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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第三年,我發現自己重見光明瞭。
可是,當看到眼前悉心照顧我,親吻我,被我喊了三年老公的男人。
是我的豪門繼兄後。
我決定繼續裝盲人。

-1-
我一時失神,打破了碗。
下一刻,酥麻溫熱從指尖傳來。
「小笨豬,怎麼又受傷了?」
巨大的衝擊讓我呆愣住,因爲我看清了眼前滿臉心疼,吮吸着我指尖血珠的男人。
是我繼兄,周續棠。
那個從小對我冷若冰霜的大少爺。
那個對我沒露出一次好臉,沒說過一句好話。
對我每次示好都不屑一顧,警告我別癡心妄想的……
哥哥。

-2-
我陷入巨大的疑惑。
這是幻覺?
可他的脖頸上,還留着我昨晚留下的吻痕。
失明後,男友每次出差都撒嬌讓我留下印記:「這樣,外頭都會知道我老婆啊!不好嗎?伽伽?」
我下意識要推開。
但在看到周續棠眼裏一閃而過的陰翳時。
我下意識僵住,他落下的吻熱烈纏綿,直到我快窒息才依依不捨鬆開。
「寶貝,好像下雨了,上次你買的傘在哪兒?就是藍色大的那把。」
我佯裝摸向傘架,上頭五顏六色什麼顏色都有。
除了藍色。
他在試探我,但凡我有片刻遲疑,他就能看出破綻!
我心跳如鼓,故作自然拿起一把,周續棠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他走後,我渾身冷汗癱坐沙發。
三年前,我跟男友去領證路上遭遇車禍,我不幸失明,大約是出於內疚,男友一改往常大大咧咧。
變得對我無微不至。
我感動之餘,也很困惑,他在同情我嗎?
因爲他開始避嫌,連我主動親吻,他都會笨拙地避開。
護士都在賭我們什麼時候分手。
「病牀前頭沒孝子,何況男女朋友,她男友還那麼帥……」
出院回家那天,他幫我洗澡,但脫我衣服時手指繃緊,半天都沒解開紐扣,我強忍羞澀仰起頭。
親了親他的喉結。
他呼吸頓住。
我貼向他的胸膛,那裏又燙又堅實,像壓抑已久的火山。
「你好像也溼了,這裏。」
我試圖用最不諳世事的語氣。
「要一起洗嗎?」

-3-
對方心跳一下就變了。
黑暗中,我笨拙地親吻他。
迫切地想證明自己對他仍有吸引力。
他呼吸粗重,可我沿着往下時,他驀地嚴厲起來,把我推開,嗓子有異樣的沙啞。
「伽伽,你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是哪樣?你連親我都不敢,每次我換衣服你都躲出去?你還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用什麼身份什麼立場?爲什麼就是不肯碰我?」
眼淚不受控制湧出,我委屈得渾身發抖。
是啊,誰會喜歡一個瞎子?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現在講電話都揹着我,是跟誰聊天?仰慕你的學妹,還是健身房認識的姐姐?還是當着我面要你電話的小護士?我是瞎了,但不是死了!」
我在黑暗中聲嘶力竭,緊繃的那根弦徹底斷裂,就在自卑自憐即將擊潰我時。
他忽然俯下身抱緊我。
「伽伽,不準自暴自棄,我永遠都在。」
我永遠記得,他吻來時的力度。
他跨進浴缸把我抱起,一言不發,只用身體力行告訴我,他需要我。
非常需要。
因爲看不見,聽覺觸覺就像被放大了一百倍,我會因爲他每次呼吸而戰慄,小到每一次親吻,大到每一次……
失神中,他抵住我的額頭,不斷道歉:「伽伽,對不起……」
……
對不起我什麼?
其實,我起過疑心。
整三年,彥文的媽從沒出現過。
他給的理由是:「她有點介意我跟你一起,再給我點時間,讓我說服她,相信我。」
我全網搜索男友的信息,發現我們這起車禍徹底被抹掉,連男友過去工作過的地方都成了已註銷。
我很茫然,這三年,周續棠成了我枕邊人。
那,那我原本的男友。
人又在哪兒呢?

-4-
周續棠從小就霸道。
他認爲我跟我媽是入侵者,對我們沒好臉色,只要他不喜歡的人,都會從我身邊消失。
對我和顏悅色的保姆會被辭退。
我想報的志願會被更改。
給我遞送情書的男同學一定會因爲各種原因轉學。
這場車禍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我不敢再往下想,只想趕緊逃離這個牢籠,匆忙收拾行李時。
手機響了,是周續棠打來視頻電話。
「伽伽,我到 G 市了,午飯喫了嗎?鍋裏有你喜歡喝的竹筍雞湯,開蓋子時要小心,別又燙到手。」
不怪我沒懷疑。
周續棠一向是冷厲疏離,六親不認的形象,又是嬌身冠養少爺脾氣,別說做飯,連煎個雞蛋都不會。
可這三年,男友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每次出差都會跟我分享趣事,從一塊蛋糕的味道,到一塊雲的形狀,細無鉅細。
「今天天氣真的很好,下次我們一起來吧!」
我忐忑地擠出微笑,說「好啊」。
騙人,視頻裏的天陰雲密佈,明明是風雨欲來的天氣。
周續棠過於漆黑的眼睛透過屏幕看着我:「伽伽,你要出門?」
我呼吸一滯,生怕他看出端倪,說就下樓活動一下。
「鄧醫生說還是要多出去走走,沒事的,物業都加修好無障礙通道了,不會再摔的。」
那頭笑了。
周續棠簡直笑得我頭皮發麻。
「那正好,我就在門口,我們一起下樓吧!」
我渾身血液驟涼。
下一刻,敲門聲響起。

-5-
「你怎麼回來了……」
我心慢了半拍,還來不及震驚。
周續棠一手捧着鮮花,一手抱住我:「臨時那邊改了行程,我就想專門給你一個驚喜。咦,不是要去散步嗎?提着包要去哪兒?」
他的呼吸灼熱,笑容惡劣:「伽伽,難道想趁老公不在,離家出走嗎?」
我提包的手不停顫抖,腦子飛快轉動。
「就樓下有舊衣捐贈的活動,我想別浪費,就收拾了點出來。」
我儘量裝發鎮定地挽住他的手:「你回來得正好,有不要的,我一起捐。」
周續棠盯着我蒼白的臉,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忽地一笑:「可以啊!不過我得先檢查下,可別把有紀念意義的捐走了。」
滋拉一聲,他拉開包的瞬間,我整個後背挺直。
可翻到底,包裏除了幾件舊衣,沒有任何有用的東西。
我暗自鬆了口氣,好險。
就在視頻電話裏,我隱約聽到背景裏有孩童在吹哨子。
同時,樓下庭院也才傳來一樣的聲音。
我就猜他有可能回來了,趕緊把證件銀行卡原路放回。
周續棠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帶我下樓途中,遇到鄰居打趣:「小夫妻感情真好,什麼時候添丁啊?」
我忍不住哆嗦了下。
周續棠嘴角上揚,有點意味深長:「那要問我太太了,伽伽,你說呢?」
溫熱的氣息落在我耳畔:
「要不,擇日不如撞日?」

-6-
這三年,我一直想要個孩子。
今天確實也是個「好日子」。
周續棠當着我面脫下西裝。
他襯衣半敞,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胸膛漂亮的薄肌,輪廓分明的腹肌線。
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強行控制住想遊移開的視線。
陰影籠下,我整個人仰倒陷在牀上,下意識用手抵住他赤裸的胸膛:「今天不行。」
「今天怎麼不行呢?」周繼棠像是早有預料,一隻手反扣住我的手腕,有些戲謔。
「伽伽,你知不知道,別在男人面前說不行。」
身體緊緊被他鎖在懷中,我完全沒法動彈。
他的脣壓了下來。
「你這次怎麼一通電話都不給我?不想我了嗎?」
他動作很溫柔,可我只覺全身冷熱交加。
他盯着我的眼睛,彷彿一頭貪婪的野獸。
他強烈的攻勢讓我腦袋混沌,情不自禁地溢出一聲:
「哥,不要……」​
周續棠的動作瞬間停住。

-7-
糟了。
這個稱呼讓他慢慢拉開距離,雙手不自覺地鬆開了我。
昏暗的燈光中,他眼眸晦暗不明
「怎麼了嗎?易文?」我故作茫然,臉頰緋紅,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
我用手臂軟軟地勾住他脖頸。
「男人不都喜歡被人喊哥哥麼?你不喜歡嗎?哥哥?」
「我不喜歡。」周深棠呼吸很重,「不準亂叫別人哥哥。」
這三年,周續棠哄我叫了各種。
葷的素的都試過,偏偏就是不允許叫哥哥。
看我乖乖「哦」了聲,周續棠漂亮的眼裏還是翻湧起暗潮。
他伸出手,在我Ṱũ₀眼瞳前晃了晃。
他果然起疑了。
好在,我的視力恢復得還不多,對物體移動還很遲鈍,反而沒露出破綻。
我該怎樣查出男友到底人在哪裏,是生……
還是死?
幾天後,我去醫院做例行檢查。
做檢查的路上,推着我的男護士忽地轉過輪椅,不等我反應,他蹲下身,趕緊拉下口罩。
「伽伽,是我!」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易文,我那個消失了三年。
真正的男朋友。

-8-
「周續棠就是個惡魔!」
我渾身一顫,三年了,易文還跟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我緩緩瞪大眼睛。
他抓緊我手臂,急切又慌亂。
「這三年在你身邊的,不是我,是他!」
他臉上的表情,不像在說謊。
「他爲了霸佔你,當年車禍趁我昏迷把我送出國,我這纔想辦法回來,他就是個變態,別相信他!」
易文哭訴着這三年的不易,憤怒地控訴周續棠的惡毒,他緊抓住我的手。
「伽伽,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醫院走廊熟悉的消毒水味,讓我手心有種潮熱的黏膩。
我面無表情攥緊手。
「那你認爲,我該怎麼做呢?」

-9-
弄清真相的唯一辦法,是主動出擊。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
當我拄着盲杖來到周續棠公司,提出想要一個工作時,他的表情堪稱精彩。
三年前,我們不歡而散過。
他對我的男友百般挑剔,從人家樣貌性情工作……甚至到五行八字。
氣得我對他放狠話:「你放心,我就是被剋死,也不會回頭求你。」
周續棠微靠椅背,眼神冰冷而慍怒,一副審視的樣子。
「出來工作,你男友同意麼?」
「周伽伽,你現在走路都不穩當,他是養不起你了?要你出來賺錢?」
他姿態如此傲慢,卻在我跟他四目相對的瞬間。
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我故作不知:「他不知道,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哥哥,我需要這份工作,因爲我懷疑,易文有事瞞着我。」
「他可能……外頭有人。」
周續棠狠狠被嗆到。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
「爲什麼不可能?哥哥。」我笑得平靜又失落,「愛都是有保質期的,我是盲人,花了三年時間才勉強適應照顧自己,我幫不了易文任何事。你看,他從不帶媽媽見我,公司聚餐也不帶我,也從不在我面前接電話,他一個同事我都不認識。」
這三年,周續棠足夠謹慎。
可總有露餡的時刻。
「比如上週吧,我們相戀紀念日,我說想去藍調餐廳,可他居然不記得了,真有人健忘到會忘記自己告白過的地方嗎?哥,我有時甚至懷疑是你給他錢,拜託他照顧我。」
周續棠手裏的咖啡一下震盪出來。
苦澀的咖啡濺溼了他的西裝,在空氣裏蔓延。
「……胡扯。」
我重重啜泣,用最依賴他的語調。
「哥哥,我就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10-
周續棠不得不答應。
他公事公辦的警告:「要工作遇到什麼不準哭鼻子,我不會看在你是我妹的份上就開後門,關係戶也得老老實實幹活。」
我挑了挑眉,說好的。
可回到家,當我喜悅分享被聘用時,他的說辭就變成了。
「想去就去,但要是誰欺負你,第一時間得告訴我,知道嗎?」
「別忍着,覺得不舒服就得說。」
那麼雙標好麼,我說不用了:「大家都是有素質的人,再說,要亂告狀,我哥也會困擾的。」
周續棠嗤了聲:「你哥?以前又不見你那麼聽你哥的話。」
我平靜地喝湯:「我長大了,知道聽哥哥話了,不行嗎。」
睡前,我看到周續棠抱着手機聚精會神刪刪減減。
我摸索上牀,躺在一邊:「這麼晚還忙工作啊?」
他顯出一些不耐煩:「哦,新來了個員工,得教。」
很快,我收到哥哥短信。
打開耳機,語音翻譯過來是。
「明天下雨,讓你老公開車慢點。」
「你以前工作就很優秀,重新出發一樣可以,哥哥相信你能做好,但做不好也沒什麼,哥哥在。」
「不準遲到。」

-11-
那晚,我夢到了過去。
夢到剛到周家那會兒,周續棠很嫌棄我。
因爲我不大愛洗澡。
身上髒了臭了就躲起來擦擦,誰勸都不聽,直到家庭醫生髮現我身上有大量被虐待的痕跡。
有用棍子打的,菸頭燙的,腰骨多處變形。
我生父是賭徒,有嚴重暴力傾向,我被暴打是家常便飯,我媽貌美但懦弱,每次只會縮在角落邊跟着哭。
傷太多,新傷疊舊傷,洗澡感染了會很痛。
後來,學校裏有男生欺負我,笑我是拖油瓶的女兒。
周續棠動手打了人。
他生得俊美斯文,打起人卻很猛,周圍同學都嚇壞了。
周續棠臉上掛了彩,回家被周叔叔質問,他一言不發,免不了又捱了頓打。
我給他送藥,問爲什麼不解釋,他不耐煩:「那麼難聽的話,你還想第二次?你有病嗎?」
「別誤會,我只是維護周家,又不是你。」
我在想,他當着大家面牽起我手,說回家時。
他潔癖,卻沒有嫌棄我髒。
他這人,真有點意思。

-12-
新工作還不錯。
就是離周續棠辦公室太遠,易文在電話裏提議:「既然他從不帶工作回家,那手機呢?你有機會接觸到他的電腦嗎?」
我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你想做什麼。」
「報復,你不想嗎?你不是從小討厭他嗎,不是最煩他管束嗎?是他拆散了我們整三年,你不想讓他付出代價嗎?」
「小周,有人找!」
我猛地站起,文件被手肘帶倒,彎腰去摸索時。
一雙細高跟鞋猛地踩下。
「周伽伽,還認識我吧?」
光聽聲音,我就知道是宋甜。
高中霸凌我的始作俑者。
她喜歡周續棠,仗着家世孤立我,造謠我媽是做皮肉生意上位,我進公司,她樂此不疲搗亂過幾次。
「你說你,在家好好待着不好嗎,公司可不是你能混日子的地方。」
「就你這瞎了眼的倒黴樣,活着都費勁,更別說在職場,棠哥好心幫幫你,但你也不要太厚臉皮,有自知之明就早點滾。」
同事私下勸我別跟她鬥。
「宋家跟周家本來關係就好,聽說周總媽媽還活着的時候,就說希望親上加親。」
「小周,親疏有別,你就忍忍吧!」
我不想節外生枝,可擦身而過時。
我聞到一股子梔子花香。
忽地就想起,有好幾次周續棠晚回家,說加班,他西裝上就有這股味。
原來是宋甜的。

-13-
心臟某個地方,疼了一下。
有什麼在安安靜靜的坍塌剝落,像餘震,不爲人知的那種。
我改變了主意。
徑自走向宋甜,碰撞中,她手裏端着的熱咖啡淋向我手臂,我尖叫着跌倒在地。
與此同時,熟悉的腳步聲從後傳來。
是周續棠來了。
宋甜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不過馬上撇清:「棠哥,你看請她回來能幹什麼,我動也沒動,她連一杯水都躲不過,還指望能幹好工作?」
「我只是……」
不等她再開口,就被他抬手一耳光打懵了。
整個辦公室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宋甜捂着臉,臉色煞白,哭得滿臉眼淚:「你爲她打我?她又不是你親妹,跟你什麼關係也沒啊!」
周續棠捲起襯衫袖口,抱起我。Ţū₋
「你還不知道,高中爲什麼忽然會被家人送出國,是我建議的。」
宋甜錯愕得連哭都忘了:「爲,爲什麼。」
「因爲你總找人欺負她,影響她學習,屢教不改,伽伽是我家人,唯一的。」
「唯一的意思,你該明白。」

-14-
手背起了水泡。
我以爲周續棠要帶我去醫院,剛想拒絕,可他先開口:「醫院是給真正有需要的人,你不需要。」
什麼意思?我一下警覺起來。
只是音調的些微改變,我就知道他生氣了。
非常生氣。
「周續棠,你爲什麼生氣,因爲我得罪了宋甜?需要我現在去賠禮道歉?」
「你還問爲什麼?」
車一個急剎停靠路邊。
周續棠抬起我下巴,怒火在他瞳孔裏蔓延。
「我精心養了三年的妹妹,這樣糟蹋自己。」
灼熱的呼吸落在我耳邊。
「周伽伽,如果你是爲了讓我生氣,你成功了。」

-15-
一瞬間,我感覺全身血液湧上頭頂。
我渾身僵硬,但視線不躲不閃,依然是失焦的狀態。
「你能看到,我知道。」
車裏暖氣很足,可我後背一下就涼透了,他知道,知道什麼?
周續棠溫熱地指腹掠過我睫毛。
「有多早呢?我想想,應該是我出差那天吧!」
周續棠垂下眼睛,漂亮的眼眸裏倒映出我。
緊張到無措的我。
ťű₄「你說捐贈衣物,我打開包,裏頭雖然沒有證件,但有個內掛小鏡,透過鏡子,我看到你鬆了口氣。」
「你的視線正常,但呼吸出賣了你。」
他的脣落在我溼漉漉的眉心。
「傻孩子,別低估我對你的瞭解。」

-16-
眉間滾燙。
奇怪,再親密的事也不是沒做過,但現在,一個吻就讓我方寸大亂。
我被帶回了老宅。
一路,周續棠緊緊抓着我的手腕,我試圖掰他手指。
他紋絲不動。
中途,宋甜哥打電話咆哮:「周續棠你是不是瘋了!爲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解除合作?」
他毫不留情掛斷了電話。
周家還是跟記憶中一樣,這是我們長大的地方。
也是三年前不歡而散的地方。
周續棠拿來燙傷膏,給我上藥。
木地板上投出我們交疊的光影,我能感覺他動作很輕,但嘴裏說的話卻很刺激。
「以後喫醋可以,但不能弄傷自己。」
「我沒。」
他伸手撥開我垂落的頭髮,失笑。
「行,你說沒,就當你沒吧!」
「我跟她哥經常有飯局,她來過幾次,僅此而已。」
「別亂想,我早說清楚的。」
燈光正好落在周續棠優越的眉骨上,彎腰的動作讓他領口微敞了些,露出半截鎖骨。
奇怪,那種讓人失重的餘震感,又來了。
「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知道,爲什麼這三年要騙你,你親愛的男朋友又在哪裏,我到底做過什麼……」
周續棠撫摸我臉頰。
「很快,你就會知道答案。」

-17-
我在老宅住了幾天。
期間易文再次催促我:「伽伽,快點找到周續棠的祕密,這樣我們纔有離開的底氣。」
周續棠是念舊的人,這點從周家陳設一點沒變可以窺見一二,就連我高中跟他吵架,打碎一角的雕塑都在。
他如果有祕密,一定會放在這裏。
十點,周續棠睡着了。
我拿着易文給的 U 盤來到書房。
十點半,我來到約定點。
今夜風裏夾小雨,世界霧濛濛的,瞧不清邊際。
「怎麼現在纔來。」男人拉下連帽衫帽子,地下一堆菸頭,滿臉都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我說的機密都在這裏了?」
我雙手插袋:「你想給誰,買家靠譜麼?」
「不用你管,你只要交給我。」易文上前一步,語氣急促又強硬,「對方給的錢足夠我們出國,重新開始新生活。」
見我沒拿的意思,他拽住我要強行搜身時,兩個便衣警察從後頭竄出。
「你跟周續棠合夥陰我!」
看着眼前慌亂男人,我勾起脣角。
「我哥很忙,沒空搭理你這種冒充別人身份的人,可我有空啊,你敲詐威脅我偷竊公司機密,我」
「胡說什麼,我纔是你男朋友,你被他騙了三年還幫他說話,你賤不賤啊!」
「別裝了,你不是易文。」
我冷漠打斷他:「從你出現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假的。
「真正的易文早死了,早死在了三年前的車禍裏。」

-18-
「你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對ťŭ̀⁴吧?」
我說得輕描淡寫,毫無波動。
恩愛是裝的,要結婚也是假的。
易文一直是個人渣。
「你哥膽大包天,他仗着知道了我一點小祕密,找上我,威脅勒索我,想當我男朋友,還想利用我向我哥詐錢。」
每個人都有祕密,我也是。
可我的祕密,絕不能被哥哥知道。

-19-
小時候,我被生父打到脾臟破裂。
最危險一次,肋骨紮了進去,全靠老師同學捐款才搶救回來。
都這樣了,我媽還是隻會哭哭啼啼:「伽伽,你爸供你上學喫Ţṻ⁹喝,他是愛你的啊,只是不會表達,別跟你爸較勁好不好?」
愛是控制,是鞭打,是侮辱嗎?
我的心在一次次疼痛中麻木死去。
但好在,犯罪基因與過敏體質。
都會遺傳。

-20-
沒多久,我爸死了。
他賭贏了錢,興奮過頭喝酒猝死在家中,鑑於他酗酒多年又有不少基礎病,很快就以意外結案。
我媽還獲得了一筆意外保險的賠償。
沒人懷疑,我這樣每天逆來順受的小可憐,會是始作俑者。
是我偷偷把過敏原擦在瓶蓋上。
他死後,我媽開始走運,還嫁給了周叔叔,那個萬里挑一的好人。
我沒想到,當年我家對面樓有人。
意外拍到這幕。

-21-
「沒想到,周小姐,當年的小孩就是你。」
易文拿着照片找到我時,像只偷腥成功的貓:「那晚我正在窗邊測試相機,正好拍到你做壞事的樣子。」
他得意洋洋甩出照片。
老式的相機,但有長焦。
把我作案過程記錄了下來。
肋骨斷裂過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你媽帶你改嫁後改了姓名,我可費了不少工夫才找到線索,周伽伽,那會兒你纔多大?長得人模人樣,親生父親都不放過啊?你說我把這個曝光給媒體,或者,交給你親愛的哥哥,會怎麼樣?
「他以爲你是小白花,生怕你被人騙,沒想到,你纔是最大的騙子。
「要他知ƭũₗ道,你對他有企圖,會噁心死吧?」
「你知道?」我的眼神一下就變了。
「呵,你看他的眼神那麼明顯,是個人都能知道吧!」
是嗎?那,他怎麼就不知道呢?
看我垂下頭,男人認爲戳到我軟肋上了,笑得更張狂:「乖乖聽我話,追溯期還沒過的,你也不想身敗名裂吧?」
第一次,我給了錢。
可我知道,不斬草除根,他慾壑難填。
賭徒就是這樣,是永無止境的。
我太瞭解他們這類人了。
他威脅我結婚,想從此捆上長期飯票,車上我們發生爭執,與失控的卡車迎面相撞。
翻車後,男人還有點氣力,他想破窗。
我用盡這輩子的氣力勒住他的安全帶,不給他這個機會,他瀕死時雙目圓睜:「你瘋了……」
是啊是啊,第一天知道嗎?
威脅瘋子,就要做好一起下地獄的準備。
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22-
「她很愛他,還準備結婚的,伽伽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昏迷中,我聽到哥哥絕望的聲音:「醫生,我妹妹的眼睛,還有希望嗎?」
我鬆了口氣,易文死了,太好了。
哥哥不會知道我的祕密了。
一個想法油然而生。
醒來後,我在黑暗中摸索,捂住無措得像新生兒:「易文,是你嗎?你沒事對不對?」
被我當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哥哥不知所措,許久才低低應了聲。
「嗯,我沒事。」
他騎虎難下,醫生才提醒過:「病人腦部受過撞擊,會造成記憶遺漏錯亂,先別刺激她。」
我淚流滿面,痛苦但欣慰:「你要沒事就好了,不然我也活不下去了,太好了,上天對我不薄。」
這是實話。
倉促地謀殺,我隱瞞了下來。
意外的事故,活了的人是我。
失明固然讓人沮喪,所以我更要抓緊能抓緊的。
哥哥原本想等我病情穩定告訴我。
可回家當天,我蠱惑了他。

-23-
哥哥演技拙劣,不是個好演員。
可我是,我會好好配合他的。
我血管不顯,護士給我扎針換了幾次位置,他呼吸都會亂。
我第一次拄柺杖出門,哥哥偷偷尾隨在我身後。
在我踩空樓梯時第一時間衝上前。
他緊張得要死,還要假裝偶遇訓斥我:「怎麼一個人出來,下次就沒那麼好運氣了!」
我雙目含淚地道歉。
過分窘迫的樣子,一定會讓哥哥很心疼吧。
有人說孩童時期的傷痕需要一輩子來治癒,是有點道理的,我小時候渴求的東西,一定就是愛。
非常非常多的愛。
我太想被愛,不管用什麼方式。
如果沒有,那我就創造。

-24-
沒人能比我更瞭解周續棠。
我媽跟周叔叔去世後,親戚提出:「要不把她送寄宿學校,你們沒血緣關係啊。」
哥ẗũ̂⁾哥原本可以不要我的。
我也有準備,他一向嫌棄我,一定會……
「周伽伽是我妹妹。」
周續棠嗓音冷漠,說話時不忘捂住我的雙耳。
「周家差她一張嘴?說出去別惹人笑話了,進了我家,就沒有過河拆橋一說,她永遠是我的妹妹,過去是,未來也是。」
墓地雨大,下山溼滑,他撐着傘,一手緊緊摟着我肩頭。
他堅定地,大大方方地護住從人羣中穿過時,我注意到。
他的傘一直側向我。
傾盆大雨只落他身上。
其實我都知道。
表面對我噓寒問暖的保姆,背後偷我東西,笑我是土包子。ṱŭ̀₂
說喜歡我的男同學,是宋甜找來的人渣,想花言巧語騙我開房。
哥哥在保護我,沒人這樣對過我,從沒有。
這一刻我特別想哭,爲周續棠。
因爲我意識到,我喜歡他。
我恩將仇報,對那麼完美的哥哥。
生了壞心思。

-25-
失明後,我很怕孤單。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遍體鱗傷,躲在衣櫃發抖的時候。
恐懼如影隨形,最嚴重的時候,見不到周續棠我身體會焦慮的軀體化,只要他在家,我就寸步不離黏着他。
連睡覺也要枕着他手臂。
有時我都厭煩自己太黏人。
可哥哥一遍遍安慰我:「伽伽只是害怕,人都會害怕,這是正常的。」
「那你怕什麼?」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憂傷:「怕失去,我怕失去你們。」
哥哥還會學做飯。
他沒生活經驗,第一次下廚手忙腳亂,哪怕看了很多遍視頻,做出的炒雞蛋還是黑乎乎的。
不過他進步飛速,連湯也煲得像模像樣。
這三年我很幸福。
一直失明,那謊言就能一直持續。
可現在,我忽然能看到了。
看來計劃得改一改了。

-26-
正好,易文雙胞胎弟弟出現了。
他找上來時,我着實嚇了一大跳,那些照片他會有麼?
我絕不能讓哥哥知道我不堪入目的那一面。
幸福向來屬於好女孩。
可我已經不可能是了。
好在,他們父母從小離異,各跟爸媽,易文沒有跟他共享祕密。
我先穩住對方, 發現他受宋甜哥指使哄騙我偷取公司機密後, 再將計就計, 我只需要對哥哥表明立場, 後續他一定會處理得很好。
我相信哥哥。
雨更大了, 一把傘遮過我頭頂, 我仰頭,是周續棠。
雨不留情地打在傘上。
他一身黑西裝,身上溼了大半。
我與他無聲對視片刻。
「哥, 既然早到了, 爲什麼不出來?你就不怕, 我真的把東西給他?你就不怕, 我會背叛你麼?」
沒想到, 他承認了:「是,我怕。」
他垂眼,神情冷若冰霜,只是眼角有細微波瀾。
「我怕你會離開,這件事一直很困擾我。」
他這樣脆弱的樣子,我只見過一次。
還是警察通知我媽周叔叔出事後,他牽着我手去認屍時。
他牽着我手,又回了家。
屬於我們的,那個小小但溫馨的家。
哥哥熟練地熬了薑茶,催促我去泡熱水澡, 等洗完,他給我吹乾頭髮。
我心驚肉跳,又很納悶, 他隻字不提這三年, 不道歉,不解釋。
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燈關了,就在我快睡着,聽到哥哥很輕地說。
「那次車禍,易文其實不是當場死亡。
「是在醫院裏。」

-27-
我猛地睜開眼。
寒意後知後覺蔓延開, 手腳漸漸冰涼。
連骨頭縫都冒起了寒氣。
「爲什麼……」
黑暗裏,我的手指被他扣住, 強行十指緊扣。
哥哥的聲音平和得像月色。
好像在黑暗中, 我們才能更坦誠。
「因爲, 我發現他手掌一側, 有很深的牙印。」
車禍後遺失的那點記憶,瞬間變得清晰。
是的,我想起來了。
易文想逃,是我死死咬住他試圖掙脫的手, 當時的我,是抱着魚死網破的信念。
絕不能讓哥哥知道我的過去。
絕對不可以。
那不堪的、不德的,噁心的過去。
而他搶救的醫院,正好是周家的。
「他們死了, 所以什麼都不重要了。」
哥哥雙臂環了過來, 摟住渾身顫抖的我。
「每個人都會有祕密,沒有關係,哥哥也有, 這下子我們扯平了。」
他似有千言萬語,到了最後,也只是吻了吻我。
「哥哥會一直在。
「永遠永遠。」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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