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孃病故後,入贅三年的夫君突然變了臉。
將我囚禁別院,日日取心頭血入藥,去救他的心上人。
「區區商戶女,能救郡主是你的福氣!」
「徐家逼我入贅困我三年,今日種種都是報應,你也莫要怨我……」
我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一心求死。
卻不曾想,有人踹開大門將我救了出去。
他們說,我是太后的小女兒,是失蹤多年的公主。
-1-
周修又來了。
他拿着匕首再次挑開了我心口還未癒合的傷口。
殷紅色的鮮血汩汩直流。
我已經無力掙扎,只是蒼白着臉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人。
「爲什麼?」
這麼久以來,我一直想問這句話。
爲了認識還不到半年的郡主,三年的情誼說拋就拋,將我這個髮妻囚禁起來取血入藥。
若周修移情別戀,把話說直接和離,我不會不應允。
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呵呵……沒想到徐家大小姐還會問我爲什麼!」
他臉上閃過一絲狠戾,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那匕首再入體三分,可我已經沒了呼痛的力氣。
「我堂堂大好男兒,竟然成了骯髒低賤的贅婿,卑躬屈膝給你們徐家當了三年的狗,你問我爲什麼!」
周修強行將我的下巴抬起,得意地欣賞我的痛苦。
「三年了,每次出門我都要遭受別人異樣的目光,他們誇我能耐,誇我有手段,把徐家經營得很好,誇你爹、你娘有眼光,會做買賣,買來了我這贅婿當免費勞力!」
「還裝模作樣說徐家以後都是我的,若要用錢就自己從賬面上劃,這是考驗我的忠誠,還是考驗我的手腳乾不乾淨!」
他死死捏着我的下巴惡狠狠道:「你們徐家看不起我,這三年我都是忍着過來的,我早就恨透了你!若有選擇,我寧願從未與你相識!」
我不知道,周修對我有這麼大的怨氣。
可我從來沒有逼過他。
周修和我自幼相識,也算是青梅竹馬。
只可惜前些年周家惹到了貴人,家業敗落,一家人窮困潦倒,偏偏周修弟弟又生了大病,一時間雪上加霜。
眼看着一家子就要賣身自救,我心中不忍,就讓爹孃出手幫了周家一回。
不久後,周父周母親自上門,說願意讓周修入贅我家爲婿。
我徐家是蘇城首富,爹孃卻只有我一女,早早就說好了要爲我招贅夫婿,長長久久留在家裏。
雖然前後也曾相看過幾個,但始終不曾讓我滿意。
爹孃見我求他們相助周家,以爲我對周修有意,就應了下來。
我知道後本想退婚,卻沒想到周修自己上了門,說會一生一世對我好,報答徐家大恩。
我對他本沒有什麼特殊情意,可見他說得真摯,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也不再反對。
這婚事終究是成了。
周家得了大筆的聘禮,很快離開蘇城,去了外地謀生。
周修進了徐家,我爹手把手教他接管家業,把他當親兒子對待。
偶爾有人提起周修的贅婿身份,都會被爹孃厲聲呵斥,只說他是徐家女婿,極力維護他的面子。
可即使如此,依舊被他當作是羞辱。
我慘笑着連反駁的力氣都不再有。
他已經認定了是我徐家對不起他,如今多說無益,怕是隻有我死才能抵消他的恨。
爹孃已去,唯一信賴的夫君又這般恨我。
活着也沒什麼意思,死便死吧。
說不得還能早些和爹孃團聚。
看着周修離去的背影,我慢慢垂下了頭。
意識朦朧間,緊閉了半月的大門被人轟然踹開。
有人將我從木架上解下。
恍惚間,我竟然看見了孃的身影。
「娘,你來接我了。」
我朝着孃的方向虛弱伸手,在脫力之際,被一雙溫暖的手包裹着。
娘眼含熱淚將我抱在了懷裏。
「我兒怎麼受了這麼大的罪。」
感受着這真實又溫暖的懷抱,我想,我應該是與爹孃團聚了。
原來人們說的陰冷地府,也不可怕嘛。
-2-
「囡囡,我的囡囡啊……」
我忽而感覺心口疼痛,費力睜開了眼睛。
還未看清眼前情況,就被一個老夫人擁在懷中。
她一口一個囡囡叫得親切又痛心,還是一旁的人提醒她我身上還有傷口,她纔將我鬆開。
只是放開我時,眼角還掛着淚。
這時,我才得以瞧見老夫人的全貌。
面容慈和卻雍容華貴,眼角雖有細紋卻也保養得很好,更重要的是,她長得竟與我娘有五六分相似。
我又看了一眼周圍,暖被錦帳,銅爐裏散發着薰香,侍從們都在一旁恭敬站着,一看就規矩極好。
他們,是什麼人?
見我如此警惕,老夫人露出了悲傷的神情。
「囡囡……」
我遲疑着撤回了她抓着我的手。
「老夫人,您應該是認錯人了,我不是您的囡囡。」
「多謝你們將我救了出來,可我確實不認識你們。」
我疏離地笑着,掙扎着想要起身,卻因扯動了心口的傷,疼得彎下了腰,被老夫人一把按回了牀上。
「囡囡別動,你的傷還沒有好。」
她有些急,見我始終抗拒,直接撩開了自己的衣襟,從脖頸處裏面掏出了一串珠鏈,而底部掛着一ƭũₔ塊玉玦。
「你看看,是不是眼熟,這玉玦我一塊,我的囡囡一塊,我不會認錯的。」
我看着尚帶着溫度的玉玦,明顯怔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老夫人。
而後伸手攥了攥胸前那塊一模一樣的玉佩。
原來如此。
我剛想解釋,老夫人卻已經發現了我的異常。
直接伸手將我脖頸處的紅線勾了出來。
尾端處墜着的,與老夫人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樣,甚至二者還能合爲一塊整佩。
老夫人握着我的手,激動流淚。
「囡囡ŧü₀,真的是你,我不會認錯的,我是你母后啊,你難道不認識了麼,還是說你在怪母后當年的疏忽?」
眼前人竟然是當朝太后!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她與我娘長得十分相似,但我真的不是她要找的那位公主。
我剛想開口,卻再次被太后打斷,她緊緊抓着我的手,哭訴着這麼多年的悔恨。
當年,先帝尚在,下江南遊玩時,還是妃子的太后和年紀尚小的昭陽公主也隨行在列。
只是在微服出巡時突然遇刺,太后在驚慌之下與公主失散。
這一別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裏,太后一直在尋找公主,幾乎翻遍了江南每一個角落,卻始終一無所獲。
「他們說你已經死了,可母后不信,今日終於找到你了。」
太后抱着我哭得不能自已。
這樣的太后讓我想起了我娘。
一時間起了惻隱之心,默默拍着她的背。
可我不是公主,就不能認。
何況,我認識真的昭陽公主。
她還活着,活得好好的。
「太后,其實……」
「回稟太后娘娘,容麗郡主來了。」
我心下一凜,再說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容麗郡主,就是周修那位不惜取我心頭血去救的心上人。
-3-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容麗郡主。
我曾以爲她是個明豔驕傲的美人,若不然,也不會叫周修心心念念,不顧三年夫妻之情也要用我的性命去救。
可眼前的她,卻只穿了素淨的白衣,娥眉淡掃楚楚可憐。
一見了我,就瞬間落下淚來。
而後噗通一聲,跪在了我面前。
「徐瑾姑娘,是我對不起你。」
我呆滯了一瞬,在場其他人也傻了眼。
太后不明所以,趕忙讓容麗郡主起身。
可她卻執着地看着看向我,彷彿我不點頭,她就跪死在這裏。
我有些不知所措。
任誰也不會對差點害了自己性命的人有什麼好臉色。
可眼前的容麗郡主又不像真是那種強奪他人夫婿的人。
見我傻愣愣的不理人,容麗郡主似乎又難過了三分,不停抹着眼淚哭訴。
「徐瑾姐姐,都是我害你受苦了。」
「我實在不知那周修是有妻室的人,他說對我一見鍾情,又幾次三番苦苦追求,聽說我患有心疾,還四處尋求名醫,苦求良方爲我治病,我被他的真心感動,只以爲遇到了良人……」
「徐瑾姐姐,我實在不知道,這藥竟是他取了你的心頭血製成的啊!」
容麗郡主哭得我見猶憐,一時情急,竟忽然咳嗽起來。
她身後的侍女們連忙遞上茶水和藥丸,動作熟練。
可容麗郡主卻一把將藥丸揮開。
那龍眼般大小的藥丸就這般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追着藥丸看去。
那藥丸散發着一股濃郁的藥香,顏色卻紅得豔麗,詭異非常。
就好像是用血製成的。
容麗郡主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不!我不喫!這藥是用徐瑾姐姐的心頭血製成的,就算再有用,我也決不能再喫一顆!」
「你們快去,把那周修送來的百來顆藥丸全毀了,一顆都不許留!」
剎那間,我只覺氣血翻湧,差點就要吐出一口血來。
原來,這就是那用我的心頭血製成的藥丸啊。
還沒等我再開口,太后已經怒不可遏,臉色漆黑如墨,手指顫顫巍巍地指着那顆藥丸,聲音裏透着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這藥丸是用我兒的心頭血製成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傷了我兒的人在哪裏,哀家要將他千刀萬剮!」
我怔怔地看着火冒三丈的太后,眼眶突然有些酸澀。
太后,真的好像我娘。
從前我娘還在的時候,也是這般用盡全力保護我。
可現在,我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4-
周修是被提上來的。
他猶如一灘爛泥般被隨意丟在了地上。
身上的血污已經凝成塊,散發着難聞的味道。
手腳俱斷,尤其是雙手,已經被彎曲成難以想象的形狀。
「呃……」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也只是發出了不成語調的嗚啞聲。
我驚駭萬分,猛地看向容麗郡主。
她竟然對周修下了這樣重的手。
可爲什麼?她和周修不是兩情相悅嗎?
容麗郡主一見周修便厭惡地撇過頭,義憤填膺道:
「徐瑾姐姐,自我知曉他對你做的那些惡事後,便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可我想着,他這般對待你這個髮妻,死了反而是便宜了他,所以便命人對他用了重刑,也算是給你出出氣。」
「你看,那雙天天取姐姐心頭血的手,已經徹底廢了,我讓人把他每根手指頭都碾碎了……」
容麗郡主還拿出一把匕首放到我面前。
「他就是這把匕首傷了徐瑾姐姐,姐姐你現在就可以用這把匕首殺了他,給自己報仇!」
她似乎一心爲我着想,可我卻只覺一股股寒意湧上心頭。
對上那雙滿是愧疚和真誠的眼睛,更是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太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擔憂地看着我。
「囡囡,是傷口又疼了麼?」
「讓母后來處理這個不知死活的人,敢傷囡囡,真是不要命了。」
真的要殺周修嗎?
如今的他已經比我還要悽慘百倍,我實在下不去手。
可一個「不」字剛出口,容麗郡主就握上了我另一隻手。
聲音急切卻帶着蠱惑。
「徐瑾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對這麼一個該千刀萬剮的混賬心軟啊!就算不會你自己報仇,也要爲你的爹孃報仇啊!」
什麼?
這跟我爹孃有什麼關係?
我不解地看向容麗郡主,太后也好奇起來,「容麗,徐家的事難道還有什麼隱情嗎?」
見太后和我如此,容麗郡主抿了抿脣,眼神有些躲閃,「太后,我真的,我真的不好說……」
最後在太后的逼迫下,她跺了跺腳,急得眼淚在眼眶裏團團轉,閉上眼嚷嚷道:「是他,是周修自己說的!」
「徐瑾姐姐,你千萬要挺住,不要動氣!」
我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裏有着強烈的不安感,死死咬着脣等待着容麗開口。
「徐姐姐,你的爹孃不是病逝的,是被周修這個人渣下毒害死的!」
-5-
容麗郡主說,周修一直對被迫ṱŭ₌做了徐家贅婿的事耿耿於懷,在與我成親後不久,就悄悄對我爹孃下了手。
他不知從哪裏尋來的西域奇毒,每天一點下在我親手爲爹孃熬煮的補湯裏。
再由我親手端給爹孃,看着他們一口口飲下。
日久天長,我爹孃的身體便開始漸漸衰敗下去。
就算尋再好的大夫診治,也會得出,是我爹孃的壽數到了,天命如此,人力不可挽救。
容麗郡主口齒清晰,一字一句把真相說了個乾淨。
到最後還不忘感嘆一句,「逝者已矣,徐姐姐你也不要太自責了,若是徐伯伯夫妻還在,他們那般疼你,定然不會怪你識人不明,引狼入室的……」
「噗——」
一口鮮血猛然噴出。
驟然得知真相,我只感覺心神俱裂,眼前瞬間漆黑一片。
竟然是周修害死了爹孃。
不!
是我,是我害死了爹孃啊!
該死的不是周修,是我……
我沒想到自己還能再次醒來。
睜開眼睛後,便只死死盯着牀幔,心如死灰。
若我沒有求爹孃幫助徐家,若我沒有答應那個婚事,爹孃現在還是好好的。
是我,是我害死了爹孃。
醒來後,我望着牀幔心如死灰。
「囡囡,不要嚇母后,母后這就去替你殺了那個渣滓!」
容麗郡主已經離開,只有太后在一旁緊緊抓着我的手不敢放開,臉上寫滿了擔憂。
看着這太后這與我孃親有五六分相似的臉龐,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太后娘娘,我……想見見他……」
周修還沒有死。
我昏倒之後,太后着急救我,只隨便讓人將他關押了起來,只等我醒來後再做處置。
我拿着那把無數次取我心頭血的匕首,走進了關押周修的牢房。
牢房內昏暗無光,周修被隨意地扔在地上,氣息奄奄。
聽見有人進來,艱難地抬起頭,喉嚨裏發出意味不明的嗬嗬聲。
我靜靜地看着他,整個人幾乎要被恨意填滿。
「周修,你以爲是我徐家強逼你做贅婿,卻從來沒有想過,我徐家有萬貫家財,想招什麼樣的女婿不行,爲什麼非要招你這個破落戶當贅婿?」
「不是我徐家非你不可,而是你們周家,上趕着把你送上門!」
「當年,你周家得罪了貴人,家業一夜之間消失殆盡,我念着幼時那點情誼,求我爹幫你們一把,可你爹貪心不足,親自上門訂下契約,將你賣給我徐家,只求能得一筆錢財,能助他東山再起……」
「爲了不讓你傷心,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爹孃更是把你當成親兒子一般教導,可你呢,周修,你竟然給他們下毒!你就是個糟心爛肺的白眼狼!」
我拿着匕首的刀在不斷顫抖,可腳下的步子卻邁得極穩。
周修艱難地挪動着歪曲斷裂的手指,攀上了我的衣襬,可我只是厭惡得避開。
「……對……對、不起……」
周修的舌頭被絞斷了大半,說出的話含糊不清。
我緩緩蹲下身去,將那把匕首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臟。
「對不起?你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還會後悔?那就下去親自給我爹孃磕頭賠罪吧!」
周修沒有反抗,也無力反抗。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眼裏閃過悔恨。
「……你爹……東西……書、書房……密室……」
周修口中吐出大量鮮血,卻還在艱難地說着什麼,我可已經無暇細聽。
一陣陣無力感湧了上來,我脫力倒在了一旁,白色的中衣又被血色浸染。
闔上雙眼,又是連綿不絕的黑暗。
-6-
「承蒙太后錯愛,可民女真的不是昭陽公主,真正的昭陽公主另有其人,這玉玦只是民女與昭陽公主交換的信物罷了。」
修養幾天後,我總算恢復了些精神。
無奈地對着太后道出憋了許久的實情,想要回徐家去。
可不管我怎麼說,太后就是不信。
一來有玉玦爲證,二來我與她長得有三分相似,尤其是一雙眼睛,更是像了個十成十。
我只能告訴太后,我的孃親與她有四五分相似,也許正是因此,我纔會與真正的昭陽公主,乃至太后有幾分相似。
又說家中還有昭陽公主不久前送來的信件,上面有她的聯絡方式,我可以去取來供她尋人。
太后將信將疑。
可我是蘇城土生土長的,出生年月日,就連當年Ṱŭ̀⁾接生我的穩婆都能找來,見過我孃的更是數不勝數,這事實在好查得很。
再說了,哪有人會放着尊貴的公主不當,非要去做商戶女的。
見我說得懇切,太后也只能信了自己找錯了人,一時間失落不已。
我心中不忍,便提出讓太后隨我一同回家,去看看那些昭陽公主送我的禮物,在她回來之前,也能勉強睹物思人。
昭陽公主送的東西,都被我收在自己的書房裏。
而不遠處,就是周修的書房。
將太后引進門戶,我突然想起了周修臨死前的話。
我爹的東西,在書房密室裏。
周修是藏了什麼我爹的遺物嗎?
我心中起了疑,便進了周修的書房查看。
這裏是徐家,哪裏有密室我再清楚不過。
兩刻鐘後,我神情凝重地出了密室,想起還在隔壁的太后,着急前去尋人。
「太后,民女有重要的……」
「徐瑾姐姐,原來你真的不是昭陽姐姐啊,那冒認皇親,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呢。」
容麗郡主似笑非笑的聲音驟然響起。
我一進門,看見的就是她溫柔和善的笑臉。
可這一次,我可以確定,她的笑容裏滿是殺機。
-7-
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郡主說笑了,民女從未承認過自己的昭陽公主,又何罪之有。」
「真是可惜啊,讓太后和本郡主,都白白歡喜一場。」
容麗郡主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陰沉,說出的話依舊是溫言軟語,可我偏偏聽出了其中的惡意。
最後還是太后打了圓場。
「好了容麗,雖然徐家丫頭不是昭陽,可她也是昭陽的救命恩人,還幫我聯繫到了昭陽Ŧű⁸,過不了多久,哀家就能和昭陽團聚了。」
「哦,是嗎?容麗也很想念昭陽姐姐呢,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她了……」
容麗郡主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嬌賣癡。
在知道昭陽公主如今所在之地距離蘇城不遠,太后準備留在蘇城一段時間,等待和昭陽公主團聚後,臉上的笑容更是擴大了幾分。
「太好了,我要趕緊告訴父王一聲,他也很想昭陽姐姐呢……」
我跟在太后和容麗郡主身後回了行宮,一路上都沉默不語。
只是在聽到容安王的名字時,掐着掌心的指甲又深入了三分。
害死我爹孃的,可不止周修一人。
-8-
深夜,容麗郡主離開後,我跪在了太后面前。
「你說,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抬起頭,注視着太后。
「謀逆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任誰都想不到,容麗郡主的父王,平日裏最是荒唐無用,貪玩享樂的容安王,早就有了謀逆之心。
我在周修書房的密室裏,發現了很多他和容安王來往的信件。
周修對Ṭůₐ我爹孃下毒手,背後之人就是容安王。
蘇城距離容安王的封地不遠,我家又是蘇城首富,自然早早就成了容安王眼饞的肥肉。
容安王不敢明說自己想造反,只是對我爹百般拉攏。
可惜我爹油鹽不進,讓他始終無法得逞。
三年前,我招贅了周修,我爹更是準備隱退,一心想要培養他。
容安王終於找到了機會。
他派出了自己的女兒容麗郡主,用她成功釣到了周修。
在容麗郡主的挑唆下,周修對徐家的怨恨與日俱增。
終於,周修拿到了容安王提供的祕藥,開始對我爹孃下毒,準備等他們死了,就將徐家佔爲己有,獻給容安王。
爹孃死後,周修便已經送了許多財物給容安王,甚至幫他用銀錢開道,賄賂官員,採買軍資。
密室中,多的是賬本清單。
我望着太后慎重道:
「賬本便是最好的證據,太后必須即刻傳信給陛下,否則江山危矣。」
「此外,民女猜測,容安王和容麗郡主只怕意圖軟禁您做人質,我們走不脫,就連傳信都需小心行事。
我咳嗽了幾聲,嚥下了滿口血腥。
「就對外說,民女快不行了,急需京中太醫救命……」
我被取了太多的心頭血,早就活不成了。
可現在,我還不能死。
我要親眼看着害死我爹孃的兇手,一個個都死在我面前!
-9-
蘇城入秋了。
可送去京中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回音。
就在我坐立不安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阿瑾!我回來了,我們剛從南疆回來,在那裏找到了一些新的草藥,爹說在外頭跑了好幾年累得很,準備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正好——」
來人還是如以往那般活潑開朗,說起話來喋喋不休,只是在看到我如今的狀況時,立刻噤了聲。
「阿瑾,阿瑾你怎麼了?」
樂知,或者說真正的昭陽公主急忙跑到我身邊,那雙與我一般無二的眼瞬間蓄滿了眼淚,要掉不掉。
如今的我與三年前送她離開時完全不同。
原本豐腴的血肉已經消散殆盡,全身就快如皮包骨一般,若是起身,衣裳掛在身上更是空蕩蕩的。
不用看鏡子,我都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鬼樣子。
她小心翼翼捧着我乾枯的手,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捏折了一般。
我輕笑道:「不必如此小心,我又不是枯枝,哪有那麼容易折,你瞧。」
我動了動手腕上下晃了晃,引得樂知險些落淚。
她咬着牙瞪了我一眼,自己抹了一把淚,就將手搭在我的脈搏上。
「心衰之相!怎麼會如此,姓周的呢,他怎麼沒有照顧好你,我就說了他是個靠不住的,你偏不信,現在你病成這樣也不見他半點人影,虧他還是贅婿,早點把他踹了țûₜ,我給你重新找過!」
「他死了。」
我淡淡道,伸手解開了大氅和冬衣,露出了心口的傷。
「他取我的心頭血給別人製藥,而且,我的爹孃也不是病逝,是被他下毒害死的。」
我簡短地和樂知複述這半年來發生的事。
說到太后時,我緊緊握住了樂知僵硬的手。
「你娘沒有拋棄你,她一直在尋找你,只是因爲種種原因錯過了,她很好,長得也很像我娘,你別怕。」
我看着沉默的樂知,一時有些心疼。
若這世上還有誰是我還放不下的,那就只有她了,不過幸好,她也有了自己的娘。
正巧,談及到太后,她也來了。
這段日子她一直很擔心我的身ŧū₁體,可太醫也來了,診斷過,治療過,就是不見好。
見我一日日消瘦下去,太后也急得不行,甚至日日親自爲我熬藥。
見到樂知的時候,她手中的藥也端不住了。
哐啷一聲,碗碎了。
太后的眼睛不停地在我們二人的臉龐上流轉。
最後,還是我起身開口。
「太后,她纔是昭陽。」
-10-
我第一次遇見樂知的時候,是在蘇城的集市上。
她頭上被人綁了一棵草,萎靡地站在人牙子手邊。
雖然長得好看,可明顯呆呆傻傻的,人牙子怎麼都賣不出去。
是爹孃將她買了下來。
送去醫館後才知道,她腦袋受了傷,是失魂症,一問三不知。
我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爹孃一見她便心疼,直言我們生來就是該做姐妹的。
給她取了名叫「樂知」,還打算認她做義女,和我長長久久相伴。
可樂知有自己的想法。
她不知從哪帶回來了一個醉醺醺的老人,說要認他當爹。
後來我們才知道,那人是神醫,見樂知是個好苗子,就非要把自己的醫術全傳給她。
樂知自己願意,我們也不攔着。
三年前,我和周修成親後不久,神醫就帶着樂知離開了蘇城,說是要去遊歷天下,增進醫術。
臨走前,我們二人互換了信物,她給了我一直帶着的玉玦,我將自己的長命鎖給了她。
這一去便是三年,只偶爾有信件傳來。
半年前,爹孃病重,我曾讓周修去信請神醫回來救治,可一直了無音訊。
現在想來,只怕是周修怕神醫看出端倪,根本沒有去信給他們吧。
我解下了脖頸上的玉玦,替樂知繫上。
「物歸原主。」
她一直以爲自己是被家人拋棄的。
如今找回親人得知真相,最後一個心結也能解開了。
玉玦和長命鎖並排放在一起,很好看。
那個長命鎖,就當作留給樂知的念想吧。
我將位置讓了出來,讓太后好好看看樂知。
「囡囡,我是母后啊,你還記得母后麼?」
太后泫然欲泣,樂知的眼神卻十分迷茫,她無助地看着我,在我的鼓勵下,這才僵硬地接受了太后的擁抱。
可她還是不適應這般和人親近,很快便掙脫開躲在了我身旁。
「阿瑾,我們快去找爹,他會有辦法救你的,我們去南疆找到的草藥正好能治心衰之症,你一定能好的……」
樂知一口氣不停說了好多話,我知道她這是害羞緊張了。
不過,她也是真的擔心我。
按照她的診斷,若非太醫穩住了我的心脈,我怕是都活不到她回來。
「走,老爹醫術比我強,肯定能救你。」
只是沒走出幾步,院門就被人推開。
「不是姐妹甚是姐妹的感情,真是感人至深吶,不過,這份情誼就到此爲止了。」
容麗郡主出現在了門口。
這次她不再是從前溫順柔弱的模樣,反而高昂着頭,眼神里充滿了惡意。
「昭陽,沒想到你這麼命大,當年沒有弄死你,後來還有人替你遭罪,不過沒關係,你還是要死在我手上。」
-11-
原來樂知失蹤,竟和容麗郡主有關!
當年先帝下江南遊玩時,容安王和容麗郡主也跟在身邊。
年幼的樂知和容麗郡主起了衝突,爲了爭奪小玩具鬧了起來。
原本這只是小姐妹間的玩鬧,偏偏容安王爲了向先帝表示自己的臣服,非要容麗郡主向樂知磕頭賠罪。
容麗郡主因此恨上了樂知,後來遭遇刺殺,兩人是一塊兒逃跑的,容麗郡主抓住機會將樂知推下了懸崖,導致樂知失憶失蹤。
而容麗郡主哄騙周修取我的心頭血製藥,也是因爲無意中見到了我脖子上的玉玦,認定我便是昭陽公主,才故意裝病折磨我。
卻沒想到太后尋來救下了我。
可她依舊賊心不死,幾次三番吐露所謂的真相,只是想進一步刺激我,讓我愧疚而死。
我怒視着容麗郡主,心中只有無限恨意。
「太后在此,容麗郡主是想以下犯上嗎?」
她拍了拍手,一羣黑衣人就手持刀劍圍住了院子。
「可不能胡說,本郡主是來保護太后的。」
「蘇城徐家之女冒充昭陽公主認親,意圖混淆皇室血脈,卻不料真正的昭陽公主出現,徐家女爲了保住性命,大開殺戒。」
她狀似苦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本郡主趕到的時候,徐家女已將昭陽公主殺害,而本郡主挺身而出,救下太后,殺了賊人,只可惜太后傷重,只能用靈藥吊命,只等陛下趕來見最後一面……」
「哈哈哈,如此完美的請君入甕之計,你們覺得如何啊?」
「不如何。」
我冷冷看着面前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女人,嘲諷道:「沒想到我不過一介草民,還能讓郡主如此費心設計,真是有勞了。」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反正都是垂死掙扎,本郡主大人有大量,原諒你的無禮。」
「就是可惜了,周修那個廢物,居然遲遲沒有弄死你,讓你苟延殘喘了這麼久。」
「不過,徐瑾,被取心頭血的滋味如何呢,本郡主喫着藥丸,可高興呢哈哈哈哈哈——」
看着洋洋得意的容麗,我冷下了臉,卻在仔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樂知和太后出事。
我本來就快死了,若是能搏一搏,救下她們,自是最好不過。
念及此,我攥緊了手中的碎瓷片,蓄勢待發。
容麗正要下令,守着門口的黑衣人忽然慘叫出聲。
驚變就在此刻,我幾步衝上前,一把掐住了容麗的喉嚨,用碎瓷片抵在了她的喉管上。
「都讓開,否則你們的主子就沒命了!」
我死死掐着容麗的脖子不敢放,哪怕心口的傷又開始作痛,也不敢有絲毫鬆懈。
容麗還想掙扎,眼看就要脫離我的掌控,一隻手覆蓋在我手上,穩穩地將瓷片重新抵在了容麗頸間,還帶出了一道血痕。
是樂知。
下一刻,她又掏出了一顆藥, 強逼着容麗喫下。
「斷腸藥, 沒有解藥一個時辰必死,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動!」
我們都警惕地看着剛纔發生異動的院門。
「啪啪啪——」
「如此機敏勇敢,真不愧是朕的妹妹!」
有人鼓着掌笑盈盈跨入了院內, 身上穿着的赫然就是龍袍。
「來人,拿下叛賊之女容麗!」
他身後, 諸多帶刀侍衛魚貫而入,三兩下就將那些黑衣人制服。
我驀地鬆了一口氣, 就此軟了身體,墮入了黑暗中。
-12-
我還是沒死。
正如樂知所說,他們去南疆採得的草藥, 正好是對症的。
神醫救活了我, 只是我的身體無法像以前那樣康健,只能慢慢溫養。
樂知顫抖着手將長命鎖系在我的脖頸上, 哭得厲害。
「阿瑾要長命百歲。」
不久之後,害死我爹孃的容安王一家都被處以極刑。
我還親自去觀了刑, 看着他們一顆顆人頭落地,終於吐出了心中鬱氣。
皇帝說, 收到太后的信後, 他便迅速安排了人控制住容安王的羽翼。
只是礙於太后被容麗困在蘇城, 他只能偷偷行事, 準備親自帶人救出太后,再將人一網打盡。
卻沒想到容麗會那麼瘋。
幸好他來得及時,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要帶着太后和樂知回京城了,臨走前, 給我送來了封賞。
徐家救了昭陽公主, 我又揭穿了容安王謀逆之事, 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因此被封爲郡主, 甚至給了食邑,便是整個蘇城。
我驚訝於封賞之厚。
可樂知告訴我,這是太后爲我爭取的。
不僅是爲了感謝我, 也因爲我是她的外甥女。
我娘是太后表妹, 只是早年戰亂, 兩人分離後只以爲對方死了, 再無交集。
卻沒想到,我娘會救下樂知, 重新續上了緣分。
難怪我娘和太后長得那麼像。
突然間, 我的眼眶再次酸澀起來。
真好,我又有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樂知問我要不要同她一起去京城, 我拒絕了。
蘇城是我的家,爹孃在這兒, 我的根也在這兒。
我摸了摸她的鬢髮, 一如當年那樣,交換了我們的信物,我將長命鎖牢牢掛在她頸間,給了她一個擁抱。
「去吧, 阿樂,想我了就回來看看,我會在家裏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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