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婆婆在家族羣裏發話。
「家人們,我馬上就要當奶奶了!我現在帶頭髮一個紅包,後面你們跟上啊。」
說完,一個 8.8 元的紅包 20 秒內被搶光。
我剛想跟一個,老公就發了條語音。
「媽,你發早了。方梨回來過年了,我剛拉了她進羣,你再補一個。」
話落,婆婆立馬給微信名爲「秋離」的人一個專屬紅包。
「哇,張阿姨真好。我一進羣就獨享一個 200 大紅包。」
我這才知道她是老公從小玩到大的青梅。
婆婆心裏的準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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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梨還附上一個雙眼冒星星的表情。
婆婆信息秒回。
「這是羣裏紅包的上限,可不是阿姨能給的上限。」
「阿姨當年給你們準備的紅包更大,可惜你出國了,是我兒子沒福氣哦。」
方梨配上一個嬌羞的表情,附上文字。
「阿姨,那是過去的事了。子安哥現在都要當爸爸了吧。ƭû₇」
老公一直對着手機傻笑,這纔想起來回頭看了看我,有些敷衍地安慰道。
「你別想多了,我媽是看着方梨長大的,拿她當女兒看。」
然後低着頭認真地在羣裏回覆。
「恩,你嫂子懷孕 9 個月了。」
方梨在羣裏打了一排的感嘆號,然後說:「子安哥,怎麼都沒見你發個朋友圈看看呢?我連嫂子長啥樣都不知道。」
我震驚,又疑惑地看向夏子安,他的朋友圈明明有我啊?
夏子安見我在看他,反而他先語氣有了不耐煩。
「你是不是刷手機刷多了?非要天天朋友圈發你纔是愛你嗎?」
「我朋友圈分組了的。一些家庭照給家裏人看就是了,方梨沒看到那不是正常?」
還不等我回應,夏子安就在羣裏回到。
「她有什麼好發的。懷孕 9 個月,胖了 30 多斤,睡覺都打呼嚕,跟頭豬似得。」
方梨發了一個捂嘴笑的表情,又回到。
「子安哥可不能這麼說,萬一嫂子生氣就不好了。」
我眼裏含着淚,一隻手放在肚子上儘量讓自己深呼吸,不去理會羣裏他們「一家三口」的互動。
夏子安又懶洋洋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語氣不屑。
「你還真生氣了?我開個玩笑而已。再說了,你是胖了,還不讓人說了?」
我別過臉去不看他,淚還是不爭氣地滑落下來。
我爲這個男人遠嫁,爲這個男人放棄心愛的舞蹈事業,還想爲這個男人生育下一代,可他卻當衆說我像頭豬!
夏子安覺得我在鬧脾氣,竟然在羣裏直接@婆婆,然後說,「媽,你兒媳婦真生氣了。是不是懷孕的女人都小氣啊?」
婆婆在羣裏也發給我一個專屬紅包,然後文字嚴肅地回。
「沈年,大過年的,小姐脾氣收一收。春節吵架,一整年都不會順,你不也想孩子有啥事吧!」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舉着手機,身子都在顫抖。
她既然這麼迷信,要討一個好彩頭,那過年拿胎兒說事,她就不怕了?
見我一直沒動靜,夏子安一把搶過我的手機,嘴裏埋怨。Ţū́⁷
「有紅包都不搶,你傻啊!」
「喲,18 元,媽對你還可以啊。」
真是可以,我和孩子加起來,都不如方梨的一個零頭。
羣裏人見紅包被領,以爲我沒把他們三人的對話當回事,也開始跟着起鬨。
堂妹:「哥,原來你一直和方梨姐有聯繫啊!」
大姨:「子安這小子,當年方梨走,偷偷拉我家兒子陪着喝了不少酒吧。」
我冷眼看着他們這羣人像是在討論新媳婦一般的熱鬧勁。
這時我手機一響,是老家閨蜜溫喬發來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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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年,你怎麼又沒回家?我現在孤身一人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我都快煩死了。」
這一句話,讓我心裏絞疼了兩次,淚就這樣噼裏啪啦地落在手機頻幕上。
結婚五年,年年都有藉口不讓我回孃家。
頭兩年說哪有新婚媳婦動不動往孃家跑的。
後來就是夏子安創業沒時間,再到今年就是因爲我懷孕不適合長途跋涉。
可飛機也就兩個小時的事,怎麼就像隔了千山萬水一樣難呢?
第二個疼,是因爲溫喬還在爲自己的夢想努力,而我卻成了一個輸得徹底的逃兵。
我哆嗦着手回覆,「對不起,是我失約了。」
對面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溫喬去忙別的去了。
突然,溫喬打來了視頻電話。
我愣在那裏,此刻的自己眼睛紅腫,蓬頭垢面,怎麼能給她看到?
我快速將手機埋在被子裏,根本不敢去理會。
手機響了一次又一次,等它完全安靜,我纔敢拿出來。
溫喬發來一條 60 秒的語音。
「沈年!他是不是Ťűₚ欺負你了?跟老孃說實話?你不是懷孕了嗎?大過年的他們想怎麼樣?你給我滾回來!沒男人活不下去了是嗎?」
到後面她的聲音甚至有些哽咽。
「你這個人嘴最硬,都他媽跟我說對不起了,一定是大事了。我求求你了,別讓我着急,你再不說話你信不信我馬上打飛機過來找你!」
聽到溫喬的聲音,我眼淚止都止不住。
我和她一起長大,一起學習舞蹈,一起考進大學。
夢想着一起開一家舞蹈培訓學校。
我和她就像兩朵開在草原的雛菊,雖然弱小,但堅強又快樂。
所有的變化都是因爲我遇到了夏子安。
春心萌動的戀愛腦,嫁給愛情了又怎麼樣Ţũₙ?失去自己,再愛,結果都會變成惡語相向。
我穩了穩了神,文字回覆道。
「溫喬,你別想多了。我剛剛只是忙着在家族羣裏搶紅包。」
溫喬又沉默了幾秒,冰冷的發出幾個字。
「截圖給我看!」
怎麼截?家族羣裏我一句話都插不上去,方梨還在一一地給家裏人打招呼。
她和他們每一個都那麼親熱,她比我更像這個家的一員。
我還在爲難,看見婆婆@秋離,「方梨,今年怎麼想着回國的?」
方梨發了一個俏皮的表情,「我媽逼我回來相親唄!他們老兩口傳統,不讓我找老外,讓我試試能不能找個老鄉,跟我出國。」
老公看到這條信息,眉頭還深深地皺了一下,心裏的失落臉上藏都藏不住。
羣裏安靜了一會,婆婆突然又@我,「小沈,出去買點菜。晚上年夜飯,把方梨也接來一起喫。」
正巧,溫喬也發來信息。「沈年,我已經買了最早的機票,你收拾好東西,我晚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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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下着雪,氣溫到了零下,婆婆卻讓我一個孕婦出去買菜?
溫喬的話,讓憋了一肚子委屈的我有了厚厚的底氣。
我擦了一把眼淚,平靜地在羣裏回覆。
「媽,方梨的喜好我不太熟,讓夏子安去吧,他肯定更盡心一些。」
這話說得他們也不好反對,婆婆更是大手一揮,直接在羣裏指定轉賬給夏子安。
「這是 5000,拿着買點海鮮,方梨愛喫。其他還買點什麼,你比我清楚。快去快回。」
5000 元,一年一次的年夜飯,不算誇張。可我嫁過來五年,哪一頓的年夜飯不是一盤餃子?他們明明說過這是習俗,只能這樣。
夏子安興奮地領了紅包,一秒不敢耽誤地就穿衣出門。
我心裏輕笑一聲,也默默起身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在房間掃視了一圈,屬於我的東西真少啊。
護膚品,就剩下一瓶寶寶霜。
衣服,Ţů₌只剩下幾間孕婦裝。
其餘的都被婆婆以我懷孕爲由送給了親戚。
我甚至都用不着行李箱,一個破揹包就搞定了。
羣裏夏子安在不停地發着食材圖片,一會問:「方梨,你看,這是不是你以前最喜歡喫的餅乾牌子?」
「方梨,今天的龍蝦很新鮮,給你拿兩隻。」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討好,才知道原來他不是沒有分享欲,只是不願意和我分享。
這時,我媽突然發來圖片,是我最喜歡的白切雞。
「年年,溫喬說你晚上會回來過年。」
「你爸樂地跑了一趟超市,做了一桌子你最愛的菜。」
「北方現在冷,你也別太着急,路上注意安全,不管多晚,我們都等着你啊。」
看着千里之外,愛着我的家人和朋友,這一次我獨自坐在牀邊,流下的淚是熱的。
門外傳來夏子安的聲音。
「沈年,快出來做飯。我先去接方梨,7 點開餐啊!」
我看了下地上的東西,夏子安是真盡心啊!平時讓他帶幾個水果,都嫌棄太重懶得提。
這會大袋小袋,少說品種也有二十來個了。
我嘴角一咧,這最後一頓飯,我真的很有興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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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一桌子七個人,看着兩個超大湯桶發愣。
婆婆看着葷一桶,素一桶,被我一鍋燉的食材,心疼的不行。
一邊手忙腳亂地從一堆餃子皮裏把龍蝦撈出來放在方梨碗裏,一邊罵。
「沈年,你是豬嗎?只會做豬食?」
我扯了下嘴角,面無表情。
「喫餃子這不是你們夏家年夜飯的傳統嗎?我怕壞了規矩會讓你們夏家來年事事不順。」
「呸呸呸!」婆婆瞪着眼睛,指着我的鼻子朝我呵斥,「你會不會說話,大過年的說話沒帶腦子啊!」
方梨嘲諷地打量了我一下,又藉機賣乖地挽住婆婆的手,撒嬌道。
「阿姨,別生氣。喫飯不看喫什麼,要看和誰喫,能和你們一起喫年夜飯,我已經很開心了。」
婆婆被她哄地開心,方梨又看了我一眼說:「這就是嫂子啊?胖乎乎的,一看就是很會做飯的樣子。不像我,因爲不會做飯,在國外養的瘦巴巴的。」
聽她說完,婆婆還心疼地摸摸她的臉,「哎喲,是瘦了。這小腰多苗條啊,不像某人……」婆婆眼睛嫌棄地瞟了我一眼,這沒說完的話,是人都能聽得懂。
可我沒有給她們一絲絲多餘的表情,只是平靜地坐着,最後幾個小時而已,狗喜歡叫,就讓它叫唄。
夏子安青筋凸出,我讓夏家丟了臉,他肯定是要發作的,可一看到我冷漠的臉,一時竟然有些愕然。
一肚子的火暫時被迫嚥了下去,沉着聲音說,「還有幾家酒店在營業,我再點一些硬菜吧。」
婆婆跺了跺腳,對着我齜牙咧嘴,「敗家娘們,還不快把這兩鍋東西處理一下,能用的葷菜都撈出來。」
我坐着沒動,婆婆一直罵,我就乾脆閉上了眼睛。
夏子安暗着臉走過來,輕聲道,「方梨只是喫個飯,喫醋耍脾氣也要看看場合。」
我睜開眼,緩緩地說,「你還活着,應該不至於讓一個孕婦去搬重物吧。」
「你!」夏子安的忍耐像是到了極限。
就在這時,方梨聲音綿柔地喊着,「子安哥,我搬不動,你能不能幫着一起啊!」
夏子安的臉一下就柔和了下來,瞪了我一眼,厭惡道,「你學學人家,怎麼當女人!」
我心裏酸澀,如果我的男人也願意寵着我,哪個女人會不願意撒嬌呢?
突然,方梨人一個踉蹌,她端着的整個湯鍋往我這邊倒下來。
儘管我及時站了起來,大腿往下還是被淋透了,不用去看,就知道腿肯定燙傷了。
而夏子安卻緊緊地扶着方梨,只顧着問她有沒有受傷。
我疼的渾身在抖,又怕滑倒,只能自己扶着牆,慢慢地挪去衛生間處理燙傷。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婆婆打開門。
溫喬焦急的臉出現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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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入溫喬眼簾的,是我的老公抱住一個陌生的女人。
而大着肚子的我,渾身溼透,站在一堆污穢裏,疼的額頭冒汗,一個人扶着牆慢慢挪動。
婆家所有人,目光都在那個陌生女人身上。
溫喬的眼淚一下就冒了出來,瘦小的她用盡所有力氣推開夏子安,衝到我的面前扶住我。
「我的傻沈年,你這是過得什麼日子啊!」
我看見溫喬,眼淚也沒有忍住,輕聲哼了一句,「溫喬,我疼。」
就這一句,淚水的閘口像是關不住了,一個勁地流。
婆家是認識溫喬的,這個女人在把我送到夏子安手上的時候就說過,「若你敢欺負她,我就敢掀了你的家,你信不信!」
溫喬哆嗦着手撥打了 120,哭着領我進廁所查看情況。
大腿紅了一片,不得不用冷水做降溫處理,可我懷着孕,現在又是大冬天,溫喬拿着噴頭的手都在抖。
她一邊心疼地哭,一邊哽咽地罵:「要是老孃不來,你是不是打算死在這!」
我假裝生氣,幫她擦了一把鼻涕,「大過年的,說什麼死不死。」
溫喬自己擦了一把臉,「對!要死也是他們死!」
120 的醫護人員趕到,婆婆正在客廳哭嚎。
「不得了哦,大過年的把救護車叫到家裏,這還過不過日子了哦。」
溫喬給我換了個寬鬆的短褲,將我扶了出來。
夏子安看到我的腿被燙成那樣,眼裏顯出一些歉意。
「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他剛要走過來幫忙,方梨卻死死地拽住不肯放他的手。
「子安哥,我腳扭了,你先別動。」
夏子安就果然沒有再動。
我輕笑,兩口子過成這幅狼狽樣,連修補的意義都沒ƭŭ̀ₓ了吧。
醫護人員看見我是個孕婦,動作更加小心翼翼。
有個女護士沒忍住嘟囔了一句。「一大家子就一個孕婦受傷,真能耐了!」
夏子安有些臉紅,想要跟車一起去醫院。
溫喬伸開雙手攔住車門,「一個連自己老婆孩子都護不住的男人,有什麼資格裝深情!」
醫護人員焦急的催促,「別吵了,趕快去醫院,因爲疼痛引發宮縮就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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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車上,我肚子就開始一陣一陣地疼,和燙傷加在一起,我只覺得自己一會像泡在冰水裏,一會像在火上烤。
「溫喬,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聲音虛弱得跟沒有一樣。
溫喬抓着我的手,一個勁地哭。
「說什麼混賬話!你要敢死,我就敢燒了夏子安給你陪葬!」
我趕緊搖搖頭,「不要,我纔不要再見他,最好是生死都不見的那種。」
溫喬臉上一怔,又憂又喜。「沈年,你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了?」
我眼神渙散,但語氣堅定地回。
「不要了,徹徹底底地不要了。」
說完,我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了。
夢裏面,我看見七年前,初見夏子安時他的樣子。
陽光、乾淨,傻乎乎地對着我笑。
每天就在練功房的門口等着我,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他都說好。
父母不同意我遠嫁,夏子安每天 6 點就準時出現在我家門口,包攬了家裏所有的活,安排我們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堅持了兩年,終於撬鬆了爸媽的口。
他拍着胸口保證,他一定把我當做命來疼!
可五年過去,他的命就這樣不值錢了?
夢裏的鏡頭一轉,是婆婆對我厭惡的臉。
「結婚幾年了還不懷孕!誰知道是不是娶了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哎喲,願意跟着男人跑這麼遠的女人會是什麼好東西,倒貼的貨而已。」
婆婆不喜歡我,夏子安也厭煩了整天要調解我和婆婆的矛盾。
他越來越不喜歡回家,回家也是抱着手機笑。
不讓我知道手機密碼,不許我問他的行蹤。
有一次喝醉了,我聽見他跟朋友說,「沈年可是中大的系花,可惜花期太短了。如果我知道她現在是這幅鬼樣子,我纔不會費那麼大勁娶她。」
再後來,他重新聯繫上了方梨,他的青梅,他的愛而不得,他的白月光。
異國有時差,他就半夜起來陪她聊天。
夏子安自以爲隱藏的很好,可女人的第六感向來都特別準。
回憶到這,我閉着眼睛,眼淚都在從眼角滑落。
護士拍拍我的臉,「醒醒,宮口開了,咱們得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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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過程並不是很順利。
腿上的燒傷讓我根本沒有精力去感受宮縮的頻率。
孩子的頭總是出不來。
護士不停地檢測胎心,「加油啊,寶寶都沒放棄,你一定幫他一次!」
突然胎心儀發出警報,我整個人都緊了一緊,虛弱的嘶吼,「救孩子,有必要的話你們可以直接將我剖開!」
護士一邊寬慰我,一邊大喊。
「來不及了,上助產鉗。」
幾個人立馬壓住我的手腳,剩餘的人使勁地推我的肚子。
有個護士二話不說,直接拿刀將我下身劃破,然後我就感受到冰冷的金屬生硬地探進我的體內。
孩子出來了,可因爲宮縮無力,胎盤沒成功Ṭū́₂脫離。
醫生只能又將整個前臂伸進去,活生生將胎盤從我身體裏剝開。
那種痛怎麼描述呢?像是把我的靈魂從身體裏強行抽出來,每一塊皮膚,每一寸骨頭都在分裂。
這種痛讓我直接昏死過去,迷迷糊糊只聽見溫喬在不停地哭。
再睜眼時,我已經躺在普通病房。
我習慣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大喊,「寶寶呢?」
溫喬一把抓住我的手,聲音輕柔,「放鬆放鬆,孩子很好,孩子在。」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看了看嬰兒車上酣睡的嬰兒,緩緩開口。
「溫喬,我這算不算死過一次了。」
溫喬含着淚忙不迭地點頭。
我繼續說:「那我現在開始,往以後的每一天,是不是應該都是新生?」
溫喬的頭點地更厲害。
「今天正好是大年初一了對不對?」
我盯着孩子一動不動,「我們就叫他沈喬一好不好?小名初一。」
溫喬表情一怔,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淚光晶瑩剔透,「好,就叫沈喬一,他就是我親兒子!誰也不能欺負他!」
這時我們才注意到我的手機不停地在響。
四十五個未接來電,99+未讀信息。
信息有夏子安的,也有婆婆的,我一條都沒打開。
「喲,這麼關心你,不看一下?」溫喬打趣。
我嘴角抽了抽,「你別陰陽我。從家裏到醫院車程 20 分鐘,都過去 12 個小時了吧,爬都應該爬到了,你看見他人了嗎?」
溫喬看了看時間,挑眉,「不來就不來。反正你爸媽坐的最早的班機,應該快到了。」
聽到這個,我渾身像充滿了力量,打開夏子安的微信,面無表情地打出幾個字。
「孩子沒了,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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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安一臉蒼白地趕到醫院時,護士剛給我腿上的燙傷換好藥,孩子被溫喬抱了出去。
他看着我腿上成片的水泡,癟下去的肚子,怔在了門口。
「對不起
……
我沒想到這麼嚴重。想着有溫喬照顧你,我就留在家陪着她們數完歲
……
」
應該是陪方梨吧。我別過臉去,不想看這張讓我噁心的臉。
跟在後面的婆婆尖着聲音打斷他。
「一鍋湯而已,怎麼可能這麼嚴重!誰知道她在耍什麼把戲,是不是把孩子藏起來了!」
我鼻子輕哼,盯着刻薄的婆婆,語氣陰陽道。
「你知道爲什麼我四五年才懷上這個孩子嗎?」
夏子安臉上露出緊張,眼神乞求我不要再說。
婆婆眼皮一抬,「爲什麼?因爲你肚皮不爭氣唄!誰知道是不是年輕的時候不檢點,把身體糟踐壞了。」
我嘴角一勾,指着夏子安玩味地問:「夏子安,那你告訴你媽媽,你是不是身子糟踐壞了?」
我衝着婆婆嘲諷,「是你兒子弱精,老太婆!」
我指了指自己皺皺巴巴的肚子,含着淚對夏子安嘶吼:「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爲了這個孩子,我打了多少針,每一次取卵我有多痛,你又是怎麼跪在我面前發誓永不負我的!」
一年前,我第三次取卵後,虛弱地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如紙,夏子安一邊用手捂着我的肚子,一邊發誓。
「若是我夏子安負了你沈年,我一定事事不順,孤獨終老!」
我眯着眼看着已經煞白無力的夏子安,「我覺得,是誓言兌現了。」
婆婆聽到是她兒子弱精,又看看已經腿軟的夏子安,明白我說的是事實,那這個孩子可能就是他們夏家唯一的希țṻ₁望了。
婆婆丟下手裏的挎包就衝進病房,不放過每一個角落的找,甚至壁櫃她也沒有放過,嘴裏還不停呢喃,「孩子呢?孩子呢?」
我平靜地看着她發瘋,這個孩子,是我沈年丟了半條命換來的,夏家一分力都沒出,憑什麼給你們!
婆婆將病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見孩子的影,情緒崩潰,頹廢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氣。
眼睛左右看了兩下,竟然爬着來到我的牀邊,跪了下來,一邊扇自己耳光一邊哀求。
「沈年,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糊塗,害你受了委屈。你告訴我孩子在哪,我給你賠不是啊!」
夏子安踉蹌地過來扶她,卻被婆婆一把打開,繼續扇着自己。
可我連正臉都沒給他們母子倆。
婆婆見她的戲碼沒有作用,惱羞成怒地站起來,面目猙獰地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
「臭婆娘,你把我孫子藏哪裏去了!」
我產後虛弱,腿又不方便動彈,越費力掙扎,婆婆就越用力。
夏子安被這一幕嚇地失了魂,喊他媽住手的聲音都在哆嗦。
呼吸越來越難,我脹紅了臉,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弱。
就在這時,一個雄厚又慈愛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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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媽,從千里之外,飛過來了。
我爸一把將婆婆推開,我媽丟下手裏的湯衝過來摟住我。
婆婆倒在地上,頭髮凌亂,拍着大腿哭嚎。
「殺人了!兒媳婦偷走孫子,親家還要殺了我啊!」
我爸臉色鐵青,火像要從眼裏噴出來。
「你這個瘋婆子,敢再動我女兒一根頭髮,老子就是喫槍子也要廢了你!」
我媽紅着眼,衝着發呆的夏子安吼,「我們把年年交給你們家,你們竟然把她往死裏欺負!」
「要不然溫喬告訴我們,我們想都想不到,沈年受了多少委屈!剛剛要不是我們趕到,沈年是不是就被你們害死了!」
夏子安被一個個死字嚇得回過神來,看着我脖子上的紅印,直直地跨過他地上的老媽,衝到我牀邊,想要拉住我的手。
我厭惡地將手放在媽媽手裏,看向他時,眼裏就像啐了毒。
夏子安手足無措地站在那,不安地看着我,聲音顫抖。
「年年,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方梨很多年沒有回國了,我們也只是想表現的熱情點,若不是你做了那鍋湯,也不至於……」
「夠了!」我聲嘶力竭地打斷他。
這個男人,在這樣的局面裏,竟然想的還是爲自己開脫,企圖將事情的起因推到我這裏。
我連教他如何相處的想法都沒有,直接冰冷地說,「夏子安,離婚吧。」
「這幾年,就當是我瞎了眼,我也長了教訓。」
「從此以後,希望我們永遠不要再有交集。」
夏子安從來沒想過我會離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年年,是因爲方梨嗎?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再也不會和她聯繫。你給我一次機會啊!」
夏子安掏出手機,當着我的面撥通方梨的電話。
方梨嬌柔的聲音從手機那端傳過來。
「子安哥,孩子帶回來了嗎?我和我爸媽也說了,他們願意接受你和孩子。」
夏子安臉色一沉,呵斥道,「你胡說什麼!我又沒說過要和你走!」
方梨詫異地回,「可是阿姨說,你愛的是我,一定會離婚跟我走啊!」
我嗤笑一聲,盯着夏子安看他接下來要怎麼演。
夏子安紅着眼,焦急地跟我解釋。「年年,我絕對沒有這樣的想法。」
然後對着手機嘶吼,「方梨,我們以後不要再聯繫,最好連朋友都不要做了。」
做完這些,夏子安討好地看着我,「年年,滿意了嗎?可以原諒我了嗎?」
我只是冰冷地吐出幾個字,「狗改不了喫屎。」
夏子安又要爭辯,卻看見門口走進來兩個警察,「誰報警,說有人殺人的?」
很好,自以爲嫁給愛情,最後卻兵刃相交,都恨不得對方死,多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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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跟着警察走進來,指着地上的婆婆說,「警察同志,我們報的警,我們通過監控看到這個人要殺產婦。」
看見警察,夏子安知道急了,擋在婆婆面前,「你們幹什麼,家庭矛盾而已,什麼殺人不殺人的!」
警察看了看我腿上的傷,又檢查了我脖子的紅印,看向我的眼神都帶着可憐。
「大過年的,怎麼弄成這樣?」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場家庭鬧劇,在外人眼裏不亞於看一場小品。
我平淡地講述搶紅包、年夜飯的遭遇,婆婆的嘴臉,老公的偏袒,全都毫無情緒地說了出來。
病友們都在罵,有的新媽媽甚至將手裏的雞蛋直接扔在婆婆身上。
「什麼人啊!哄着人家遠嫁,哄着人家做試管,娶到手了往死裏欺負!」
「不要臉的臭男人!出軌還說得那麼有理。自己老婆燙成那樣,還和別的女人守歲,怎麼的?今年不守,明年沒歲了?」
婆婆想要和人對罵,可夏子安紅着臉拉住她嘶吼,「媽!別鬧了,還不丟人嗎?孩子沒了,年年也要和我離婚,現在你高興了!」
婆婆瞪着眼睛看向他,一臉委屈地質問,「你怪我?不是你先嫌棄沈年又胖又醜嗎?」
我輕笑地看着他們二人相互埋怨。
和夏子安相識七年,竟然纔看清他毫無擔當的本色。
警察看了醫院的監控視頻,直接把還在鬧的婆婆扣住壓往派出所。
夏子安這個媽寶男,此時看也不看他媽媽一眼,一直深情地看着我。
「年年,方梨我刪了,我媽也接受調查了,今天已經是新的一年,我們也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將自己渾身的傷展示給他看。
「夏子安,你覺得這些傷,會同意我原諒你嗎?」
我不顧他的哀求,繼續說,「我會聘請律師處理離婚的事,有了今天的案底,法院應該會很快判離。以後你娶誰,去哪裏,都不再和我有關係。」
警察需要夏子安一同配合詢問,夏子安不得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警察離開。
正巧他看見溫喬抱着孩子往病房走來,他眼睛一亮,卻又很快暗淡下來。
他應該是知道,不管孩子在不在,和他都不會再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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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的一大早,夏子安提了一大堆禮品趕到病房門口。
「今天初二,得回孃家。今年不方便,我就在病房給二老拜節。以後,我們都回年年家。」
夏子安一臉誠懇,一如七年前,我們剛相識的樣子。
我媽一邊給我喂湯,一邊冷淡地回,「不用了。幾年前,我們夫妻倆被你的花言巧語騙了,差點害死我女兒,你以爲我們還會上當一次?」
夏子安撲通跪了下來,「爸、媽,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一輩子對沈年好,我用一生贖罪。」
我爸將禮品一股腦扔了出去, 「我們不稀罕!你那不值錢的一輩子, 可彌補不了我女兒的傷。」
夏子安或許以爲他只需要故技重施,像七年前一樣再走一會, 他也不怕一年兩年,時間再長點他也願意,可是我們一家人的堅決讓他眼裏蒙上一層灰。
夏子安直直地望着我。「沈年,我看見我們的孩子了,和你很像。」
「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捂着嘴笑,「夏子安, 試管嬰兒, 你出了什麼力?」
這一刀, 扎地就是夏子安的心臟。
不但把這段時間夏子安的無爲做了定性,還嘲笑他作爲男人而言, 無能。
夏子安被我激地臉紅成豬肝色, 眼角滑落一滴淚後,慢慢起身,腳步僵硬地走出了病房。
溫喬打趣, 「好樣的!沈年, 這纔是我們舞蹈系系花的範兒!」
儘管夏子安再也沒有露面, 但一會外賣, 一會閃送地不停地往病房送東西。
我和爸媽都不堪其擾,直接申請出院。
我爸去結賬的時候, 醫生有些疑惑, 「夏先生說,要沈年多住一段時間的, 他在賬戶上交了很多錢, 如果你們申請出院, 費用需要退給您嗎?」
我爸語氣嫌棄, 「不用了,錢你原路返給夏子安就行。他的東西,我一點都不想碰。」
大年初四,我在最愛我的三個人的陪伴下,抱着我給自己生下的親人, 踏上了思念了七年的回家路。
這天, 我病房站着好幾個面面相覷的外賣小哥, 都撥打着同一個電話號碼。
夏子安躲在家裏捂着臉哭,對於我的離開,他根本接受不了。
辦理手續的這段時間裏, 我陸陸續續聽到關於夏家的消息。
準前婆婆被關了進去, 夏子安徹徹底底的無能了。
方梨離開前, 問都沒問他們母子倆一句,還在跟朋友的聊天中調侃,
「那老太婆不會真以爲我把她當媽看吧?我只是無聊圖個樂而已。」
至於夏子安未來會如何, 我沒興趣打聽,而且我和他還會再見一次,是在離婚的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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