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過嘴,但不熟

弟弟爲愛當仨,被我暴揍一頓。
他下跪也不肯認錯。
我問:「哪個狐狸精!」
「你閨蜜。」
半晌,我又揍了他一頓。
「白瞎老媽生你這張頂帥臉!混那麼久還是個三!」

-1-
裴琰被我打蒙了。
跪在地上,一張帥臉頂着個不中用的呆滯表情,
「姐,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你別管!不過你怎麼知道她有男朋友?我都不知道。」
作爲嫡閨蜜,我竟然不知道孟孟有男朋友?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是不是誤會了?會不會是同事?朋友?」
「那天下暴雨,我送孟孟回家。結果是個男的開門……」裴琰沮喪地垂下頭,「還挺帥的。」
我一個雞毛撣子抽過去,「咋滴,我弟也很帥,這就認輸了?!」
「姐,要不你幫我打聽下,說不定是什麼親戚寄住在她家?」
他揉着膝蓋站起來,一米八的大高個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行吧。先把你那條【本少爺今天爲愛當仨】的朋友圈刪了,我嫌丟人。」
「哦。」

-2-
雖說是答應了老弟,但我還是有點犯怵。
從來沒聽說過孟孟有什麼哥哥,能住在她家的年輕異性……
前段時間聽說她網戀了一個聲音好聽、技術過硬的野王,天天雙排,會不會是人家來奔現了?
等等。
如果是網戀對象,剛見面就住進女孩家?
據我所知,孟孟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爸爸常年出差在外,也就是說——
比起其他,我更擔心閨蜜的安全。
【孟孟,我媽做了豬腳姜,讓我給你帶一份。你在家嗎?】
消息發過去,很快收到回覆。
她說剛出門去超市,在回去路上,但家裏有人,讓我先進屋坐坐,今晚留下喫飯。
我盯着「家裏有人」幾個字,也給老弟發了幾個字:
【你要有心理準備。】
對面發來一大堆爆哭的表情。
來到孟家,我一眼就注意到,門口多了一把黑色的長雨傘。
不像孟孟少女心會用的風格,她的東西一向是粉粉嫩嫩的。
剛準備敲門,門自己開了。
一個年輕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我抬頭看了一眼,頓時失語了。
——老弟,你輸慘了。

-3-
裴琰這臭小子,有幾分顏值實力,繼承了老媽的美貌,老爸的身高,已經是人羣中很靚的仔,但眼前這個……
男人眉骨深邃,五官優越,寬肩窄腰,就套了件黑色的工字背心,一身漂亮的薄肌。
臉帥身材好,杵在門口跟模特站臺一樣養眼。
想起我家那位衣品亂糟糟、腹肌勉強湊雙數的老弟……
比不了,完全比不了……
「找誰?」對方又問。
聲音還好聽!
完爆我弟的辣條小學生音。
空氣有點凝固。
「這位帥哥有點眼熟?」
我腦子短路,張嘴就來。
反正長得帥的人都大差不差。
他眼神暗了暗,「找小孟的吧。她出去了。」
然後側過身,示意我自己進去。
小孟?!
叫那麼親了……
「那打攪了。」
路過對方時,我掃了眼他的腳,心又涼了幾分。
連專屬拖鞋都有……
來過孟家很多次,這還是我第一次如坐鍼氈,渾身不自在。
給我開了門,男人就跑到陽臺抽菸,那雙好看的眼睛時不時掃過這邊。
我憋不住,還是開口問:「你是孟孟的親戚還是……朋友?」
他驀地一笑,「親屬,現在不是,以後是。」
我懂了。
現在只是男女朋友,以後結婚就是親屬了。
老弟,老姐也沒辦法了。這個真的很帥。你唯一的優勢也無了。
作爲孟孟的嫡閨蜜,我的鑑渣雷達又動起來。
「你跟孟孟是工作認識的嗎?我之前好像沒聽她提過——」
「裴玥。」他突然打斷我的話,「你在裝,還是真不記得我了?」
我指了指自己,「我嗎?我該記得什麼……」
等等。
他怎麼知道我名字?
是孟孟告訴他的?
剛想追問,手機蹭蹭彈出老弟的數條語音消息。
我慌忙點開,長按,準備轉換成文字,手一滑——
裴琰嘹亮的辣條音在安靜的客廳炸開:
【姐!那男的到底是不是他男朋友?我還有戲嗎?】
【姐!要不你幫孟孟測測他,看他是不是好人?】
我嚇了一跳,手機飛出掌心。
一路滑了出去。
停在一雙黑色拖鞋前。
男人俯身撿起我的手機,「如果我是她男朋友,你要怎麼辦?測我嗎?」
高大的身影突然逼近。
我下意識往沙發上後縮。
「能怎麼辦,告訴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再喜歡也不能覬覦別人家的花花草草。」
我趕緊澄清,沒有讓弟弟知三當三的意思,可別揍我。
誰料他促狹一笑,膝蓋抵在沙發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三年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三年前?
他冷冷一笑,伸手越過我的頭頂,拿起一副黑框眼鏡,戴上。
眼前的男人與記憶中一張高冷疏離的臉瞬間重合……
我倒抽一口冷氣,臉瞬間漲得通紅。
「呃,沈修厭,好久不見……」

-4-
記憶洶湧而至。
三年前,我曾當衆奪走了一個男孩子的初吻。
畢業聚會上,玩國王遊戲時,我抽到要和紅桃 A 的人來個保鮮膜 KISS。
衆人起鬨,一個個幸災樂禍。
直到年級最高冷的學霸舉起手中的卡牌,我才意識到大家在笑什麼。
要知道沈修厭出了名討厭親密接觸,
連全校最漂亮的女生跟他表白,他都以「沒興趣」當面拒絕。
衆人都在期待他的反應。
我小聲問大學霸,「那個……你接過吻嗎?」
沈修厭半張臉淹沒在昏暗的燈光裏。
只見他緊繃的下頜線動了動,「沒,不喜歡。」
「那要試試嗎?」我抿了抿脣。
他眉頭一皺,耳尖紅得滴血。
我決定先發制人,「不試試,怎麼知道喜不喜歡?」
仗着酒意,我一手摁住學霸的手,一手摘掉他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朝他抿脣一笑,
「沈修厭,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真好看。」
趁着他錯愕,我俯下身,一口啵在他的薄脣上。
好死不死。
拿保鮮膜的那個傢伙在千鈞一髮之際,擅自把保鮮膜抽走了!
兩片柔軟的脣啵了個響亮!
我記得當時他戴上眼鏡,匆忙離場,留下臉比猴子屁股還紅的我。
酒醒後誰也沒主動提起,我也沒放心上。
後來上了大學,各奔東西,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誰會想到,當年白淨清瘦、頂着厚劉海、黑框眼鏡的學霸,如今氣質大變,身材還如此……哇塞。
造孽了……
三年後,前親過小嘴的男人竟然成了閨蜜的現任?!
我如被雷劈,渾身僵硬。
「你當時告訴我,」粗糲的指腹摩挲過我的脣,
「你說,凡事都要試試。
「不試試怎麼知道……體驗好不好?」沈修厭聲音變得低啞,
「要不要考慮,幫你弟挖個牆腳?」
等反應過來,我已深陷沙發,而他半身傾軋在上方,眼底帶着幾分戲謔。
他在說人話嗎?
我咋一個字都聽不懂……
「額……不大好吧……」我瘋狂後縮,企圖從他身下逃走。
他扣住我的手腕,膝蓋抵着我的去路,輕笑,
「我很好挖的。」
男人如衣服,再好看的衣服也不至於讓我和好閨蜜扯頭花。
我掙扎起身,門口出來傳來動靜:ťṻ⁸
「玥玥你來啦!我在路上遇到你弟了。今晚就留下來喫……飯……」
我從沙發裏仰起頭,與門口的孟孟、裴琰四目相對。
「C 你大爺的!對我姐做什麼!」
「哥!你對我閨蜜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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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尷尬能賣錢,那我此時此刻已經是億萬富翁了。
沈修厭若無其事地起身:「抱歉,沒站穩,壓到你了。」
我若無其事地撩了撩頭髮:「沒關係,一點感覺也沒有。」
裴琰:???
孟孟:「呃,來都來了,一起喫頓飯吧。」
然後一爪子把裴琰拽到廚房,把客廳留給我和久別重逢的老同學。
「你……是孟孟的哥哥?」我坐在沙發最遠處,眼神遊移。
「嗯。」他語氣淡淡,似乎方纔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你剛剛明明說現在不是,以後——」
「我媽和她爸法律上的程序還沒走完,只是擺了酒席。」
原來是孟叔叔的繼子,所以……
沈修厭成了孟孟的繼兄,而我親弟弟看上人家妹妹,把大舅哥當成情敵了。
我滴老天奶。
裴琰不僅不長一張臉,還白瞎了一雙眼。
「哥!家裏的醋用完了,你幫我下去帶瓶吧。」
「附近的超市在哪。」沈修厭問孟孟,眼神卻看我。
孟孟:「對哦。你剛搬過來還不大清楚。阿琰,你和玥玥來過幾次,應該知道。你去吧。」
裴琰向我投來求助的表情,脣語道:【姐!救救我!我想跟孟孟一起做飯。】
我無動於衷。
支付寶響起提醒:【到賬 200】
我還是沒動。
支付寶再次響起:【到賬 300】
成交。
「孟孟,我去好了。」我起身,「阿琰做菜有兩下子,讓他給你打下手。」
沙發另一旁的男人也跟着起身,拎起外套往外走,「我一起。順便熟悉下附近。」
正好。
我也想跟沈修厭單獨對下口供,別在喫飯時露餡。
我可不想被閨蜜知道,她的新哥哥跟她最好的閨蜜,三年前親過嘴。
一路沉默。
我還沒想到怎麼開口,人已經走到附近的小超市。
要買的醋放在最高的貨架上,我伸手夠了幾次都拿不着,正準備跳起來——
一隻大手從頭頂越過,輕鬆拿起我的目標。
「是這瓶嗎?」
磁性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渾身僵直,脖子因爲仰頭的動作僵住了。
「嗯。謝謝。」
沈修厭高大的背影投射在貨架上,幾乎將我全部籠罩住。
等我轉過身,他已經拿起醋去結賬了。
「12 塊 8 毛,掃碼還是現金?」
收銀的小姑娘是超市老闆的女兒,暑假來店裏幫忙。長得水靈靈的,可愛嬌俏。
「掃碼。」
只見她沒出示收款二維碼,反而紅着臉把自己的手機界面遞過去,
「帥哥,掃這個,給你免單。」
我躲在貨架後,樂呵呵地喫着瓜。
突然一隻大手把我拽到燈光下。
「我沒帶手機,我女朋友來結。」狗男人壓着我的肩頭,將我推到小姑娘面前。
我:???
好你個沈修厭!
剛見面就利用我。
看到小姑娘泫然欲泣的臉,我只能黑着臉結賬去。
然後被「新晉男朋友」擁着肩頭,恩愛地走出超市。
夜涼如水。
我們一前一後走在小路上。
眼前的背影比記憶中要高大挺拔,微熱的夜風拂過額髮,吹起心底的波瀾。
「沈修厭,」我鼓起勇氣,大聲喊住他,「三年前的事,你不會還記着吧?」
他停下來,沒回頭,背影透着疏離。
「不會,不過就是兩塊肉碰一下,皮膚組織之間摩擦罷了。」
「那就好,我就不用擔心了。」
我假裝鬆了口氣。
「擔心什麼。」他偏過頭,餘光看過來。
「你應該能看出,我弟喜歡你妹。他倆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以後兩人要是能走到一起,那我和你的關係就不好弄得太複雜。」
兩兩湊對,甜甜蜜蜜還好,萬一以後鬧矛盾,有一對分了,另一對逢年過節就只剩下尷尬和麪面相覷了。
沈修厭訕笑道,「我和你有……關係?」
我:「你!」
他這就是明知故問!
「我知道,你是怕大家萬一有什麼,以後弟弟妹妹會尷尬爲難,對嗎?」
這傢伙大學修的是心理學吧?
我點頭。
他彎起脣,笑意不達眼底:「還沒談就想着分。我認定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
目光又若有若無地掃了我一眼,「放心,我對你,不感興趣。」
「呵呵。那正好!」不知爲何,聽到這話,我沒感到一絲輕鬆,反而心頭堵得慌,
「你也不是我的菜。上了大學才知道,原來天南地北的學霸有那麼多,像我們專業大四的師兄——喂,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
沈修厭突然站住。
我一個不留神沒剎住腳,腦門磕在他結實的後背上。
怎麼連背也練得那麼硬……
沈修厭慢慢轉過身,低頭看我揉着額頭,扯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那老同學,你可要小心,別被他們發現。」
我仰頭問:「發現什麼?」
他睨了我一眼,突然俯下身,湊到耳邊,悄悄道:
「發現我們親過嘴。」
「啊啊啊!」
我後退兩步,下意識捂住嘴,漲紅着臉,據理力爭:
「不就是親個嘴子,有啥了不起!我親過的貓貓狗狗多得是,喂!沈修厭!你聽到沒——」
怎麼感覺……
他連背影都在嘲笑我?!

-6-
「要不是知道你們就在附近買醋,還以爲你們去親自做一瓶回來……」
孟孟看我們買了快一個小時的醋,忍不住打趣。
老弟在她後面對我擠眉弄眼,比劃着「老姐!好樣的!謝謝你!」
我:……
四人飯桌上。
孟孟介紹,說沈修厭是她繼父叔叔的兒子,在京市的頂級學府就讀,最近來江城的大學做課題交流。
「這房子離大學近,我平時住校,就週末偶爾回來取東西,就讓哥哥先住着。」
孟孟的眼神一直停在我老弟身上,看來這番話是跟裴琰解釋爲何沈修厭住她家。
兩人看來有戲,就看我那榆木腦袋的臭弟弟有沒有這個福氣了。
不過裴琰從小被家裏寵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伏低做小哄着誰。
從開飯起就沒端起過自己的碗,不是給孟孟夾菜,就是替她剝蝦。
要不是我和沈修厭在,估計都喂上了。
雖然服務的對象是我閨蜜,但看到裴琰那不值錢的模樣,真的不想跟他待一桌。
太丟臉了。
正感慨,眼前的空碗突然掉落一隻大蝦。
剝好的。
順着投餵者修長的手看去。
只見沈修厭摘下一次性手套,在手機上按了幾下。
接着我的手機震了震。
【別盯着別人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下意識擦了擦嘴,對面傳來悶聲輕笑。
才反應過來某人在耍我。
我一咬牙,抬腳就往沈修厭的附近用力踩過去——
「擦!疼!」裴琰嗷了一聲,「姐!你幹嘛踩我!」
對面的悶笑更響亮了。
我咬牙切齒,含笑解釋,「抱歉啊弟弟,剛纔以爲有蟲子。」
孟孟疑惑:「蟲子?昨天才打掃過,難道是有漏網之魚……」
的確是有漏網之……狗。
還在我的忍耐邊緣活蹦亂跳呢。
酒足飯飽,四人坐在桌邊聊天。
孟孟的眼睛在我和沈修厭之間來回打量。
「哥,你以前也是三中的,沒見過玥玥嗎?我家玥寶打小就是美人坯子,性格開朗。我有朋友也是三中的,他說當時就有好多男生追——」
「咳咳。」我趕緊給孟孟使了個ťů₅眼色,「誇張了。」
「姐!」裴琰瞪大雙眼,「我怎麼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騷擾你!」
「去去去,小孩子別多問。」
沈修厭慢條斯理地擦了擦脣角,幽幽開口,「嗯,我們一個班的。只不過……」
我的呼吸漏了一拍,死死盯着他淡色的薄脣,生怕他蹦出什麼可怕的字眼。
「不大熟。」
我鬆了口氣,餘光瞥見某人眼底一閃而過的戲謔。
「當年你哥可是無人不知的存在。」我笑了笑,朝沈修厭的座位再次抬起腳,
「沈同學當年可是我們三中的傳說,就沒拿過第一以外的名次。」
這次精準找到目標方位,我微微發力,在他腳背上慢慢碾壓,以示警告,
「你說對吧,老同學?」
沈修厭微笑點頭,頂了頂腮,卻沒躲開我的「蹂躪」。
怎麼看上去他還挺樂意的?
孟孟樂呵呵道,「叔叔說哥哥讀書特別好,本來都打算送他去國外留學,但後來……」
「後來怎麼了?」
「都喫完了吧,我收拾下。」沈修厭突然起身,擋在我和孟孟之間。
明顯不想讓她說下去。
孟孟從沈修厭身側冒出頭,給了我一個攤手無奈的表情。
我想起沈修厭本來是要去 E 國留學的,在高考前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他是我們那屆最穩的狀元苗子,學校老師自然不希望他放棄高考。
所以一直見縫插針遊說他參加考試,證明自己。
後來學霸的確留下來了,也意料之內成爲我們那一屆的理科狀元。
但現在看來,沈修厭並沒有選擇父親安排的路線。

-7-
飯後,我幫孟孟洗碗。
看到她第三次拿起洗潔精又放下,我忍不住問:「孟孟,你洗潔精倒的量,足夠洗一個餐館的碗了。」
她欲言又止,最後憋不住開口:「玥玥,你跟我哥……」
「什麼也沒有。」
閨蜜長吁了口氣。
「怎麼這個反應?」
「沒。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他,但他喫飯時不時偷看你,我怕你喫虧——」
「喫虧?」
不管從顏值身材經濟實力上,我倆要是成了,沈修厭怎麼說也是喫虧的一方。
「我哥……他有個喜歡了三四年的女生!」
碗從掌心滑落。
閨蜜繼續說,「他當時爲了那個女生,本來都要出國留學的,非要留在國內,繼父都跟他吵了好幾次。」
「那他們現在……」
「哎。沒成呢,我哥單相思。聽說他本想上了大學再追人家,結果對方好ẗŭ̀⁼像只是玩玩而已。那個女生還是你們學校的,你有聽說過嗎?」
我垂下頭,用力擦拭碟子上的頑固油污,「沒。」
孟孟左右看了眼,湊到我耳畔,「你別看他長着一張渣男臉,身材很頂的樣子,實際上是個死宅男,純情得要命!」
「那他還挺……癡情的。」
「可不是嘛,三年了,現在還忘不了人家,錢包裏還放着跟對方的合照呢。你說,這年頭誰還用錢包?他爲了放初戀的照片,一直把錢包帶在身邊。我怕你不知情,回頭被傷害,我肯定饒不了他!」
聽到「三中」「三年前」這些關鍵詞,我有那麼一瞬間產生過妄想:
——他喜歡的那個女生,有沒有一絲絲的可能……是我?
直到聽到關鍵詞:合照。
可我從來沒跟大學霸合照過。
更不可能花癡到腦補人家從幾百號人的畢業照裏頭,單獨裁剪我倆的照片拼成合照。
於是拍了拍閨蜜的肩,「放心。我對你哥完全不感興趣。而且……」
我吸了口氣,「我在大學裏遇到喜歡的人了。」
啪。
身後的廚房門被關上。
大概是風吧。

-8-
回家路上,夜風也吹不散我心頭的苦悶。
老弟問我是不是喫壞肚子了。
不得不承認。
我的確暗戀過沈修厭。
高中時,我性格好強,高一一整年,一直是年級第一。
高二分班後,沈修厭輕而易舉奪走了我的第一,直到畢業。
一開始我不服氣,但出於好奇,還是去請教他,到底怎麼複習備考。
他並沒有像我之前遇到的「對手」那樣,說自己沒複習,隨便看看書。
而是老實巴交地告訴我,他爲了梳理考點也熬到很晚。
他的錯題本很厚,筆記記得比誰都認真,複習的思路比老師規劃得還清晰透徹。
我在他的指導下,似乎掌握到得分的技巧,考試變得輕鬆。
雖然還是沒法超越他。
當時他的劉海很長,鏡片很厚,看不清神色。講題的側臉很認真,字寫得清剛雅正。
我還記得他的指節有一層厚厚的繭子,遇到卡點會不由自主地轉筆……手指也很好看。
不知不覺地,我似乎對沈修厭生出超越同學的關注。
只是那份心情很淡,很淺,不動聲色,不着痕跡。
是每次聽到廣播裏他的名字被表彰的開心。
是路過籃球場故意放慢腳步、看看他在不在的遲疑。
是努力爭一保二、希望他在看自己名次時注意到第二是誰的緊張。
是每次課間操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發現他的心有靈犀。
……
那是一個人的轟轟烈烈,是按下靜音鍵的喧囂震盪。
所以後來聽說他要留在國內,去京市最好的學校。
本來我想上大學再跟他正式表白,以我的成績,報考他的學校,專業可能不大理想。
他的兄弟曾在報考前發消息問我,對沈修厭有沒有意思。
想起那晚他錯愕後擦嘴離席的反應,有被打擊到,想着還是算了。
負氣回了句「不就親個嘴,玩遊戲還當真?」
我改報了江城的大學,分數低一些,專業隨便選。
沒想到三年過去,我們會在閨蜜家重逢。
得知他有喜歡的人,我心已死。
但看我弟和他妹的節奏,他很可能是我弟未來的大舅子。
所以離開孟家前,我找沈修厭單獨聊了一下。
當時他在陽臺抽菸,我閃身靠近,開門見山:
「畢業前,你兄弟來問過我……」
「我都忘了。」沈修厭的聲音很輕,語氣很淡,如飄散在夜色中的煙。
我大概懂他的意思,那就彼此翻篇不提好了。
「忘了就忘了。」我從口袋裏抓出一把棒棒糖,放在欄杆上,
「少抽點。」
轉身離開。
陽臺的玻璃門被人從身後抵住。
「裴玥,你過來就是給我送糖?」沈修厭單手撐在門上,微微俯身。
淡淡薄荷菸草味從他身上飄了過來。
ŧū́₍他若有似無地笑ṭū₅了笑,「遊戲可以忘,但那是我的初吻。裴玥,你不應該負個責嗎?」
在光潔的玻璃上,我與身後高大的男人四目相對。
我攥緊掌心。
心中默唸一萬遍「他有喜歡的人」,我吐了一口濁氣,轉身看向他,
「你不也親了我嗎?那也是我的初吻,我說什麼了嗎?」
沈修厭突然不說話了,臉上散漫的笑一掃而空。
耳尖紅得滴血。
趁他發呆,我推開門溜走了。

-9-
大三暑假結束,返校後生活忙碌起來。
籃球高校聯賽要開始了。
作爲校隊經理人,我平時配合教練,記錄隊員數據,也要跟隊訓練。
也不知是訓練讓腎上腺素激增,還是我對工作認真的態度讓別人誤會了,
初賽結束後,隊長徐銘突然當衆跟我表白。
我婉拒,避之不及。
無奈聯賽進行中,我不得不經常出現在球隊。
徐銘不死心,發動身邊的兄弟當說客。我被糾纏煩了,再次當面拒絕。
他像聽不懂人話,依舊我行我素,每天給我頻繁發各種消息、他的自拍,甚至還上表白牆。
導致這段時間,我到哪裏,都有一羣喫瓜看熱鬧的人起鬨,喊什麼「在一起」。
出於工作需要,我還不能拉黑身爲隊長的他!
簡直煩透了。
教練和帶隊老師對我挺照顧的,我做不到比賽期甩手不幹的事,只能天天盼着聯賽趕緊結束,好辭掉這個活。
終於熬到了跨校聯賽的決賽周。
時隔半月,我在球場上再次看到那個高瘦挺拔的身影。
沈修厭是京市高校冠軍代表隊的隊長,人氣很高,一出場就引來尖叫聲。
哪怕是在客場。
高中時我就知道他打球不錯,哪怕當時他還是四眼仔,依然憑藉精準的三分球技術,成爲球隊的主力。
如今的他剪短了頭髮,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英眉俊目,連汗水都在發光。
「嘖嘖,我哥怎麼跟孔雀開屏似的,平時也沒見他那麼綻放呀~」孟孟拿着一紅一藍的加油棒,走到我身邊。
「你兩邊都支持,不怕捱揍?」我笑問。
「嘿嘿,哪邊進球我就舉哪邊的顏色~」
「你個小機靈鬼。」
「你……弟教我的。」
「哦~~~」
「你哦什麼呀!>///」
中場休息,我作爲球隊經理,負責給每個隊員送水。
只是遞給徐銘時,他汗溼的手有意無意地蹭我的掌心。
噁心得我差點當場扇他一巴掌。
就在我一肚子委屈時,抬眼看到沈修厭被一羣女生簇擁着。
有他們學校的,也有我們學校的。
只見他謝絕了所有女生的水,手裏拿着一個淡藍色的保溫杯。
一個穿着白裙的女生手裏提着個袋子,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一直盯着那個保溫杯,表情羞答答的。
原來如此。
我垂下頭,不再看過去。
比賽開始前,我上了趟洗手間,Ṭû⁴在隔間意外聽到沈修厭的瓜。
「你們看到沒?沈修厭上半場帥瘋了!這樣的場合,他肯定被更多女生髮現了。」
「沒辦法,誰讓珊珊喜歡校草級的男神,還是個學霸,放哪都是天菜。」
「我們珊珊也不差好嗎?白富美,配誰都配得起。」
有人興奮地問,「那他剛剛……接受了你的水嗎?」
我豎起耳朵,正想聽個分明,突然隔壁傳來隆隆的衝馬桶聲……
只能聽到後半段「那不就代表他是專一的好男人嗎?」
然後女生們便離開了。
可惡,錯過了最關鍵的信息。
決賽在市體育館連續打兩天。
第一天比賽結束後,我獨自走路離開,不想坐學校安排的大巴。
一想到來的路上,徐銘不知怎麼說的,隊員們一個個表情揶揄,開口閉口一個「嫂子」,還故意只留下徐銘隔壁的空位。
無論我怎麼解釋,澄清我和徐銘半毛錢關係都沒有,第二天他們依舊起鬨。
胡攪蠻纏,不勝其煩。
走路過去時,我的手機還在接收到隊長的騷擾短信。
【我今天打得帥不帥?別掩飾了,你看我都看呆了。】
——就進了一個球,還好意思問我帥不帥?我那是……在看沈修厭。
【都說女孩子矜持,你是我見過最乖最害羞的。不過沒關係,我來主動。】
——哥,求你別主動了。
【我知道你臉皮薄,不喜歡兄弟們開玩笑,我說說他們,但私下……】
——你還要幹嘛啊……別嚇死人了。
一張張近到離譜的身體局部照、腿毛照發了過來。
我嚇得直接把手機扔了出去。
剛準備彎腰撿——
突然被人從身後一把攔住,撈進懷裏。
我嚇了一跳,應激似的尖叫,瘋狂掙扎。
直到熟悉的聲音落在耳畔,「裴玥!是我!」
是沈修厭。
緊接着一輛車從我眼前呼嘯而過。
我徹底嚇傻了,整個人跌坐在地。
就差一點點。
我顧着低頭撿手機,差點被車撞飛。
車流過去,沈修厭把我的手機撿回來,然後拉我起身。
「你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他彎下腰,替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我驚魂未定,邊道謝邊去拿手機。
他掃了眼屏幕,眉頭一皺,「他在騷擾你?」
我張了張嘴,卻瞥見他隨身包插着粉藍色的保溫杯,到嘴邊的求助嚥了回去,
「與你無關。」
果然。沈修厭眸色一暗,語氣不善,
「怎麼不讓你男朋友送你?你被別人騷擾的事,他知道嗎?」
我搶回手機,意識到他那天估計是聽到我和孟孟廚房的話,誤會了。
但想到他有一個喜歡了三年的女孩,還爲了她放棄留學。
而我今天碰到的白裙女孩,很有可能就是正主……
我後退兩步,解釋,「就幾步路的距離,他比較忙。」
「呵。忙到女朋友被騷擾都不管?」我第一次在沈修厭的語氣中聽出明顯的譏諷。
不知爲何,內心生出莫名的怨懟。
「是的。他不像你,那麼有空,溫暖全世界。」
既然有喜歡的人,就別來撩撥我啊。
可惡。
酸澀漫上心頭,眼眶有些發脹。
「我怎麼就溫暖全世界?我只——」話戛然而止。
沉沉的目光落在我的頭頂,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算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溫暖的掌心輕撫過我的腦袋,「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
「姐!沈哥!你怎麼也在這!」收到我消息的裴琰姍姍來遲,屁顛屁顛地走過來。
我錯開沈修厭的手,
轉身拉着傻不愣登的弟弟,在他的凝視中離開。

-10-
第二天,沈修厭的隊伍在決賽遇上我們隊。
賽果相當慘烈。
我們可以說是壓倒性……敗北。
來看比賽的老弟全程「嘖嘖」聲沒停,點評沈修厭的進攻像喫了火藥。
「沈哥的打法……有點針對你們的 1 號位。你們 1 號對他的威脅也沒那麼大呀,幹嘛挑個弱的進攻?就像是……」裴琰遲疑,最後下結論,
「就像故意血虐他。」
1 號?不就是徐銘……
但看到昨日的女孩今天也在場上,賣力地替他吶喊,嗓子都啞了。
——裴玥,你在自作多情什麼。
——人家只不過是想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多多表現自己,挑個你們隊的短板罷了。
「姐?Excuse me?你有聽我說話嗎?」老弟的手在我眼皮下晃了晃。
「聽着呢。」
比賽結束得很快。
由於我們輸得太慘烈了,本來定的賽後聚餐,如今只有幾個人還去喝酒,我自然是不去的。
回家路上,教練突然來電,說冠軍隊也定在那家酒吧慶功,怕兩邊撞上,酒意上頭,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會出事,讓我過去看看,把他們挪個地方也好,當場解散聚餐也罷,儘量別讓他們碰上。
我嘆了口氣,想到馬上要辭職,做事情得有頭有尾,還是按地址過去了。
不來還好,
一來就聽到包廂裏頭,一羣喝醉的傢伙在胡言亂語,滿嘴噴糞。
「隊長,嫂子今晚怎麼沒來陪陪你?」
「你嫂子陪我的時間還少嗎?再說,她陪我的過程,怎麼讓你們看到!豈不是便宜你們?」
接着傳來一陣噁心的怪笑。
「哥,雖然輸了比賽,但晚上嫂子肯定更乖更聽話……嘿嘿。」
「那當然。你嫂子表面看着對我兇巴巴的,私底下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
我正要踹開門。
突然聽到裏面一聲慘叫。
「C!誰打我!」
接着又是一陣慘叫。然後聽到拳頭悶響。
推開門,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對着門口,將徐銘反剪在地,拳頭高高舉起——
「等等——」
我衝過去,攔住一臉陰沉的沈修厭。
他渾身肌肉緊繃,硬得跟塊石頭似的。
「沈修厭,鬆開。」我握住ƭůₓ他已經在滴血的拳頭,心尖發麻,軟聲道,
「我來處理,相信我。」
沈修厭才把徐銘像塊破布般丟開。
徐銘的兄弟一看我來了,哭天喊地,
「嫂子!你總算來了,我哥被冠軍隊的人欺負,你要替我們作證!是他先動手的!我們要跟協會舉報他賽後打人,還要向他的學校告發他,尋釁滋事!」
沈修厭的兄弟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在公衆場合造女生黃謠,我們也可以作證!」
「我跟兄弟炫耀和女朋友的恩愛,關你什麼事!」
徐銘顫巍巍地站起來,頂着半邊豬頭臉,一個烏青的眼眶。
這樣看,的確是打人的「證據」確鑿。
只是這個「證據」不大美觀……
他躲在我身後,「玥玥,你聽我說——」
我笑着轉過身,一把扯住徐銘的領口,一個巴掌刮過去。
力道十成,掌風遒勁。
「玥——」
又一個巴掌抽過去。
「玥玥,我——」
再來一個。
「玥姐!別打了!」徐銘的兄弟急了。
我揉了揉扇疼的掌心,「怎麼,我跟我『男朋友』打情罵俏,你們也要管?」
轉過身,繼續抽。
一邊抽一邊笑着問,「我說得對不對,男——朋——友?」
徐銘被打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他左右臉腫對稱,半跪求饒,「姑奶奶,不是男朋友!我不是你男朋友!都是我瞎說的!」
我才鬆開手,「哦~那我打錯人了,抱歉。」
轉身拉着看呆的沈修厭離開。
徐銘突然衝上來,扯住我的包,威脅道:
「我總算看懂了。你拒絕我,不就是看上了這個小白臉?!」
他啐了一口血沫子,「等着吧。我徐銘跟你們沒完!」
我摸出手機,打開這幾天他的聊天記錄。
「你發過來的騷擾照片、語音、視頻、文字,我都做了錄屏,固定了證據。你要是想出名,我就把它們原封不動地掛上表白牆,讓大家認識下你各個地方的尺寸。」
「對哦,聽說你本來想靠着聯賽冠軍申請一個很重要的名額?現在比賽輸了,要是連名聲也毀了,嘖嘖……怕不是——」
「裴玥!你有種!」徐銘臉色鐵青,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拳頭攥得咯咯響。
……
大半夜,我拉着沈修厭壓馬路。
準確說,是我扯着他的衣袖,沿路尋找還在營業的藥房。
他拒絕去醫院,說沒什麼事。
剛剛從酒吧出來,他的拳頭一路滴血,怪嚇人的。
終於找到一間藥房,買了止血用品,找了家便利店坐下。
他全程沉默,任憑我怎麼折騰,都一言不發。
最後,我用紗布打了個蝴蝶結,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這兩天別碰水。」
他點點頭,起身去冰櫃拿了袋食用冰,結賬。
然後抓起我的手,放在冰袋上。
絲絲的冰涼安撫了掌心的刺痛。
我才發現掌心竟然嚴重充血,腫了一大塊。
沈修厭垂下眼皮,「你剛剛不應該親自動手,扇疼了吧。」
的確。
我剛想說「下次改踹」,眼前的淡色薄脣又動了動,「說不定還給他扇爽了。」
我:……
「之前,」沈修厭語氣頓了頓,「是我誤會了。」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所以,你沒有男朋友,喜歡的人也不是那個人渣,對嗎?」
「嗯,他不是。今晚謝謝你。」
有一個願意挺身而出、維護自己名譽的人,哪怕只能做朋友,也值了。
「但你下次別那麼衝動了,我能自己處理。」
剛想抬手碰碰他的手背,但想到他有喜歡的女孩,說不定已經屬於別人,還是收回手,
「萬一你有個好歹,我怎麼跟孟孟……還有那個女孩交代。」
「女孩?你說——」
手機響了,我打斷他的話,剛接通就聽到對面傳來鬼哭狼嚎。
我捂住手機,走到十米外。
電話裏傳來裴琰不爭氣的哭腔:
「姐,孟孟拒絕了我的表白,她說我騙了她。我該怎麼辦……嗚嗚。」
「不許哭!聽到沒?在家等着我。」
用口型跟沈修厭說了聲「我先走了」,便離開了便利店。

-11-
回到家。
一條淚汪汪的大狗趴在沙發上,垂頭喪氣。
「我今天跟孟孟坦白,她一直網戀的遊戲搭子是我。她氣炸了……」
「是你?!」我震驚,「可孟孟說她搭子是頂級青年音,你這……」
頂級辣條音,怎麼夾也不搭噶吧?
「我聽說她喜歡青年音,特意去學了僞聲,再稍微……夾了一下。」
裴琰欲哭無淚,「姐,怎麼辦,孟孟會不會只喜歡我的僞音,不喜歡我這個人……」
「我可以爲她夾一輩子,可她還要我嗎?一個不守夫道的騙子……」
我扶額,拿出手機,「情況就這個情況。」
轉身對正在通話那頭的閨蜜說,
「裴琰說他願意爲你夾一輩子,但我建議你再考慮下,畢竟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身後傳來一聲哀嚎:「姐!你真的是我的親姐嗎!」
手機那頭,閨蜜悶笑:
【行吧。讓他別哭了。等下把嗓子哭劈叉了,從辣條音變成咪咪音,我就真的不要他了。】
兩人抱着我的手機,膩歪了半小時。
我看着愈發甜蜜的二人,有些發愁。
這個發展,以後他倆結婚了,逢年過節兩家肯定還要聚聚。
到時候,我是不是得眼睜睜看着沈修厭,帶着他心愛的女孩出席家庭聚餐……
蒼天,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第二天,閨蜜約我出來喝下午茶。
我們心照不宣地看着對方,直到把珍珠都喫完,同時開口:
「你哥……」
「你弟……」
又是一陣沉默。
彼此驀然一笑,心領神會。
「你跟裴琰那臭小子……真看上他了?」我笑問。
「嗯。」閨蜜大方承認,「不得不說,你家的基因生男生女都超模,你夠好看了,你弟也很帥。」
「但腦子好像不大好使。」想到裴琰昨晚抱着孟孟送他的玩偶,哭得跟林黛玉似的,我真的不想承認跟他一個爸媽生的。
「笨點好。有時候太聰明,反而……」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
「寶,我問你一個問題,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對一個人無感,會三番五次找他,時不時出現在他身邊嗎?」
孟孟翻了個白眼,「我是心理變態還是跟蹤狂?」
「額,應該不是……」
「那我閒得蛋疼嗎?」
「那他爲什麼只接近,不表白?」
「要是他沒養魚的話,只能是……」
「是什麼?」
「沒長嘴,估計聲帶捐了吧。」
「孟孟,我突然發現你的戰鬥力不一般。」
半晌,我還是沒忍住,開口問,
「你哥最近還有提過他喜歡的人嗎?我那次去看比賽,看到有個女孩……」
「那個肯定不是呀。」孟孟語氣篤定,「我哥現在還會經常看着他那個破錢包發呆。」
孟孟看出我心情不好,似乎猜到了一二。
她握住我的手,「別管我哥和他薛定諤的白月光了。」
「玥玥,我給你介紹男朋友吧!」

-12-
孟孟發來一個理想型 100 問的問卷。
小到生活作息,大到價值觀。
我看着這堪比考試的題目,瞠目結舌。
「親愛的孟孟,你這是做背調,還是婚介公司?」
「咱不作調整,只作篩選。我得給你精準定位,明確目標,提高效率,一擊即中!」
「話雖如此,但也不用……」那麼效率……
我還是熬夜把 100 題填好,撐着眼皮,點擊發送,送達。
附上留言:【其實我沒那麼講究,臉帥身體好就行。】
第二天。
醒來就看到紅娘·孟孟的消息:
【一日之計在於晨!問卷填好記得發我哦。】
咦,不是發了嗎?昨晚睡着前,我記得已經……
點開綠泡泡,我挨個看過去。
手機從掌心滑落。
我看着沈修厭發來的兩個字,一股寒意從腳心爬起:
凌琛一點。
沈修厭在接收了一份問卷、一條附言後,回了句:
【收到。】

-12-
一整天,我盯着死寂的手機心神不寧。
他到底啥意思?
「收到」又是幾個意思?
可能是惦記着事,我中午隨便叫了個附近的外賣,就在宿舍解決。
一邊看手機一邊囫圇吞棗,也不知喫了個啥。
下午突然小腹突然發疼,像有無數把小刀子在腸子裏鑽,疼得我一身冷汗,癱在牀上。
宿舍的人都出去了,我疼得快昏過去,考慮到老弟也進不來女生宿舍,撐着最後的力氣打了閨蜜的電話:
【孟孟,我好像得了急性腸胃炎,你能不能幫我帶點藥……】
後面疼得昏過去了。
等醒來,鼻尖縈繞着濃濃的消毒水味。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似乎在跟醫生交談着什麼。
我抬了抬手,發現手臂掛着點滴。
頭頂是煞白的天花板。
有人把我送進醫院了。
門口的人聽到我的動靜,匆忙走過來,俯身湊近,伸手探了探我的頭,柔聲問:
「感覺好些了嗎?」
我盯着沈修厭的臉,看到他發青的眼底,冒着胡茬的下巴,扯着嘶啞乾涸的嗓子問:
「你怎麼在這裏……?」
他指了指我的手機,「你給我打了救命電話,我能不管嗎?」
打給你?
我明明是打給孟孟的……
難道是打錯了?
我看着他憔悴中帶着頹然的臉,眼白泛着一根根血絲,說不出更多的話。
沈修厭叫了醫生進來替我檢查。
我說已經沒事了,讓他回去休息,我自己躺躺就行。
他沒說話,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牀邊,用溼潤的棉棒滋潤我乾裂的嘴脣。
直到裴琰拿着我的日用品過來接班,我趕緊把沈修厭趕回去休息。
裴琰眼睛紅紅的,告訴我是沈修厭第一個發現我的。
「沈哥當時跟宿管上去的,發現門開不了,猜到你可能倒在門口後面,頂住了門。
「他怕你有個什麼好歹,直接從隔壁的陽臺翻過去開門。」
我心頭一顫。
那可是五樓……
他就這樣水靈靈地從陽臺外圍翻過去?
我不敢想象萬一有個好歹……
「他說當時看到你倒在地上,臉煞白,嘴脣一點血色也沒有。還以爲自己來晚了……」
裴琰後怕道。
我能想象,沈修厭是如何揹我下樓、開車送我到醫院、給我掛號繳費、聯繫我弟,最後守在牀邊……
一個我不知道的、爲我奔走、忙碌的沈修厭。
重逢後所有的故作輕鬆,在這一刻盡數瓦解。
我突然很想當面問他:
——沈修厭,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不是有喜歡了三年的女孩嗎?
——你不是因爲她放棄留學嗎?
——你不是傳說中專一的稀有帥哥嗎?
我希望聽到他說「不喜歡她了」,又害怕聽到。
害怕他變成我不喜歡的模樣。
……
「咦,沈哥走得太急了,連錢包都忘了拿走。」
裴琰撿起一個泛白的錢包。
「給我看看。」

-13-
終於看到傳說中的合照……
「哪個兔崽子拍的!」
我盯着那張從未見過的拍立得,指尖發顫。
照片的背景昏暗,人也快虛焦了。
但依然能看到兩張害羞到窘迫的臉,以及他們親在一起的脣。
當年我和沈修厭的 KISS 懲罰,竟然被人拍下了!
拍立得一次成像,有且只有一張。
這張還被沈修厭這個大冤種以高價買下,一直藏在錢包裏。
所以我從來不知道合照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沈修厭藏在錢包裏的白月光……
竟然是我自己?!
次日。
沈修厭提着親自熬的白粥小菜來探病。
他一坐下,我就把照片、手機拍到他眼皮底下。
「我沒找錯人,是你把你和孟孟的名字和頭像調換了?」
「嗯。」
「三年前是你讓兄弟來問我的?」
「你說,對我只是玩玩。我知道你本來想報京市的大學,結果親完第二天就改到江城……」
這是我們重逢後,沈修厭第一次流露出對這三年的耿耿於懷。
「是我當時的技術……太差了嗎?」
他摩挲着我的虎口,輕一下重一下,弄得我心都癢了。
「不過沒關係。我現在想明白了。」沈修厭親了親我的指節。
「明白了啥?」
「你不去玩別人,願意玩我。我還是不一樣的,對嗎?」
我:這真的對嗎?
看着學霸摘掉眼鏡後漂亮的長睫,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樑,最後停在淡色的脣……
「那再試一次。」我輕聲說。
「什麼?」沈修厭錯愕抬頭。
「試試你的技術,有沒有進步。」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聲音喑啞,
「一次可能試不出結果,樣本基數不足……」
「那就試到出結果爲止。」

-13-
大病初癒,孟孟堅持把我接到她家靜養。
「反正我住校,房間也是空着。你在宿舍喫外賣,我不放心。」
「我可以回自己家。」
「阿琰不住家,你自己在家肯定只點外賣。你現在的腸胃太脆弱了,醫生說了得好好養,我哥做飯煲湯有一手。」
孟孟說完,湊到我耳邊補充,「他的廚藝據說修煉到隨時可嫁的狀態。」
裴琰本來持反對票,被孟孟用看「傻子」的目光剜了兩眼後,果斷妻唱夫隨。
於是我在孟家住下,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連水果都是洗乾淨切好送到眼皮下。
飯後。
沈修厭坐在沙發旁,處理工作。
屏幕的光映在他專注的臉上,好看得過分。
偶爾抿脣思考,偶爾扶了扶鼻樑上的金絲眼鏡。
我突然發現他家裏的菸灰缸不見了,反而多了一大把棒棒糖。
「沈修厭,你戒菸了?」
「嗯。」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撿起一顆棒棒糖,熟練拆開。
「我老婆不喜歡我吸菸,有害健康。」
我心頭一顫,撲過去攀住他的肩頭,勾脣一笑,「那你老婆申請喝一口你的冰可樂,可以嗎?」
無情的手打掉我伸過去的爪子,「不可以。」
沈修厭不知從哪裏摸出個粉色的保溫杯,「你可以喝這個,溫開水。」
我怎麼覺得……這個粉色的保溫杯有點眼熟。
「你是不是有個粉藍色的?」
沈修厭避開我的視線,「嗯。」
他這個粉色不會是球場那個追求者送的吧?!
「你高中有一個粉色的,後來我在超市看到同款的藍色就買了,一直不好意思拿出來用……」
偷偷買情侶款,這是什麼可愛到飛起的小心思。
看着某人逐漸發紅的耳尖,我的心被泡得發軟。
我從身後抱住沈修厭,頭埋進他的肩窩,環抱住他勁瘦有力的腰。
他的掌心攏住我的手。
男人的手背青筋分明,看着就很帶勁。
指尖忍不住沿着他手背上的青筋遊走。
「沈修厭,轉過來。」我命令道。
他重重呼吸了下,貼着我胸口的後背在顫抖。
然後慢慢轉過來——
我低頭湊近……
「姐!我來看你了!你今天有按時喫……飯……嗎……」
裴琰手中的超市袋子應聲落下。
「你們?」
「要不是你來,我和你姐都喫上了。」
「你們!」
好了,最後一片不知情的淨土也知道了。
「抱歉,你們繼續。」
孟孟捂住裴琰的眼睛,連哄帶轟地扯出家門。

-14-
孟孟後來跟我說,其實一早就看出,我和她哥之間有點不對勁。
「怎麼說?哪露破綻了?」
「全是破綻,你倆作爲一個學校的老同學,太客氣了。氣氛也很微妙。就你弟弟那個木頭腦袋沒看明白。」
「抱歉,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她捏了捏我的手,「我知道你當時是擔心他有喜歡的人,怕我和阿琰在一起後,兩家人見面會尷尬,就委屈自己,什麼都不說。」
我解釋道,「當時我看出你和我弟弟心意相通,而我和你哥八字沒一撇……」
「反正以後我哥要是敢欺負你,我就是你的孃家人,我哥?往邊上靠吧!」
「其實……他還沒表白,我們還沒正式在一起。」
「啊?你們都親過嘴了,還不算嗎?現在是什麼關係?」
「大概是……」我想了想,自己都笑了,「親過嘴,但不熟?」
孟孟:「我有個辦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15-
孟孟替我組織了一次聯誼。
只是把他哥也叫上了。
她跟現場除了我和沈修厭以外的人都溝通好了,要給我倆創造機會。
結果天意弄人,我倆總是抽不到互動的號碼。
哪怕二選一都沒選到一起。
最後的國王遊戲,大家都玩嗨了。
只有我和沈修厭氣場低迷,看着今晚有機會互動的男男女女,沉默不語。
直到最後的最後,抽中國王的人指定兩張牌的持有者,進行 5 分鐘的真情表白或者 1 分鐘的保鮮膜啵啵。
我心跳如故。
等國王宣佈完是哪兩張牌,我徹底絕望了。
被表白的,我抽中了。
要表白的,卻不是沈修厭。
現場空氣一片死寂。
沈修厭起身,徑自走到另一箇中獎人的跟前,「同學,我自罰三杯,跟你換個牌,可以嗎?」
對方趕緊把牌脫手。
只見沈修厭拿起不屬於他的牌,一步步走到我跟前,
「既然是搶來的,」他抬手撫上我的臉,「那我兩個懲罰都做了。」
衆人的起鬨聲快把房頂掀翻。
有人把保鮮膜提前遞過來。
聽完五分鐘的表白,我勾住沈修厭的脖子,將人扯到跟前,扔開保鮮膜,慢慢仰起頭。
在咫尺之間,我揶揄道:
「這次,還要裝不熟嗎?」
「不裝了。」他捧起我的臉,在衆人的叫囂聲中,低下頭,
吻住我的脣,
後來閨蜜給我們這一刻用拍立得捕捉下來。
我拿着兩張照片,放在一起對比。
一張青澀害羞,一張含情脈脈。
一隻手從後面撈住我的腰。
沈修厭的下巴擱在我的肩頭,從身後看我手中的照片,沉聲一笑,
「怎麼樣,接吻的技術有進步嗎?」
我客觀點評,「有,至少美感上拉滿了,前面像被迫表演,後面像觀衆被迫觀看。哈哈哈!」
手沿着我的腰往下游走,輕柔撫過我的小腹,
「那昨晚的技術,有比之前——」
我捂住他的嘴,「這個不需要現在討論!」
他拉下我的手,親了親我的掌心,
「那還是不行。我得再總結練習下。老婆,來陪我複習下。」
說着將我一把薅起來,直接扛在肩上往房間走。
「大學霸……你不用連這方面也那麼刻苦——唔!」

-16-
三年後。
裴、沈兩家在江城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婚禮上,司儀問兩位新人,當初是怎麼認識的。
新郎摸了摸頭,憨憨一笑,「我當時以爲自己要爲愛當三了……」
現場鬨堂大笑。
我側過身, 小聲問一直氣定神閒的男人,
「沈修厭,如果我們分開那三年,我真在大學談了男朋友,你會跟我弟一樣嗎?」
選擇爲愛當三,伏低做小。
他脣角上揚, 「我不會。」
我正要誇他「看來你還是比我弟有底線」,溫熱的脣瓣擦過我的耳畔,
「但我會爲愛當……狗。」
說着男人掏出手機,向我展示他的購買記錄,
「老婆, 我買了新的玩具, 剛好有項圈。今晚試試,回頭我總結下哪一款……」
蒼天啊……
我討厭學霸。
特別是白天黑夜都爭第一的那種。
番外·錢包
沈修厭生日, 我想給他換個錢包。
這年頭用錢包的人不多了。
他還是堅持帶在身邊。
舊的那個邊邊都起毛了, 他還是沒換。
於是我決定趁他睡着, 偷偷給他換上新的。
我把舊錢包裏的東西全部清出來。
有我替他求的本命年平安符, 有過年我包的餃子裏頭他喫到的硬幣, 還有兩張我們親嘴的合照……
等下——
意外發現,還有一個夾層, 裏面藏了張……
撲克牌?!
紅桃 A。
腦子陡然一空, 往事轟然作響。
青春的碎片在多年後突然癒合, 修復出它當年的模樣……
高三畢業聚會上。
「現在我宣佈紅桃 A 和方塊 A 來個保鮮膜的 KISS!」
我握着方塊 A, 開始尋找紅桃 A。
不遠處,有個人快速接近拿着桃紅 A 的同學, 低聲比了個手勢,
「兄弟,換下牌。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
原來。
他的牌, 也是主動換來的, 還被珍藏在錢包裏。
翻到牌的背面,我看到兩個小小的腦袋被貼到一塊,緊緊挨着彼此。
【誰會從幾百號人的畢業照裏頭, 單獨裁剪我倆的照片拼成合照?】
原來。
真的有人會, 還被我遇上了。
畢業照裏的我呆頭呆腦, 眼睛被太陽照得睜不開。
站在後排的沈修厭卻迎着太陽, 睜着眼,視線看着前排的一個後腦勺。
那是我的方向……
那是他在我不知道的時光裏,悄悄投來的目光。
……
我替沈修厭換了新錢包, 裏面的東西原封不動地遷移過去。
除了多了張我珍藏多年的方塊 A。
暗戀的餘震穿過經年,在多年後的早晨塵埃落定。
我重新鑽進被窩,湊近還在酣睡的男人,低聲說:
「沈修厭, 告訴你一個祕密。」
腰上多了隻手臂, 小腿被長腿壓住。
「當年那個遊戲,我是故意輸的。」
他彎了彎脣, 沒睜眼,習慣性地將我擁入懷中。
「嗯,我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