺,萬無一失的秦歡暖, 怎麼會失敗的這麼慘烈, 血盡而亡啊。」
「於是,我一直在追查,直到昨天才找到當年參與手術的護士下落,真相水落石出。」
顧長熙被判了死刑。
醫學泰斗故意殺人, 一時一間上了熱搜。
江潯芊被牽扯到,網友們扒出了她仗着有關係,在醫院裏訓斥實習生,讓別的醫生替她值班。
還有她強制我拍色情照片,並傳謠言。
樁樁件件。
江潯芊被撤職,判了三年。
顧長熙的狐朋狗友,也偃旗息鼓,不敢出來說話。
顧承軒哭着哀求我, 別不要他。
我卻冷靜地離婚, 只給他請保姆,照顧他。
聽說, 顧承軒難改劣性,在學校裏被人打的遍體鱗傷。
只不過這次,沒人會爲他撐腰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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