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歲無憂

三年前,林輕舟讓人把我從河裏撈出來時,我生無可戀,心存死意。
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恨意從臉上溢了出來,說:
「江眠,你憑什麼死?你死了太輕鬆,給我好好活着贖罪。」
看着林輕舟那張相似的臉,我緊緊攥住了他的褲腳。
從那天起,我像一隻狗一樣被養在林輕舟身邊。
只要日日都能看着那張臉。
陪喫陪睡,從不敢有一絲情緒。
我一直以爲,這就是最好的贖罪方式。
直到翻開林青川的筆記本,上面寫着:
「我的眠眠要好好生活,要歲歲平安,歲歲無憂。」

-1-
林輕舟生日那天,我捧着蛋糕站在門外。
來往的客人無一不談論着我的裝扮,甚至有醉酒的客人吵鬧着要點我。
這是林輕舟第一次准許我參加他的生日會。
而我是真的很想看他笑起來的樣子。
林輕舟從不對我笑。
可對我來說,只有林輕舟笑起來,才最像他。
門內氣氛歡快,他的兄弟們不止一次地談論起我。
「舟哥,你不會真愛上你身邊那個姑娘了吧?」
「不過說真的,舟哥真的好福氣,那身材那臉蛋,比外面那些女人強百倍了。」
林輕舟語氣輕浮,滿不在乎。
「開什麼玩Ṫũₛ笑,養的一條狗而已,比起外面的女人,乾淨,用着舒服、順手而已。」
「你喜歡,今天晚上送你了,但是別太過分,玩壞了,我還得找下一個。」
這是我意料之中林輕舟給我的難堪。
看着菸頭下忽明忽暗的臉,卻怎麼都生不起氣。
我敲門而入,身上穿着林輕舟早晨甩給我的裙子。
看着我的裝扮,屋裏起鬨的聲音漸起,就連一旁的 KTV 公主都在低聲詢問。
「顧少,這是?這穿的比我們都少。」
他的兄弟仔細打量,眼神露骨,恨不得將我扒光。
「舟哥,今晚,她能不能跟我走?」
我攥緊了蛋糕,用眼神向林輕舟求救。
林輕舟輕笑一聲,一把拉過我,還來不及反應,便將我推進他兄弟懷裏。
蛋糕掉在地上,就像我的心沉了下去。
香暖入懷,他兄弟恨不得將我就地正法。
頭都快埋在我的胸裏,手上還在不停摸索着。
「輕舟。」
我悶聲求救,身子僵硬,眼神滿是懇求。
林輕舟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最會發浪嗎?浪一個給兄弟們看看。」
隨後拉過一旁的姑娘,談論着什麼,引得那姑娘笑得開懷。
哪怕知道結果,我心裏還是像碎了一樣。
他兄弟的手不停地向着我身下摸索,我緊緊地攥住,指甲摳在他的胳膊上。
周圍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的難堪,就連 KTV 公主都向我投來同情的眼神。
「輕舟!」
我垂下頭,再抬眼,眼眶通紅。
林輕舟看着我喉結滾了滾,拉着我就走。
他兄弟不滿的喂了一聲。
林輕舟撇過頭,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滾。」

-2-
一番雲雨過後。
林輕舟坐在沙發上,吐了口煙。
「明天司月回來,擺正自己的位置,別出現在她面前礙眼。」
我愣了下神。
林輕舟看我沒有說話,神色不滿,將手中的煙彈在我身上。
「警告你,別妄想不該屬於你的東西,也別做不切實際的夢。」
猩紅的菸頭燙在我手背上,我縮了縮手。
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好。」
林輕舟冷笑一聲,抬起我的臉。
「你這張臉,真是讓我欲罷不能,在牀上『贖罪』的時候,纔是你這張臉最美的時候。」
我紅了臉,卻忍着羞恥問道:
「你喜歡嗎?我還可以學別的。」
林輕舟嫌惡地甩開手,用毛巾擦了擦手。
「當初林青川就是迷戀你這張臉,才死無全屍的吧。」
我緊緊咬住嘴脣,攥緊了手,卻笑着問道:
「你不喜歡嗎?那我以後不……」
話還沒說完,林輕舟擺了擺手,還沒開口,電話響了起來。
林輕舟看着屏幕,表情柔和下來,轉過身,用我從沒聽過的溫柔語調回應着對方。
「輕舟,我明天要到咯,你有沒有想我啊?」
「嗯,想你。」
「聽說你最近身邊多了個女生,怎麼回事啊?你是不是變心了?」
談起我,林輕舟特意走遠了些,壓低聲調,卻還是真真切切地傳進我的耳朵裏。
「她怎麼能和你相提並論,你又不是沒有養過狗,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用來發泄慾望,你回來了,不就用不到她了嗎?」
我看着林輕舟的背影,攥緊了手。
本因這三年的陪伴,我竟生出了些真心。
每次雲雨後,摩挲着那張與林青川相似的臉。
我既愧疚,又有些見不得人的甜蜜。
林輕舟不厭其煩ŧŭ⁻地回答着司月每一句話。
表情裏都透着溫柔。
林輕舟轉過頭,看我還坐在牀上。
表情不悅,冷冷地說:
「不是說過,上完牀你就離開我的牀?你還坐在這裏做什麼?」
我裹住身子,狼狽地從牀上下來。
鞠躬道歉。
司月的笑聲從電話裏傳來,聲音很小,卻清清楚楚地砸在我心上。
「輕舟,原來你的狗這麼聽話,那可不可以讓她給我表演鑽火圈啊?」
林輕舟挑眉,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
「也好,我也好奇。」
「她不會不同意吧。」
「沒事,她賤慣了。」
本以爲林輕舟與我一般,也在這三年中生出了些真心。
現在看來,只是我賤而已。
我腳步一頓,有些踉蹌地走出了林輕舟的房間。
臨出門,林輕舟的笑聲傳來。
在我看來是那麼嘲諷。

-3-
我呆坐在牀上,窗戶被風吹得直搖,嘎吱嘎吱的。
屋子裏溫度很高,我卻打了個冷戰。
司月的笑聲好像一直在我耳邊縈繞。
「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賤慣了。】
「發泄慾望的東西。」
原來林輕舟一直都沒把我當過人。
也是,我在他面前好像一直都不要臉。
前些年一場車禍,帶走了我的爸爸媽媽,財產落在叔叔手中。
我不得已住進了他家,叔叔的眼神總是帶着審視,說起話來動手動腳的。
一次酒後,叔叔將我抱在懷裏,嘴裏說些不乾不淨的話,我用瓶子砸碎了他的頭才跑了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碰到在校外碰到林青川兄弟兩個。
林青川將衣服披在我身上,而林輕舟卻睥睨着看向我。
「哥,你別信她,這些窮人的伎倆我見多了。」
林青川瞥了一眼,止住林輕舟接下來的話,將我抱進了酒店。
林輕舟冷哼一聲,卻一語中的。
「你遲早有一天因她而死!」
那晚,林青川坐在牀邊,守了我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家裏的電話。
說叔叔外出找我時,被人砍斷了手,至今昏迷不醒。
我下意識地看向林青川,他坦然地看着我,笑了。
在奶奶的催促下,我來不及向林青川道謝,便急忙回到了家。
迎面而來的,是嬸嬸的巴掌。
嬸嬸哭喊着,將一切都怪罪在我身上。
我忍着淚,說出叔叔的獸行,卻被奶奶捂住了嘴。
「你這小娃可不許胡說,你叔叔爲了你是殫精竭慮,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那天我跑出去後,徹底與家裏斷了聯繫。
林青川找到我時,我正狼狽地躲在橋洞下避雨。
林青川撐着傘,向我伸出手。
從那天起,我就跟在林青川身邊。
林青川從不越線。
哪怕親到氣喘吁吁,也會停下動作。
他說的最多一句話便是。
「眠眠,我喜歡你。」
我從不敢信。
林輕舟看到後,冷笑一聲。
「真是不要臉,不過救你一次便纏住了。」
林青川爲了我站在林輕舟的對立面,義正言辭地要他向我道歉。
最終林輕舟敗下陣來,拂袖而去。
好日子沒過多久,林青川爲了救我,與叔叔雙雙掉入河裏,撈上來時,臉都被魚喫了大半。
那一刻,我信了林青川是真的喜歡我。
我跳進河裏,卻被林輕舟撈了起來。
「江眠,你憑什麼死?死太輕鬆了,你要活着贖罪!」
看着林輕舟那張臉,我不顧一切地纏了上去。

-4-
林輕舟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江眠,最該死的人就是你。」
「江眠,你活着就是爲了贖罪。」
我沒有反駁ƭŭ₅。
他說得對。
我活着就是爲了報答林青川對我的恩情。
就在這個時候,穿戴整齊的林輕舟踹開了我的門。
我驚叫一聲,裹緊了被子。
林輕舟毫不在意地說。
「叫什麼,又不是沒見過,對了,明天司月回來,你打掃一下。」
我應了一聲,再一抬眼,他卻還站在門口。
這是我第一次沒有詢問他要去哪。
林輕舟略有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彆扭地說。
「今晚有應酬,我不回來。」
我點了點頭,隱下自己的情緒。
林輕舟皺着眉頭,又說了一遍。
「我不回來。」
我點了點頭,卻不知道哪裏惹怒了他。
林輕舟將門摔得很響。
藉着林輕舟的話,我第一次有機會進了林青川的房間。
屋裏早已被一層塵土覆蓋。
我被一個相框吸引住。
抹乾淨。
笑意淺淺的林青川身後是正在打瞌睡的我。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我掩面痛哭,失去林青川的痛苦再一次席捲而來。
同時伴隨着對林輕舟產生感情的愧疚。
我站起身,想要去夠高處的相冊,卻無意碰下一個筆記本。
翻開第一頁便是林青川凌厲的字體。
「我的眠眠要好好生活,要歲歲平安,歲歲無憂。」
眼淚滴在紙上,模糊了字跡,我慌忙擦拭。
字跡早已洇開。
這時林輕舟的電話打來。
「江眠,做一盅烏雞湯來辦公室。」
我悶聲回應,卻被林輕舟聽出了端倪。
他第一次耐着性子問。
「哭了?」
我急忙否認。
「只要你不出現在司月面前,我不會把你趕出去的,畢竟除了我,你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也真的捨不得你那個浪樣。」
林輕舟賞賜般地說。
我沉默許久,嗯了一聲。
手指摩挲着林青川的筆記本。
打開電腦郵箱,是國外進修的通知郵件。
是林青川出事前給我的驚喜。
我試探着打了電話,得到那邊肯定的答覆。
我緊緊地抱着筆記本,眼淚止不住地流。

-5-
當天晚上,許久沒病過的我高燒不退。
就連林輕舟回來都沒有發覺。
迷迷糊糊間,被一聲呵斥驚醒。
林輕舟滿身酒氣地站在牀前,眉頭緊鎖。
「你倒是睡得香。」
林輕舟伏下身子,盯着我因高燒而通紅的臉,嫌惡地笑了一聲。
「江眠,你真是慾求不滿,就連睡覺都發浪。」
說罷,便起身而上。
高燒的我奮力掙扎,卻在他眼中是玩鬧的情趣。
林輕舟將我的手舉過頭頂,動作卻沒有停下。
我哭喊着,啞着嗓子喊。
「不要,林輕舟,我病了。」
林輕舟的動作有一瞬間停滯,卻又很快恢復。
埋在我身上,模糊地說。
「病了又怎樣,你就是做這個用的婊子,別做婊子還要立牌坊。」
這話像一把錘子,狠狠砸在我心上。
就連我對他的那絲絲好感一同消失。
我停止掙扎,任憑林輕舟折騰。
結束後,林輕舟穿好衣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裝什麼病,牀上不是挺騷的嗎?」
「別忘了今天燉一盅烏雞湯給司月,她身體不好,要補一補,她大概九點左右到,你洗個澡就下去吧,別動那些小心思。」
我怔怔地抬起頭看向他,眼前早已被淚水模糊。
林輕舟別過身子,裝作沒看到,離開了。
我坐在浴缸裏,用力洗刷着身子,想洗刷掉身上的不堪痕跡。
我哭了很久,直到保姆出言提醒。
我虛浮着腳步,卻被餐桌絆住了腳,腳下一軟,整個人踉蹌着摔了出去。
所幸保姆在一旁扶住了我,她注意到我滾燙的身子。
「江小姐,你發燒了,我去找藥來。」
我回握住她的手。
「不用了。」
我拖着滾燙的身子進了廚房。
眼前發黑,在切菜時不小心切傷了手指,頓時血便湧了出來。
恰巧這時林輕舟下樓,嘲諷地看了一眼。
「江眠,別玩這種把戲,快包紮一下吧,不然一會兒就癒合了。」
林輕舟走後,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下來。
保姆上前安慰我,卻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拍拍我的後背。

-6-
還沒進門,便聽到司月歡快的聲音ƭũ₄。
司月輕車熟路地進了屋子,見我在廚房,撅着嘴,撒嬌般生氣地問。
「輕舟!這是你新請的保姆嗎?長得還挺漂亮的。」
林輕舟淡淡地掃了一眼我的方向,見我沒什麼反應,惡趣味地說。
「不,她就是那隻狗。」
我手下一頓,熱氣蒸騰直衝我的臉。
湯裏泛起層層波瀾。
司月立刻裝作誇張的樣子跑到我身邊,帶着審視的目光,將我打量個遍。
捂着鼻子,嫌惡地說。
「現在的女孩子,就像八百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只需要給一點點恩惠,就會糾纏在男人身邊。就像沒有人要的喪家之犬一樣。」
隨後,眼睛亮亮地望向林輕舟。
「那我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她鑽火圈了!」
林輕舟寵溺地一笑,勾了勾手。
「當然,但要先喫飯好嗎?」
司月吐了吐舌頭,乖巧地坐在餐桌旁。
我端着盛滿雞湯的湯盅出來時,就快要支撐不住。
快到桌子旁時,司月猛地起身。
「我不喫狗做的東西!」
我躲避不及,滾燙的湯扣到我的身上。
巨大的疼痛使我發不出聲音,卻聽見司月驚叫一聲。
「啊!輕舟!我好痛!」
我抬眼看到,只是撒了的湯濺起幾滴在她身上而已。
林輕舟猛地一巴掌,將我打倒在地,我眼前頓時黑了,只剩耳鳴聲。
「你是瞎了嗎?你看不到司月起身了嗎?」
我垂着頭,攥住林輕舟的褲腳,辯解道。
「不是我。」
司月小聲抽泣着。
「輕舟,我好痛,我不會留疤吧?」
林輕舟扽開我的手,橫抱起司月,快步走出門。
臨走時回過頭吩咐保姆。
「看好她,不是喜歡往別人身上潑湯嗎?那就讓她好好受着!要是她走了,那你也該走了!」
保姆噤聲,點了點頭。
原來他不是不知道我受傷了。
只是在他眼裏,無論我什麼樣都無所謂。
我自嘲地笑了笑。
在保姆的幫助下坐在了椅子上。
她急忙找出燙傷膏,塗在我的傷口上。
她的眼淚比我先落下。
「青川少爺知道,得多心疼啊。」

-8-
晚上,林輕舟回來時,整個房子寂靜得讓人害怕。
以往不管多晚,我都會在沙發上等他回來。
可今天屋裏黑着燈,靜悄悄的。
林輕舟莫名地心煩,破天荒地來到我屋前。
擰了一下門把,發現門鎖住了。
林輕舟摁了摁發緊的眉頭。
「江眠,你什麼意思!我給你打電話爲什麼不接?司月哭得很厲害,你去和他道歉!只有你道歉,我就原諒你。」
他有些煩躁地要保姆拿鑰匙來。
保姆將鑰匙遞給林輕舟的同時,說。
「江小姐傷口發炎,再加上發燒,剛睡下,容易傳染,您小心些。」
林輕舟遲遲沒接過鑰匙,口中嘟囔着。
「她……發燒了嗎?」
林輕舟轉身離開,留下一句話。
「好好照顧她,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靠在門後,看着牀上正在收拾的行李,心臟突突地直跳。
我都做好了林輕舟闖進來的準備。
手顫抖地握着玻璃瓶。
聽見他離開,泄了力癱坐在地上。
最期待林輕舟關心的我,此刻卻心靜如水,甚至有些好笑。
就像裹滿蜜糖的毒藥。
我拎起行李箱時,才發覺竟然輕得離譜。
這個房子裏的一切都是林輕舟給我的,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竟少得可憐。
連一個行李箱都沒填滿。
我輕手輕腳地下樓,出門時撞上了保姆。
她看了我一眼,關上了屋門。
走出那棟別墅,我發覺外面的空氣都散發着自由的味道。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我抬頭看向這棟關了我三年的牢籠。
站在窗口的保姆揮了揮手。
我笑了,也哭了。
像是感知到什麼的林輕舟煩躁地拉開窗簾,點燃的香菸卻沒抽兩口。
林輕舟往下看時,電話湊巧地響了。
司月嬌滴滴的聲音傳來。
「輕舟,我一個人好害怕,你可不可以來陪我,你知道的,我只能依靠你了。」
林輕舟溫柔地應了下來。
再往下看時,出租車早已經開走。
林輕舟出門時經過我的房間,黑壓壓的讓他有些心煩。
他站在門口,語氣溫柔。
「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來,司月那邊有些事情。」
屋裏沒有回應,林輕舟只當是我在鬧脾氣。
可他忘了,我從不是個鬧脾氣的人。

-9-
第二天一早,別墅的電話突兀地響起來。
保姆剛接起來,林輕舟略帶疲憊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江眠手機關機了,去看一下。」
林輕舟太陽穴直跳,略帶煩躁,手指一直叩着桌面。
腳步聲傳來。
林輕舟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江眠,我是不是太寵你了?你忘了你喫誰的喝誰的?」
保姆的聲音傳來,林輕舟愣住。
「輕舟少爺,江小姐不在屋裏。」
「她能去哪?」
這句話,就連林輕舟自己都覺得好笑。
他心裏清楚,我除了這個不算家的家,再沒有能回去的地方。
林輕舟一拳砸在桌子上。
司月被驚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林輕舟。
「輕舟,怎麼了?」
林輕舟煩躁地看了司月一眼,忍下脾氣,好言好語地說。
「沒什麼,你睡吧,我先走了。」
等不及司月說話,林輕舟衝了出去,就連碰倒護士手中的托盤都來不及回頭。
司月看着林輕舟這樣,心裏有些慌亂,她明白,如果這次拿不下林輕舟,那她將成爲整個圈子裏最大的笑話。
來不及反應,司月急忙跟在林輕舟身後。
林輕舟車子開得飛快,像不要命一樣。
衝進我的屋子,看着屋內整潔如初。
他送我的東西悉數放在桌子上,只是衣櫃中的衣服少了些。
「江眠!」
林輕舟下意識喊出聲。
卻無人應答。
林輕舟轉身下樓,經過林青川房間時,他破天荒地打開門。
自從林青川死後,爸媽一夜白頭去了國外,只剩他一個人。
他便將這個屋子鎖了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去。
尤其是江眠。
屋子裏乾淨、整齊,一絲塵土都沒有。
林輕舟的手指劃過書架。
停在背扣在書架上的相冊上。
轉過來,空空如也。
林輕舟一把將相框摔在地上。
瞬間,碎裂一地。
此刻的我,正抱着那張相片與筆記本坐在飛往異國的飛機上。
司月趕來時,林輕舟正垂着頭坐在一地碎片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抬起林輕舟的臉。
林輕舟紅着眼眶。
「她憑什麼!」
司月心疼地將林輕舟抱在懷裏。
「一條狗而已,走了便走了。我在呢。」
林輕舟像被觸發了什麼開關一樣,暴起掐住司月的脖子。
「你不許這樣說她!」
直到司月臉憋得通紅,拍打林輕舟的手臂,林輕舟才緩過神來。
司月大口喘着氣,像看瘋子一樣看着林輕舟。
很快,她定了定神,有些後怕地攀上林輕舟的手臂。
「我在呢,輕舟,我不會離開的。」

-10-
林輕舟頭一歪,倒在地上。
滾燙的身體像火一樣炙烤着。
整整一夜,林輕舟的腦子裏反覆播放着他與我的相處。
像一把鈍刀一樣切割着他的神經。
恍惚間,林輕舟彷彿聽見我在叫他。
睜眼,「我」正站在她的牀前,溫柔地詢問他的狀況。
「輕舟。」
「輕舟,你怎麼樣?」
溫熱的手貼在他的額頭上,他卻感到舒心的涼意。
林輕舟來不及思考,拉住手將人扯進懷裏。
欺身而上。
忽略了身下人的嬌呼。
林輕舟此刻腦中只有一個念想。
「把江眠留在身邊。」
林輕舟悶哼一聲。
一聲模糊的「眠眠」。
身下的司月眼神變了變,卻很快再次迎合起來。
矇矇亮時,林輕舟的燒退了下去。
他大手一攬,將身旁的女人攬進懷裏。
司月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林輕舟愣了一下,看向地上一片凌亂。
注意到牀下的睡衣。
司月往他身邊蹭了蹭,卻被一把推開。
林輕舟黑着臉,冷冷地看着司țúₙ月。
「你算計我?」
司月裹着被子,楚楚可憐地看着林輕舟。
「我沒有!是你把我拉進去的。」
林輕舟冷笑一聲,眼裏是止不住的寒意,挑起牀邊的睡衣。
「這是江眠的。」
司月白了臉,卻還在嘴硬。
「我的衣服溼了,找不到衣服才借用一下。」
林輕舟沉默不語,眼中帶着瞭然。
司月敗下陣來。
「我只是想照顧你,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我比她更愛你。」
林輕舟笑了,嘴脣輕啓。
「你真噁心。」
「嘴裏都是愛我,心裏卻滿是算計。」
林輕舟擺了擺手,立刻有人將司月請了出去。
他垂着頭,手放在心口,心臟的刺痛感傳來。
「眠眠,你究竟去哪了……」

-11-
我坐在熱鬧的咖啡館裏。身旁的人來來往往。
我卻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
燙傷的地方留下了淺淺的痕跡。
身旁有人經過。
我下意識地遮擋。
耳邊卻伸出一朵玫瑰花。
我回過頭,看向身後那個淺發碧眼的男孩。
他驚歎着我的美貌,紅着臉,用蹩腳的中文和我搭訕。
「哇,你是我見過最美的東方姑娘,我叫李大壯!這是我的中文名字,你叫什麼?」
我驚歎於他與林青川相似的氣質。
就好像林青Ṫůₔ川換了一副皮囊站在我面前。
我們互換了電話號碼,李大壯高興得像個孩子。
「我愛你!哦!我的老天爺!」
他將我抱起轉圈。
卻又紅着臉放下。
「抱歉,我太開心了!」
我捂着嘴,眼眶含着淚,輕聲說。
「我也很開心。」
那天下午,我用蹩腳的英文,他用蹩腳的中文,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館聊了一下午。
他試探着問我,有沒有男朋友。
「I am so stupid.how could such a beautiful girl not have a boyfriend?」
卻懊惱地低頭。
像極了林青川問我要不要跟他回家時的樣子。
我搖了搖頭。
他眼神亮了起來,像一隻小狗,眼巴巴地望着我。
分別時,李大壯定定地看着我。
「明天見?」
看着這張臉,我怎麼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點了點頭。
他激動地在我額頭一吻。
我愣在原地。
回到屋子裏,翻出林青川的筆記本。
他的字跡早已被我摩挲得掉了色。
我心裏默唸。
「林青川,是你嗎?」
那天晚上,許久沒有來過我夢裏的林青川。
含着笑,卻有些疏離地出現在我夢裏。
我走近,他卻退後。
「眠眠,好好生活。忘了我。」
我哭喊着奔向他。
哽咽着驚醒Ṫû⁶。
抬手,臉上一片潮溼。

-12-
那天起,李大壯時常出現在我的身邊。
就連專業老師都會開我們兩個的玩笑。
「你們兩個十分相配,結婚一定很幸福。」
他時常嚴肅且認真地糾正。
「是我在追她,她還沒有答應我,她現在依舊是單身。」
我笑着問爲什麼。
李大壯撓了撓頭。
「我不希望,你因爲我的追求產生困擾,我不希望因爲這些話,讓你失去拒絕的權利。」
我第一次感受到一個男人對我發自內心的愛護與尊重。
我開始認真審視這個男人。
不再將他看做林清川的替身。
而是一個熱烈真摯的男人。
酒後,李大壯牽着我在路上散步,他將我的手握得很緊。
我笑着攬上他的胳膊。
他停下腳步,眼睛裏是溢出的愛意。
「眠,我從此刻相信,你我是相愛的了。」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你現在看向我的時候,眼裏不再是思念了。」
我捂着嘴,有些愧疚。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李大壯看出我的愧疚,將我抱在懷裏。
「從我追求你的那一刻開始,我便將選擇的權利放在你手中,無論把我看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接受。」
他牽着我的手單膝下跪。
像變魔術一般變出一枚戒指。
「現在我們相愛了。Willyoumarryme?」
我眼含熱淚,點了點頭。
李大壯激動地牽着我的手向路人宣佈這個喜訊。
我卻發現林輕舟站在拐角處。
風塵僕僕的他一臉落寞。
林輕舟的出現,我並不意外。
幾天前,我便發現總有些人跟着我。
只是跟着,並沒有惡意。
李大壯感受到我的情緒,握緊了我的手。
順着我的眼神看向了林輕舟,下意識地將我護在身後。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
「沒事的,我自己來。」
李大壯眼神聚焦在我身上,再次向我確認。
「需要我嗎?」
我搖了搖頭。
有些事,還是要我自己解決。

-13-
一向注重自身外表的林輕舟此刻卻難掩頹態。
見我走過來,林輕舟面色一喜。
急忙上前,想要拉住我的手。
語調急迫,帶着欣喜。
「眠眠,我就知道你會回到我身邊的。」
我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林輕舟急忙解釋道。
「司月已經被我趕回去了,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力氣,只要你跟我回去,林家的女主……」
我看向林輕舟,笑了。
「我們之間從不是司月的問題,從一開始便錯了。」
林輕舟想要說什麼,卻被我打斷。
「青川死後,是你把我救起來,我心甘情願地跟在你身邊贖罪,我原以爲,是因爲你把我當人看,才救了我,是我錯了。」
林輕舟急迫地打斷我。
「我是啊,我這三年寵着你,愛護你,不是嗎?」
他反應了一下,臉一白,神色慌亂。
「可這三年感情不是假的啊!」
我掀起裙子,大腿上的疤令人可怖。
「這三年內,留下的遠不止這一處。你說你愛護我,可這三年,我沒有一天做過我自己。」
林輕舟看向我腿上的疤,眼神一縮。
「還疼嗎?」
我哈哈一笑,抹去眼角的淚。
「這三年,但凡你問過我一句疼嗎?結局都有可能不一樣。」
林輕舟見我神色有異,以爲我還是那個只要他說幾句軟話就會回到他身邊的江眠。
「現在還不晚,眠眠,跟我回家吧。」
林輕舟走上前來,想將我抱進懷裏。
我用力地一把推開,他毫無防備,跌坐在地上。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用力地擦乾眼角。
「青川死後,我再也沒有家了!」
「我們之間,從你那晚強迫我,從你把我當狗看,當狗騎,把我當成隨意送人的玩意時,我們早就結束了。」
我轉身就走,林青川坐在地上懇求。
「眠眠,求你,別走,我只剩下你了。」
我沒有回頭。
只剩他在原地。
我奔向李大壯,撲進他的懷裏。
溫暖在這一刻席捲了我。
我是真的要往前走了。
無論是誰,我都不會回頭了。

-14-
本來不打算辦婚禮的。
可他在海邊舉辦了獨一無二的典禮。
甚至請來了國內唯一對我展現過善意的朋友。
我笑着與她擁抱寒暄。
閒聊中,不可Ṭü⁺避免地提起林輕舟。
說起他的現狀,我微笑着點頭。
像說起無關痛癢的陌生人。
直到慶典結束。
告別時,她拿出了一個盒子,拍了拍我的手。
打開盒子。
是白紗。
卡片上的署名是林輕舟。
我釋懷地笑了笑。
將白紗與卡片一起扔進海里。
我真的要像林青川希望的那樣。
好好生活。
歲歲無憂。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4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