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價

我和陸雲錚有過一段見不得光的關係,他供我上學,我陪他睡覺。
後來,他說想結婚生子了。
於是單方面結束了這段關係。
多年後再見,我跟着導師去找他拉投資。
酒過三巡,我抱着他不撒手:
「我現在一個月有三千,分你兩千,你陪我睡行嗎?」
衆人尷尬解釋:
「可能陸總長得太像她死去的前男友了。」
他臉黑如鍋底:
「所以,你到處跟別人說我死了?」

-1-
導師又帶着我們出來化緣了。
一路上,不停囑咐我們:
「你們幾個,能喝的給我喝,能說的給我說,都給我機靈點。」
師妹委屈抱怨:
「我們又不是陪酒的……」
聽說這次的老闆,沒什麼文化,早年混社會發家的。
土大款最喜歡酒桌文化,我們這些學生,最怵這一套了。
「你們以爲我願意拉下這老臉?科研經費沒了,我拿什麼養你們幾個?再拉不到投資,就只能給你們發配去做聯培。」
大家頓時噤聲。
大家都明白,老鄭也不容易。科研經費斷了,他比誰都急。
門就在這時被推開。
「久等了,鄭教授。」
一聲低沉的嗓音切入。
驚起一片細碎低語:
「不是說是個土大款嗎?怎麼這麼年輕這麼帥?」
「這氣場絕了……」
我怔怔抬頭。
五年了,猝不及防的相遇。
陸雲錚變了很多。
褪去了年少時的痞氣,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眉眼間的野性卻依舊未散,只是沉澱得更加深沉迫人。
導師連忙起身:
「陸總,久仰久仰!這幾個是我不成器的學生。」
陸雲錚微微頷首,在主位落座,目光淡淡掃過來。
導師一個眼神,我們紛紛起身敬酒。
剛纔還不情不願的師妹們,此刻一個比一個積極:
「陸總,我敬您,您真是年輕有爲。」
「陸總,期待與您的合作。」
我縮在角落,將頭低了又低。
「陸總,這個是我的博士生,葉蓁。」
導師點名,
「別愣着,來敬陸總一杯。」
我僵硬起身,端起酒杯,不敢看他的眼睛:
「陸總好。」
他就那樣坐着,也不舉杯,只靜靜看着我。
導師在一旁打圓場:
「這孩子是個悶葫蘆,平常就知道埋頭學習,不太會說話。」
陸雲錚的目光落在我臉上,一寸寸碾過。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
「愛學習,是好事。」
導師趕緊接話:「是啊,葉蓁從研究生就跟着我,能力絕對沒問題。不瞞您說,我們這項目前景很好,就是資金……」
他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迎上他的視線:
「陸總,我們的項目數據很紮實,前景也很廣闊,如果您願意投資……」
他輕嗤一聲,打斷我:
「葉同學,我是個商人,只看重利益交換。」
「利益交換」四個字刺進心裏。
是啊,利益交換。
過去,他供我上學,我陪他睡覺。
現在,爲了錢,又來求他。

-2-
十八歲那年,我媽帶我這個拖油瓶改嫁了。
那是她第幾任丈夫,我已經記不清。
那男人對我很好,會給我買新衣服,給我零花錢,會笑着摸我的頭。
我差點以爲,自己得到了從未有過的父愛。
直到那個深夜,他悄無聲息地摸上我的牀。
他說,只要我聽話,會給我錢,讓我和我媽過上好日子。
我哭着告訴我媽。
她卻甩了我一耳光,罵我穿得少,故意勾引人。
罵我小小年紀不要臉,和自己親媽搶男人。
那一刻,我不知所措。
放學後,我不敢回家。
身上的錢所剩無幾。
學校門口有家網吧,包夜只要二十塊。
老闆是個混混頭子,一頭扎眼的黃毛,滿臂的刺青。
那裏聚集着許多不良少年,充斥着鍵盤聲和煙味。
我站在門口,猶豫了許久纔敢進門。
「包……包夜。」
他抬頭,眉骨很高,眼睛狹長:
「成年了嗎?」
一身的痞氣,嚇得我發怵。
我慌忙掏出身份證。
還好,上個月剛滿十八。
網吧裏有個小包間,裏面一臺電腦,一張極窄的小沙發。
我放下書包,看書,刷題。
餓了就啃中午剩的半個饅頭
困了就蜷在那張小沙發上。
很硬,晚上還有些冷。
可這是我能找到最便宜的地方。
至少,沒有人會半夜來扯我的衣服。
往後的幾天,我放學就來這裏。
終於,在某次遞出身份證後,陸雲錚不耐煩抬起頭:
「你一學生,不好好上學,天天往網吧跑什麼?」
「網戀被騙財騙色,哭都沒地哭。」
我張了張嘴,低頭小聲道:
「不用你管……」
他罵了句「靠」,沒再理我。
直到某天深夜,隔壁包廂的人喝醉了,踹開了我的門。
「呦,哪來的清純小妹妹?一個人睡多冷,哥哥陪你啊?」
我嚇得縮在角落,渾身發抖。
陸雲錚聞聲而來,揪起那人扔到門外。
兇狠地踹在他身上:
「敢在老子地盤找事,你是不想活了?」
他下手很重,哀嚎聲一直不斷。
回來後,他怒氣未消盯着我:
「你不上網,天天來網吧幹嘛?」
「我……我上的……」
「電腦一直關機,你上的是什麼網?」
他不耐煩地趕我走,
「趕緊回家!這不是學生該待的地方!」
我不肯動。
許久,才小聲說:
「我……沒有家……」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拎起我的書包:
「跟我來。」
網吧後面有個老舊的一室一廳。
屋子有些亂,衣服堆在沙發上,茶几上有幾個啤酒罐。
他指了指:「這,一天十塊,住不住?」
我別無選擇,也無力去考慮安全與否。
「住。」
他扔給我一把鑰匙,轉身就走了。

-3-
陸雲錚不怎麼回來,有時在網吧,有時不知在哪鬼混。
我每天放學直接回那裏。
中午在食堂多買一個饅頭,晚上喫。
住過去的第五天,我正啃着冷饅頭,他推門進來了。
「讓讓。」他皺着眉。
我捏着饅頭,自覺往裏挪了挪。
他將手裏的烤串放在桌上,自顧自喫起來。
肉香往鼻子裏鑽,我啃着饅頭,饞得偷偷咽口水。
他瞥我一眼:「喫嗎?」
我小心翼翼:「要錢嗎?」
他忽然笑了:「喫完你收拾。」
對於當時的自己來說,那幾串烤肉簡直是救贖。
後來,他回來次數多了些,總會帶喫的。
有時燒烤,有時炒麪,有時是熱乎乎的餛飩。
太香了,以至於很多年後,我依然記得那些味道。
他看着我狼吞虎嚥,會笑:
「葉蓁蓁,你飯量挺大啊?」
其實是餓的。
早飯不喫,午飯只喫最便宜的,晚飯就是一個冷饅頭。
他帶回來的,是我一天裏唯一像樣的一餐。
喫完飯,我就靠在沙發上學習。
他則在旁邊打遊戲,無聊時會叼上根菸。
他經常熬夜,偶爾看眼時間,會兇巴巴地提醒我:
「葉蓁蓁,滾去睡覺。」
我「哦」一聲,慢吞吞起身。
忍不住提醒他:「陸雲錚,吸菸有害健康。」
他無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又小聲補充:「網上說,吸菸容易導致不孕不育。」
他頓住,咒罵一句:「靠,你不早說?」
我睡臥室,他通常打完遊戲就窩在沙發上。
沙發小,他個子高,腿都伸不直,但總能矇頭就睡,睡眠質量好得驚人。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和這樣的人有交集。
他那麼兇,打架那麼狠,連校霸聽到他的名字都發怵。
而我,這個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卻和這個混混頭子,擠在破舊的小房子裏,形成一種詭異又和諧的關係。
後來,我實在沒錢了。
「陸雲錚,房租……我能畢業再給你嗎?」
他挑眉:「洗衣做飯收拾家,會嗎?幹活抵債。」
後來,我包攬了所有家務。他甚至還給我發了「工資」。
靠着那些錢,我在學校終於能喫飽飯了。
住在那裏的日子,成了我最安穩的時光。
他朋友多,男男女女。
有人看到煥然一新的屋子,驚訝:
「錚哥,你家現在咋這麼幹淨?」
撞見我時,更是起鬨:
「我靠!金屋藏嬌啊?雪姐要知道,不得哭死?」
那個叫雪姐的女生,我見過。
高挑明豔,身材火辣。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
那天,她攔住我,語氣不善:
「你跟陸雲錚,什麼關係?」
我沉默許久,只擠出句:
「你……去問他。」
那天陸雲錚回來,意味分明地盯着我:
「葉蓁蓁,我們什麼關係?」
我心虛地不敢抬頭:
「沒…ṱú⁴…沒關係……」
他哼笑一聲,將一袋核桃丟給我:
「聽說這玩意補腦子,適合你。」
那天,他得意洋洋地展示徒手碎核桃。
「帥吧?」
呵,有點傻。
當然,我沒敢說。
我問他:「陸雲錚,你怎麼染個黃毛啊?」
他怒了:「什麼黃毛?這是金色!」
我:「哦金毛……」
「不是狗嗎……」
他一個眼神掃過來:
「葉蓁蓁,你膽肥了是吧?」
不過這次我沒怕。
相處久了漸漸發現,他雖然很兇,但總是嘴上說說。
那天,我小心翼翼跟他說:
「陸雲錚,我想考師大,就在市郊,倒兩趟公交就能到。」
他抓了一把核桃仁塞進我嘴裏:
「重點大學是那麼好考的?趕緊補補你這木頭腦子。」

-4-
高考前,我媽突然來學校接我。
她跟我說:「蓁蓁,那個狗男人前陣子惹了事跑了,跟媽回家住,媽給你做好喫的。」
她給我買了新衣服,給我梳了頭髮。
我以爲她還是在乎我的。
直到到家後,看到屋裏坐着的幾個陌生人。
「這是給你介紹的婆家,在縣裏開廠子的,條件可好了!」
原來,她是要賣了我。
我不同意,她甩了我一巴掌:
「別以爲你跟那個小混混的事我不知道!不要臉的東西,這麼小就學着去賣!老孃養你這麼大,該你回報了!上學有什麼用?嫁個好男人才是正道!」
她藏了我的身份證,把我鎖在家裏。
直到兩天後,陸雲錚踹開門。
他朝我伸手的瞬間,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媽嚇得尖叫,卻還壯着膽子喊:
「她是我女兒!我女兒不能白跟你睡!」
她聲音很大,四鄰八家都來看熱鬧。
我僵在原地,無地自容。
陸雲錚只冷聲問她:
「你要多少錢?」
我媽說:「十萬。」
他轉身出去,沒多久,提回來一袋錢。
「從此以後,她葉蓁蓁,和你再無關係。」
他緊緊攥着我的手腕,帶我走出了那條巷子。
我跟在身後,抹着眼淚。
他兇巴巴回頭瞪我一眼:
「別哭,煩死了。」
高考那兩天,他推掉了所有事,在考場外守着。
考完那天晚上,喫完飯,我鼓足勇氣,從後面抱住他。
「陸雲錚,你……今天來牀上睡吧。」
他身體一僵:「什麼意思?」
「我還不起你的錢……」
其實,高考每逼近一天,我的心就不安一分。
高考完,我就沒有了留在這裏的藉口。
可我執拗地,想和他有更多牽絆。
他用十萬,買斷了我和原生家庭的關係。
卻也讓我們之間,變得更加不對等。

-5-
時隔經年,我們的位置依舊沒有變。
過去上學需要錢,如今科研需要錢
他坐在主位,淡漠地看着我朝他一杯杯敬酒。
卻依舊不鬆口:
「這個項目,我也需要再評估評估。」
好一副資本家的嘴臉。
我心裏暗暗罵着他。
到最後,酒精上頭,腦子也懵了。
我望着和陸雲錚很像的一張臉,一把就抱住了他。
「嗯,長得好像……」
「我現在一個月有三千,給你兩千,你陪我睡,行嗎?」
一語落地,滿座安靜。
導師嚇得臉都白了:
「陸總別見怪,我這學生她喝多了,胡言亂語的。」
陸雲錚捏着酒杯,好整以暇盯着我,
「葉同學就給我兩千塊?」
我揪着他的領帶,據理力爭:
「兩千咋了?都人老皮鬆了,還想跟年輕小哥比啊?」
「呵,我人老皮鬆?」
他氣極反笑,目光極具侵略性地掃過我,
「是比不得葉同學——」
「緊。」
「陸總,她真的喝多了,她平常沒這麼多話的……」
導師急得汗都下來了。
小師妹也替我解釋:
「可能陸總讓師姐想起她死了的前男友了!所以才……」
話沒說完,陸雲錚臉色一暗。
腰間的手驀然一緊:
「葉蓁蓁,誰死了?」
導師:「我死了我死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剛要張嘴。
「嘔……」
哇的一聲,吐在了他身上。
……

-6-
第二天,我在導師辦公室裏挨訓。
「葉蓁啊葉蓁,你說說你,平常三棍子打不出個屁,怎麼喝高了那麼虎?啊?」
「人陸總是長得是挺帥,偷偷犯下花癡就得了,還要包養人家?」
「一個月兩千陪睡,你聽聽你說的那是人話嗎?陪你睡在宿舍嗎?你想過你舍友的死活嗎?她還得給你們站門口放風嗎?」
我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老師,我……錯了……」
「好在人家陸總脾氣好,昨天你吐了人家一身,人沒發火,還好心把你送回來。」
他喘了口氣,下達最終指令,
「今天,跟我去給人家登門賠不是,態度必須誠懇!」
「咱們這項目能不能成,全看陸雲錚點不點頭了。」
去他公司的路上,導師又跟我科普了關於陸雲錚的許多事蹟。
「別看人文化不高,但行事果斷,眼光毒!前幾年聽說靠地產撈了一大筆,現在轉頭進軍科技產業,直接成了行業新貴……」
五年了。
他越走越遠,變得更加遙不可及。
而自己,好像困在了時間循環裏,不停地上學,上學,依舊窮得叮噹響。
陸雲錚的公司在 CBD 寫字樓頂層,落地窗外是繁華街景。
祕書將我們引到會客室。
他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導師笑臉迎上去:
「陸總,昨天實在是失禮,我這學生……唉,今天特意帶她來給您道歉!」
說完給我使眼色。
我硬着頭皮上前,不敢看他的眼睛:
「陸總,我……昨天喝多了,對不起,請您原諒。」
導師忙在旁邊幫腔:
「對對對,昨天是她前男友忌日,喝多了情緒上頭才……」
我心頭一梗。
這老頭,真是張嘴就來啊。
陸雲錚聞言,眉梢微挑,帶着玩味:
「忌日?不知葉同學的前男友,是怎麼死的?」
導師搶答:「絕症!得了絕症。」
又補充道,
「不過陸總放心,葉蓁早就走出來了,目前精神狀態非常穩定,肯定不會耽誤科研進度!」
「她昨天純粹就是喝多了認錯了人,對您沒有別的心思,您放一百個心。」
爲了增加可信度,又補了一句,
「她現在也有男朋友了。」
陸雲錚眼神沉了沉,:
「是嗎?」
「對對,有個同校的學弟,追了她好久呢,實驗室大家都知道,倆人感情可好了,如膠似漆的。」
「您放心,她對您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
老鄭給了我一個「爲師機智吧」的眼神。
陸雲錚沉默片刻,才淡淡開口:
「那就好。」
導師趁熱打鐵:「陸總,您看我們那個項目的事……」
他默了默,似乎在權衡:
「項目我還是很感興趣的。不過我們公司需要更深入瞭解一些細節……是否可以將葉同學借用幾天?協助我們做一些評估工作。」
導師聞言,眼睛一亮:
「沒問題,您隨便用!葉蓁是我帶過的最優秀的學生。」
我:「……」
老鄭就這麼把我賣了?

-7-
從陸雲錚那裏出來後。
「老師,我能不能不去?」
他語重心長開始給我上價值:
「葉蓁,這可關係到咱們師門的興衰存亡,關係到所有人的獎金和畢業!你就犧牲一下,啊?」
「可我……」
我該怎麼說,我和陸雲錚有段不堪的過往。
見我還在猶豫,他壓低聲音:
「我還有個一作,我給你留着。」
「老師,我去。」
這句話,能讓我赴湯蹈火。
我硬着頭皮去陸雲錚公司報到了。
「葉工您好,陸總會議還沒結束,您稍等一下。」
等待的間隙。
前臺小妹熱情地和我聊起了天。
我沒忍住好奇,小聲問:
「姐妹,老闆家孩子多大了啊?」
小姐姐愣住:
「孩子?我們陸總沒有孩子啊?」
沒有?
「啊?難道是不能生?」
當年,是他說想結婚生子的。
小姐姐不可思議:
「陸總還沒結婚啊。」
我心頭一跳。
他現在還沒結婚嗎?
一種說不清是竊喜還是心酸的情緒湧上心頭。
反應了幾秒,我小聲嘀咕了句:
「原來是沒人要啊….Ţüₕ..」
話音剛落。
「葉蓁蓁。」
一聲帶着明顯不悅的嗓音自身後響起。
我嚇得一抖。
完了……
怎麼偏偏被他聽到了……

-8-
我跟在陸雲錚身後,向他辦公室走。
腦子裏還回蕩着那句「還沒結婚」
大三那年,他平靜通知我:
「我想結婚生子了,咱倆就散了吧。」
我哭着求他:「你……再等我一年,畢業我們結婚。」
他卻說:「葉蓁蓁,別這麼掉價。」
是啊,我一直在掉價得倒貼他。
從十八歲那年,我主動抱住他開始。
那時,他推開了我:
「葉蓁蓁,用不着你這樣還。」
「別跟我這種人混在一起,沒結果。」
自己當時哭得很狼狽:
「陸雲錚,你是好人……」
他像是被逗笑了:
「呵,你腦子有泡?老子沒錢沒文化,還比你大好幾歲,十萬塊錢你就投懷送抱?你知不知道現在包個大學生多少錢?」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固執地抱着他不肯撒手:
「陸雲錚,我……喜歡你的……」
他沉默着,不做聲。
我踮起腳,笨拙地想去親他。
可他太高了,任憑我怎麼努力,也只能碰到他的下頜。
他盯着我,忽然就笑了。
然後低頭,狠狠地吻了下來:
「我不低頭,你能親到嗎?」
那天,我們在那個小房子,從午後糾纏到夕陽西沉。
他的汗滴在我頸間,我在無邊的浪潮中,緊張又生澀,心底卻隱祕地開出了花。
那個暑假,我幾乎都泡在那個小房子裏。
我媽拿到錢後不知去了哪裏。
陸雲錚把網吧賣了,我問爲什麼,他只丟下句:
「別管,去掙大錢。」
他變得很忙,每天幾乎快天亮纔回來,身上有時帶着傷。
給他擦藥時,我心疼得掉眼淚:
「陸雲錚,你怎麼總是受傷?你別去那工作了行嗎?」
雖然他不說,但我隱約知道,他去了夜場看場子,環境魚龍混雜。
他卻無所謂道:「這也叫傷?」
見我還哭,他就用吻堵住我的嘴。
那個夏天,我們在那張小牀上極盡纏綿,彷彿要用盡所有力氣。
開學前,他帶我去了商場,大手一揮,買了新手機、筆記本,還有一堆新衣服。
我們還一起去看了海。
鹹溼的海風,盤旋的海鷗,一望無際的蔚藍。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海,興奮地拍了好多照片。
我偷偷將我們的合影設成了屏保,他看到後,卻皺了下眉:
「換一個。」
我愣住。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默默低下頭,忍着鼻尖的酸,將照片刪掉。
他給了我一張卡。
「以後就安心上學,別總往回跑,沒空見你。」

-9-
開學後,他真的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我。
直到,我被舍友冤枉偷了她的手錶,那隻手錶值三千塊
她們要強行搜我的身,一氣之下,我打了那人一巴掌。
她們便咬定我做賊心虛,鬧到了老師那裏。
導員通知了家長,陸雲錚來到了學校。
「雖然同學冤枉她不對,但也不能隨便打人啊。」
陸雲錚沒說什麼,只是坐下時,不經意間露出了手臂的紋身。
「我家小孩給老師添麻煩了。」
「先說說冤枉她偷東西,這事怎麼解決?」
導員語氣瞬間緩和:
「葉蓁哥哥您別激動……葉蓁打人也是因爲受了委屈,我們也會讓那幾個人……給……給她道歉……」
那天他帶我離開學校,問我:
「給你的錢怎麼不花?老師說你經常在外面打工。」
我低着頭:「大學時間挺多的,閒着也是閒着……」
其實,是我不想花他的錢。彷彿花了,我們之間就只剩下金錢關係。
那張卡里我查過,有三萬塊,足夠我過得很好。
可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在倔強地作祟。
後來陸雲錚找到輔導員,遞給她一個手提袋:
「麻煩老師把這個轉交給葉蓁。」
那是一塊女士手錶,一萬多塊。
從那以後,再沒人敢看不起我。
而且,不知從誰那傳出,葉蓁的哥哥是黑道的,自然也沒人敢欺負我了
那天我鼓起勇氣,問陸雲錚:
「週末……我能回去住嗎?」
他說:「想回就回。」
後來,我週末經常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回去。
看着窗外逐漸從繁華變得熟悉的街景,心裏纔會有一點踏實感。
陸雲錚還是晝伏夜出,一個人住,屋子總是亂糟糟。
我把房間徹底打掃乾淨,換上新的四件套,還買了幾支便宜的鮮花插在玻璃瓶裏。
他好像越來越忙,回到家經常倒頭就睡。
我們相ţũ₉處的時間不多,一見面,又總是情不自禁地滾到牀上。
他蓋着粉紅色的被子,一臉嫌棄:
「讓我一大男人睡這麼娘唧唧ẗŭ⁹的東西?」
「那我換一套?」
他又按住我:
「別忙活了。」
「這離你學校太遠,我在你們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宿舍住不舒服就去那住。」
我愣了許久。
他是心疼我辛苦,還是不想見我呢?
「那……你會來嗎?」
他說:「看情況。」
他幾乎從不主動聯繫我。
我想,他大概是真的不喜歡吧。
喜歡一個人,又怎會忍住不想念呢?
偶爾接到他的電話,大多是:
「給你轉了點錢,收到沒?」
他經常會給我轉錢,數額不等。
我問他:「你……今天過來嗎?」
他就淡淡「嗯」一聲。
每次他要過來,心裏都暗暗歡喜。
又感覺自己很沒出息,甚至廉價。
像他圈養的情人般。
很多個夜晚,我總是陷入無解的死循環。
貪戀着他的溫暖,清醒地沉淪。

-10-
大二那年,他和朋友合夥開了個小酒吧。那年生意不錯,他買了輛小車。
他更忙了,身邊朋友形形色色,大都愛玩愛鬧。
而我自己,沉悶無趣,與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或許,他早就厭煩了吧。
直到某天,我在他換下來的外套上,發現了口紅印。
我顫抖着說:「陸雲錚,我們分手吧。」
他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自嘲一笑:「也對,都沒在一起過,也不算分手。」
他有些煩躁:「我不知道誰蹭的。」
「嘴都親你身上了,你還狡辯……」
「怎麼,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人?」
他似乎也來了火氣,
「行,你想好了就行,分就分。」
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沒有挽留。
他丟下這句話就走了,我一個人默默哭了很久。
他沒聯繫我。
直到一天後,我收到他發來的一段監控視頻,一句話也沒說。
酒吧角落,有個女生經過時,高跟鞋崴了一下,不ŧűⁿ小心撞到他身上,嘴脣正好蹭到了他的外套。
還真冤枉他了,我不知怎麼辦了。
發了句「對不起」,他沒回。
朋友圈卻發了段聚會的視頻,幾個女生在他身邊笑靨如花。
我又氣又急,急匆匆就殺了過去。
推開包廂門時,他視線落在我身上,瞬間就火了:
「誰讓你穿成這樣就出來的?」
出門急,睡衣都忘了換。
他擋住我,脫下外套裹緊,語氣很兇:
「趕緊回家。」
「你跟我一起回。」
「談生意呢,你別鬧。」
「那……我等你一起。」
我死死揪着他的衣襬,就是不鬆手。
有人起鬨:「喲,這是嫂子吧?管得挺嚴啊?」
陸雲錚臉沉着,也沒否認。
我安靜地坐他旁邊,他們談着事,我默默低頭看自己的腳。
他一邊跟人說話,一邊氣哼哼地將果盤裏的草莓挑出來,沒好氣塞給我。
回家後,他還是不理我。
我蹭過去:「別生氣了……行嗎?」
「都分手了,我有什麼好氣的?我開心得要死!」
「不分了,行嗎?」我小聲問他。
「你說分就分,你說不分就不分?」他冷笑,「葉蓁蓁,我在你眼裏就是那種朝三暮四、隨時隨地揹着你偷喫的人,是吧?」
我自知理虧,抱着他去親他。
他不肯低頭。
「陸雲錚,你低一下頭……」
他終於忍不住,一把將我按在牆上:
「葉蓁蓁,不用天天擺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吭哧癟肚也憋不出一句軟話!」
我小聲說:「不委屈的……」
他惡狠狠地吻下來:
「應付你一個就夠夠的了,老子有那本事,再養一個?」
那天,他又兇又狠地折騰我。
無論我怎麼哭求討饒,他都不爲所動。
還惡劣地逼問我:
「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麼?就不會撒個嬌?」
「我不會……」
「你說,哥哥別生氣了。」
我說不出口,他便故意不給我痛快。
非逼着我說出「哥哥彆氣了」「最喜歡哥哥了」
才肯罷休。
分手的事,我沒問,他也沒再提。

-11-
大三那年,陸雲錚生意還不錯,給我打錢的頻率高了許多。
他身邊很多女生,走到哪裏好像是焦點。
而那年,有個男生追求我,追得人盡皆知。
我一次次拒絕,被人號稱「清冷女神」
可沒人知道,清冷女神衣服下,是獨屬於另一個男人的連綿的吻痕。
那段關係,既讓我無比內耗,又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暗暗期待着,還有一年就畢業了。
也許我們能像普通情侶一樣,光明正大在一起。
可我沒等到畢業。
陸雲錚先開了口。
「葉蓁蓁,挺沒意思的,散了吧。」
我怔怔地問他爲什麼。
他只說,睡膩了。
「歲數到了,想結婚生子了。」
我哭着抓住他的手臂,語無倫次:
「你再等我一年……我們也可以結婚,可以生孩子……」
他冷聲打斷我:
「別這麼掉價。」
「葉蓁蓁,咱倆不是一路人,早就該散了。」
他又給我轉了一筆錢。
足足 30 萬。
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網吧後的房子他賣了。
他朋友告訴我,他把酒吧的股份賣了,人已經走了。
我不信。
我做了件很叛逆的事。
在他酒吧,點了三個陪酒的男模。
花的他的錢。
那是我第一次用他給我的那張卡。
我想,如果他還在意,也該出現吧。
可他始終沒有。
「嫂子,別等了,他是鐵了心要分。」他朋友勸我。
「他喜歡上別人了,是嗎?」
「這我真不知道。」
「你認識他很久了嗎?」
「嗯,十五六歲就跟着他混了。那時候他是我們老大,有人欺負我,他就替我出頭。」
「錚哥爸媽早年離婚都有了新家,他從小跟着奶奶長大。後來老太太沒了,他就一個人在社會上混,從小捱打受欺負,都是自己扛過來的。」
「你們不是一路人,走不到頭的。」
那年,我拿到了公派留學的名額,去國外做了一年交換生。
畢業時,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
導師說我這種性子,也就適合做研究。
後來,便一路讀了博士。
陸雲錚給的那張卡里,加起來一共有 48 萬。
我一直沒動。

-12-
陸雲錚的辦公室。
第三遍講解完項目數據模型,感覺耐心到了極限。
「陸總,我這次的講解,您聽懂了嗎?」
他靠在椅子上,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目光帶着鉤子:
「葉工,你這個變量分析,還是沒太聽懂。」
「哪裏沒聽懂?」
我指着平板屏幕上的圖表,
「您看,這裏我們假設……」
話沒說完,他忽然伸手,覆上了我握着觸控筆的手。
「這裏,」
他帶着我的手畫了個圈,氣息拂過我耳畔,
「波動範圍,是不是設得太保守了?」
掌心帶着灼人的溫度,熟悉的氣息襲來。
五年了,這個味道還是能輕易攪亂我的方寸。
他抬眸,眼底帶着一絲戲謔:
「鄙人沒什麼文化,接受能力較差,還希望葉工能讓我深入瞭解一下。」
他故意把最後幾個字咬得曖昧不清。
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就這此時,門響了。
祕書提着一個保溫飯盒進來。
「陸總,安姐送飯來了,她說這次是新菜式,您看合不合胃口。可以的話,她明天還給您做這個。」
飯盒裏是幾道清淡但精緻的菜。
陸雲錚只是淡淡「嗯」了一聲。
自己的心卻突然揪了一下。
他沒結婚,不代表身邊沒人。
也對,他如今的身價,應該也不會缺女人。
自己又在多想什麼呢?
手機震動,是趙一陽的來電。導師口中那個追求我的學弟。
「學姐,我聽說你在陸氏做企業顧問?巧了不是,我哥公司也在這個寫字樓,你們幾點午休啊,一起來樓下喫飯嗎?」
我愣了一瞬,忙回:
「好,那你稍等我一下。」
他在這裏喫着女朋友的愛心午餐,我也可以去和別人喫飯。
「陸總,那就不打擾您用餐了。」
我抬腳要走,卻發現他跟在身後。
「我也去樓下喫飯。」他解釋。
他不是有飯嗎?

-13-
餐廳裏。
他就坐在我和趙一陽對面的座位。
趙一陽沒察覺,還一臉興奮得和我說個不停:
「學姐,謝謝你能來。」
「我知道你還沒放下死去的前男友,但我會等的,時間會治癒一切。」
一側陰冷的目光掃來。
我尷尬低下頭:
「那個……其實,他……沒死……」
趙一陽愣住,突然脫口而出:
「那他什麼時候死?」
我:「……」
一旁傳來一聲冷笑。
他可能一時半會死不了……

-14-
剛回公司,就被陸雲錚堵在了門後。
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行啊葉蓁蓁,到處跟別人說我死了?」
我心裏發虛,卻依舊嘴硬:
「我說的又不是你,陸總請別對號入座。」
「很好。」
他咬牙,問我,
「就喜歡那個小男生?」
「對。」
「年紀太小了,不靠譜。」
「我就喜歡年紀小的,弟弟年輕有力氣,老男人腎虛又心機。」
我依舊嘴Ťú₀硬,暗暗跟他較勁。
「我腎虛?我人老皮鬆,就值一月兩千是吧?」
他氣得牙癢癢,
「行啊葉蓁蓁,本事大了,以前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現在小嘴巴巴的。」
「對,就是長本事了。」
我梗着脖子,迎上他的視線,
「陸總放心,我不會像以前那樣沒出息纏着你。」
「你有人給送愛心午餐,我也不缺人追。」
想起自己以前總是小心翼翼,如今,又不是離了他不能活。
而且看他生氣的樣子,還莫名解氣。
「什麼愛心午餐?葉蓁蓁,這麼多年,你造謠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強了,那特麼是我的病號餐!」
「什……什麼病號餐……」
我心裏忽然閃過不安,
「你……你生病了?你怎麼了?」
他別開臉:「用不着你管,老子死了跟你也沒關係!」
「你……到底怎麼了?」
他硬邦邦甩下句:
「你導師說的,絕症!」
我心忽然又揪了起來。
他不會真有什麼大病吧?
可他不理我了。
我悄悄找到他祕書求證:
「陸總生病了嗎?」
祕書說:「陸總胃病今年加重了,醫生叮囑飲食清淡養胃,外面的飯大都重油重鹽,安姐是我大學學姐,專業做營養餐的,每天中午都會準時送過來。」
原來如此,自己又誤會他了……
哎呀葉蓁,剛剛那麼硬氣幹嘛?
我垂頭喪氣。
將保溫飯盒帶到他辦公室,聲音低了幾分:
「你中午都沒喫東西,飯還熱着……」
「不喫。」
他看都沒看,語氣冷硬。
「你別……生氣了……」
他不理我,重新拿起文件。
我抿了抿脣,默默退了出去。

-15-
熬到下班時間,我剛要溜,就被他叫住。
「我送你回去。」
他拿起車鑰匙,臉色好像好了點。
他開車,一路安靜。
到校門口時。
我想起什麼,從包裏拿出那張保存了多年的卡,遞給他。
「陸雲錚,這是當年你給我的錢,加上給我媽那十萬,一共 58 萬。」
這筆錢,我很早就想還給他了。
我物慾本就低,上學一直有獎學金和補助,空餘時間也會做兼職,總算把欠他的錢,湊齊了。
他瞥了一眼那張卡,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什麼意思?」
「不想欠你的。」我說。
他盯着我,驀地冷笑一聲:
「葉蓁蓁,我的錢就這麼讓你難受?」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自己這是做什麼呢?就算又當又立吧。
至少,把錢給他,自己心裏能舒服點。
「對……」
我張了張嘴,喉嚨發哽,
「這張卡永遠在提醒我,這是我這些年賣身換來的錢……」
「賣身?」
他冷冷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葉蓁蓁,跟我在一起那三年,每天都很屈辱是嗎?」
我低頭吸了吸鼻子。
不是屈辱,是那種愛得不到回應,不平等的委屈。
他不會懂。
「這錢給你,我們就兩清了。」我扭開頭不看他。
至少,把錢還了,在他面前,是平等的。
「兩清?誰跟你兩清?」
他氣極反笑,厲聲質問我:
「你賣身?那我呢?嫖客嗎?」
「沒有我,你沒法順利高考,沒法安心上學!我每天累死累活掙錢,還要去伺候你,我他媽還說是我賣身呢!那你是不是也該給我筆嫖資?」
「畢竟,我每次給你伺候得都挺爽的。」
他話語露骨,我瞬間又氣又羞:
「你你……不要臉!」
我發現了,就不能跟流氓講道理!
我推門要下車。
他忽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將我按在身下,親了上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整個人都懵了。
滾燙的體溫和熟悉的氣息襲來。
他帶着氣,吻得霸道又強勢。
我幾乎缺氧。
就在這時,車外發出尖叫暴鳴:
「住嘴!!!」
天吶,我導師怎麼在外面拍窗!!!
眼神看起來像要殺人。

-16-
慌亂之下,我狠狠咬了陸雲錚一口。
我們分開,尷尬下車。
老鄭一把將我護在身後,擼起袖子就要朝陸雲錚招呼:
「陸雲錚,你竟敢潛規則我學生!」
他還不忘教育我:
「葉蓁你別怕,咱們雖然缺錢,但也不至於用陪睡去換!知識分子還是有氣節的!不能向資本低頭!他敢對我學生下手,我打死他!」
說着就從朝陸雲錚掄拳頭:
陸雲錚也慌了:
「鄭教授,您別激動……」
我嚇得趕緊拉住他,大喊一聲:
「陸雲錚,是……是我前男友。」
老鄭手頓在半空,反應了幾秒。
「不是你早說啊。ṱúₒ」
然後,一秒變臉,
「誤會誤會!我就說你倆這麼……咳咳,你別說,站一起真是般配!般配!」
陸雲錚倒是很給面子:
「這些年,多謝鄭教授對蓁蓁的照顧。」
「不客氣不客氣,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嘛!當老師的照顧學生是應該的。不過她以後有人護着,我就放心了!」
老鄭笑得嘴角壓不住,話鋒一轉,
「那個,話說回來,我們那個科研項目……」
陸雲錚點頭:「肯定要投資的。五百萬,夠嗎?」
老鄭激動地握住陸雲錚的手:
「哎呦!好女婿……啊不是,好陸總!爽快!」
「話說回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啊?都老大不小了是吧?」
我:「……」
我站在一旁,都傻了。

-17-
我莫名其妙就成了實驗室的大功臣。
都說我「破鏡重圓的前男友」,拯救了我們岌岌可危的項目。
尤其這幾天,陸雲錚總是往學校跑。
甚至……謠言已經發展到我們要結婚了。
不是,這都誰傳的啊?
我找到陸雲錚,解釋:
「那個……有些謠言你不用在意。」
「什麼謠言?」他抬眼看我。
「就是……說我們是男女朋友關係的那些。不要因爲這個影響你……」
「怎麼?」
他不滿盯着我,
「那你想讓我給你當小三?」
「我不是那個意思!」
「葉蓁蓁,我五百萬都扔進你們實驗室了。你不會還沒跟那個小男生分手吧?」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感覺自己好像個被推出去「和親」的公主。
「現在給他打電話,跟他分手。」
「我不打。」
「行,那我撤資。」
「卑鄙!」
「打不打?」
「……沒在一起。」
我敗下陣來,小聲坦白。
「什麼?」
「我說沒在一起……」
「他窮追不捨,非要個理由,我……我就說放不下已故的前男友……」
他愣了一下,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然後,長臂一伸,將我攬進懷裏,低頭就親了下來。
「唔……不要了……又被人看到……」
我推着他。
「怎麼?」
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我見不得人?」
我突然想到從前,心裏那點委屈又冒了出來:
「你以前……從來都沒在校門口停過車……」
他收緊了手臂,聲音低沉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讓你同學看到,你有一個沒文化的窮光蛋男朋友。」
「可我不在乎!」
「我在乎。」他看着我,認真說,「蓁蓁,流言會傷人。我更不想你因爲我,被別人看低。」
「可你從來都沒說過喜歡我……」
積蓄多年的委屈湧上眼眶。
「我不喜歡你跟你睡?不喜歡你給你錢?不喜歡你我會這麼多年都惦記着你,我是賤得慌?」
他像是被我的遲鈍氣到。
「那你跟我分手……」
「那年,有比我更合適你的人出現,而且你不是拿到了公派留學的名額嗎?」
他無奈嘆了口氣,
「我拴着你幹什麼?」
「我比你大幾歲,沒文化沒背景,你跟着我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年紀小一時衝動,等過幾年你見識更廣了,會遇到更優秀、更匹配的人。我怕你到時候後悔。」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
聽着他從未說出口的顧慮,這些年的委屈和心結瞬間被解開。
眼淚也掉得更兇了:
「我纔不後悔……」
我靠在他懷裏,反覆重複這句話。
沒有人比得上他。
早在 18 歲,他將我從泥濘中救出時,就贏了一切。
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陸雲錚。
「說說,還有什麼不滿?」
他捏着我的臉,無奈。
「你不讓我發朋友圈,不讓我設屏保……」
我悶聲說。
我只是想像普通情侶一樣,被大大方方地承認,擁有那份安全感。
他拿出手機將屏保、壁紙、微信頭像、朋友圈等,一條龍全換成了我們的合影。
「滿意了?」他挑眉看我。
「嗯。」
我小聲回,心裏莫名有點甜。
「還有什麼要求?」
「暫時……想不起來了。」
「行,那留着以後慢慢想。」
突然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
總是能被他三兩句話哄好,因爲喜歡他,被拿捏得死死的。

-18-
他帶我回了原來的那個小房子。
「掙了第一筆錢後,就又把他買回來了。」他說。
「還和從前一樣。」
我看了一圈,又忍不住打趣一句:
「就是人老了。」
那年的陸雲錚 21 歲,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帥少年模樣。
如今的他 29 歲,早已褪去年少張揚,身上是成熟男人的沉穩內斂。
「呵,我老了?」
他眼神一暗,直接將我打橫抱起,走向臥室。
「葉蓁蓁,我們來算算總賬。」
我被丟到牀上,他身體隨之覆了上來:
「誰人老皮鬆?誰腎虛?說。」
他怎麼還記得這茬呢……
他咬着我的耳垂,低聲逼問:
「喜歡哥哥還是弟弟?」
「還是喜歡哥哥的……弟弟?」
我被他弄得渾身發軟,只能求饒,他卻變本加厲。
「老嗎?虛嗎?」
他瘋了一樣,想要證明什麼般。
我人都快散架了。
意識模糊間,只聽「嘎吱」一聲巨響。
牀……塌了。
陸雲錚撐起身,看着飽經戰鬥的小牀,嘆了口氣:
「去換個大牀吧,小牀有點施展不開。」
我捂臉。

-19-
後來我們去買牀。
逛街時遇到了當年和他開酒吧的朋友,對方牽着個小娃娃,剛學會走路,可愛得緊。
我忍不住蹲下身逗弄。
「喜歡就自己生一個。」
朋友笑着打趣,
「錚哥這些年……也不容易,你們總算……圓滿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我:
「嫂子,當年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說錚哥的去向……」
「沒關係。」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
「不過,我是真沒見過比他還戀愛腦的男的。」朋友感慨道。
我好奇:「是嗎?我一直覺得……他不怎麼喜歡我。」
朋友笑了:「他不喜歡你?當年賣了網吧,救你出火坑?」
我愣住:「你說什麼?他當年賣網吧是……爲了我?」
「對呀,本來有人想高價盤他的網吧,他一直不同意,說那是根基。後來你媽不是逼你嫁人,開口要十萬嗎?他二話沒說,轉頭就去找那人簽了合同。」
「還有你上學的時候,他聽說你被人栽贓偷東西,爲了不讓你被看不起,給你買了塊一萬二的表。那時候哪有錢啊,兜裏就五千塊錢,剩下的錢,沒辦法了,豁出身體去試藥,掙了八千塊錢湊上的。」
「還有分開那年,那 30 萬,是他賣酒吧的錢,都給你了。」
「男人都要面子,他估計都不會跟你說。你們學生沒進入社會,不知道錢難掙屎難喫。他的每一筆錢都不容易,給人當打手,工地搬水泥,什麼都幹過。給你租房子,給你轉錢……他自己經常有一頓沒一頓湊合,這些年胃都熬壞了……」
聽着他朋友絮絮叨叨地說着那些我從未知曉的往事。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心上。
18 歲那年,他賣了安身立命的網吧Ţŭ̀₁,換了我的自由。
21 歲那年,他賣了前途不錯的酒吧,給了我遠走高飛的底氣。
甚至在 19 歲那年,爲了給我掙一塊不被看輕的表,不惜去當試藥人……
我一直覺得他不喜歡我。
過去那三年,總覺得自己倒貼,覺得委屈,覺得不被在乎。
卻不知,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爲我受過那麼多苦,付出了那麼多。
葉蓁蓁,你真是個傻子啊……
陸雲錚付完款回來,看到我滿臉的淚,愣了一下:
「怎麼哭了?」
我撲進他懷裏,捶打着他的胸膛,泣不成聲:
「陸雲錚,你混蛋……你怎麼能瞞着我那麼多事……」
哪怕過去這麼多年,一想到他喫的那些苦,心還是疼得喘不上氣。
他抱住我,無奈拍着我的背:
「都過去了,大男人矯情什麼。」
「你什麼都不跟我說,什麼都自己扛……」
「好,那跟你說。」
(陸雲錚視角)
收留葉蓁蓁,純屬意外。
當時也不知道腦子哪根線搭錯了,給她領回了家。
她像根野草,無人在意,卻能自己頑強生長。
她話很少,總是憋在心裏,性子卻像頭倔驢。
看她啃饅頭他心裏不是滋味,莫名開始帶喫的回去。
想她一個人在家安不安全,莫名就想早點回家。
他覺得自己好像病了,竟然因爲一個小姑娘牽腸掛肚。
看着被她收拾得煥然一新的屋子,有些恍惚,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晚上躺在沙發上,陽臺上的白色內衣隨風晃着,他忽然失眠了。
他想,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把她娶回家當老婆也不錯。
可她是要飛出去的,她不屬於這裏。
自己生在爛泥裏,一身污糟,何必要拉着她一起沉淪?
他也想讓她飛得更遠。
賣掉網吧救她,他不後悔。
他沒想要她的回報。
可她抱住自己,顫抖着說「喜歡」的時候,所有的理智瞬間全無。
夢裏的場景成了真,他貪婪地汲取着她的溫暖。
他跟自己說,就放縱這一個夏天, 等她開學,就徹底放手。
他忍着不再聯繫她。
直到得知她被冤枉偷東西, 再也忍不住,他想把那些欺負她的人都揍一遍。
可拳頭並不能解決問題,他想讓她在人前挺直腰桿。
那時太窮了, 爲了錢,去試藥。
那藥的副作用有些大, 晚上總是疼。
他不後悔,他不想自己的小姑娘被人看輕。
掙錢很難, 很累,在最底層想出頭根本看不到希望。
他無數次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失眠。
她有很好的未來, 是象牙塔裏的天之驕子。
而不是自己這種, 在泥潭裏打滾的混混。
他刻意的疏遠,想把她推回光明的世界。
可她一靠近, 一示弱,自己就控制不住地心軟。
他告訴自己, 再放縱一段時間, 等她再⻓大一點,再獨立一點。
爲了她,他開始拼命想往上爬,想掙更多的錢,想……也許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站在她身邊。
可他始終清醒地明白,自己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追求她的人不少, 家世、學歷、前途, 都比他好百倍。
他甚至會覺得自己玷污了她。
他知道她拿到了出國的名額, 儘管她沒有說。那是多好的機會。
何必呢?耽誤人家做什麼呢?
她本該飛得更遠的。
朋友罵他戀愛腦, 把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底都給了她。
他不覺得虧。
他甚至覺得,這點錢根本不夠。
他把房子賣了, 沒給自己留後路。
酒吧也不做了,夜場魚⻰混雜,他不喜歡,她也沒安全感。
如果沒有葉蓁蓁,他或許還在渾渾噩噩混着, 得過且過。
如今, 他想闖出個人樣來。
那些年真的很累,有時直接在工地睡着。
想她想得難受了, 就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
也許, 她現在也在看。
這些年, 他都在默默關注着她。
她很上進,很優秀。
自己也逼着自己不能停下。
他甚至拿起書本學管理,學金融, 提升學歷。
再次遇⻅,她都是博士了。
算了,這個是真考不上。
也好,她安心做科研, 自己就專心賺錢, 支撐她的夢想。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手。
她怨他:「陸雲錚, 你從來都沒說過喜歡我。」
他怎麼會不喜歡呢?
他纔是一直被拿捏的那個。
我不低頭,你怎麼能親到呢?
葉蓁蓁,我愛你呀。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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