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實驗時,師兄忽然說了句:
「來 kiss。」
我愣了愣,環顧四周,只有我一個人。
想到實驗可能需要一些神祕儀式,我趕緊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誰知師兄一下摔在地上,捂着嘴,臉暴紅地問我:
「你,你幹什麼!」
「不是你說『來 kiss』嗎?」
「我是說『小 case』,而且你有男朋友,怎麼可以隨便親我?」
他說着猛地一頓,視線看向我身後。
哦豁,我男朋友來了。
-1-
彭澍斜倚在門上,不知看了多久。
視線剛和我對上,他就冷笑一聲。
「喬如星,這就是你說的做實驗?
「我要是再不來,你們是不是就要做到牀上去了?」
他的聲音夾槍帶棒,我哭了一晚上的眼睛又有些泛癢。
彭澍是我男朋友。
更準確地說,是我前男友。
因爲昨天晚上,我已經跟他提了分手。
坦白說,我一直沒覺得彭澍有多喜歡我。
因爲即使在一起後,他依舊時常拋下我,去陪同系的某個學姐喫飯、逛街、學習……
但凡我因此鬧脾氣,他就會不耐煩道:
「我跟學姐高中就認識了,要是真有什麼,早就有了。
「我們就是單純的朋友,因爲專業一樣,又是老鄉,朋友圈也重疊,比較有共同話題而已。
「你能別胡思亂想嗎?」
是的。
他總是這樣,將一切都歸咎於我胡思亂想。
卻絕口不提學姐在他那兒的特殊地位。
昨晚也一樣,他跟我說他胃疼,要早睡。
我怕他難受,立馬爬起來去買藥,想着讓宿管幫忙送給他。
但在藥店旁,我卻又又又看見他和學姐在一起。
學姐似乎心情不太好,隨便往路邊一坐。
手裏拿着個啤酒瓶,漂亮的臉上滿是淚痕。
彭澍就站在她跟前,靜悄悄地捂住胃,替她擋着冬日的寒風。
我遠遠看着,臉被風颳得生疼,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尤其是聽見學姐問他——
「你跟你那個小女朋友怎麼樣了?」
彭澍蹙眉:
「怎麼突然提起她?」
「我就是覺得,你總給我一種喜歡她又不喜歡她的感覺……」
「呵,生活無聊,有狗爲什麼不逗?」
彭澍的聲音無比自然。
而我的心就像掉進了冰窟一樣疼。
就在那一刻,我決定徹底放棄他了。
-2-
但彭澍畢竟是我的初戀。
分手二字說得簡單,回到宿舍後,我仍舊沒出息地哭了一晚上。
以至於今天來實驗室,整個人都頭昏腦漲,耳朵也像塞了棉花一樣。
實驗室的同學聊高考,我聽成燒烤,讓他們幫我加一串麪筋。
投實習的公司打來電話,問我:「你方便麪是嗎?」
我以爲是騷擾電話,隨口敷衍道:「什麼方便麪,我火腿腸。」
對面噎了噎,猛地掛了電話。
我這才反應過來人家是問我方不方便麪試!
還有就是師兄……
我發誓,我當時聽到的真是「來 kiss」。
再加上實驗室本就是個無比玄學的地方。
前有師姐對着器材猛磕頭,後有師弟測數據必穿紅內褲。
我是真以爲師兄也要搞什麼神祕玄學,纔會毫不猶豫地親了他一口。
但很顯然,不是的。
-3-
彭澍又陰陽怪氣地諷刺了兩句,才問我:
「你是留在這繼續親嘴,還是跟我去喫飯?」
要是以往,我肯定滔滔不絕地解釋,然後趕緊背起包跟他走。
畢竟每次鬧彆扭,都是我先低頭。
這次他主動找來,已經是十分給我臺階下了。
可惜,現在。
我不稀罕這個臺階了。
「我今天師門聚餐,沒空。」
話音落下,彭澍的臉更黑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又意味不明地掠過我,看向我身後的師兄。
半晌,「哼」了一聲後,摔門而去。
實驗室終於重新安靜下來。
我纔剛鬆一口氣,就聽師兄喊我:
「喬如星。」
我趕緊轉頭。
只見他面色複雜,一言難盡。
「你們把我當什麼了……
「你們小情侶間 play 的一環嗎?」
我慌張擺手,又解釋了一遍自己真是聽錯了。
當然,也無法避免地提到了和彭澍已經分手的事情。
師兄的臉色這才緩和不少。
「挺好的,我早說了你們不合適。」
-4-
我並沒有騙彭澍,我確實有師門聚餐。
導師沒來,所有人都嗨得厲害。
師姐是桌遊高手,點了幾瓶酒,非要帶我們玩「我有你沒有」的遊戲。
遊戲規則很簡單,每人輪流說一件自己做過的事。
剩下的人中誰沒做過這件事,就要彎一根手指。
誰最先彎五根手指,就要出局,並且喝一杯。
師姐先做示範,笑嘻嘻說了句:
「我談過戀愛。」
師門幾個母單都哀號着把手指彎下一根。
讓我無比震驚的,師兄,居然也彎下了手指。
作爲我們實驗室唯一一個博士,他比所有人都大上幾歲,居然一次戀愛也沒談過?
我正想着,師弟已經賤兮兮地接了師姐的話:
「我親過嘴。」
又有人哀號着彎下一根手指。
師弟滿意地點頭,檢驗戰果,卻突然「哎」了一聲。
「師兄,你怎麼回事?你沒彎手指?你不是連戀愛都沒談過嗎!」
他這麼一喊,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師兄的手指顫了顫,依舊誠實地沒彎。
大家頓時起鬨起來。
「師兄看着是正經人啊,私底下玩這麼花的嗎?」
「跟誰親的?什麼時候?」
「都親了還不給名分嗎?」
師兄抿了抿脣,耳尖有些泛紅。
我人都傻了。
他指的,不會是我犯蠢乾的事吧……
爲了不露餡,我只能跟着假笑起鬨。
其他人還在追問。
見師兄死活不說,他們就故意拿遊戲來縮小範圍。
「我這個月接過吻。」
師兄的手指沒彎。
「我這周接過吻。」
師兄的手指依舊沒彎……
大家的起鬨聲越來越響。
終於——
「我今天接過吻。」
師兄的手指頓了頓,忽然急急地攥成了拳。
包廂裏一片號叫。
所有人都興Ṭű₇奮得雙眼發紅。
「今天啊師兄?你今天不是一直在實驗室嗎?你跟誰親的?」
我縮着脖子,動都不敢動。
師兄……
玩個遊戲而已,有必要這麼誠實嗎?
另一邊,儘管我竭力降低存在感,師姐卻忽然拍了拍腦袋,大喊我:
「哎,如星!如星呢?
「今天實驗室裏只有你和師兄在,你有沒有看到可疑的女生出入?」
我趕緊擺手。
還好這時,師兄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了,別鬧了,這次算我出局,我喝了行吧?」
師姐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師兄直接一口氣喝了一大杯。
「你的車怎麼辦?」師姐問。
師兄愣了一下,似乎纔想起來自己還開了車來。
桌上其他人要麼喝了酒,要麼不會開車。
師姐的目光又再次鎖定我。
「哎,如星,我記得你在朋友圈發過自駕遊的照片吧?剛好你還沒喝,等會兒你送師兄回去唄?」
我:「……」
我現在喝還來得及嗎?
-5-
師兄的酒量實在不行。
才一杯,就醉得厲害。
我跟他獨處在狹小的空間裏,本就尷尬。
他卻一直從後視鏡裏看我。
執着的視線,我就是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就當我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時,師兄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喬如星,今天是我的初吻。」
我渾身一哆嗦。
車也跟着顛了一下。
「對不起,師兄。」
我語氣真誠。
師兄訥訥地「嗯」了一聲。
此時恰好是個紅燈。
深夜的路上,每一秒都似乎變得無比漫長。
而人一旦尷尬,小動作就特別多。
我摸摸這裏,摸摸那裏。
最後手指僵硬地打開電臺,想讓車內多點聲音。
但調到的不知是個什麼節目,女主播張嘴就是:
「今天是世界接吻日……」
我:「……」
後視鏡裏的凝視在這一刻彷彿化作了蛛絲。
一層一層,緩慢而黏着地纏繞在我身上。
我不敢回視,只覺得不對勁。
師兄好像……有點純情。
他好像寵物店裏被人摸了一下頭,就想跟人家走的小狗啊。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我就趕緊搖了搖頭。
打住,喬如星!
你還是人嗎!
師兄只是喝醉了!
我在心裏大吼,強行喚回理智。
綠燈剛亮,我就趕緊將油門踩到底。
-6-
酒醒後,師兄和我都默契地沒再提起這件事。
他依舊是平時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耐心又溫和地幫大家解決各種問題。
說起來,我好像一直挺崇拜師兄的。
不只因爲他厲害,一人帶飛全師門。
更重要的是,不管我們闖出多大的禍,他似乎總能淡定地兜底。
他就像一個情緒穩定的男媽媽一樣,一直包容着我們的一切。
哦不對,也有情緒不穩定的時候。
比如,我上次親他……
我正亂七八糟地想着,忽然被人狠晃了兩下。
「如星?如星!師兄喊你呢,你在想什麼?」
我還沒回過神,幾乎脫口而出:
「啊?在想接吻……」
正在講 PPT 的師兄手指一頓。
我這才大夢初醒般反應過來,我這是在開組會啊!
我的媽我的姥,我的大腦變大棗。
幸好還有師姐。
她乾笑兩聲,替我緩和氣氛:
「還好導師不在,師兄脾氣好,不會罵人。
「說起來你和你男朋友不是分手了嗎?這麼快又複合了?
「嗐,也正常,我室友跟她男朋友五年複合六次,我都歎爲觀止。」
我撓了撓頭,尷尬得說不出話。
「好了。」
師兄淡淡打斷。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他一向溫和耐心的眼神,此刻變得有些說不出的清冷。
「學習時間,不要聊這些。」
-7-
下午,我正專心做着實驗。
想在師兄面前好好表現,找補一下。
卻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喬如星,出來。」
這麼沒禮貌的語氣,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是誰。
說實話,我實在不想再跟彭澍拉扯什麼了。
但我不過去,他就一直抱臂Ṱũ̂₄站在門口。
其他同學全都好奇地看他。
我只能咬牙走了出去。
彭澍看了我一眼後,視線再次越過我頭頂。
「喬如星。」
他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在實驗室裏搜尋着。
「我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愛學習,天天泡實驗室?
「你不會是想和那個姦夫多待一會兒吧?」
我汗毛都炸開了。
害怕被師兄聽見,我趕緊跳起來捂住他的嘴,拖着他往旁邊走。
直到離門口有好幾米遠了,我才壓低聲音瞪他:
「你嘴巴放乾淨點,你以爲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嗎?」
彭澍嗤笑一聲,露出瞭然的神色。
「果然,我就知道你是因爲學姐的事生氣,我都跟你說了很多遍了,我跟她——」
「我不在乎。」
我打斷他。
怕他聽不清,我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在乎。
「現在我們分手了,你就算去追她我也不在乎。
「別再自作多情了,好嗎?」
以前是我看的小說太多,初戀情節太重,纔會一直跟彭澍耗着,捨不得分手。
但現在,我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我也懶得喫這個瓜了。
我說完,就靜靜看着彭澍,眼底一絲一毫的感情也沒有。
他愣了愣。
好半晌,才咬牙擠出一句:
「不在乎?好!喬如星,你別後悔!」
而我已經推開他,重新走進了實驗室。
-8-
屏幕上的實驗已經結束。
我看着報錯的提示,截圖發給師兄。
但剛纔還一步步指導我怎麼做的師兄卻沉默了。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頭,越過兩臺電腦看他。
只見他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揉着眉心,似乎疲憊極了。
我還有求於他,趕緊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跟前,小聲問他:
「師兄是不是累了?我們去喫晚飯吧,剛好到飯點了。」
他手指凝滯。
半晌,睜眼看我。
眼神里帶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不餓,也不想喫。」
「不餓也得喫一點啊,你腸胃本來就不好,小心晚上不舒服。」
他的手慢慢放了下來,人也緩緩坐起。
「這不是你能關心的吧,喬如星?」
他背光坐着。
我一下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人也跟着愣住了。
師兄的意思……是怪我沒邊界感了?
不知爲何,我的鼻子忽然有些發酸。
爲了掩飾異常,我趕緊低下頭,悶悶應了聲:
「我知道了。」
然後灰溜溜地回到了位置上。
手機這時振了兩下。
我吸了吸鼻子,點開查看。
是師姐發來的消息。
【剛纔你男朋友來找你,我給你們拍了張氛圍感美照。
【不用謝我哦~】
我點開照片。
是我和彭澍映在玻璃上的剪影。
原來,我們在外面說話,裏面的人能看見啊。
不但如此,我當時拽着他的袖子,試圖把他扯遠點。
可從師姐拍的照片來看,就像我們手挽着手一樣。
真晦氣。
我抹了抹鼻子,給師姐回消息。
【不是男朋友,我們早就分手了。】
【啊?不是複合了嗎?】
【沒有,不可能複合。】
【我敲,那我以後不提了!】
師姐趕緊撤回了照片。
-9-
我的嘴就跟開了光一樣。
那晚還沒過半,師兄忽然捂着小腹趴在桌上,滿頭都是冷汗。
我的座位跟他最近,幾乎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正想喊人,他卻朝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裹緊衣服,垂頭朝外走。
我在座位上掙扎了半分鐘,還是跳了起來,拔腿追了上去。
我是在停車場堵到師兄的。
他疼得已經站不穩。
我想扶他,卻被他推開。
「不用過來,我可以自己去醫院。」
他說着去開駕駛座的門。
但纔剛拉開一個縫,我就鑽了進去。
「別鬧了師兄,你這樣哪兒能ẗũ̂ₕ開車。
「趕緊坐上來,我送你去。」
師兄在外面僵了幾秒,終是咬牙,忍着疼坐上了副駕。ẗü₇
我看着他冷汗越流越多,臉也慘白如紙,趕緊幫他扣安全帶。
他疼得幾乎動不了了,更沒力氣反抗。
只是聲音斷斷續續落在我耳畔,像輕飄飄的羽毛。
「你怎麼可以,對誰都這麼……」
他沒說完。
因爲我已經一腳油門,衝了出去。
-10-
將師兄安置好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
那時我剛跑前跑後替他交完費用,辦好手續,又給他倒了杯熱水,回到他身邊。
醫院裏人太多,我沒位置坐,只能蹲在他面前,把水遞給他。
「不燙了,喝一口吧。」
師兄剛打過針,已經沒那麼疼了,但仍舊虛弱。
他從我手裏接過杯子,喝了兩口,卻嗆到了,咳得昏天暗地,生理性的淚水也順着眼尾流下。
我幾乎下意識地抬起手,用指腹抹掉。
下一秒,我和師兄都愣住了。
該說不說,這個動作,好像有點曖昧了……
師兄似乎也感覺到了。
他抬眸看我。
因爲咳嗽,眼尾都變得通紅,看起來人夫感更強了。
「喬如星。」
我聽見他小聲喊我。
「是我平時對你管束太多,你想報復我嗎?」
我趕緊搖頭。
「那是我不小心說錯過什麼話,打擊到你了嗎?」
我頭搖得更快。
這都是什麼沒頭沒尾、匪夷所思的問題啊?
但師兄的眼尾更紅了。
他看起來都快碎了。
「如果沒有,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年紀大了……
「你別釣我了,我真的受不了。」
我呆住了。
好半天才跟舌頭打結一樣慌張解釋:
「我,我沒釣你啊師兄。」
「是嗎?」
他閉了閉眼睛,嘴角似乎帶了絲苦笑。
「沒釣我,爲什麼明明有男……」
師兄的話聲頓住。
他抿了抿脣,神色脆弱。
彷彿要說的是多麼難以啓齒的事情一樣。
我一腦袋糨糊,追問他:
「有難,誰有難?什麼難?」
「算了。」
他捂住眼睛。
「是我做實驗腦子被輻射了,想得太多……
「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兒吧。」
師兄說完就閉上了眼。
只留我無措地站在旁邊,一顆心不安得厲害。
手指上的淚痕還在,甚至有隱隱發燙的感覺。
死手!讓你動作快!
我使勁掐了掐指尖——
但我真沒想釣師兄啊。
我就是比較崇拜他,再加上他平時對我們特別好……
我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難道不可以嗎?
-11-
一直到掛完水,師兄都沒再睜開眼。
我一遍遍搓着發燙的指腹,整個人就像鋸了嘴的葫蘆一樣,不敢吭聲。
終於,護士來拔針了。
師兄的袖子太長,擋住了針頭。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幫他捲起來。
但還沒靠近,就被他不動聲色地躲開。
我的手就這麼尷尬地僵在半空中。
……
回到學校時,師兄要把錢轉給我。
我看着他打開手機,點開微信。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的頭像居然在最頂上。
備註也不像名字,而像是……一串方程式?
可還不等我看清,師兄就快速轉向了另一邊。
等他再次轉向我,詢問我轉賬金額時,我看見,我的備註已經變回了中規中矩的,2023 級喬如星。
車內很安靜,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他:
「師兄,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沒有,我說過了,是我想多了,不是你的錯。」
師兄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淡定溫和。
可我總覺得,這聲音裏,多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
我摸了摸鼻子,「哦」了一聲。
窗外此時正好有車經過。
車燈照亮窗戶,又照亮師兄的眼睛。
慘白光線一閃而過,竟讓他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12-
師兄把實驗室的排班換了。
以前我們在同一天,現在,他排週一,我排週五。
他也不再坐我對面,而是把位置換到了遙遠的角落裏。
天天往那兒一坐,就跟面壁一樣。
不但如此,從前我有問題,只要發給他,他基本都是秒回。
可現在,他卻讓我直接在大羣裏 他,儘量不要給他發私信。
一連幾回,連師姐都發現不對勁了。
趁實驗室沒人時,她湊過來問我:
「如星,你是不是惹師兄生氣了?
「師兄脾氣那麼好,你都能把他惹毛啊?
「你到底幹了什麼?跟姐說說。」
我有點難受,但我不敢說。
我只是好心送他去醫院,好心幫他擦了個眼淚,他就不理我了。
師姐見我沉默,也不再追問,只是嘆了口氣:
「你也知道咱導師有多擺爛,師兄天天又當爹又當媽。
「你把媽媽惹生氣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我揪了揪手指,不吭聲。
師姐又給我出主意:
「馬上就是師兄生日了,你給他送個禮物,道個歉。
「真誠一點,他肯定會原諒你的。」
我連忙點頭。
有道理。
-13-
給師兄挑個合適的禮物真的很難。
他好像什麼都不缺。
我盯着他的背影觀察了好幾天,才終於有了靈感。
他總是垂頭做實驗,不如我給他買個按摩儀?
網購怕來不及,我直接去了附近的商場。
導購小姐姐幫我推薦了好幾款。
我一眼看中了那個最貴的。
可要付錢時,才發現銀行卡餘額不夠。
其實我還有些定期存款,但現在取出來,利息就沒了……
見我猶豫,導購小姐姐立馬心領神會地給我推薦另一個。
「拿這個吧,這個便宜一千多,性價比特高,是我們店賣得最好的。」
「可是它有點醜……」
我咬了咬脣。
總覺得不是最好的,就配不上師兄。
空氣裏默了默。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說話。
「哎,知明,那不是你師妹嗎?」
我趕緊回頭,就見不遠處,師兄正和兩三個男人站在一起。
他不知道是參加什麼活Ţų⁸動回來,大衣裏穿着一套剪裁得體的西裝,領帶挺括,頭髮也細心打理過,還戴着一副銀邊眼鏡。
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成熟矜貴。
雖然早知道師兄長得帥,但這,好像有點超過了。
我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朝他揮揮手。
師兄朝我走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我。
我盯着他的臉,感覺自己腦袋燙燙的,人也像不會呼吸了一樣。
「我,我來買個禮物,但錢太不夠,還差兩百多……」
師兄聞言,目光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的櫃檯。
導購小姐姐趕緊解釋:
「我推薦了便宜的,她沒看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垂頭看腳尖。
卻聽師兄問:
「你下個月喫什麼?」
「啊?」
我抬起頭,有些茫然。
「買這麼貴的東西,你下個月還有生活費嗎?」
「沒關係,下個月我的存款就可以取了。」我撓撓頭,「而且我可以少喫點。」
師兄的眉頭蹙得更緊。
「你就這麼喜歡他嗎?餓肚子也要給他買這麼貴的禮物?」
我更茫然了。
啊?他?誰?
誰是他?
「算了。」
師兄垂下眼,走過去付錢。
「我先幫你付了,你可以慢慢還我,不用故意捱餓。」
說完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和另外幾人一起離開了這裏。
-14-
師兄人緣一向好,大家準備的禮物都很用心。
爲了體現我與衆不同的「真誠」,我決定再給師兄寫一張賀卡。
只是埋頭苦思時,師兄碰巧來發實驗報告。
我剛看清他,就趕緊擋住賀卡。
師兄的眼神有些受傷。
「我又不會偷看你寫情書。」
「不是。」我趕緊解釋,「不是情書。」
但他顯然不信。
「不是情書你這麼鬼鬼祟祟?
「喬如星,實驗室是學習的地方,如果可以,下次儘量回去再寫,可以嗎?」
我點點頭,又趕緊搖頭。
不是啊,真不是情書。
……
晚上,是師兄的生日會。
其他人都送完了禮物,我才偷偷摸摸地抱着盒子湊過去。
天知道我有多真誠,我還給按摩儀的盒子紮了一個大蝴蝶結。
但師兄垂眸,看清東西后,嘴角都僵住了。
「師兄?」
我試探地喊他。
他卻跟氣笑了一樣。
「喬如星,別人不要的東西,你給我?」
「不是,就是給你的啊。」
「……好,給我的。」
師兄像是從齒縫裏擠出字一樣。
他接過我的禮物,就放到了身後,扭過頭不再看我。
我打了一路的腹稿只能憋回肚子裏。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師兄真的……
好難哄。
-15-
還是沒能和師兄和好,我的心情也變得很糟糕。
包廂裏熱熱鬧鬧的,我就躲在角落裏喝酒。
一瓶又一瓶……
喝多了,就難免想上廁所。
不過我怎麼都沒想到,在衛生間裏,我居然碰到了彭澍的白月光學姐。
我洗手時,她正在對着鏡子補妝。
雖然我們從沒打過招呼,但她似乎也認出了我,眼神一時變得有些微妙。
我看着她拿出手機,噼裏啪啦地打字。
然後跟在我後面,一起走了出來。
外面的冷風剛撲到臉上,我的右眼皮就跳了跳。
再抬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彭澍。
他的視線越過我,看向我身後,忽然有些侷促。
「姐姐,我是出來看你的,我怕你遇到危險。」
「得了吧。」
學姐「哼」了一聲,不太高興地從我身側擠過去。
「和這個在一起的時候想那個,和那個在一起的時候想這個。
「你的話就跟老太太嘴裏的牙一樣,沒幾句是真的。」
她一邊說,一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彭澍追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他回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我。
「喬如星,你怎麼喝這麼多?」
「跟你沒關係吧?」
我想繞過他。
可他卻伸長了手,一把抓住我。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有多難過!
「沒有我你都過成什麼樣了,還嘴硬?」
我用力扯了扯,卻怎麼都掙不脫。
正生氣着,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在邊上響起。
「借過。」
是師兄。
我趕緊喊他:
「師兄,幫幫我!」
他看了我一眼。
我又猛地抓住他袖口。
「他騷擾我,幫幫我,師兄。」
-16-
師兄垂眸看我,眼裏翻滾着各種情緒。
但最終,他還是將我拉到了身後,面無表情地對彭澍道:
「你出門沒戴助聽器嗎,聽不見她讓你鬆手?」
「關你什麼事啊?」
彭澍抓了抓頭髮,一臉不耐煩。
「我都打聽過了,你們就是普通同門,你管太多了吧?」
然後繞過師兄,繼續死盯着我:
「喬如星,我真是搞不懂你了。
「你老拿他跟我演什麼戲?上回接吻也是故意給我看吧?不就是想讓我喫醋嗎?
「欲擒故縱用多了並不會增加我的危機感,只會把我越推越遠。
「不過看在你很喜歡我的分上,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只要你現在站過來,我就去找學姐斷乾淨,跟你和好。」
我感覺到師兄整條手臂都繃緊了。
害怕他離開,我拉着他衣袖的手也攥得更緊,躲在他後面罵道:
「你有病吧彭澍,聽不懂人話嗎?
「我不喜歡你了,祝你和學姐鎖死啊!」
說完怕他再蹦出一些垃圾話,我趕緊拉着師兄走。
一直到沒人處,師兄才掙開我的手。
他垂眸看我,眼睛通紅。
「喬如星,最後一次。
「我不願意、再成爲、你們吵架後的調味劑。」
師兄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冰冷。
我張了張嘴,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這麼說。
但師兄直接扭頭走了。
我又慌又急,積攢了一晚的委屈情緒也剋制不住了,居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師兄腳步頓住。
我繼續哭:
「爲什麼你對別人都那麼溫柔,就兇我。
「我到底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酒精似乎麻痹了我的大腦,我越哭越停不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臉上忽然貼上溫熱的觸感。
是師兄在幫我擦眼淚。
他長嘆了一口氣,有些破罐子破摔。
「你還哭?我都快哭了。
「你利用我讓他喫醋,親我,對我好,壞我道心。
「現在又敷衍地送我二手禮物,我心都碎成一瓣一瓣了……」
師兄的眼皮輕顫着,像脆弱的蝴蝶。
「喬如星。
「你有男朋友還來招我,你到底講不講道理啊……」
-17-
我感覺我真是喝傻了。
那麼大的信息量,我卻只捕捉到了最奇怪的關鍵詞。
「什麼二手禮物?那就是送給你的啊。」
「別騙我了,我看到你把情書塞進去了。」
「那不是情書,就是一張賀卡,你不信打開看看。」
師兄默了默。
「真不是給你男朋友的嗎?」
「我哪兒來的男朋友?」
我的腦袋混沌一片。
我真的後悔今晚喝了太多。
我完全跟不上師兄的腦回路了。
「剛纔那個很蠢的,不是你男朋友?」師兄眼神古怪,「組會上,你不是說跟他複合了?」
「沒有啊,是師姐在開玩笑。」
師兄瞳孔地震。
緊接着,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總覺得,我們的交流在哪裏出了差錯……
許久,師兄輕咳一聲,問我:
「你真不喜歡他了?」
「是啊。」
「禮物真是送給我的?」
「是啊。」
「那我回去確認一下。」
幾分鐘後,師兄拆開了我的禮物。
眼也不紅了,人也不抖了。
他直接拿起話筒,說他累了,生日會到此結束。
其他同門都沒玩盡興,湊在一起商量了幾句,很快決定換個地方,開始第二場。
「你呢,如星?」師姐問我。
「她喝多了。」師兄搶答道,「我開車送她回去。」
「那好吧。」師姐遺憾。
-18-
停車場裏,師兄並沒有急着走。
他打開車燈,認真地讀我寫的賀卡。
我聽到他用那把被人誇了無數次的溫柔嗓音一字一頓地念着:
「師兄,我們和好吧……」
我臉燙得快爆炸,再也坐不住,跳起來就要搶賀卡。
他卻一下將手舉高,我就這樣砸進了他懷裏。
……好軟。
我在心裏胡亂想着。
不愧是男媽媽,胸口都軟軟的。
我趴着不動了。
師兄卻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讓我坐正。
「我答應和好了。」
我真是喝傻了,這麼關鍵的時刻,卻還在想着剛纔的觸感,心不在焉地「嗯嗯」。
直到,師兄的臉忽然湊近。
他的睫毛好長啊。
我又咽了咽口水。
「但我有個交換條件。」師兄說,「和好可以,除非你同意,讓我追你。」
「啊?」
我眨了眨眼,以爲自己喝假酒喝到幻聽了。
師兄卻忽然笑了,笑得我如沐春風。
「你沒反對,那就是同意了。」
他摸摸我的頭,重新坐好,發動車子。
我 CPU 都快燒了。
我有好多好多問題。
但最後,又問出了最奇怪的:
「師兄,你之前說我釣你,爲什麼會這麼說?」
「不重要了,不管你有沒有撒網的意思,我都『願者上鉤』了。」
師兄敲着方向盤,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19-
實驗室的排班又換了回來。
師兄重新坐回了我對面,還把我送的按摩儀掛在脖子上。
嗯,其實……我喝多了會有點斷片。
我記不太清那晚發生了什麼。
但我記得,師兄好像說,要追我。
心跳不知爲何有些亂,我偷偷瞄了師兄一眼。
沒想到他正好在看我。
我還來不及彈開視線,就聽見他問:
「如星,我晚上要去給本科生上實驗課,你要不要去當助教?」
「啊?哦,好。」
我愣愣點頭。
晚上,師兄在講臺上傳文件。
微信對話框也被清楚地投印在大屏上。
我看見,我的頭像又回到了頂上。
備註也變回了那串曾經一閃而過的方程式。
「r=a(1-sinθ)」
我的心跳又亂了一拍。
底下的學生當然也看到了。
剛下課,就有人偷偷問我:
「助教,孟老師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故作鎮定:
「爲什麼這麼問?」
「他置頂那個方程式,在座標軸裏畫出來是個愛心哎。」
學生一臉八卦。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師兄此時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經過,含蓄道:
「嗯,還在追。」
班裏一陣嗷嗷亂叫。
所有人都離開後,我和師兄也一起走出教學樓。
冷風撲在臉上,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臉有多燙。
「你用微信傳文件,是不是故意給我看的?」我問師兄。
「是啊,不明顯嗎?」
「師兄,你真的……」
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以前怎麼沒看出,師兄真的,有點悶騷啊。
我們走到路燈下時,師兄又從包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電路板。
不算很精緻,是他剛纔實驗課教的內容。
看我困惑,他含笑按下開關。
混雜着一點電流聲的音樂就這麼響了起來。
是「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的調調。
昏黃的燈光下,師兄似乎有些羞澀。
「送給我的小星星。
「喬如星。」
我呆住了,好半天才想起來伸手去接。
皮膚接觸,我這才發現,師兄的手心裏全是汗。
原來淡定都是裝的……
當然,我的手心也都是汗。
我說了,我一緊張,小動作就特別多。
我摸摸這裏,摸摸那裏,半天憋出一句:
「師兄,這太純愛了。
「但我們女生過了 20 歲,還是比較喜歡純金。」
師兄點點頭,若有所思。
次日就給我發消息,問我願不願意陪他去商場取東西。
-20-
幾個小時後,車裏。
我盯着那個金燦燦的手鐲,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師兄,你別太誇張。」
師兄笑笑。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毛衣,頭髮也順順的,看起來很好蹂躪的樣子。
「追人不就要拿出點誠意嗎?」
「但你這個誠意也太粗了吧?」
「便宜的配不上你。」他朝我眨眼,「如星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可那個按摩儀纔多少錢。
天氣好冷,好想把手伸進師兄的錢包裏暖暖。
師兄開始啓動車子,問我願不願意陪他去喫燭光晚餐。
我還沒從複雜情緒裏抽身。
「師兄,是不是我現在要你的論文一作你都給我?」
「可以啊……」
「別!」
師兄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
別拿這個誘惑幹部。
我真的會誤入歧途。
-21-
實驗室的同學都說,冬天來了,師兄卻老樹開花了。
他開始愛打扮了,喜歡搞髮型了,甚至像開屏一樣開始噴香水了。
「哎,如星。」師姐喊我,「你的位置離師兄最近,你聞見沒?」
我:「……」
可以說嗎?
我還以爲實驗室裏什麼氣體揮發了,嚇得我連找了好幾天。
不過師兄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話題中心。
爲了避免跟他一起成爲話題人物,喫飯時,我特意叮囑他,千萬別在大家面前提起跟我的事。
師兄點點頭。
悶聲喫了一會兒飯,又問我:
「爲什麼不能說呢?」
「我覺得揹着大家暗度陳倉不好,而,而且,八字還沒一撇呢……」
師兄瞭然,又點點頭。
「我明白了,放心吧如星,我年紀大了,有的是耐心。」
說到這,他忽地一頓,抬眼看我,表情脆弱。
破碎,嗯……但誘人。
「如星不會嫌我年紀大吧?」
我被他問蒙了,搖頭結結巴巴:
「不,不會啊,怎麼可能。」
師兄滿意地繼續喫飯了。
只留我好半天回不過神。
又在某一刻突然醍醐灌頂。
不是!
他是不是察覺到了我很喫脆弱人夫這一套啊?
-22-
跨年那天,實驗室所有人一起出去慶祝。
師兄來得比較晚,但剛從車裏下來,我們的眼睛都直了。
他穿着我之前在商場見到他時,他穿的那套大衣和西裝,腳下還踩着一雙紅底皮鞋。
我時常聽別人說,我們實驗室帥哥很多。
但在師兄的襯托下,那麼多男的,根本沒一個夠看的。
一堆哇哇亂叫裏,師姐笑得最響:
「老天爺,誰給我們師兄調成孔雀模式了?」
師兄看過來,她又熟練地拍馬屁:
「找對象還得找師兄這樣的,上能發《science》和《nature》,下能拍《vogue》和《ELLE》。」
「行了。」
師兄笑笑,走到我身邊。
「好看嗎?」他低聲問我。
語氣淡定,耳尖卻像熟透的櫻桃。
好了,現在,我可以確定,上回在商場,他絕對看見我發直的眼睛了。
他一直在揣測我喜歡什麼!
「有,有點好看吧。」
我塞了塞劉海,故作鎮定。
這次喫飯的地方是師弟找的。
跨年夜,處處都人滿爲患。
我們坐在大廳裏等了許久,還是沒有一個空位置。
師弟忽然開玩笑道:
「如星你去色誘他們,你就把小毛衣往下一拉,撒撒嬌,讓他們喫快點。
「你這麼漂亮,他們肯定聽你的。」
「說什麼呢?」師妹捅他,「咱倆同級,我喊師姐,你喊『如星』?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啊。」
我有些尷尬,裝作沒聽見師妹最後這句話。
只是用玩笑的語氣敷衍回應:
「我好歹也是你師姐,你就這麼對我嗎?」
師弟抿脣,笑得不見眼睛。
絲毫沒有感覺到,周遭的空氣突然冷了一些。
-23-
喫飯時,師姐又要帶我們玩桌遊。
「這個遊戲叫『逛三園』,規則也很簡單啊。
「爲首的人來框定範圍,後面的人只能說這個範圍裏的東西,說不出來就要接受懲罰。」
她給我們示範:
「比如我說逛三園,『水果園』——你們就只能說蘋果、梨之類的東西,誰卡住了誰就喝,明白了嗎?」
衆人點頭。
師姐又提議,每輪遊戲開始前,大家都輪流搖個骰子。
誰點數大,就從誰開始。
「你確定?」
師兄掂了掂骰盅,忽然開口問。
師姐不明所以地點頭:
「對啊,這樣最公平。」
師兄輕笑。
很快,我們就明白,他在笑什麼了。
因爲接下來的每一輪,他都搖出了最大的點數。
我看着他的目光輕飄飄落在師弟身上,然後開口:
「逛三園,『季節園』。」
師兄與他之間正好隔了四個人。
春夏秋冬Ṭū́ₙ說完後,師弟愣了一下,只能喝一杯。
下一輪開始,師兄又道:
「逛三園,『四大名著園』。」
師弟再喝一杯。
幾次下來,師弟終於發現不對勁,和旁邊的人換了個位置。
這次,他和師兄間只隔了三個人。
師兄晃着杯子,重新開口:
「逛三園,『法國國旗顏色園』。」
師弟:「???」
他又喝一杯。
師兄繼續:
「逛三園,『TFBOYS 園』。」
師弟:「……」
「別說了,我喝。」
又一杯酒下肚。
師弟的臉抽動了一下。
然後捂着嘴,猛地衝向了衛生間。
-24-
氣氛太奇妙。
大家要是還感覺不到問題,那就真有問題了。
桌上沉默幾秒,師姐試探着詢問:
「師兄練過搖骰子?」
師兄點頭:
「小時候什麼都想贏,跟着電視節目苦練過。」
「那……師兄剛纔是在幫如星出氣?」
「是啊。」
師兄回答得無比坦然。
師姐欲言又止。
但在師兄鼓勵般的眼神里,還是問了出來。
「師兄的戀愛對象不會是如星吧?」
「不是。」
大家鬆了口氣。
但下一秒,就聽師兄道:
「我在追她。」
「噗!」
師姐一口水噴了出來。
她咳得昏天暗地,又忽然想起:
「所以之前玩『我有你沒有』時,那個親了還不願意給名分的,也是如星?」
師兄這次不說話了。
他只是微微側目,看向早就臉上着火的我。
我趕緊擺手,轉移話題:
「哈哈,什麼跟什麼啊……你們看外面的煙花,好大,哈哈。」
「啊?哈哈,是啊,好大。」
大家跟着假笑。
那晚回去,我立馬訓誡師兄:
【師兄你在幹什麼,不是說好保密嗎?】
【可是我再不說,就有人就要撬我牆腳了。】
師兄發來一個小狗落淚的表情。
【但你放心,主動權還在你那,我不會通過任何人給你施加壓力。
【而且,我也沒剝奪他公平競爭的權利呀。】
話是這麼說……
但從那天開始,師弟躲我,就像老鼠躲貓。
……
-25-
大家都知道後,師兄也不再遮掩了。
他堅持不懈地投餵我,給我送禮物的同時,也會順帶着關照整個實驗室。
喫人嘴軟,拿人手短,師姐帶頭嗑了起來。
趁着午休,她拉着我的手,語重心長:
「我閱男無數,沒看走眼過,師兄這人真不錯。」
她一邊說一邊嚼,嘴裏是師兄剛買的巧克力。
「而且還是初戀。
「估計以前只知道學習了,結果給你親一口,直接幹開竅了。」
說到這,師姐又嘬了口奶茶,聲音神祕壓低:
「師兄是天蠍座吧?
「天蠍加年上,嘖嘖,我都不敢想。
「感覺是那種事先做了無數功課,到牀上還要假裝問你這是什麼,是這裏嗎。
「一邊裝脆弱一邊用力,看你反應大,還要故意停下道歉,問你是不是不舒服,等着你親口說繼續的人。」
我:「……」
雖然話糙理不糙。
但師姐這話,實在太糙了吧。
我整個人跟燒開的水壺一樣,沒忍住偷偷去瞟師兄。
他正在不遠處做實驗。
戴着個護目鏡,衣冠楚楚,一臉專注地記數據。
師姐仍舊在我耳邊嘀嘀咕咕,什麼沒談過戀愛的好調教,鼻子高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師兄鼻子怎麼樣我不知道,我只感覺到自己的鼻子越來越癢。
某一刻,忽然有東西滴落在我的手背上。
「如星!」師姐大叫,「你流鼻血了?」
……別喊了。
求你,別喊了。
我抓住師姐的手,哀求還沒說出口,就見不遠處,師兄摘下護目鏡,急急跑了過來。
他蹲在我面前,一臉關切。
「怎麼還流鼻血了,沒事吧?」
「我……」
我一張嘴,又砸下來一滴。
師姐這時好像終於緩過神來。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年輕人,還是火氣大啊。」
-26-
師兄一直問我怎麼了。
我不好意思說自己腦補能力太強,只能謊稱自己有點上火。
結果他非要帶我去校醫院。
我解釋不清,幾乎被他連哄帶推地騙下樓。
「如星!」
剛出門,我還沒站穩,就聽見有人喊我。
「怎麼又是你?」
師兄一把將我拉到身後。
彭澍的語氣比他還衝:
「我他媽還沒問怎麼又是你呢?
「讓開,我要跟喬如星說話!」
師兄動都沒動。
彭澍又想繞過他。
「如星,你把我聯繫方式都拉黑了,那個保安還不讓我進,我實在找不到你,只能在這兒等。」
我看了眼師兄。
「你乾的?」
「我怕他影響你學習。」
師兄臉不紅心不跳。
彭澍仍舊試圖朝我靠近。
但師兄的手伸得更長,一次次將他擋了回去。
彭澍抓了抓頭髮,似乎氣得厲害。
「如星,我想跟你聊點事,你讓他滾開。」
師兄低頭看我。
他的眼睛又有些泛紅。
彷彿我只要說出讓他滾,他就會表演個當場落淚一樣。
我嘆了口氣。
「不用了,我們沒什麼好聊的。」
說完就拉着師兄往前走。
但彭澍不死心,居然直接衝着我的背影大喊:
「學姐告訴我,那次她在藥店門口看見你了。
「你聽見我說的話,才提了分手,對不對?
「那個問題是她故意問的,我知道後就跟她斷了!」
我的腳步依舊未停。
彭澍的語氣越來越着急。
「如星,你知道我這人擰巴,不擅長道歉。
「但我在這兒等了兩個多小時,你應該明白我的誠意了。
「我是真的想跟你和好……」
-27-
是的,我之前也覺得,彭澍這人張揚恣意,不懂低頭。
什麼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像裹了一層刺一樣。
我們第一次有交集,就是因爲球場有人砸到了我,卻不肯道歉。
是他抓住那人大罵一頓,又把他按在我腳邊,不道歉,就不準走。
後來我們在一起後,他總是說——
「我脾氣就這麼壞,你喜歡我,就得接受我的全部。」
我也以爲是這樣。
直到,我看見他在學姐面前小心翼翼的樣子。
就連學姐這種白月光,在得到後,都會被他嫌棄。
我又怎麼會自戀地認爲,他真的非我不可呢?
我的腳步依舊沒停。
彭澍只能追上來。
「如星,我道歉行嗎?
「我ƭũ⁼爲我之前說了那麼多難聽話跟你道歉行嗎?
「你先讓他走,我們好好聊聊。
「我不相信你這麼快就會喜歡上另一個人。」
所有好心情都被他攪得一乾二淨。
我煩得厲害,乾脆抓起師兄的手。
「沒辦法,真愛降臨就是這麼突然。」
師兄的手指有片刻僵硬。
但很快,就生疏熱情地回握住我。
「是啊,而且我會一心一意對她好, 我可不會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彭澍臉上血色全無。
印象裏,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不知所措。
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好狗不擋道, 現在可以給我和我男朋友讓路了嗎?」
我不耐煩地看着他。
彭澍眼底閃着不可置信, 嘴脣也不停翕動着。
我不想再聽他廢話,一把推開了他, 拉着師兄走得更快。
只是走出去很遠了, 又聽見一聲不甘的呼喊:
「如星, 我真的後悔了!」
「別噁心我了。」
我冷冷回頭, 最後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還有點尊嚴, 就別像個狗一樣糾纏。」
他猛地僵住。
總有些迴旋鏢,是要扎回自己身上的。
-28-
走出去很遠, 我想鬆開手,師兄的手指卻扣得更緊。
「如星,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的。」
我心裏有點亂,點了點頭, 沒說話。
再想抽出手時, 就聽見了師兄略帶顫抖的聲音。
「如星,其實你剛纔是演給他看的對嗎?你Ŧū₁根本沒想讓我轉正……」
我抬頭,看見師兄的眼睛再次泛紅, 甚至隱隱有了些水意,一下慌得不行。
「不是, 我沒別的意思, 我就是嫌熱才鬆手的。」
「那鬆手後, 那句男朋友還算數嗎?」
「算數算數。」
我連連點頭。
師兄這才緩緩放開了手。
那一天,師兄在羣裏發了好幾個紅包, 慶祝自己首次脫單。
我手氣不好,只搶到幾塊錢。
正嘆着氣, 手機就彈出一條【自願贈與】。
緊接着,是一連串的轉賬。
【給我的星星。
【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番外】
相處久了,我發現師兄真的很能裝。
他除了喝醉的時候會原形畢露。
其他時候,似乎總能維持着他的淡定人設。
哪怕手心裏全是汗, 耳朵也早紅了一片, 也絲毫不影響他一本正經地工作、微笑和說話。
我覺得好玩,總是故意逗他。
結果撩多了, 師兄不但臉皮厚了, 人也學聰明瞭。
他知道我就是想看他緊張害羞,乾脆配合我, 大裝特裝起了青澀。
這個要我教, 那個也要我教。
就連口頭禪都變成了:
「如星,我不會,你教教我。」
哪怕後來掐着我的腰,熟練地吻我時, 他還在喃喃着這句話。
我窘得頭頂冒煙。
「閉嘴吧你……」
他笑得得逞,呼吸噴灑在我的頸窩。
唉,我在心裏嘆氣。
師兄真的變壞了。
誰來還我純情人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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