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氣後,我帶崽參加親子綜藝,全網謾罵我崽是野種、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後來頂流空降,全網都知道我在他不紅的時候渣了他,等着我被打臉。
直到,頂流的緋聞女友「不小心」摘掉了我崽的口罩,頂流眼睛紅了,全網炸了。
後臺的監控死角,頂流抵着我的腰,啞着聲音問我,「喬黛,你當我快捷酒店?睡了就跑?還揣走個紀念品?」
未閉的麥,將他咬牙切齒又委屈巴巴的低語精準投送全網……
彈幕炸了:「臥槽信息量過大!」
「紀念品是……崽??」
「神他媽快捷酒店!」
熱搜第一:#頂流在線追討紀念品#
-1-
出發去綜藝錄製現場前,我死死盯着正在專心拼樂高的崽,近乎哀求地跟他強調:
「喬墨,寶貝,兒子,聽媽媽說,這個口罩,就是你的超人面具。無論發生什麼,哪怕是地球爆炸,都不能摘下來,記住了嗎?」
我兒子,喬墨,一個年僅五歲的人類幼崽,點了點頭。
他那挺直的小鼻樑,緊抿的薄脣,和眉宇間那股渾然天成的冷,簡直就是頂流陸翊燃的等比例縮小復刻版。
我感覺腦子裏的系統警報已經快要燒壞了。
五年前,我穿進這本甜寵文,任務是扮演惡毒女配,攻略男主陸翊燃,再狠狠背叛他,給原書女主蘇晚上位鋪路。
分手那晚,因爲太……激烈,他在我耳邊低喘,「黛黛,給我生個孩子吧……」
但那晚以後,我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
只是真的一不小心懷裏揣了崽,成了這個世界中最大的 bug。
那坑爹的系統也沒告訴我,那一千萬根本不夠還原主的違約金……
所以東躲西藏五年的我,爲了還最後一個經紀約的債,被迫接下了這檔親子綜藝。
腦子裏那個五年沒響過的系統,彷彿一個休眠的定時炸彈。我生怕一出現在陸衍塵的視野裏,它就會發出「滴」的一聲,然後「轟」地一下,把我連同這個世界最大的 BUG——我兒子,一起格式化。
所以,我此行的唯一目標就是:當好背景板,悶聲發大財,錄完就帶着喬墨跑路去國外,從此和這個「劇本世界」徹底拜拜。
計劃的第一步,就是絕不能讓喬墨的臉曝光。
「媽媽,」喬墨終於開口了,聲音清清冷冷,「你已經說了十七遍了。我不會摘。」
他頓了頓,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你再這樣,我會懷疑你的記憶力是否需要醫學干預。」
我:「……」這小子這麼毒舌到底像誰?
-2-
節目官宣以後,我和喬墨就上了熱搜。
有人質疑我和喬墨的身份:
【這喬黛誰啊?180 線開外了吧?怎麼混進這種 S 級綜藝的?帶資進組的資源咖?】
【笑死,樓上的你沒看她資料嗎?五年前演過一些爛片,然後就退圈生孩子了,聽說是懷了某個資本大佬的私生子,但大佬不認……】
【這種野種怎麼也配和我們薇薇上一檔節目,真晦氣!】
有人揣測喬墨長得見不得人:
【我比較好奇她兒子,爲什麼一直戴着個大口罩?從宣發照到路透,就沒見他摘下來過。】
【還能爲什麼,八成是想搞神祕人設唄。或者……孩子長得比較抱歉?怕嚇到我們?】
【很有可能!你看喬黛那張臉,清湯寡水的,能生出什麼絕世帥哥。估計下半張臉有什麼缺陷,唉,有點可憐,但拿出來上節目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面無表情地划着這些評論,轉頭看了一眼旁邊安靜的喬墨。
他睫毛長得像兩把小刷子,皮膚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就算遮住了半張臉,那優越的骨相和清冷的氣質也足以讓人側目。
長得抱歉?有缺陷?
我第一次覺得,林薇薇請的這些水軍業務能力堪憂,罵人都罵不到點子上,讓我一點兒都氣不起來。
是的,林薇薇,《寶貝向前衝》這季最搶眼的特邀嘉賓。
好死不死,她剛好是我那前男友陸頂流的緋聞女友。
對了,陸翊燃可能被我刺激過頭了,在我消失後,他並沒有跟原女主蘇晚在一起,而是一門心思搞事業,直接從頂流捲成了斷層頂流。
林薇薇作爲陸翊燃公司的後輩,是他公開承認會照顧的小師妹。
就是不知道林薇薇公司是怎麼想的,可能是想賺錢想瘋了,一個單身女明星帶着侄子來參加親子綜藝。
我點開屬於她的那個熱搜,畫風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發了一張歲月靜好的自拍,配文是:「新的旅程,希望能照顧好小侄子,也希望……能有個人給我指點一下呀~」
看似平常,但她手腕上那條價值不菲的男士手錶,卻和上週陸翊燃在機場被拍到的那塊一模一樣。
評論區早已磕瘋了。
【啊啊啊!是陸神同款手錶!薇薇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磕到了磕到了!這五年,翊神身邊唯一出現過的異性就是林薇薇了,絕對是真愛!】
【薇薇太甜了!只有她這樣溫柔善良的小仙女才配得上我們的頂流!】
我冷漠地關掉手機,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大姐,你佔了原書女主的生態位,也不怕天打雷劈。」我小聲嘀咕。
隨即又嘆了口氣。
不對,要劈,也該先劈我這個親手把正牌男主搞偏離航線,還順便把原女主搞丟了的罪魁禍首。
出發前,我再次伸手調整喬墨臉上的卡通口罩,第十八次叮囑:「喬墨,答應媽媽,到了地方,不管多熱,不管誰讓你摘,都不能把口罩摘下來,記住了嗎?」
喬墨抬起頭,那雙和他爹如出一轍的、沒什麼情緒的鳳眼靜靜地看着我,然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記住了,媽媽。保護我方喬然。」
我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
很好,不愧是我的崽,戰術思想領悟得很到位。
-3-
抵達節目錄制地,是一座風景秀麗的湖邊度假村。
我和喬墨是最後一個到的。剛下車,就感受到了什麼叫作「世界的參差」。
其他幾組家庭都圍在林薇薇身邊,衆星捧月。
林薇薇今天穿了一身白色仙女裙,正溫柔地笑着,將一個精緻的禮品袋遞給童星出道的甜姐兒張萌:「萌萌,這是我特意給你家寶寶準備的進口零食,不含添加劑的哦。」
張萌受寵若驚地接過:「謝謝薇薇姐!你太客氣了!你家侄子真可愛!」
另一位靠着老婆翻紅的男演員也湊趣道:「薇薇姐就是人美心善,不像有些人,架子大得很,非要最後一個到。」
所有人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了我和喬墨。
我權當沒看見,牽着喬墨的手,默默走到一邊。
「媽媽,他們不喜歡我們。」喬墨仰頭看我,口罩上方的那雙眼睛,平靜無波。
「嗯,」我點點頭,實話實說,「因爲我們窮,還沒名氣。」
這就是娛樂圈的生存法則,慕強拜高,人之常情。
林薇薇帶着她的小侄子,在衆人的簇擁下,施施然地朝我走來。她臉上掛着完美的甜心笑容,眼神卻像 X 光一樣,上上下下地掃描着我和喬ťű₀墨。
「呀,你就是喬黛吧?好久不見。」她故作熟稔地開口,目光落在喬墨臉上,「這就是你的寶寶嗎?好可愛呀,爲什麼要一直戴着口罩呢?是生病了嗎?小朋友的呼吸道很脆弱的,一直悶着可不好哦。」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攝像機和工作人員都聽見。
這話術,茶香四溢。
她暗示喬墨生病,既能體現她的「關心」,又能坐實網友對我這個當媽的「不負責任」的猜測。如果我反駁,就得解釋爲什麼戴口罩,正中她下懷。
我還沒開口,喬墨往我身後縮了縮,吐字清晰無比地說:「媽媽說,不能隨便和長得不好看的陌生人說話。」
空氣,瞬間安靜了。
林薇薇臉上的笑容僵硬得像塊塑料。
周圍響起幾聲壓抑不住的噗嗤聲。
我表面上維持着一個尷尬母親的驚慌,趕緊蹲下身「斥責」他:「喬墨,怎麼說話呢?快給阿姨道歉。」
內心深處,我卻默默給兒子豎了個大拇指。
幹得漂亮,不愧是我生的。
這場小小的風波,最終以導演出來打圓場告終。
接下來是選房環節,度假村有四棟別墅,一棟是豪華湖景大平層,兩棟是標準套房,還有一棟……是當年蓋別墅時,工人們住的簡易小木屋,又舊又偏。
毫無疑問,林薇薇在張萌等人的「謙讓」和「幫助」下,理所當然地住進了那棟最好的湖景大平層。
「薇薇姐帶孩子辛苦,又是翊神的人,住最好的天經地義!」
「是啊是啊,我們住標間就行了。」
最後,只剩下我和那棟孤零零的小木屋。
我牽着喬墨,拖着我們那個破舊的行李箱,嘎吱嘎吱地走向那棟彷彿隨時會散架的房子。攝像大哥扛着機器,都快把「同情」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彈幕看見我這樣喜聞樂見:
【哈哈哈喬黛這混的也太慘了吧!被全員孤立了!】
【活該,誰讓她兒子嘴那麼毒,說我們薇薇不好看?他自己長什麼樣啊就敢評價別人!】
【心疼薇薇,好心關心小朋友,還被懟了。】
【這小木屋能住人嗎?節目組也太現實了吧。】
【現實?你沒看是她自己沒人緣嗎?自己作的唄。】
我推開木屋的門,一股潮溼的黴味撲面而來。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放下行李,準備開始打掃。
「媽媽。」喬墨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以爲他要抱怨,正準備給他灌點「喫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的雞湯。
結果他環顧四周,用他那獨有的、一本正經的聲線,冷靜地分析道:
「這裏很安靜,離他們很遠,沒人會來打擾我們。」
他仰起小臉,鳳眼裏沒有委屈,只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
「這樣,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害怕了。」
那一瞬間,我那顆爲了躲避劇情而終日惶惶不安的心,彷彿被一隻小小的手,輕輕地撫平了。
「墨寶,你說得對,媽媽有密集恐懼症,害怕心眼子多的人。」
……
-4-
節目錄制是封閉的,第一期播出時,我們正在進行一個無聊透頂的「田園尋寶」任務。等我終於摸到手機,已經是深夜了。
我那沉寂了五年的微博,後臺私信 999+,艾特 999+,評論 999+。
這就是陳姐說的「黑紅」流量,畢竟早就知道我和喬墨就是節目組請來祭天的。
熱搜#喬黛小牌大耍#、#心疼林薇薇#、#喬墨沒教養#這幾個詞條紅得發亮。
節目雖然是半直播,最終留下的節目裏即時的剪輯效果也很快補上了。
剪輯把喬墨那句「不能和長得不好看的陌生人說話」,反覆播放,還做了迴音特效,後面我蹲下身的「教導」,被剪得一乾二淨。
於是,畫面裏呈現出的,是一個被拋棄的頂流前女友任由熊孩子對「準陸太太」進行無端的人身攻擊。
更絕的是,下午玩遊戲時,林薇薇那個五大三粗的侄子小胖把一個素人小女孩推倒在地,搶走了人家的玩具。喬墨當時冷着臉走過去,扶起了小女孩,還用他那小大人的語氣說:「欺負女生,不禮貌。」
這一段,在最終節目裏被完整地刪除了。
取而代之的,是小胖把搶來的玩具分享給其他小朋友,而林薇薇在一旁溫柔地誇他「懂得分享,真棒」。
好一齣移花接木,顛倒黑白。再加上林薇薇團隊請了更多水軍……
我面無表情地刷着彈幕,感覺自己的血壓在坐過山車。
【我吐了,這喬黛怎麼當媽的?兒子嘴巴這麼毒,她就在旁邊笑?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嗎?】
【喬墨這孩子怎麼教養這麼差?果然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就是有問題。(沒有歧視的意思)】
【前面的,你這就是歧視!但這個喬墨確實……讓人喜歡不起來。對比一下薇薇的侄子,又懂事又會分享,家庭教育真的太重要了。】
【剪輯師是薇薇的唯粉吧?把我們薇薇拍得像個下凡渡劫的菩薩,被這對惡毒母子瘋狂霸凌。】
【喬黛一生黑,已舉報。建議節目組把她換掉,別讓她帶壞了其他小朋友!】
我默默地鎖上手機屏幕,深吸一口氣,吐出兩個字:「牛逼。」
這剪輯,這輿論導向,堪稱業界典範。奧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
就在這時,經紀人陳姐的電話打了進來。
「喂,黛黛。」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聽不出喜怒。
我認命地說:「陳姐,我看到了。對不起,我搞砸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她的一聲輕笑:「搞砸?不,你做得很好。」
我愣住了:「啊?」
「黑紅也是紅,」陳姐的聲音裏透着一絲屬於金牌經紀人的精明,「節目組剛纔打電話給我,說因爲你和林薇薇的這個『小牌大耍』話題,熱度爆表,已經有三個新的贊助商找上門了。他們很滿意。」
她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些:「喬黛,記住我們的目標。忍一時風平浪靜,拿到錢,你和喬墨的自由就到手了。這點委屈,算不了什麼。」
我鼻頭一酸。
五年前,我走投無路,懷着身孕,是當時還不算金牌經紀人的陳姐收留了我。她沒問我孩子父親是誰,只是給了我一張卡,幫我瞞下了一切,讓我安心把喬墨生了下來。她說:「我不管你過去經歷了什麼,我只知道,你是我帶的藝人,我就得護着你。」
這些年,她就像我的親人。
「我知道了,陳姐。」我壓下心頭的翻湧,「我會當好這塊『墊腳石』的。」
掛了電話,我看着身邊早已熟睡的喬墨,他均勻的呼吸聲像一劑鎮定劑,讓我混亂的心緒慢慢平復。
去他的劇情,去他的系統。
只要能讓我們母子活下去,揹負多少罵名,我不在乎。
-5-
早上起牀,我正帶着喬墨學習巴氏刷牙法。
透過窗戶發現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異常地興奮和忙碌……
「黛黛,快看熱搜!」
下一秒,陳姐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連口中的牙膏沫都沒來得及吐,就看到了一排讓人眼前一黑的熱搜詞:
#陸翊燃回國#
#陸翊燃綜藝首秀#
#陸翊燃寶貝向前衝#
#陸翊燃林薇薇#
#寶貝向前衝綜藝修羅場#
一個圈內知名的八卦大 V 發了條微博,言之鑿鑿:【獨家爆料:頂流 L 姓男星已推掉歐洲所有行程,緊急回國,疑似將空降親子綜藝《寶貝向前衝》,爲緋聞女友保駕護航!】
評論區瞬間炸鍋。L 姓男星,親子綜藝,緋聞女友,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人——陸翊燃。
我看着這條消息,感覺自己彷彿被一道天雷精準劈中,外焦裏嫩。
他要來?
不,他不能來!他來了,我這五年忍辱負重、東躲西藏,不就成了一個笑話?系統會不會立刻判定我任務失敗,直接把我「咔嚓」掉?
我一上午都心亂如麻,其他幾組家庭已經簇擁到了林薇薇身邊,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薇薇姐!恭喜啊!」童星甜姐兒張萌第一個開口,「陸神要來探班了嗎?這也太甜了吧!」
「我就說嘛,陸神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受委屈。」那位靠老婆翻紅的男演員也跟着附和,「薇薇姐你真是好福氣。」
林薇薇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羞澀,眼角眉梢卻藏不住那份得意。她輕輕擺了擺手,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哎呀,你們別亂說,八字還沒一撇呢。他……他就是工作比較忙,不一定會來的。」
這話說得,欲拒還迎,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享受了一圈衆人的吹捧,目光忽然轉向了角落裏正在安靜喝牛奶的我和喬墨。
「不過……」她話鋒一轉,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聖母瑪利亞般悲天憫人的表情,「說起來,我也要替喬黛姐說句話。昨天網上的事,我看了,大家罵得太難聽了。」
來了來了,她帶着她的茶藝表演走來了。
我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根木頭。
林薇薇走到我面前,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喬黛姐,你別往心裏去。小墨他還小,童言無忌,我不會怪他的。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的。等……等翊燃來了,我也會跟他解釋,讓他千萬別誤會你。」
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滴水不漏。
既彰顯了她的「大度」,又把自己放在了「女主人」的位置上,周圍的人看我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憐憫和鄙夷。
彈幕也都覺得大快人心:
【薇薇也太善良了吧!都被人這麼欺負了,還在替對方說話!】
【天吶,這就是正牌女友的底氣嗎?『等翊燃來了,我也會跟他解釋』,啊啊啊我磕瘋了!】
【喬黛的臉都綠了哈哈哈哈,活該!得罪了未來的老闆娘,看她以後怎麼混!】
【求求翊神快來吧!我要看修羅場!我要看頂流護妻手撕綠茶!】
我的拳頭微微捏緊,本來陸翊燃要來就煩,林薇薇還往槍口上撞,我的目光刮過林薇薇的臉,開始輸出:
「呦,又把自己當根蔥了,還我~跟~翊~燃~說~說~~是改革開放的風沒吹到你麼?把自己當太后了。有機會去家裏祖墳撒把糯米吧,指定是有點問題纔出了你這麼個的玩意兒,新中國辭舊迎新怎麼沒把你送走??」
一口氣說完,我趕緊拉起喬墨就跑。
留下一衆人風乾在原地。
喬墨小小的臉上頭一次對我有了崇拜。
我撫着胸脯問喬墨:「你老孃演得咋樣,素質這麼低下,節目組能不能把咱們除名……」
我實在不敢賭,再遇上陸翊燃,劇情會出什麼新差錯,系統會不會直接抹殺我……和喬墨。
越想越害怕,我一把抄起喬墨就往小木屋跑,後山果園的路,是那種未經修葺的泥土路,坑坑窪窪。我腳上這雙爲了上鏡好看、特意從拼夕夕九塊九包郵買來的小白鞋,此刻成了我最大的酷刑。鞋後跟早就磨破了皮,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可沒想到喬墨這小子最近實在是像豬一樣體重狂漲,我又疏於鍛鍊,腳下一個石頭讓我歪了腳,不堪重負的我整個人往下倒。我下意識地將身體蜷縮,試圖用後背着地,護住喬墨。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傳來。
一隻有力的手臂,鐵鉗一般,精準地環住了我下墜的腰。一股熟悉的、混雜着雪松和冷冽空氣的味道,猛地灌入我的鼻腔。
這個味道……
我僵硬地抬起ƭū́³頭,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
那張臉,五年來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噩夢和財經雜誌的封面上。輪廓比五年前更加冷硬,下頜線鋒利如刀,眉眼間的疏離感彷彿能凍結空氣。
陸翊燃……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在停跳了半秒之後,開始以一種不要命的速度狂跳起來。
不是因爲心動,純粹是嚇的。
系統警報在我腦子裏拉起了防空警報。
陸翊燃扶穩我之後,立刻鬆開了手,彷彿碰到了什麼燙手山芋。
他的目光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從我頭頂掃到腳底。
「喬黛,」他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淬了冰,「五年不見,你長進沒有,把自己弄得更狼狽的本事倒是不小。」
-6-
陸翊燃的空降瞬間點燃了直播:
【臥槽臥槽臥槽!!!!!!!!!!】
【是陸翊燃!活的陸翊燃!他真的空降了!!!」】
【英雄救美!啊啊啊啊這是什麼偶像劇情節!家人們誰懂啊!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這鏡頭!這體型差!這氛圍感!導演今晚加雞腿!】
【等等……他扶的是喬黛???不是林薇薇???】
我的大腦已經亂成一鍋粥,根本沒空反駁他話裏的嘲諷。他怎麼會在這裏?他怎麼會來得這麼巧?系統是不是已經鎖定我了?
完全沒注意到陸翊燃一直陰晴不定地盯着我的腳踝。我那九塊九的小白鞋後幫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小塊,傷口在灰撲撲的泥土路襯托下顯得格外猙獰。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察覺後,往後縮了縮,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看到我這麼狼狽。
「喬墨,這位是頂流陸叔叔,快喊人呀!」
既然已經相遇,我時刻謹記自己的拜金女人設,慫恿喬墨抱緊大腿。
喬墨那小子疑惑地看我一眼,不懂我突然變了副嘴臉的原因,但他還是選擇了配合,非常正式地伸出小手。
「叔叔你好,我叫喬墨。」
陸翊燃蹲下身,大手握住了他的,「你好,陸翊燃。」
【啊啊啊啊啊,是我眼花了嗎?怎麼感覺陸頂流和喬墨這個小崽子氣場這麼合?】
【樓上的別發瘋,野種也來碰瓷我們翊神】
【我看喬黛的眼神怎麼有點不對啊……說不上來】
【有點避之不及??】
我的表情已經有些管理失敗了,一把將喬墨拉到我身後。
「謝謝……謝謝你剛剛救了我們,我們還有事兒就先回屋了。」
快速說完後,我拉着喬墨就想走。
剛邁出一隻腳就疼得臉部扭曲……
「不想感染就停下。」
陸翊燃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僵住了。
緊接着,陸翊燃從他那身價格不菲的高定風衣口袋裏,摸出了……一片創可貼。
太好了,終於不用再忍受磨腳的酷刑……俗話說,好老孃不喫眼前虧,我正準備誠惶誠恐地接過創可貼。
陸翊燃竟然繞過了我的手,而是當着無數直播鏡頭,極其自然地在我面前蹲了下來,一隻手握住我的腳踝,另一隻手撕開了創可貼的包裝。
他的指尖溫熱,帶着薄繭,觸碰到我皮膚的那一刻,我像被電流擊中,猛地往後一縮。
「別動。」他直接攥住我的腳踝。
我感覺身體發麻,整個人都動彈不得。
這個場景,何其相似。
五年前,我還是個跑龍套的小演員,穿着不合腳的高跟鞋陪投資商喫飯。結束後,他也是這樣,在我家樓下,默不作聲地蹲下,爲我紅腫的腳後跟貼上創可貼。
從那以後他的兜裏都會備着創可貼。
這個習慣,他竟然保留到現在。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得快要無法呼吸。
「翊燃哥!」
一聲尖銳又做作的驚呼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林薇薇提着裙襬,滿臉寫着「震驚、心碎、不可置信」,匆匆跑了過來。
她像一隻護食的母雞,試圖擠進我和陸翊燃之間,想把他拉起來:「翊燃哥,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你……你這是在幹什麼呀?喬黛姐她只是小傷,讓工作人員來幫她就好了!」
說着,她就要來搶陸翊燃手裏的創可貼。
然而,「不用了,」陸翊燃巧妙地躲過她的手。
林薇薇撲了個空,緊跟而來的嘉賓趕緊上來打圓場。
而陸翊燃只是專注地,用指腹輕輕擦掉我傷口周圍的灰塵,然後將那片小小的創可貼,精準地貼了上去。然後……用力按了一下我的傷口。
「嘶……」我疼得幾乎驚呼出聲,卻礙於鏡頭還得保持禮貌的微笑。
陸翊燃像沒事人一樣站起身,目光終於落在了我的臉上,似乎對他剛剛的小動作並不知情。他壓下眼瞼,藏住刺骨的冰冷和濃重的嘲諷,然後瞥了一眼旁邊一臉狀況外的喬墨。
「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生孩子?」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捅進了我最深的傷口。
我渾身一顫,臉色煞白。
是啊,我有什麼資格生下他?我是個連自己都快養不活的糊咖,是個背信棄義的「惡毒女配」,是個註定要被系統抹殺的存在。
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卻給不了他一個確定的未來。
我嘴脣囁嚅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林薇薇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以爲陸翊燃是在爲她出氣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堅定地響了起來。
「叔叔,你錯了。」
喬墨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身前,張開小小的手臂,像個真正的騎士,把我護在了身後。
他仰着頭,直視着陸翊燃那雙冰冷的眼睛,毫無懼色。
「我媽媽把我照顧得很好。」
「她會給我做最好喫的雞蛋羹,會在我睡不着的時候給我講故事,會爲了保護我而自己摔倒。」
喬墨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邏輯分明。
「她只是在照顧我的時候,偶爾會忘記照顧她自己。」
他那雙鳳眼裏泛着堅定,那是一個人類幼崽對母親全然的信任和肯定。
陸翊燃徹底噎住了。
他高大的身軀僵在原地,臉上的冰霜寸寸碎裂。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眼神里充滿了震驚、錯愕,以及一種我看不懂的、劇烈翻湧的情緒。
全場寂靜。
直播間的彈幕在停滯了三秒後,徹底瘋了。
【我我我我……我出現幻覺了嗎?陸翊燃被一個五歲的孩子懟得啞口無言!哈哈哈哈!】
【「她只是在照顧我的時候,偶爾會忘記照顧她自己」,嗚嗚嗚我爆哭!這是什麼神仙兒子!】
【陸神的表情……他好像……破防了?】
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陸翊燃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看着喬墨,又看了看我,最終,他移開視線,聲音艱澀地,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對不起。」
他,陸翊燃,向我兒子道歉了。
林薇薇的下巴已經Ŧù₀快要掉到地上了。
而我,只覺得天旋地轉。
完了,這麼有爆點……
節目組肯定不會放我們娘倆走了……
-7-
陸翊燃那聲艱澀的「對不起」,像一枚投入深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
我不敢看他,心虛得像個在考場上作弊被當場抓獲的學生。
最終,還是導演用他那標誌性的大喇叭把我的理智喚回:「咳咳!意外!都是意外!我們陸老師真是太有愛心了!好了,既然陸老師已經驚喜空降,那我們下午的『家庭廚藝大比拼』任務,就臨時調整一下分組!」
不知爲什麼,我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有些期待……
緊接着導演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宣佈中獎名單的亢奮語氣喊道:「爲了歡迎陸老師的到來,也爲了讓林薇薇和她的侄子感受到家的溫暖,我們決定!由陸翊燃、林薇薇,以及她的小侄子,臨時組建一個新的家庭!掌聲歡迎我們的『頂流之家』!」
話音剛落,現場的工作人員和另外兩組家庭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起鬨聲。
林薇薇的臉,瞬間由剛纔的青白轉爲狂喜的緋紅。她提着裙子,小跑到陸翊燃身邊,羞答答地低下頭,活像一朵不勝涼風的水蓮花。
「翊燃哥,我和小胖就拜託你啦~」
陸翊燃笑着點了點頭。
他這是默認了林薇薇的「緋聞女友」身份?
我心突然一陣鈍痛……
雖然一直都知道陸翊燃不屬於我,但親眼看見還是讓我心如刀絞。
我看着他們三個人站在一起。
高大冷峻的男人,溫柔甜美的女人,還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從構圖上來看,他們還真他媽像一家人。
【啊啊啊啊啊啊節目組我愛你!官方按頭嗑 CP 最爲致命!】
【「頂流之家」!這個名字我鎖了!鑰匙我吞了!】
【你們看陸神雖然表情冷,但他沒有推開薇薇!他默認了!他絕對是愛她的!】
【這纔是親子綜藝的正確打開方式嘛!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喬黛那組看得人太窒息了。】
【終於不用看那個討人厭的單親母子了,快進到頂流之家 cut 版!】
我默默地收回視線,拉着喬墨回到我們那簡陋得像災後重建現場的小木屋廚房。
我的心臟像被泡進了檸檬汁裏,又酸又澀,疼得緊縮。
這五年,陸翊燃已經嚴重偏離了軌道,他沒有和原書女主蘇晚在一起,反而用五年時間,爬到了這個誰也無法企及的位置,似乎,還有了新的愛人……
可明明,林薇薇也不是原定女主……
「滋啦——」
一股焦糊味將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回。我低頭一看,鍋裏的油已經熱得冒煙,而我正準備把一碗帶着水的青菜倒進去。
一隻小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向後拉去。
「媽媽!」喬墨的聲音帶着一絲罕見的急切,「會燙到。」
我如夢初醒,看着那口熱油鍋,後怕得手腳冰涼。如果剛纔那一下,熱油濺起來,我這隻手估計就廢了。
我關掉火,蹲下身,有些無力地抱住他:「謝謝你,墨墨。」
喬墨沒有像往常一樣回抱我。
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任由我抱着。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已經睡着了,才聽到他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地問:
「所以,他是我爸爸,對不對?」
我渾身一僵,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繼續用那種不帶任何情緒的、陳述事實的語氣說道:
「你之前跟我說的,我爸爸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去外太空執行祕密任務了,那些……都是你編出來騙我的,對不對?」
我抬起頭,愕然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那雙和陸翊燃一樣的鳳眼,此刻正清凌凌地望着我。裏面沒有困惑,沒有被欺騙的憤怒,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
完了。
我忘了,我兒子不只是外貌,連ţṻ₊智商都遺傳了他那個變態爹。
我怎麼可能騙得過他?
我張了張嘴,那些準備好的謊言,什麼「你們只是長得像」、「世界上沒有血緣關係卻長得像的人有很多」,在這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全都變得蒼白可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撫上了我脖子上戴着的那條項鍊。
那是一條很舊的鉑金鍊子,吊墜是一顆小小的、被雕刻成星星形狀的月光石。不值錢,甚至有些磨損了,可我戴了整整五年。
喬墨的視線,也落在了那條項鍊上。
我的記憶,瞬間被拉回到了六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夜。
那時候,陸翊燃還不是頂流,只是個在校的貧困生。而我,也剛剛完成了系統「攻略男主」的第一階段任務。
我生日那天,他神祕兮兮地把我拉到學校後面的小樹林。我以爲他最多就是給我唱首歌,或者送個手工製品。
結果,他從口袋裏掏出了這個項鍊盒子。
「生日快樂,喬黛。」他的耳根泛紅,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揉碎了漫天星光。
我打開盒子,看到這條項鍊時,愣住了。我知道,以他的經濟狀況,買下這條項鍊,可能需要他去食堂啃一個月的饅頭,再去外面發一個月的傳單。
「你瘋了?」我當時脫口而出。
他卻笑了起來,握住我的手,將項鍊戴在我的脖子上。冰涼的觸感貼着我的皮膚,卻燙得我心尖發顫。
他低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個滾燙的吻,聲音裏是少年人獨有的、一往無前的赤誠和熱烈。
「喬黛,我現在能給你的,只有這個。」
「但是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把整個世界都送到你面前。」
……
「媽媽?」
喬墨的聲音把我從回憶的深淵裏拽了出來。
我回過神,看着眼前這張酷似陸翊燃的小臉,那個曾經許諾要給我全世界的少年,和不遠處那個正和另一個女人扮演家人,被全網祝福的男人,身影在我模糊的視線裏,慢慢重疊。
心臟的某個角落,像是被挖空了一塊,疼得我喘不過氣。
我該怎麼回答我的兒子?
告訴他,是,他就是你爸爸。一個被我親手推開,被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如今可能恨我入骨的爸爸?
這對他,對這個無辜的、被捲入這一切的孩子來說,太殘忍了。
就在我被喬墨問得潰不成軍,幾乎要在回憶的洪流中溺斃時,我們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叩叩」地敲響了。
我和喬墨同時一驚,像兩隻受驚的兔子,猛地回頭。
門外站着的人,讓我瞬間停止了呼吸。
陸翊燃。
他換了更家居的裝扮,只穿了件簡單的黑色 T 恤和休閒褲,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的肌肉,帥得明明白白……他一手拎着一個裝滿了新鮮食材的菜籃子,另一隻手……還端着一碗切好的水果拼盤。
夕陽的餘暉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讓他那張冷峻的臉,看起來……竟然有了一絲居家過日子的煙火氣。
我一定是瘋了。
「你們的食材。」他言簡意賅地開口,徑直走進我們這狹小逼仄的廚房,將菜籃子和水果重重地放在那張缺了個角的舊木桌上。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我心尖一顫。
他竟然極其自然地拉開唯一一把還算完好的椅子,大長腿一伸,閒閒地坐下了。那姿態,彷彿他不是來送菜的,而是來視察民情的領導。
我:「……」
大哥,你是不是進錯門了?隔壁那個豪華湖景大平層,住着你的「緋聞女友」和「臨時家庭」,那裏纔是你應該在的地方。
我們這破木屋,實在是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什麼情況?陸神怎麼跑喬黛這兒來了?】
【他不是應該在和薇薇準備燭光晚餐嗎?送菜?他親自送菜?】
【我有點看不懂這個操作了……這籃子裏的菜,怎麼看着比節目組給林薇薇的還好?】
【前面的別瞎說!陸神肯定是來警告喬黛的!你們看他那表情,像不像來討債的?】
【對對對!肯定是來爲薇薇鳴不平的!坐等正主手撕小三……不對,手撕惡毒前同事!】
我可不管彈幕怎麼說,我只知道,我兒子還在這裏!陸翊燃多待一秒,喬墨的身份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險。
「陸老師,謝謝你。」我立刻擠出一個職業假笑,一邊說一邊把他往外推,「菜我們收到了,您快回去吧,林薇薇老師他們該等急了。」
陸翊燃像座山一樣,紋絲不動。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不急。」
不急?你不急我急啊!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好壓低聲音對喬墨說:「墨墨,你先進裏屋去玩樂高好不好?媽媽和這位……叔叔,說幾句話。」
喬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陸翊燃,那雙酷似陸翊燃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探究。但他很乖,點了點頭,抱着他的小水壺,噠噠噠地跑進了臥室,還貼心地幫我們關上了門。
廚房裏,只剩下我和陸翊燃。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他終於捨得開口了,聲音裏帶着毫不掩飾的譏諷:「怎麼?怕我喫了你兒子?」
「沒有。」我矢口否認。
「那是怕我看見他長什麼樣?」他步步緊逼,目光如炬,「喬黛,你到底在躲什麼?」
我的心猛地一跳,強作鎮定地別開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陸老師,你要是沒什麼事……」
「我沒事,」他打斷我,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一顆聖女果,扔進嘴裏,咀嚼的動作都透着一股漫不經心的壓迫感,「就是過來看看,能讓你寧願住這種地方也要藏起來的孩子,父親到底是個多拿不出手的人物。」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
他這話,又毒又狠,每一個字都像針,紮在我最痛的地方。
「這不關你的事。」我冷冷地回答。
「是不關我的事。」他輕笑一聲,那笑聲裏淬滿了冰渣子,「我只是好奇,五年前,你不是說,只愛有錢的男人嗎?怎麼,五年後,你的品味下降了這麼多?找了個窮光蛋,生了個孩子,還把自己搞得這麼落魄?」
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眼神里滿是嘲弄:「還是說,那個男人,把你甩了?」
我被他堵得啞口無言,胸口劇烈起伏。
我當然知道,他是在恨我,在報復我。報復我當年的背叛,報復我說的那些傷人的話。
我活該。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已經古井無波:「陸老師說得都對。我眼光差,我活該,我自作自受。您要是看夠了笑話,可以走了嗎?」
【爽!陸神懟得太爽了!喬黛這個拜金女,就該這麼對她!】
【「父親到底是個多拿不出手的人物」,哈哈哈殺人誅心啊!】
【薇薇的粉絲在哪裏!快來看啊!正主親自下場爲我們薇薇出氣了!】
【等等……你們不覺得……陸神這話聽着有點怪嗎?】
【樓上的我也覺得!這哪裏是爲林薇薇鳴不平,這聽着怎麼那麼像……前男友在喫醋啊??】
【!!!臥槽你別說!「那個男人,把你甩了?」,這酸味,都快溢出屏幕了!】
【細思極恐……喬黛退圈五年,孩子五歲……陸翊燃單身五年……不會吧?!】
我當然不知道彈幕已經開始朝着一個離譜的真相狂奔。我只覺得,和陸翊燃待在同一個空間裏,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喬墨的小腦袋從門後探了出來,他手裏拿着一本翻開的硬殼繪本,聲音清清冷冷地問:「這位叔叔,你會念這個字嗎?」
我心裏一驚,正要呵斥他回去。
陸翊燃卻已經站起了身。
他高大的身影,幾乎瞬間就籠罩了喬墨小小的身體。我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會對我兒子做什麼。
結果,他只是彎下腰,從喬墨手裏接過了那本繪本。
那是一本關於恐龍的科普讀物,喬墨指着其中一個複雜的名字。
陸翊燃低沉的嗓音,竟然破天荒地帶上了一絲溫和:「這是一種半水生的食肉恐龍。」
他說完,沒有把書還回去,而是很自然地牽起了喬墨的小手,把他拉到桌邊。
「除了這個,還有不認識的嗎?」他問。
喬墨搖了搖頭。
然後,這個對外人一向戒備心極強、惜字如金的兒子,竟然主動開口了。
「你很厲害。」他看着陸翊燃,很認真地評價道。
陸翊燃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喬墨的頭,但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最終只是輕輕落在了喬墨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也很聰明。」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一個是對所有陌生人都豎起高高壁壘的喬墨。
一個是對全世界都散發着生人勿ƭűₒ近氣息的陸頂流。
此刻,一大一小兩座冰山,竟然破天荒地產生了一種奇異又和諧的磁場。
彷彿他們之間,天生就有一種旁人無法介入的親近感和默契。
我竟然不忍心打破……
陸翊燃在我家那破木屋裏待了足足十分鐘,和喬墨就一本恐龍繪本,兩人旁若無人地對話。我全程像個局外人。
最終,還是他的助理一個電話把他叫走的。臨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複雜,看得我心驚肉跳。
-8-
陸翊燃走後,我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溼透了。
接下來的幾天,綜藝的錄製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陸翊燃貫徹了他的人設,雖然和林薇薇是一家人,但似乎又有某種屏障,顯得客氣疏離,對我……更是視若無物,彷彿我是廚房裏那顆多餘的白菜。
但他對喬墨,卻展現出了驚人的耐心和喜愛。
節目組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最大的爆點。於是,所有的任務設計,都開始有意無意地將陸翊燃和喬墨捆綁在一起。
「家庭漂流」任務,導演用抽籤作弊的方式,讓陸翊燃和喬墨一組。
我作爲喬墨的監護人,不得不硬着頭皮坐上他們那艘小小的皮划艇。
狹窄的空間裏,陸翊燃寬厚的肩膀幾乎要貼着我的,他膝蓋偶爾碰到我,都讓我像觸電一樣繃緊身體。
他全程目不斜視,只低頭教喬墨划船,那專注的側臉,讓我心如擂鼓。
林薇薇和她侄子在另一艘船上,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網上的風向,也開始變得奇妙。
【家人們我宣佈,我和我的『黛燃一笑』CP 鎖死了!鑰匙我扔太平洋了!】
【樓上的帶我一個!翊神看喬黛的眼神根本不清白!那種想看又不敢看,假裝不在意的樣子,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暗戀!】
【明明是陸翊燃和喬墨更好磕好嗎?翊神對那小崽子,簡直是老父親般的慈愛!】
【我怎麼覺得喬黛是狐狸精啊?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帶着兒子就想攀高枝?心疼我們薇薇,正牌女友被欺負成這樣。】
【就是,那小崽子肯定也是被他媽教唆的,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心機,知道去抱陸翊燃的大腿!】
顯然,林薇薇眼看着陸翊燃非但沒有爲她「出氣」,反而和喬墨越來越親近,直播間的風向也從一邊倒的辱罵,分裂出了一小撮「邪教 CP 粉」,她徹底坐不住了。
在一個「家庭野餐」環節,她端着一杯果汁,嫋嫋婷婷地向我們走來,腳下「不小心」一滑,整杯橙色的液體精準地潑向了我。
「呀!喬黛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驚呼着,臉上是完美的歉意和驚慌。
這熟悉的茶藝操作,我還沒來得及反應。
我身邊的喬墨,語氣天真地開口:「阿姨,你的腳在潑出來之前,就已經站穩了。」
陸翊燃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他脫下自己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外套,直接披在我身上,蓋住了那片狼藉的污漬,聲音冷得掉渣:「髒了,彆着涼。」
隨後,他才淡淡地瞥了林薇薇一眼:「路滑,看着點。」
三個人的配合天衣無縫,瞬間破局。
林薇薇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尷尬地僵在原地。直播間裏,【心疼林薇薇】的彈幕,第一次被【幹得漂亮】和【哈哈哈哈茶藝大師翻車現場】給淹沒了。
我以爲這已經是極限了。
但我沒想到,一個人的惡意可以被逼到何種地步。
-8-
下午,節目組的任務是「萌娃交換」,讓孩子們去別的家庭體驗生活。
我一百個不情願,但這是節目規則。喬墨被分到了張萌家,而林薇薇的侄子小胖則被分到了我們家。
小胖先被送來了我家,還要求我去挖土豆賺積分給他贏一款零食。
眼看着我不答應他就會一直哭鬧,我只好妥協,喬墨也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他會在家裏乖乖等着張萌來接他。
臨走前,我千叮嚀萬囑咐,讓小胖在客廳乖乖喫他的蛋糕,不要亂碰我的東西,更不要去打擾在裏屋看書的喬墨。
可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一個他和他的姑姑林薇薇……
我正在田裏挖土豆,手環上的緊急呼叫器突然瘋狂震動起來。是喬墨按下的。
我心頭一緊,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我。我扔下鋤頭,瘋了一樣往木屋跑。
遠遠地,我就看到我們那破木屋門口圍滿了人,攝像機、工作人員,還有其他幾組家庭的嘉賓。
我撥開人羣,衝了進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目眥欲裂。
喬墨倒在地上,小臉憋得通紅,嘴脣發紫,呼吸急促而困難,像一條離了水的魚。他小小的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脖子,發出痛苦的「嗬嗬」聲。與此同時,他還謹記着我出發前對他的囑咐,堅持不讓別人摘掉他的口罩。
我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而他的旁邊,散落着一塊喫了一半的、沾滿了堅果碎的蛋糕。
小胖站在一邊,嚇得哇哇大哭,嘴裏還不停地喊着:「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要喫的!不是我給他的!」
我的血,瞬間涼透了。
喬墨對堅果嚴重過敏!他從懂事就知道自己不能喫!
我無暇顧及小胖的謊言。
「喬墨!」我衝過去,將他抱進懷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墨墨,別怕,媽媽在這裏!」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就是,救護車!藥!
「誰有抗過敏藥?!」我聲嘶力竭地喊道。
林薇薇擠了進來,臉上掛着驚慌失措的表情,眼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天吶,怎麼會這樣?」她捂着嘴,故作焦急地說,「小胖,你不是說喬墨弟弟想喫蛋糕,你纔好心分享給他的嗎?喬黛姐,你是不是忘了告訴小胖,小墨不能喫堅果啊?」
她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成了我的「失職」,和她侄子的「好心辦壞事」。
可我根本沒時間跟她掰扯。喬墨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的小臉已經開始泛青。
【臥槽!這是過敏了吧!看着好嚴重!】
【天吶!快叫救護車啊!節目組在幹什麼!】
【林薇薇什麼意思?是喬黛沒說清楚?這當媽的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可是那個小胖之前就推過小女孩,我怎麼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別吵了!救人要緊啊!」
就在我絕望得快要瘋掉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衝了進來,一把將我懷裏的喬墨接了過去。
是陸翊燃。
他的臉,是我從未見過的慘白。那雙總是覆蓋着冰霜的眼睛,此刻寫滿了驚懼和恐慌。
「藥!」他衝着門口嘶吼,「陳默!藥!」
他的助理陳默連滾帶爬地衝進來,遞上一個隨身急救包。陸翊燃從裏面精準地拿出一支抗過敏注射筆,動作熟練得令人心疼,毫不猶豫地扎進了喬墨的大腿。
做完這一切,他抱着喬墨,聲音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我癱坐在地上,看着他,眼淚終於決堤。
幾分鐘後,藥效起作用了。喬墨的呼吸漸漸平復,臉色也恢復了些許血色。但他因爲缺氧和過敏反應,整個人還是很難受,小手不停地去抓臉上的口罩,覺得憋悶。
或許是聽見了媽媽的聲音,喬墨開始放鬆下來,「摘……摘掉……」他小聲地、痛苦地哼唧着。
我猶豫了。
我知道,這個口罩一旦摘下來,意味着什麼。
我五年的隱忍,我所有的計劃,都將付之一炬,系統可能會立刻判定我任務失敗……
「喬黛!」陸翊燃紅着眼,衝我低吼,「你想讓他憋死嗎?!」
他的吼聲,像一記重錘,砸醒了我。
在兒子的命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我顫抖着手,伸向了喬墨的耳後。
在無數個鏡頭和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我輕輕地,摘下了那張遮擋了所有祕密的口罩。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靜止了。
一張與陸翊燃堪稱「複製粘貼」的小臉,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空氣中。
同樣的鳳眼,同樣挺直的鼻樑,同樣緊抿的薄脣,甚至連那眉宇間蹙起時的那一點點弧度,都和陸翊燃如出一轍。
如果說之前戴着口罩,還只是「疑似」,那現在,就是鐵證如山。
陸翊燃抱着喬墨,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像一尊被風化的石像,死死地盯着喬墨的臉,一動不動。
他的眼神里,風暴席捲。震驚、狂喜、憤怒、心痛、不敢置信……無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化作了一片深不見底的、猩紅的漩渦。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利刃,射向我。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嘲諷和冰冷。
那是一種被欺騙了全世界的、毀天滅地的……悲慟。
而直播間,早已不是爆炸那麼簡單。
【………………………………………………】
【我草!!!!!!!!!!!!!!!!!!】
【我他媽的瞎了!!!!!!!!!!!!!這臉!!!!!!!!!】
【誰再說不是親生的我把他頭擰下來!這他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
【五年……五歲……五年前分手……我懂了,我全懂了!我的媽呀!這是什麼驚天大瓜!】
【破案了!世紀懸案破案了!陸翊燃不是單身,他孩子都這麼大了!】
【所以喬黛這五年是帶着陸翊燃的兒子在外面流浪???】
我看着林薇薇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看着周圍人那副見了鬼的表情,看着陸翊燃眼中那足以將我吞噬的滔天巨浪。
我知道,完了。
但這一次,我心裏卻詭異地平靜下來。
我那顆終日懸着的心,在祕密被揭開的這一刻,反而落回了原處。
我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陸翊燃面前,迎上他那幾乎要將我凌遲的目光,聲音平穩得連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現在,可以送他去醫院了嗎?」
-9-
救護車呼嘯而來,將喬墨和我一同送進了最近的醫院。
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說喬墨已經脫離了危險,但因爲過敏反應劇ŧŭ̀₂烈,需要在病房裏留院觀察一晚。
我守在病牀邊,看着喬墨那張熟睡的小臉,心裏一片兵荒馬亂。
口罩摘了,祕密曝光了,陸翊燃……
我不敢去想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更不敢想接下來我要面對的是什麼。是他的質問,是全網的審判,還是……那個冰冷系統的最終裁決。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我以爲是護士,頭也沒回地說:「麻煩您了,他已經睡了。」
身後,卻傳來一個我此生都無法忘記的、沙啞到極致的聲音。
「喬黛。」
我渾身一僵,像被釘在了原地。
陸翊燃來了。
他換上了一件乾淨的白襯衫,但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頭髮也有些凌亂,整個人透着一股從未有過的頹然和疲憊。
他沒有看我,只是徑直走到病牀邊,彎下腰,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喬墨的睡顏。
他的手指,在空中虛虛地停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敢落下,沒敢觸碰。
那雙總是盛滿冰霜的眼睛,此刻,卻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我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又痛徹心扉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他就這樣站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會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然後,他直起身,轉過頭,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出來。」
我別無選擇。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到了醫院走廊盡頭的安全通道,這裏空無一人,只有一盞昏黃的聲控燈,在寂靜中散發着微弱的光。
一間空蕩的器材室,門「砰」地一聲被他關上,徹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猛地轉身,將我狠狠地抵在冰冷的牆壁上。
「喬黛!」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壓抑了五年的所有情緒,在這一刻,轟然引爆。
「五年!整整五年!」他捏着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一個你拜金路上的絆腳石?還是……一個連知道自己有兒子的資格都沒有的傻子?!」
他的質問,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狠狠地捅進我的胸膛。
我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響,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爲什麼不告訴我?!」他嘶吼着,聲音裏帶着濃重的哽咽和不甘,「爲什麼讓我像個白癡一樣,看着我的兒子叫我叔叔?看着他受人欺負,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如果我沒在,如果我沒有帶藥……後果是什麼?!」
他說不下去了,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着,一滴滾燙的淚,砸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徹底愣住了。
我見過他意氣風發的樣子,見過他冷若冰霜的樣子,也見過他年少輕狂的樣子。
卻從未見過他……哭。
我的心防,在這一刻,全線崩潰。
「對不起……陸翊燃……我……」
「我不要聽對不起!」他猛地打斷我,額頭抵着我的額頭,滾燙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帶着絕望的氣息,「我要聽真相!五年前,你爲什麼要走?今天,你又爲什麼要瞞着我?!」
「喬黛,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實話!」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裏的血絲,看着他崩潰的模樣,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地堵住。
真相?
我該怎麼告訴他真相?
告訴他,我們都活在一本書裏?告訴他,我接近他、背叛他,都是一個狗屁系統的任務?告訴他,我瞞着他生下孩子,是因爲這個孩子是個 BUG,我怕他和我一起被系統抹殺?
他會信嗎?
他只會覺得我瘋了,覺得我在爲自己的自私和殘忍,編造一個荒謬絕倫的藉口。
就在我痛苦掙扎的時候,我的腦子裏,突然久違地響起了系統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機械音。
【警告!警告!世界核心人物情感劇烈波動,引發劇情 BUG 數據不穩定,即將進入清除程序……10,9,8……】
我的血,瞬間涼透了。
與此同時,病房裏突然傳來了儀器刺耳的警報聲!
我猛地推開陸翊燃,瘋了一樣衝回病房。
只見喬墨躺在病牀上,小小的身體開始變得若隱若現,像是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一樣,在實體和半透明之間瘋狂閃爍!
心電監護儀上的線條變成了一條直線!
「墨墨!」我撲過去,想要抓住他,手指卻從他半透明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
陸翊燃也衝了進來,看到這一幕,他徹底呆住了:「這……這是怎麼回事?!」
「醫生!快叫醫生!」他嘶吼着,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
【清除程序倒計時:5,4……】
系統的倒計時像催命的符咒,在我腦子裏迴響。
我明白了。
不要!
我不要喬墨消失!
在無邊的恐懼和絕望中,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猛地回頭,抓着陸翊燃的手臂,用盡全身的力氣,崩潰地、語無倫次地嘶吼道:
「沒有時間了!陸翊燃,你聽我說!你必須相信我!」
「我們不在真實世界!我們活在一本書裏!你、我、林薇薇,所有人都是書裏的角色!」
「我五年前接近你,背叛你,都是因爲一個叫『系統』的東西!它逼我完成任務,否則就會抹殺我!」
「喬墨……喬墨是這個世界的 BUG!他本來不該存在!現在,因爲我們,因爲劇情崩壞,系統要清除他了!」
我語無倫次,泣不成聲,將這五年我死死守住的、荒誕到極點的祕密,全部吼了出來。
陸翊燃被我這番話震得愣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清除程序倒計時:3,2……」
「求求你……陸翊燃……求求你……」我絕望地看着他,看着越來越透明的兒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想救他……」
就在系統倒計時即將歸零的那一刻。
就在我以爲一切都將結束的那一刻。
他猛地將我,將那個已經近乎透明的、小小的喬墨,一把狠狠地、緊緊地,擁入懷中。
他的懷抱,滾燙、堅定,他將頭埋在我的頸窩,用一種決絕到極致的、帶着血腥味的沙啞聲音,在我耳邊,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不管什麼穿書!不管什麼系統!也不管什麼狗屁的劇情設定!」
他收緊手臂,彷彿要將我們三個人揉進他的骨血裏。
「喬黛,我只知道,五年前,我愛的人是你。五年後,也只有你。」
「你想救他,好,我陪你!」
他抬起頭,那雙赤紅的眼睛裏,燃燒着足以焚盡一切的、瘋狂的愛意與偏執,「如果你被抹除,那我陪着你一起!」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我腦子裏冰冷的系統音,戛然而止。
病牀上,喬墨那半透明的身體,奇蹟般地,一點一點,重新凝實。
心電監護儀上,那條筆直的線,重新開始跳動。
陸翊燃的身體很涼,手也很涼,他想低下頭吻我,我卻偏頭躲開了。
我不能再拿喬墨的命冒險……
我苦笑:「陸翊燃,五年了,我早已經不愛你了……我只想看着喬墨健康長大,你有你的命運,原書的女主角蘇晚……她纔是最值得你愛的那個人。我拜託你,回到屬於自己的正軌吧……」
「去找她吧,別再來打擾我們。」
我說完,不等陸翊燃反駁,就把他推出了病房。
-10-
「寶貝向前衝」最後一期,以直播的形式收官。
全網都在等待這場世紀風暴的結局。
我和陸翊燃在醫院坦白後,再無交流。他只是派了最好的保鏢,24 小時守着我和喬墨。
在陸翊燃的要求下,節目組公開了監控。
林薇薇在節目一開始就知道,喬墨不能喫堅果蛋糕。
她假意不放心小胖,來到我家,特意給喬墨帶了一塊。
還說是爲了向我道歉。
喬墨出於禮貌喫了一口。
她以爲天衣無縫,但她們團隊收買的剪輯師和攝影師,早已經被陸翊燃偷偷換掉了……
林薇薇一定想不到,她那麼迫切想讓喬墨摘下口罩,看我們母子出醜,結局只是讓她和陸翊燃之間產生更大的鴻溝……
陸翊燃以一種雷霆萬鈞的姿態,處理了所有的後續。他工作室的公關團隊滴水不漏,將「喬墨過敏事件」的矛頭,精準地引向了節目組的安保疏忽和林薇薇侄子的「無心之失」。
至於喬墨的身世,他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用一句「請大家多關注藝人作品,不要過度解讀私人生活」堵住了悠悠衆口。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林薇薇徹底成了個笑話。她精心營造的「準陸太太」人設一夜崩塌,被全網嘲諷爲「年度最佳跳樑小醜」。沒過幾天,她就以「身體不適」爲由,灰溜溜地退出了節目錄制。
而我則儘可能躲避和陸翊燃同框……
陸翊燃倒是不在意,他會以「探望喬墨」爲名,每天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我們那間破木屋裏。
有時是送來親手熬的湯,有時是陪喬墨拼一個下午的恐龍模型,有時,他什麼也不做,就只是坐在那張破舊的木桌旁,靜靜地看着我和喬墨。
那目光,滾燙而專注,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
傍晚,當天的節目錄制已經結束,我正在廚房洗碗,他走過來,從身後自然地接過我手裏的盤子。
「我來。」他說。
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耳廓,激起一陣細密的戰慄。我下意識地想躲,他卻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很燙,帶着薄繭,輕輕摩挲着我冰涼的指尖。
「喬黛,」他低聲說,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你到底當我什麼……」
「快捷酒店?睡了就跑……還揣走個紀念品?」
我眼尖,發現他的領口還彆着麥,慌不擇路地用手按住。
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彈幕終於沸騰了……
網友關注了三天四夜的瓜被正主蓋棺定論。
【臥槽……這是我能聽的嘛?】
【翊神的聲音怎麼又委屈又欲!!!】
【神他媽快捷酒店!!!神他媽紀念品!!!我先磕爲敬了朋友們……】
……
小屋內,喬墨很懂事地進了裏屋,並貼心地關上門。
我被緊緊地箍在陸翊燃的懷中,他的大手攥住我的。
冰涼的水順着我們交纏的手腕流下……
我忽然想起我跟陸翊燃提分手的那個晚上,在那間酒店,他掐着我的腰用力吻我,似乎要把我刻入生命……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知道,我們之間那層窗戶紙,隨時都可能被捅破。我貪戀他給予的溫暖,也沉溺於這種久違的、彷彿「一家三口」的溫馨氛圍裏。
可越是這樣,我心裏的恐懼就越是鋪天蓋地。
因爲,我腦子裏的系統警報,從未停止過。
它不再發出倒計時的威脅,而是像一個盡職的報時器,每天 24 小時,不間斷地在我腦海裏刷新着同一行字:
【警告:宿主未能成功助攻原男女主劇情線,世界穩定度持續下降,請儘快修正!】
在系統看來,我貪戀陸翊燃現在的溫柔不過是飲鴆止渴。我們偏離主線越遠,這個世界的根基就越不穩定。
這個警告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高高地懸在我的頭頂,隨時都可能斬斷我這偷來的幸福。
陸翊燃也察覺到了我的焦慮。
「別怕,」他把我圈在懷裏,下巴抵着我的頭頂,一遍遍地安撫我,「有我。不管是什麼,我陪你一起面對。」
可我怎麼能不怕?
我要面對的,不是具體的某個人,而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我怕的,不是我自己被抹殺,而是怕他,怕喬墨,會因爲我這個「錯誤」,而被整個世界陪葬。
-11-
終於,到了綜藝錄製的最後一期。
節目組爲了搞個大新聞,宣佈會請來一位「神祕的頂級音樂人」,作爲收官之戰的壓軸嘉賓。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個穿着馬丁靴、揹着吉他、留着一頭利落短髮的女人,瀟灑地走進了鏡頭。
她很高,很瘦,眉眼間帶着一種不羈的英氣。當她對着鏡頭隨意一笑時,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自信和颯爽,幾乎能讓所有聚光燈都黯然失色。
緊接着,蘇晚徑直走向了陸翊燃,用力擁抱了他。
我的大腦,「轟」的一聲。
我腦子裏的系統,也在同一時間,發出了有史以來最尖銳、最亢奮的警報聲。
【警報!原書女主角蘇晚已出現!攻略最終機會開啓!請宿主立刻執行助攻任務!】
是她。
那個在原書裏,才華橫溢、性格颯爽,最終會與陸翊燃在音樂的碰撞中產生靈魂共鳴的,真正的女主角——蘇晚。
我下意識地看向陸翊燃,他笑得那樣放鬆。
我明明該鬆一口氣的,他原來早就和蘇晚認識。
休息時,蘇晚端着一杯咖啡,徑直走到了我和喬墨面前。
「嗨,」她衝我揚了揚眉,笑容爽朗,「你就是喬黛吧?我看了你們的節目,你很酷。」
我愣住了:「啊?」
「一個人帶着孩子,面對那麼多非議,還能這麼淡定,不酷嗎?」她說着,蹲下身,平視着喬墨,「小朋友,你也很酷。你對媽媽的愛護讓我 respect!」
喬墨看着她,竟然沒有像對其他陌生人一樣排斥,反而認真地點了點頭:「謝謝誇獎。你也很酷,你的吉他很好看。」
蘇晚大笑起來,笑聲清脆又動聽。
「有眼光!」她衝喬墨比了個大拇指,「要不要學?以後我教你啊。」
我呆呆地看着他們倆竟然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氣氛和諧得不可思議。
陸翊燃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邊,低聲問:「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我心裏亂糟糟的。
「沒什麼。」我搖搖頭。
蘇晚和陸翊燃在一起,我和喬墨獲得自由,這本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錄製結束後,蘇晚竟然主動加了我的微信。
「有空一起出來玩啊,」她衝我眨了眨眼,「我外甥女跟你兒子差不多大,可以讓他們一起玩。當然,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咱倆應該會很合得來。」
我訥訥地看着她,還是喬墨有禮貌地回應了她。
-12-
節目錄制的最後一天,告別晚宴。
流光溢彩的宴會廳裏,所有人都笑語晏晏,慶祝着這趟旅程的圓滿結束。
除了我。
我的腦子裏,正循環播放着系統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最後通牒。
【最終修正方案啓動:請宿主喬黛,立刻促成核心人物陸翊燃與蘇晚的情感連接,否則,世界將與宿主一同被格式化!】
我的手腳冰涼,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最後的審判,還是來了。
我看着不遠處,正和助理交代什麼的陸翊燃,又看了看另一邊,正和喬墨頭碰頭研究一塊甜點配料的蘇晚。
我別無選擇。
我端着一杯香檳,像個即將走上刑場的死囚,一步一步,挪到了蘇晚身邊。
「蘇晚,」我深吸一口氣,聲音澀得像砂紙磨過,「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蘇晚抬起頭,看我臉色慘白,不由得皺了皺眉:「你怎麼了?看着跟丟了魂兒似的。」
我艱難地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把她拉到角落裏,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無倫次的語氣,開始了我這輩子最荒唐的請求。
「蘇晚,你……你能不能……假裝喜歡陸翊燃?」
蘇晚愣住了,一臉「你是不是發燒燒壞了腦子」的表情。
「我知道這很荒謬,」我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就一小會兒,在鏡頭前,你對他表現出一點點……就一點點好感就行!求求你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不,十個!一百個都行!」
蘇晚看着我這副快要崩潰的樣子,臉上的戲謔慢慢收斂,變得嚴肅起來。
她沒有追問爲什麼,只是定定地看了我幾秒,然後,輕輕地嘆了口氣。
「喬黛,」她說,「我是翊燃的發小,也是他公司的合夥人,更是……墨墨的乾媽。這五年,多虧你把他照顧得這麼好。」
我徹底愣住了。
陸翊燃走到臺上,目光穿過人海,牢牢地鎖定我。
「從來沒有什麼原定劇情,我的人生,從遇見你的那一刻起,劇本就只由我來寫。」
「蘇晚是我的摯友,但不是我的愛人。」
就在這時,我腦子裏的系統似乎突然處理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程序,停了好半晌才磕磕絆-絆地響了起來:
【警……警告……劇情……修正……失敗。
檢測到核心人物「陸翊燃」幸福指數……達……達到峯值。
世界…ţú₇…規則……穩定。判定……判定……bug 已修復。
用戶喬黛、喬墨,解除格式化風險,獲得永久居留權。】
系統音消失了。
我自由了。
眼淚,瞬間決堤。
我愣住了。
最後,那段冰冷的機械音,彷彿被注入了人類的情感,化作了一聲溫柔的、帶着笑意的祝福。
【導航結束,祝您和您的家人,旅途愉快。】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是陸翊燃。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身邊。
「這次別再拋下我了,好麼?」他低聲說,聲音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那雙深邃的眼睛裏,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恐懼,只有足以將我溺斃的、焚盡一切的深情。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將我牢牢地禁錮在他的身邊。
淚眼朦朧中,我看到我的兒子喬墨,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番外
綜藝結束後的第三個月,陸翊燃的全國巡迴演唱會開到了我們所在的城市。
那一晚,體育館裏座無虛席,數萬根熒光棒匯成一片璀璨的星海。我坐在 VIP 席的第一排,身邊是穿着一身帥氣小西裝、一臉淡定的喬墨。
「媽媽,」喬墨小聲問我,「爸爸今天會不會唱那首《晚星》?」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頭。
《晚星》,是陸翊燃出道時寫的第一首歌,也是他唯一一首,從未在任何公開場合演唱過的歌。
我知道,那是寫給我的。
演唱會進行到最後一首歌,全場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
聚光燈下,陸翊燃抱着一把木吉他,安靜地坐在舞臺中央。他撥動琴絃,一段溫柔又熟悉的旋律緩緩流淌出來。
是《晚星》。
「這首歌,我寫了六年。」
他低沉的嗓音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角落。
「寫給我生命裏,唯一的那顆星星。」
「她曾經照亮過我,也曾經……消失在我的世界裏。我找了她五年,終於,在前不久,我把她,連同我們之間最珍貴的禮物,一起找了回來。」
全場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聽着。
他抬起頭,目光穿越了璀璨的星海,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溫柔、繾綣,包含了我們之間所有的過往與將來。
一曲終了,他放下吉他,站起身。
「今天,在這片屬於我們的星海下,我想做一件我早就該做的事。」
他向我伸出手。
「喬黛,你願意上來嗎?」
在全場數萬人的尖叫和注視下,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膛。
我轉頭看向喬墨,他正用力地推着我,小臉上寫滿了「快去快去」的催促。
我深吸一口氣,提着裙襬,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個屬於他的,也屬於我的舞臺。
當我站定在他面前時,他牽起我的手,緊緊握住。
然後,他再次單膝跪地。
這一次,他手裏沒有了那枚樸素的月光石戒指。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璀璨的鑽戒,在燈光下閃耀着比星辰更耀眼的光芒。
「喬黛,」他仰頭看着我,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情,「上一次求婚,太倉促,也太狼狽。我欠你一個,在全世界見證下的, 正式的求婚。」
「我曾經以爲, 擁有了全世界的財富和名聲,就能讓你回頭。後來我才發現, 我錯了。」
「我能給你的,從來不是那些冰冷的東西。」
「而是, 一個家。一個有我,有你, 有喬墨的, 完整的家。」
他打開了那個絲絨盒子。
「所以, 你願意,正式地,嫁給我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小小的身影,已經邁着小短腿,噠噠噠地跑上了臺。
是喬墨。
他手裏捧着一個精緻的小花籃, 裏面鋪滿了鮮紅的玫瑰花瓣。他像個最稱職的小花童,走到我們中間, 把花籃舉到我的面前, 用他那獨有的小大人語氣, 一本正經地催促道:
「媽媽, 快同意。」
全場爆發出善意的鬨笑聲和排山倒海的「嫁給他」的呼喊。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 眼中只有我的男人。
又看了看站在我身邊,滿眼都是期待的兒子。
眼淚, 再一次模糊了我的視線, 但這一次, 是喜悅的,是幸福的。
我笑着,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願意。」
我當然願意。
我伸出手,讓他爲我戴上那ťú⁸枚象徵着永恆的戒指。
在璀璨的星海下,在山呼海嘯的祝福聲中, 陸翊燃站起身, 將我和喬墨, 一同緊緊地擁入懷中。
第二天, #陸翊燃求婚#的詞條爆了熱搜。
有人發現,林薇薇用小號發了一條微博:「呵, 不過是母憑子貴。」
一分鐘後,微博被全網的口水淹沒。
【酸雞滾!】
【正主都求婚了, 還有人在這裏上躥下跳,真可憐。】
【人家那是天作之合,真愛無敵!你算個什麼東西?】
幾分鐘後, 那條微博被悄悄刪除了。
陽光正好, 我看着陸翊燃牽着喬墨一大一小的背影,才終於明白。
所謂的穿書, 所謂的任務,不過是命運贈予我的一場離奇的夢。
而夢醒之後,愛的人,就在身邊。
這一刻, 世界靜好,星河滾燙。而我們,就是彼此的人間理想。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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