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晉影帝上了熱搜,疑似戀情曝光。
他在直播中不小心露出聊天背景。
那是十七歲時,我和他的第一張合照。
他單手抱着籃球揚眉淺笑,我低頭害羞抿脣。
可我們明明,已經四年沒有聯繫過了。
-1-
「天吶遲憶竟然談戀愛了!」
「我塌房了嗚嗚。」
舍友們哭成一片。
我豎起耳朵,卻裝作不經意。
「誰?」
曉曉大號:「遲憶啊!昨天的金獎影帝!」
遲憶。
我怎麼會不認識他呢?
我打馬而過的青春,每一幀都有他的影子。
高中畢業後聽說他當年走藝考,以全國第一的排名進了專業院校。
出道三年無緋聞,無炒作。
還在昨天成爲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金獎影帝。
不過他,本來就是那樣耀眼的人啊。
現在感情生活也有了,真的很好。
只是我爲什麼有些情緒低落呢?
「糊成馬賽克我也能看出來嫂子是個美女。」
「遲憶高中的時候好嫩好有少年感啊。」
「等等……我怎麼覺得,這女生,有點像鄭夏呢?」
三個人的目光刷刷投過來。
曉曉舉起手機遞到我眼前。
照片上他單手抱着籃球,揚起下巴淺笑,意氣風發少年郎。
身旁的女生不好意思看鏡頭,微微低頭抿着脣。
看上去好像真的般配無雙。
連我也愣住了。
那是十七歲的我們。
在盛夏炙熱的陽光下,拍攝的第一張合照。
也是唯一一張。
可我,在那時候註銷掉了所有賬號。
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繫。
我們明明四年都沒見過了,他怎麼會用這張照片當壁紙呢?
舍友反覆比對着照片,滿臉不可思議。
「什麼情況?」
我也想問,什麼情況?
-2-
認識遲憶,純屬意外。
高二那年,每天放學後,我都會去電玩城打工。
那天旁邊遊戲廳有人吵起來了,老闆怕他們把設施弄壞,用工資作要挾讓我去勸勸。
摳搜如我,連香水都只噴人中自己聞。
只能硬着頭皮去。
我推開門的時候,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身穿藍白和黑紅校服的男生們,正拿着棍棒在打架,但明顯藍白色人少佔下風。
藍白色,是我們學校的校服。
尖叫聲,玻璃碎裂聲,喫痛的悶哼聲混在一起,一片混亂。
周圍的人都避之不及,我哆嗦着走過去。
「同學……」
「起開起開!」
我結結巴巴:「你們……你們不能在這打架。」
「再說我連你一塊揍!」
我都想走了,轉頭一看,老闆縮在角落裏痛苦萬分地乞求我。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用力拉住打人最狠戾的那個男生。
一衆人都驚了。
少年擰着眉心回過頭來,烏黑的碎髮被風吹拂起,面容是和打架風格完全不同的白皙清冷。
旁邊被他踹翻在地的男生,齜牙咧嘴地爬起來大喊。
「遲憶你有病!你打架還帶女朋友來看笑話!」
遲憶。
原來他就是遲憶,那個很有名的校霸。
聽說他很兇,怎麼長了一副小白臉樣。
那羣男生都愣住了。
然後又鬼叫起來。
簡直兩岸猿聲啼不住。
有個黃毛探過頭來:「你談戀愛了?遲憶你真該死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
遲憶又不耐煩地甩開我:「你誰啊?」
我是真的很害怕。
老闆的任務是讓我拖住他們等警察來。
我只能胡言亂語。
「呃,就是,剛剛在那邊看到你。」
他冷着臉:「幹嗎?」
「我覺得你很特別,你和我認識的男生都不一樣。」
黃毛點頭:「遲哥確實帥得很出衆。」
我繼續背誦網絡名言:「你給我一種疏離感,很孤獨的感覺,若即若離你懂嗎?」
兩校的男生都被吸引住,聚成一個圈。
老闆在角落給我豎大拇指。
我大受鼓舞:「我聽過很多人說自己孤獨,但我覺得你的孤獨纔是真正的孤獨。感覺你的內心深處一直都只有你一個人,你一直在僞裝自己。」
黃毛感動:「妹妹,我感覺我也是這樣的人呢。」
那羣男生也很感動。
「文化人!這就是文化人!」
「他何德何能讓你這麼喜歡他?」
「沒想到遲憶你是這麼孤獨的人。」
遲憶無語看向那個男生:「我孤獨個大頭鬼。」
我有點記不清了:「呃,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呃,博爾……的那句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他盯着我眸子微挑:「編不下去了?」
我手心都出汗了。
不遠處響起了警笛聲。
「靠誰報警了!」
「遲憶你給我等着!」
一陣哄亂,人羣蜂擁而至地往門口擠。
我被擠得有點站不住,突然面前一道陰影籠罩,擋住了人羣。
「遲憶你還不帶着你小女朋友跑啊!」黃毛大喊。
「你他媽……」遲憶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半敞着校服,裏面是一件單薄的白色 T 恤,風一吹貼在身上,若隱若現勾勒出腹部線條,有好聞的肥皂味。
我感覺我耳垂都發燙了。
他貼近我的耳朵:「報了警還不跑?真喜歡我?」
這人怎麼這樣!
我羞憤推開他跑了:「我纔沒有!」
跑前還聽到他從喉嚨裏輕笑了一聲。
真是太丟人了。
-3-
但其實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日子。
那天后。
我暗戀的男生季舟,他的小青梅回來了。
那個女生,有顆和我一模一樣的淚痣。
衆目睽睽下,她憐憫地看着我:「你以爲他真的喜歡你嗎?」
「其實你也挺可憐的。他不過是把你當我的替身。」
他沒否認,溫柔一笑。
「她一個私生女,怎麼能和你相提並論。」
我慌張了。
她驕傲得像一隻孔雀:「鄭夏,你好。我是衛正曲的女兒,衛湘影。」
我聽見,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那天晚上,學校的論壇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小三是會遺傳嗎?鄭夏的媽媽是小三,她也是小三。】
【鄭夏不就是破壞別人的小三嗎,好惡心啊。】
【怪不得一直說自己是單親家庭,原來是私生女。】
我的手指都在發抖。
我剛發出去的評論就被罵了幾百條。
【我媽媽不是小三。也沒有破壞別人家庭,是那個男的拋妻棄女。】
【小三來洗了,嘔!】
【噁心,退學!】
【退學!】
只有一個叫「yyy」的賬號替我說話。
有人說:【衛湘影比鄭夏好看多了。】
yyy:【你眼睛什麼時候瞎的?】
【鄭夏除了臉啥也沒有。】
yyy:【那也看不上你這種貨色。】
【替三說話你什麼成分?】
yyy:【沒憑據亂污衊人你什麼成分?】
【你是鄭夏小號吧?】
yyy:【我是你爹,千變萬化。】
我哭了很久。
可是我不敢讓媽媽知道。
不敢讓她知道,因爲我,別人這樣詆譭她。
我看着她單薄的背影。
忍不住輕聲問:「媽媽,你會覺得我是你的負擔嗎?」
她揉了一把我的頭髮。
「天底下,哪會有覺得自己小孩是負擔的媽媽呀。」
我一瞬間紅了眼圈。
那天夜裏,我輾轉難眠。
她靜悄悄進來幫我掖了掖被子。
黑暗中她輕嘆。
「是媽媽對不起你。沒能給你一個好條件。」
裝睡的我,淚水浸溼了枕頭。
-4-
我從回憶裏抽離。
舍友的疑問,我也都用「只是長得像」搪塞過去了。
風口浪尖上,遲憶竟然在直播。
他正在海邊度假。
穿着花襯衫,依舊是帥得不成樣子。
「所以照片只是你高中暗戀的女生是嗎?」主持人笑。
他嗯了一聲。
「遲老師還挺癡情的。」
遲憶舒展着長腿,墨鏡遮住臉,看不清表情,半晌沒說話。
彈幕都在感嘆。
「那個女孩應該就是他的白月光了吧。」
「好羨慕她,能得到遲憶如此青睞。」
「她現在看到遲憶變成大明星,也會後悔吧。」
……
樹影斑駁,光線炙熱。
主持人又問:「最初怎麼會想從事演員這個行業的呢?」
他摘下墨鏡,眼睛裏桃花瀲灩。
「因爲,想要站在,最顯眼的地方。」
「爲什麼呢?」
遲憶沒有回答。
他伸出手,手背筋絡分明,修長五指在空氣中揮了揮。
良久的沉默。
才響起他寂寥的聲音:
「我抓不住夏天。」
我在屏幕前發愣。
遲憶,你想抓住的,是哪一年的夏天呢?
-5-
17 歲,是情竇初開的璀璨年華。
年少的男孩,和年少的女孩,躲着老師和教導主任手牽着手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晨光熹微時環繞手指的塵埃,午後熾熱陽光下蔫掉的喇叭花,還有傍晚西邊那抹引無數學生駐足的綺麗雲霞。
似乎讓人永遠也看不倦。
而那時候,幾乎半個學校的女孩子,都在暗戀一個叫遲憶的傢伙。
他驕傲,招搖,在哪裏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個夏天,在電玩城漸漸和他們熟悉起來了。
才知道黃毛叫沈擇,其實是二中的一個學霸。
中考前熬夜打遊戲,考砸了纔去的二中。
每次見到他們,他一看見我就立馬把別在耳朵上的煙摘下來。
我擺擺手:「你抽吧,我不介意。」
沈擇指了指遲憶:「遲哥不讓我們在你面前抽。」
遲憶壓着眼底的笑:「你懂什麼?我們一中都是乖寶寶。」
我小聲吐槽:「你就不是。」
他托腮盯着我:「我怎麼不是,我不乖?」
「你哪裏乖。」
「我不乖你怎麼一眼就在人羣裏注意到我很特別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羞憤欲死:「遲憶你很煩。」
他笑得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
一堆男生也是笑得東倒西歪。
沈擇彎眼揉了揉我的頭髮:「鄭夏,要不是……我真的會追你。你太可愛了。」
我沒聽懂他什麼意思。
但他長得很好看,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遲憶一個眼神睨過來。
他拍開沈擇的手,一隻手臂伸過來,虛虛搭在我肩。
「我們一中的,你都配不上。」
兩個人一來一回地打嘴炮。
我只覺得,遲憶觸碰過的地方有些發燙。
連帶着臉一起發燙。
-6-
我沒想到,我和遲憶很熟這件事,竟然會刺激到季舟。
月光皎潔,夏夜晚風徐徐。
南方特有的環形教學樓,每個樓層走廊欄杆上都趴着一排學生。
教學樓一盞盞燈亮起。
對面三樓吵吵鬧鬧的,我仰頭,望見遲憶正對着我的方向趴着欄杆。
他望向這裏,校服在白熾燈下泛着暖暖的一圈光暈。
昏暗夜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瞳孔在燈光下折射出無窮光彩。
相隔遙遠地對視。
我的心臟像快要罷工一樣狂跳。
旁邊的女生興奮得捂嘴。
「遲憶太帥了!」
「他在看誰啊!感覺好像是我們這個方向啊。」
直到對面一羣男生髮現後,瘋狂衝我招手。
整個樓層的人都往這裏看。
「遲憶認識鄭夏?」
「帥哥怎麼想不開啊……」
我垂下頭,裝作若無其事回到教室裏。
卻被門後的季舟一把扯住了手腕。
他皺着眉:「你怎麼認識的遲憶?他就是個混混你不知道嗎?」
我甩開他的手:「他不是。」
季舟冷笑:「你別跟我玩這種戲碼。」
我莫名其妙。
什麼戲碼?
女人你別以爲我看不出你心裏還在想着我,你只是找別人氣我的戲碼嗎?
我嫌棄地拍拍被他碰過的衣袖,很認真地說:
「季舟,我覺得你有病。很可能有自戀型人格障礙。你應該去醫院看看。加油。早日康復。」
他臉瞬間白了。
我很過癮。
-7-
很快就是校運動會。
這時候我已經被孤立了。
我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操場,旁邊的同學嘰嘰喳喳。
衛湘影坐在中間,衆星捧月。
有人笑嘻嘻說:「我要是鄭夏我就躲教室裏。一個人坐在那裏丟死人了。」
「笑死,誰願意和私生女玩。」
「她真的好喜歡裝單純啊。」
「哈哈,男生不就喫這一套嗎?」
「你是說遲憶吧,他真的,什麼眼光。白瞎了。」
有男生不屑:「我們男生也看不上鄭夏。再說了,季舟比遲憶帥多了好嗎。我們學神又帥又優秀。他就一草包。」
「砰」!
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個籃球,重重砸向那男生的背。
「誰啊!你長沒長眼睛。」
「不好意思。」
遲憶邁着長腿走近,單手撈起地上的籃球,懶散地在手上顛了兩下。
他痞笑:「草包不太會打籃球。手滑了。」
「噗。」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誰不知道他是籃球隊一把好手。
帶着校隊拿過市冠軍的。
手滑,虧他想得出來。
那男生氣得臉漲紅,看見是遲憶又不敢說什麼。
遲憶斂起笑。
另一隻手揪起那男生領子。
「再讓你我聽到你說這些話,你真的會廢。」
他手沒松,眼睛卻冷冷掃視旁邊大氣不敢出的一衆人。
「你們也一樣。嘴別太碎。」
衛湘影細聲細語:「遲憶,你別誤會。他們都是開玩笑的。」
遲憶都走到我旁邊了,又皺着眉回頭。
「我認識你?」
她把頭髮繞到耳後,臉頰染上一層粉。
「我是新轉來的,我叫……」
「沒興趣。」
氣壓瞬間更低。
遲憶朝我伸出手:「走不走?沈擇他們等着呢。」
我遲疑了一下,搭了上去,借力站起身。
「沈擇他們也來了?」
「嗯。翻牆進來的。」
「……」
完全忽視某人。
余光中看見衛湘影陰惻惻盯着我。
眼神里,竟然有一絲,嫉妒?
-8-
下午是籃球賽,季舟也參加了。
在球場上被遲憶碾壓得什麼也不剩。
籃球場上圍了很多人,都在尖叫。
女生們在大喊:
「遲憶加油!」
「遲憶學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生們比女生喊得還起勁。
有幾個甚至還要站到凳子上大叫。
「遲憶男神!打爆他們!」
「遲哥威武!遲哥霸氣!」
「遲哥你是我的神!」
我因爲沈擇出賣色相,成功擠到了最前排。
他把黃毛染成了黑髮,更顯清秀,好幾個學妹來問他要聯繫方式。
聽說我被嘲沒朋友,還打電話叫了好幾個女生來陪我。
全部都是漂亮的姐姐。
一羣人故意在衛湘影他們面前,一口一個「鄭夏寶寶鄭夏寶寶」,對我噓寒問暖。
沈擇還特別嘚瑟地大聲陰陽。
「鄭夏,你們班人顏值差點啊。怎麼說呢,你在裏面完全是鶴立雞羣。」
姐姐們附和。
「難怪我們鄭夏寶寶不和他們玩呢。」
衛湘影翻白眼:「神經病。」
姐姐們立馬翻了回去。
「長得難看還素質低,寶寶受好大委屈啊。」
我笑得拿零食擋臉。
場上突然吵起來了。
遲憶隊有人大罵。
「cnm 會不會打啊?」
「裁判!耍陰招不判犯規的嗎?」
「年級第一了不起,連裁判都護着。」
原來是季舟他們隊打不過,出損招,靠近時掐一下踹一下地。
裁判吹哨。
「白隊注意!」
中場休息。
人羣一窩蜂湧上去。都是去給遲憶送水的。
遲憶沒理。
他穿紅色球衣,清瘦挺拔。
額上也戴了紅色髮帶,很襯他的膚色,看上去脣紅齒白,完全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少年。
樟樹上聒噪的蟬鳴聲不絕於耳。
光影交錯中,風吹拂起他的額髮,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他就這樣穿越人羣,向我,走過來。
我心裏一動。
沈擇遞過來一瓶礦泉水,遲憶沒接。
反倒是從我手裏奪過汽水,單手握住罐身,食指探進易拉罐環,「啪」的一聲就打開了汽水。
他喉結上下滾動,喝了兩口又遞迴了我手裏。
「很甜。」
我語塞:「又不是給你喝的。」
他揚眉:「那給誰?季舟?」
我氣急敗壞:「我自己!」
「啊這樣。」他勾起脣角,「你剛剛一直看着我。我以爲要給我送水呢。」
沈擇痛心疾首:「調戲乖乖妹,你還是人嗎?」
「我手拿着礦泉水都抵到你鼻子前了,也沒見你覺得我是要給你送水啊。」
遲憶:「滾。」
下半場季舟隊還想如法炮製。
小動作一出來,場外沈擇就帶着男生們喝倒彩。
遲憶帶球過人,季舟和兩個人來防。
遲憶一點沒猶豫,朝着季舟硬撞。
趁着裁判喝水間隙,遲憶隊有人往季舟腿窩猛地一踹。
「你們犯規!」Ṫű̂ₙ季舟大吼。
「那也是學神教得好。」那人陰陽怪氣。
遲憶左右閃躲,一躍而起。
完美的拋物線後,是一個漂亮的三分球。
所有人都在激動尖叫。
少年轉身,笑意從眉梢到眼角盪漾,綻放出一個明亮清爽的笑容。
他纖長的食指和中指併攏,抵在額前,然後向外劃過空氣,做了個「致禮」的動作。
全場沸騰。
這個動作很中二,但不知道爲什麼他做起來,只有快溢出的少年感。
在細碎的薄光中,他歪着頭注視我,雙眸亮晶晶的。
「時間到!」裁判吹哨,「紅隊勝,比賽結束。」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擇從包裏拿出相機。
「遲哥我給你拍張照。」
遲憶抱着籃球走到我身側:「就這樣拍吧。」
我又往右挪了一寸。
遲憶挑眉:「嫌棄我?」
我解釋:「那樣我會入鏡。」
沈擇上前又把我推了回去。
我沒剎住車,一下撞到了遲憶懷裏。
遲憶扶住了我的腰。
我又很沒出息地臉紅了。
奇怪的是,即使剛纔他出過汗,身上還是有朦朦朧朧的乾淨香味。
他淺淺的氣息噴在我脖頸。
「鄭夏,看鏡頭。」
沈擇舉起相機。
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這一刻。
我貪戀這一刻。
那時,我想的是。Ťú⁶
希望大家能永遠在一起,不要離開,不要忘記。
-9-
而 21 歲的這年,我只是成千上萬,在屏幕後靜靜看着遲憶發光發亮的普通人。
遲憶還在回答着主持人一個個無聊的問題。
彈幕突然瘋了一樣開始刷屏。
「遲憶你快去知乎啊!」
「那人不會真是遲憶喜歡的那個女生吧。」「我靠我靠喫瓜現場。」
……
遲憶皺着眉打開手機,他愣神了幾秒,直播直接中斷了。
我好像,猜中了什麼。
打開知乎,消息不停地跳。
「姐姐你說的是遲憶嗎?」「我靠你不會就是嫂子吧。」那是我很久以前發的回答。
問題是:【你在校園時代有什麼遺憾嗎?】
我的回答只有幾行字。
【那天校運會和他拍了合照,沒好意思要一張。後來就轉學了。
【其實我很喜歡他,但我不敢說。也沒敢問他是不是喜歡我。
【聽說他要出道了,祝他前途無量。】
我的主頁什麼也沒有。
其實完全可以裝作只是碰巧。
我剛要在評論區澄清,一個扎眼的評論被頂了上來。
【遲憶:是。】
遲憶的知乎本人號。
我呆住了。
是什麼?
是喜歡過你?
跳出一條新的私信。
遲憶發來的。
我彷彿能看見他在手機前咬牙切齒。
遲憶:【鄭夏,你知道老子找了你多久嗎?】
又隔了幾秒,無可奈何似的。
遲憶:【你到底在哪裏?】
我慌里慌張打字。
【你認錯人了。】
那邊秒回。「你頭像那個小狗別針,你戴過。】
我也秒回。
「我才戴了一次,你怎麼可能記得?】
遲憶:「釣出來了。】
我嚇得反扣住手機。
我承認,其實,我好像在期待我們的重逢。
但我還是不敢。
他的消息,我沒有再回。
-10-
晚上學校請了樂隊表演。
我心不在焉地被舍友拉去觀看。
聽了一半就偷溜出來散心了。
體育館門口倚着一個男生,黑色衝鋒衣拉到最頂端,口罩鴨舌帽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起眼,但又讓我覺得身形莫名熟悉。
我停頓了一下。
那人抬起頭。
略微發棕的瞳孔,澄澈水潤,如夜星閃爍。
幾乎在一瞬間,我就認出了他。
「遲憶!」
我失神喊出。
他摘下口罩,素顏的面孔有些蒼白。
在昏暗的路燈下,他笑得那麼好看。
「是我。」
「鄭夏,我找到你了。」
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可我只是站在那,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一步步走近。
我甚至以爲他要擁抱我時,他又停下來了。
他彎下腰,頭輕輕靠在我的左肩。
柔軟的頭髮看上去很好摸。
我感覺到他在哽咽。
我肩上衣裳溼潤一片。
「遲憶,你哭了嗎?」
他悶悶嗯了一聲。
「對不起。」
他伸手環抱住我。
「鄭夏。」
「我他媽真的,好想你。」
樂隊正在唱一首很抒情的歌。
主唱故作姿態地吟唱:
「愛你,不僅僅喜歡而已。」
月光斜斜傾灑在肩頭,路邊玉蘭花在風裏簌簌飄落。
我們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裏擁抱。
沉默到可以感受彼此Ṫū⁾胸腔裏有力的心跳。
那是非常空洞的一種感覺,好像孤單有迴音,時間在這一刻停滯。
是久別重逢,是不可言說。
是討厭矯情的我,滿腦子只有那句矯情的話。
愛你,不僅僅是喜歡而已。
-11-
不知道是誰,偷拍了我們相擁的照片。
我只有一個背影。
但是遲憶的臉卻很清晰。
傳到網上後又炸開了鍋。
「白天裝深情懷念白月光,晚上就夜會小女友了。」
「立人設什麼的太噁心了。」
「天哪,女朋友不會膈應嗎?」
……
唯一知道真相的可能就是我舍友們了。
圖片裏和我一模一樣的衣服,髮型,再也不能否認。
我簡化了一下。
「我們以前是同學。」
曉曉不信:「什麼同學要抱在一起?」
我笑了。
「曉曉,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
「我要追遲憶Ťŭ⁸。光明正大站到他身邊。」
-12-
我曾經覺得我這輩子不會再見到衛湘影了。
我轉學那天,她和她媽媽趾高氣揚。
「離開這座城市,不要再出現我們面前。」
「鄭夏,你這種人,就該永遠抬不起頭。」
我和我媽一句話沒反駁。
衛正曲更是從頭到尾沒露過面。
他輕輕鬆鬆就把兩個家庭,四個女人弄得面目全非。
卻能完美置身事外。
比起她們,我更恨他。
衛湘影的人生一帆風順。
現在已經是某短視頻平臺有百萬粉絲的大網紅。
漂亮的外表和豐富的人脈,是上帝送她最好的禮物。
她在化妝間看到我的時候,咧着嘴直接笑出了聲。
「鄭夏?真是,好久不見啊。」
我面不改色:「衛老師,我是 AF 直播的工作人員。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提。」
「啊 ~ 工作人員。」
她很高興,蹺着二郎腿晃來晃去。
「我鞋子髒了,你幫我擦擦吧。」
我眉都沒皺一下。
拿起紙巾就蹲下替她擦拭。
衛湘影拉着其他人一起笑:「你真擦啊ƭů₂。」
「你看你這樣,怎麼那麼下賤呢?」
我重複着手上的動作。
「這是我的職責,我不覺得我低人一等。」
她收起了笑,眼神很冷。
「鄭夏,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裝模作樣。」
她的助理正給她端來一杯咖啡。
她接過來直接潑到了我臉上。
黏膩,且打得我臉生疼。
但我慶幸不是燙的。
她抬高手,眼看一個巴掌要落下。
「衛湘影你想死嗎?」
遲憶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擋在我身前,氣得眼角發紅。
不知道什麼時候,單薄的少年,肩膀已經這樣寬闊。
「遲憶,我們走吧。」我拉住他搖搖頭。
「鄭夏……」
衛湘影冷笑:「你們兩個竟然又搞到一起了。遲憶你到底看上這個私生女什麼了?」
遲憶剜了她一眼。
她若有所思地勾起脣角:「別那麼恨我。」
「鄭夏轉學,你也有一半功勞。」
遲憶錯愕地回頭看我。
-13-
衛湘影沒說錯。
但她搞錯了因果關係。
所有的源頭,都是她。
高二分班以後,我和同學的關係緩和了很多。
季舟受不了衛湘影的大小姐脾氣,頻頻來我們班找我。
喋喋不休地回憶我們以前有多麼要好。
我每一次都搜腸刮肚地嘲諷他。
而對於衛湘影來說,她最怕的可能就是我搶走她的東西。
她逼季舟退了學。
又開始帶着人找我麻煩,撞一下打一下是日常。
鬧得最大的那次是在食堂。
她和幾個人圍在我身邊,把一整瓶果汁,全部倒進了我的餐盤裏。
攪拌均勻後,她又吐了口唾沫。
笑吟吟遞給我:「喫吧。」
旁邊還有兩個男生壓着我的肩膀。
我忍不住發抖。
但她抓起我的頭髮就扇了我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
「給臉不要臉。」
那麼大的食堂,坐滿了人。
每個人都在看戲,各色的表情,沒有人幫我。
餐廳外突然響起摩托引擎的轟鳴聲,穿着黑色皮衣外套的男生摘下頭盔,長腿邁下機車走進大門。
整個餐廳的目光都聚集在門口。
是遲憶。
他死死盯着我旁邊兩個男生。
他們的手不自覺鬆了一些。
遲憶絲毫沒猶豫,拖起一把椅子,木頭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呲啦」聲。
「遲哥……」兩個男生慌張上前。
遲憶手裏的椅子直直摔向他們腿部。
「草……疼死了。」
衛湘影有點害怕:「你什麼意思?」
遲憶沒回答。
他端起桌上的餐盤,冷冷盯着她。
「你做的?」
「我……」
遲憶根本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
餐盤傾斜,蔬菜和肉食澆在她的頭頂,湯汁沿着她的臉側流下。
「我草……」
「什麼情況?」
圍觀的人已經傻了。
衛湘影的眼神里充滿不可思議。
「哐當」一聲,餐盤被摔在地上。
遲憶掐住她脖子:「我說過沒?讓你不要動她。」
「放手!放手!」
遲憶仍在用力,將她脖子勒出一道紅印。
我狼狽地去扯他衣袖。
「遲憶鬆手!你會掐死她的!」
他才堪堪放下手。
可是,就因爲那道印子,衛湘影父母要告他校園暴力。
我手裏關於衛湘影校園霸凌的證據不足,我不知道該怎麼幫遲憶。
衛湘影Ṭùₛ家是生意人,有的是手段。
而遲憶他們家是講究聲譽的大家族,尤其是他媽媽,最近還在參與評選。
如果真出了事,對於他家來說就是醜聞,後果不堪設想。
我去求了衛湘影。
衛湘影的媽媽,儀容華貴。
「你簽下這份主動退學證明。和你媽離開這裏,永遠別再回來。我們就撤銷控訴。」
我手指顫抖。
她面無表情:「以後你也不許再和衛正曲聯繫。」
我簽下了協議。
「我從來沒跟那個人聯繫過。我也不稀罕。」
-14-
我走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雨。
遲憶站在我家樓下,渾身溼透。
我說我已經走了。
其實我站在窗簾後偷偷看他。
一邊哭一邊給他發最後一條消息。
「遲憶,我們別再做朋友了。我們以後也不要再見面。」
他低着頭,看了好久的手機。
瘦削的身體在雨裏搖搖欲墜。
在那條消息發送後,他才走了。
直到最後,我都沒看清他是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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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遲憶露出那種錯愕神態時。
我覺得很心疼。
「衛湘影。」我很冷靜,「你還和以前一樣。喜歡顛倒黑白。」
「如果不是你逼我,我又怎麼會轉學?」
「如果不是你帶人霸凌我,遲憶會做到那一步嗎?」
「你現在,又在這裏挑起什麼是非呢?」
我牽住遲憶的手,很堅定。
當天晚上,知名網紅衛湘影父親在外有一私生女的事情就上了熱搜。
這一次,我的信息被扒得一乾二淨。
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辱罵。
遲憶急得想去切大號發微博。
我按住了他。
「不用。因爲這個消息,是我透露給媒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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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我聽說 AF 直播要邀請衛湘影做嘉賓。
帶着曉曉急忙去投了簡歷做志願者。
進化妝間前,我把我的手機交到曉曉手裏。
「一會兒你儘量仰拍,別拍得太清晰,要像偷拍,但她的臉要拍清楚。」
曉曉鄭重點頭:「放心吧。你一會兒也演得逼真些。」
我知道,衛湘影恨我,她絕對不會錯失任何羞辱我的機會。
無人發現的角落,手機記錄着這場職場霸凌。
曉曉裝作工作人員去某論壇發了帖。
「知名網紅耍大牌實錘。」
帖子先上自證,是打了碼的工作證。
「本人是 AF 直播工作人員。今天被某大網紅嚇到了。就算心情不好,也不用在化妝間對素人發脾氣吧?」
下面是視頻。
模模糊糊的視角,能看到視頻裏是衛湘影在發瘋,但看不清我的臉。
視頻裏,她盛氣凌人:「你幫我把鞋擦一下吧。」
「真擦啊,笑死我了。」
「你看你這樣,很下賤啊。」
「我不覺得我低人一等。」
然後是她毫不講理的潑咖啡。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
帖子一發,評論立刻達到了幾千條。
【吐了。在高貴什麼啊?】
【打工人狠狠共情了。】
【衛湘影是嗎?一直覺得她很高高在上。】
討論到最熱時,帖子被刪了。
曉曉着急:「衛湘影花錢刪帖了,怎麼辦啊?」
我不緊不慢刷微博:「猜到了。纔剛剛開始呢。」
互聯網傳播度那麼大,一個平臺有水花,就意味着每個平臺都會討論。
各個軟件都有大 V 搬運,熱搜不要錢一樣地上。
【衛湘影職場霸凌。】
【網紅欺負素人。】
【衛湘影潑咖啡。】
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在即時廣場上發博。
「衛湘影是我高中同學,她在學校就校ƭṻₖ園暴力別人。霸凌咖一個。」
並附上一張高中畢業照證明。
這條點贊達到了上萬。
現在是順水推舟的最好時機。
我切小號去給狗仔爆了料。
私生女,出軌,小三。
這是大衆最津津樂道的事。
事情迅速發酵了。
「這樣看來衛湘影怎麼還有點可憐啊。」
「衛正曲不是那個 C 市首富嗎。竟然是衛湘影爹。什麼渣男……」
風向有所轉變了。
我也該,勇敢出來爲自己正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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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夏 zx:
【大家好,我是鄭夏。
【抱歉佔用公共資源。
【此條微博是有關衛正曲先生,和我母親關係的澄清。
【我母親在 1997 年認識衛正曲先生,兩人相愛後戀愛長跑四年。
【其間衛正曲先生做生意欠債,我母親花了幾年時間爲他償還債務。平時生活花銷也都是我母親出錢。
【但在 2001 年,我母親生下我後,衛正曲先生卻突然音信全無。
【同年五月,衛先生與李正美女士的婚訊,以及繼承李氏鋼材公司的消息登上新聞。
【我相信李正美女士也是這段感情的受害者,十幾年來我們也從未打擾過衛家。可是一味的隱忍與避讓,換來的卻是髒水與污衊。
【霸凌是真,小三是假。
【我們問心無愧,也不需要衛正曲先生一家的道歉。
【只希望別再來打擾我們,因爲每一次接觸,我們都會噁心。
【感謝你閱讀到這裏。】
我點下 enter 鍵。
瘋狂上漲的閱讀量。
極速上升的熱搜。
但是評論區,竟然全是支持和理解我的網友。
我在電腦前忍不住哭了。
從我轉學那天后,我就沒再這樣放聲大哭過。
因爲被人罵私生女,我彷彿蒙上一層陰影,永遠見不得光。
我害怕被人問及我父親的相關,忐忑再度被人發現我的身世。
如果在三年前我發出這樣一段話,未必能得到這麼多正向反饋。
可是三年後,比起「小三」,大家更關注的事情原本的真相。
我無比感謝。
今天,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說出我沒做錯。
我終於,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18-
衛正曲的公司倒閉了。
衛湘影因爲出了醜聞,合作方要求鉅額賠償。
我和遲憶回了高中,在那年的籃球場上重新拍攝了一張照片。
季末的風穿街過巷,到這裏的時候就只剩一個尾音。
二十歲的我們,依舊熱烈,卻更有底氣,明媚勇敢。
我穿了米色長裙,遲憶西裝革履。
風把裙襬吹起,我抬頭看着鏡頭,笑得很燦爛。
遲憶單手摟着我肩頭,彎脣反手比耶。
他發佈最新微博。
遲憶:「夏天是永遠抓不住的,但是鄭夏可以。」
配圖我們的合照。
評論清一色的大哭。
熱評第一是一位路人的感嘆。
「兜兜轉轉,每一次都是她啊。」
我又想哭了。
學校正在操場辦會演。
高中生們揮舞着熒光棒,聲浪一陣又一陣。
遲憶向我俯下身,睫毛纖長,眼神是溼漉漉的純情。
曖昧得不行。
就在他幾乎要貼上我脣瓣時,一個側頭,附在了我耳邊。
他嗓音壓不住笑意:「姐姐,接吻的時候,要閉眼啊。」
我羞赧閉上眼。
「遲憶你很煩!」
他笑得站不住。
我被圈在他懷裏,笑聲從他胸腔悶悶傳出來。
「鄭夏,謝謝你回到我身邊。」
我嗯了一聲。
漆黑夜幕中,煙花在天邊炸開,絢麗多彩。
遲憶仰頭去看。
我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快速親了他一下。
他怔怔愣住。
「遲憶,我很愛你。」
「我知道。」
他扣住我的後腦勺,重新俯下身。
「我一直都知道。」
愛你,在盛夏的每一束風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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