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芳時

我重生後的每一天,都在等待前世和夫君相遇這日。
夫君燕王愛我如珠如寶。
臨死時還在期望與我來世再做夫妻。
可這一世。
我在懸崖底等了七天七夜。
也沒等到他遇刺重傷的身影。
回去後我才知道。
這一世的他沒有遇刺。
他順利地參加了宮宴,還選了堂姐爲燕王妃。
原來啊。
他重生了。
也不要我了。
後來,皇帝選妃,欽點我爲四妃之一。
父親承諾他會想辦法讓我落選。
我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去。」

-1-
從重生那天起。
我就在翹首以盼和夫君燕王再續前緣。
燕王打了勝仗班師回朝後。
我將親手做的禮物夾在父親的禮單裏送與他。
然後又偷偷爬到王府牆頭看他練劍。
他察覺有人,好看的星眸霎時冰冷:
「何人膽敢偷窺王府?」
侍衛拿起彈弓就打我。
直疼得我額頭起了個超大的包。
蕭瑜看到是我,眸色先是驚訝,後又想到什麼,淡漠疏離道:
「沈二小姐,男女有別,你莫要再做逾矩之舉。」
收劍就走。
京中貴女紛紛開始嘲笑,英國公嫡女沈凝追求燕王而不得。
丟人現眼,失了體面。
婢女看着我的腫大額頭,直哭紅了眼。
我卻笑呵呵地擺了擺手。
沒關係的。
前世我也是早早喜歡上了蕭瑜。
他卻一直不肯理我。
直到他遇刺墜崖,遇上我在崖底採藥,與我相遇相知。
這才愛上我。
所以沒關係的。
等墜崖相遇,他會愛上我的。
過了幾日,終於等到這天。
這次我準備了許多許多傷藥和取暖之物。
沉重的包袱壓彎了我的腰。
我卻渾然不覺。
只想着,這一世一定要及時給蕭瑜止住血、拔出毒、取好暖。
讓他少受些罪受。
我其實試過提前告知蕭瑜小心刺殺的。
可他見都不見我,彷彿對我避之不及。
我連半個字都與他說不上。
我沒了辦法,只好選擇在崖底救他。
可我在崖底等啊等。
等到我睜開眼就看到羣狼環伺。
等到我和野狼羣大戰一場,血流滿地。
等了整整七天七夜。
我都沒有等到蕭瑜的身影。
我拖着傷軀回到國公府。
才知道。
這一世的蕭瑜。
沒有遇刺。
他順利的參加了宮宴,康健無虞。
我垂眸,低低鬆了口氣。
大抵是我的重生導致一些事情發生了偏移。
所幸,他沒事就好。
只是我沒想到。
第二天,所有人都在傳——
昨夜皇家選妃,燕王定了英國公府沈家女爲妃。
我心中一喜。
身上哪ṱṻ⁺兒哪兒都不疼了。
前世皇家選妃,爲了犒勞父親的功績,便是選的我爲燕王妃。
彼時我與燕王在崖底相知相愛,皇家賜婚更是喜上加喜。
這一世雖然沒能崖底相遇。
但只要成了親。
日子久了。
蕭瑜也定會愛上我的。

-2-
等到賜婚聖旨下達那日。
闔府都操辦起來。
所有人都認定我是皇家選定的燕王妃。
我也是。
伯父一家更是早早前來祝賀。
堂姐嘴角含笑,爲我選了最爲華麗隆重的釵裙。
「好生羨慕妹妹呢,能嫁給燕王那般的少年戰神。」
「都說我與妹妹長得有三分相似,我怎就沒這個福氣呢。」
我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府外通傳聲響起。
蕭瑜親自帶着宮人來宣旨。
堂姐將我推到最前。
跪下,接旨。
我抬眸看了一眼蕭瑜。
他目光平靜,掃過我時微微一頓。
我嘴角微翹。
這一世,和他還做夫妻。
我滿心歡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冊封英國公府長房長女沈婼爲燕王妃。】
燕王妃,是堂姐沈婼。
不是我。
宣旨聲如一道悶雷,在我腦中轟地炸開。
我狠狠定住,煞白了臉。
我猛然抬頭看向蕭瑜,他卻只一心專注地看着堂姐。
眉眼柔若春水。
堂姐被衆人簇擁着恭喜。
人聲鼎沸,滿堂喜氣。
只有我像個笑話一樣,跪在地上。
周圍有人安慰,有人暗諷。
我統統都聽不清楚。
我徐徐站起身,怔怔看着堂姐和蕭瑜執手接受祝賀。
郎情妾意,一對璧人。
怪不得,這一世蕭瑜對我比之前世還要避之不及。
怪不得,這一世他沒有遇刺受傷。
怪不得,這一世他會參加宮宴親自選妃。
原來啊。
他重生了。
也不要我了。
心臟彷彿皸裂開來。
撕扯得,尖銳的疼。
我這才意識到——
真的有來世後,蕭瑜不想過有我的人生了啊。
父親悄悄告訴我,宮裏把我列爲了四妃候選之一。
十日後就會下旨。
他知我難過知我不願入宮,溫聲承諾會想辦法讓我落選。
我的眼淚驀然砸落。
砸得我滿腹委屈,滿心酸澀。
那我,也不要他了。
我擦乾眼淚,朝父親搖了搖頭Ṱú₉。
聲輕而篤然:
「不必了,我去。」

-3-
第二日,蕭瑜親自來下聘禮。
少年一身紅衣鮮衣怒馬,親自提着兩隻大雁,看向堂姐的目光滿是興奮。
這是前世蕭瑜不曾對我做過的。
前世下聘是禮部一手操辦,大雁是裝在籠子裏被宮人抬進來的。
蕭瑜雖年少,但久經沙場,向來沉穩凜冽。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朝氣蓬勃充滿少年氣的樣子。
大房滿是喜氣。
堂姐看到我時,挑眉勾脣,沒有理我。
大伯母低聲嘲諷我怎麼還有臉出來。
但我不在意這些。
我之所以還會露面,是因爲我想不通。
我想問蕭瑜。
爲何啊?
前世他爲了我散盡王府美婢。
爲了我,和太后賭氣,選了離京最遠的封地。
恩恩愛愛一整世。
縱使面臨死亡,他都在期望與我來世再做夫妻。
相愛如此,難道都是假的麼?
整個下聘流程,我都在旁邊觀禮。
可蕭瑜,滿心滿眼都是堂姐。
似是避嫌,似是厭惡。
一眼也沒看我。
觀禮結束後蕭瑜要走,我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角。
我還未開口。
蕭瑜立時蹙眉,狠狠一拽衣衫。
直將我拽了個踉蹌。
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話。
蕭瑜更是當着所有人的面,警告我:
「本王知你心悅於本王,但本王心悅之人只有婼婼。」
「請你好自爲之,莫要再不顧臉面橫加糾纏。」
滿臉厭煩,滿是不耐。
我的胸口猶如利刃扎入。
疼得發顫。
似是察覺話說得太過難聽,他頓了一下:
「你是婼婼的妹妹,以後便也是本王的妹妹,本王會爲你尋一門好親事。」
把我當妹妹?
還想着爲我挑個郎君送我出嫁?
身上被野狼抓咬的傷口隱隱作痛。
疼得我眼角泛淚。
我扯出一抹笑意:「不必了,我已然……」
沒等我說完,他就不耐煩地走了。
我深吸了口氣。
轉身離開。
前世今生究竟如何,我會搞明白,但我不會再問他了。
九日後,封妃聖旨下。
君向瀟湘我向秦。
我與他,再無瓜葛。

-4-
一日後,恰逢太后千秋宴。
我與堂姐均在邀請之列。
所行之處,所有人都在悄悄說我的笑話。
無非是,國公嫡女舔着臉追求燕王,燕王都不要。
無非是,我丟了人怎麼還有臉參加千秋宴。
熙熙攘攘中,陡然一陣兵器相接的聲音。
金鑾殿上,刺客來襲。
我和嫡姐被人羣推向刺客。
千鈞一髮之際,蕭瑜出現,他將堂姐牢牢護在懷裏。
絲毫沒有看到身側的我。
更渾然不知,他踢開的刺客,直直向我刺來。
劍鋒刺破胸膛。
血流滿身。
而堂姐,被他護得,毫髮無傷。
就連一滴血珠都未染上身。
我捂着胸口倉皇躲在角落。
心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壓得我喘不上氣來。
明明前世我從未聽說過他與沈婼的任何事情。
就連沈婼在夫家早早夭亡,燕王府也只有我一人前去弔唁。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愛沈婼愛得如此之深的?
刺客退去,我包紮好傷口,換了衣衫。
我找到蕭瑜,徑直問他:
「殿下,你和大姐姐是怎麼認識的?」
「你是怎麼愛上大姐姐的?」
他蹙眉,眼中滿是警惕:
「我和婼婼不日就會完婚,無論如何,今生今世我只會娶她一人。」
「你不管怎麼做都不會動搖我分毫。」
他以爲我在親近他、糾纏他。
以爲我想要他納我爲妾、娶我入門。
他後退一步,聲音更是淡漠:
「沈二小姐,你是個好姑娘,請莫要在本王身上花心思了。」
「你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嫁人本就艱難。」
「若再如此糾纏,休怪本王對你不客氣。」
心中的巨石驟然膨脹。
脹得我整個胸腔都在鈍痛。
我自小寄養在茅山。
長在鄉野,學的醫術。
比之京中官眷,少了許多規矩禮儀。
名聲的確是差。
可蕭瑜知道的啊。
他知道我雖欠缺禮儀,卻天生聰穎,博覽羣書,不僅醫術了得,還胸有溝壑。
並非野蠻村姑。
禮儀教養更是在日後學得分毫不差。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的啊。
卻依然要隨着衆人這般說我。
胸口的劍傷陣陣發痛。
直到現在。
他都沒有發現我已然負了傷。
他看着我的眸色如冰山雪原,冷得刺骨。
負手,轉身就要走。
卻在轉身的剎那。
我看到了他手上的白玉祥龍扳指。
被他的食指來回撫摸。
我愣住。
那是在他回京那日,我夾在父親禮單裏送他的禮物。
也是前世成親後。
我送與他的——
定情信物。

-5-
回到家中,我整整昏睡了一日。
次日一早,我竟然收到了燕王的拜帖。
他帶着許多補品和首飾。
前來道歉。
他神色平淡,語氣緩和:
「本王不知那日竟連累你受傷,是本王不對,這些禮品聊表歉意。」
我起身要施禮道謝。
他卻下意識後退,垂眸疏離道:
「本王不欠任何人的人情,你莫要多想。」
他話裏話外都在告訴我——
今生我與他再無可能。
他打定了主意要與我一刀兩斷,再無干系。
鼻腔酸澀得厲害,我說不出一個字來。
堂姐沈婼突然推門進來。
髮絲微亂,氣息不勻。
好似走得很急。
蕭瑜看到她的一瞬,眼睛都亮了。
他自然而然牽住沈婼的手,十指相扣,很是親暱。
柔聲詢問:「婼婼,我一會就想去找你呢,你怎麼來了?」
像是撒嬌的少年郎。
蕭瑜向來矜貴冷持,縱使前世寵我一世,他都沒有這般神態對過我。
我心中苦澀。
揪心地疼了一下。
沈婼噘嘴有些生氣:「我來看望妹妹罷了,你來做什麼?難道你喜歡上她了?」
她甩開蕭瑜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蕭瑜立馬追了上去,在門口,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死死禁錮在身下,壁咚在門上。
眼底發了狠,神情發了狂:
「婼婼你怎能這麼傷我心,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我來看沈凝不過是禮數罷了,我怎會看得上她?」
「婼婼,前世今生、現在未來,我心中都只有你一人。」
我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緒。
轟然倒塌。
前世今生,唯她一人。
在沈婼眼裏,這句也許是普通的甜言蜜語。
可只有我知道。
這是再真切不過的心聲,再情深不過的告白。
原來真的是這樣啊。
原來前世他愛的人,真的不是我啊。
原來啊,他愛的自始至終——
都是沈婼啊。
外間有人來報,新帝得知我遇刺受傷,特地賞賜一車上等藥品,一車上等首飾,以作安撫。
而我恍若未聞。
我站起身走到門口,直直看向蕭瑜:
「燕王殿下,你說的可是真的?」
蕭瑜直起身,攬住沈婼,似是在宣示什麼。
「那是自然,無論你問多少次,本王心中都只有婼婼一人。」
「沈二小姐,本王最後一次警告你,收回你在本王身上的心思。」
我點點頭,道:
「殿下說得對,我不該再這樣了。」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蕭瑜,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他一愣。
而後嗤笑:
「最好是這樣,千萬不要給本王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指了指他手上的扳指,平靜道:
「我已另有未婚夫婿,這個扳指可以還給我麼?」
「我和他就快要定親了。」

-6-
蕭瑜愣住。
原本冰冷平靜的面容,閃過一絲裂痕。
垂眸。
盯着手上的扳指,久久不語。
前世自我送與他,他便一直戴着。
大抵是習慣了。
沈婼皺眉,嗔怪道:
「王爺,你怎有她的東西?」
蕭瑜隨即抬眸,眸色一片清冷。
他將扳指摘下扔給我。
扳指重重砸於手心。
砸的生疼。
他蹙着眉:
「本王原以爲是英國公送的,不成想竟是你,那便還與你。」
沈婼看向我,又疑惑道:
「妹妹你何時有未婚夫婿了?」
「不曾聽聞二叔給你定親了呀?」
新帝選妃密而不發。
直到宣旨那天才會曉諭天下。
沈婼自然不知。
而蕭瑜沉浸在迎娶沈婼的喜樂中,自不會關心選妃名單。
蕭瑜眸色一沉,聲音更冷了:
「呵,爲了奪取本王的關注,真是煞費Ţũ⁾苦心。」
「沈凝,你有這功夫不如好好給自己擇一門好親事,省得真嫁不出去了。」
「你記住本王一生只娶婼婼一人,萬不會因爲你可憐就納你爲妾。」
恥辱感兜頭澆下。
我嘴脣發顫。
整個胸腔都被鬱氣填滿。
我將扳指狠狠一砸。
啪。
碎了一地。
蕭瑜瞳孔微縮,猛地抬眸看我。
須臾面色沉靜下來,眸色暗流湧動。
我看不懂。
只平靜告訴他:
「不勞燕王掛心,我的婚事自有父親做主。」
「況且……」
「本王沒工夫聽你狡辯,你好自爲之。」
還未等我說完,蕭瑜便陡然冷着臉帶沈婼離開。
未竟的話,留在了嘴邊——
況且我已然被選作宮妃。
是真的就快要成親了。
怎麼會。
嫁不出去。

-7-
蕭瑜沈婼走後,我在院中枯坐許久。
細細回想前世。
蕭瑜與我崖底相遇之前,究竟和沈婼發生了什麼?
彼時京中有過傳言,燕王在畫舫金屋藏嬌,有了心上人。
成親後我還問過他。
他抱着我笑得寵溺:
「哪裏有什麼金屋藏嬌心上人,不過是一派胡言,你也信。」
他定定盯着我的眼睛:
「小阿凝,你纔是我的心上人啊。」
很多記憶都已模糊不清,但他那時的神情卻歷歷在目。
那般專注,那般動情,那般情意綿綿。
可再回憶起。
他那時的眼神透過我的眼睛。
卻並未落在我身上。
我猛地起身。
隻身前往畫舫。
月上柳梢。
畫舫絲竹繞耳,繁華熱鬧。
我漫無目的地走着,不小心被轎伕撞倒。
岸邊石子稀碎鋒利,直將我的手掌扎的鮮血淋漓。
可我來不及理會轎伕的道歉,更聽不到周圍的所有聲音。
我看到不遠處的畫舫船頭。
蕭瑜手持橫笛,臨風而奏。
沈婼手撫琴絃,美目盼兮。
一笛,一琴,一雙人。
我顧不上滴血的雙手,顧不上摔破的膝蓋。
步履蹣跚跑到舫側。
聽到沈婼說:
「蕭郎,還好老天給了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沈婼竟也重生了。
她臥在蕭瑜懷裏,繼續道:
「我不該跟你吵架,不該賭氣嫁給王家,害你賭氣娶了妹妹,更害得咱倆沒能相守。」
我如遭雷擊。
蕭瑜娶我,竟是因爲和沈婼賭氣。
根本不是因爲崖底的相知相愛。
蕭瑜親了親沈婼的額頭:
「婼婼,我真的後悔極了,我不該跟你吵架賭氣的。」
「我娶沈凝不僅是賭氣,更是因爲她長得像你。」
「若不是有她做你的替身,我早就活不下去隨你而去了。」
我的耳際轟然爆鳴。
隨着畫舫的煙花,瞬間炸開。
傳言是真的啊。
他早有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正是堂姐沈婼。
而我。
不過是堂姐的替身啊。
我這才明白。
堂姐在夫家早逝,蕭瑜不去弔唁不是因爲關係淺薄。
而是因爲愛其至深,無法面對。
他娶我,愛我,疼寵一生。
不過是把我當做了堂姐,終其一生都在我身上追悔莫及。
原來如此。
原是如此。
手掌鮮血淋漓我卻渾然不覺疼痛。
我怔怔望着船舫。
曉風殘月。
他們破鏡重圓。
他們執手相看淚眼凝噎,
獨我。
一人渡清風。

-8-
回到國公府,我算了算日子。
距離宣旨入宮還有七日。
也好。
我受父親庇佑多年,也該爲父親做些事情。
父親戰功赫赫,有功高震主之嫌。
我入宮爲妃,亦是入宮爲質。
可安新帝對父親的心。
宮牆高深。
亦可讓我與前塵往事,斷得乾乾淨淨。
我在家昏睡了兩日。
昏昏沉沉,渾渾噩噩。
父親以爲我還在爲沒成爲燕王妃而難過。
拉着我到淮河畔散心。
天朗氣清,河畔草色漸綠。
連帶着我的心情也輕鬆起來。
「快來看河畔花海啊!燕王殿下花了大手筆!」
百姓們的吆喝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轉眸看過去。
不遠處,一方遊舟緩緩而來。
所行之處撒下大片花瓣,直將周圍的河面撒成了花海。
我頓住。
前世堂姐身故後,蕭瑜爲了哄我開心。
也爲我做過河畔花海。
花瓣繽紛,他對我滿眼情意。
而今這場花海。
比之前世還要盛大,還要夢幻。
遊舟漸漸靠近,我看到了舟上的蕭瑜和沈婼。
蕭瑜目光掃到我,頓了一下,便移開。
沈婼瞥了我一眼,嘴脣微勾,靠在蕭瑜懷裏道:
「殿下竟還記得許諾給我的河畔花海,妾開心極了。」
蕭瑜攬着她,「過去沒能給你,是我一生之憾。」
言外之意。
前世沒能將花海送與真正的主人。
令他Ťũ̂₈終身抱憾。
原來。
連這場花海都不屬於我。
我垂眸,轉身離去。
父親問我是難過了麼。
我沒說話。
摸了摸心口,微微發澀。
難過的。
他的愛那麼純粹,那麼盛大。
卻自始至終都不是因爲我。
而我愛了一生一世,卻不過是一場他人愛恨情仇裏的工具人。
怎麼會不難過。
但,這是最後一次。
以後我再也不會爲蕭瑜難過了。
晚間,我在院中閉目小憩。
蕭瑜突然從牆頭跳了進來。
我呼吸一窒。
他好似喝醉了,目光遊離。
好似還以爲自己身在前世。
他找到我,雙手扣住我的肩頭。
目光直直看我:
「阿凝,我終於要娶到她了,我終於將承諾的花海送與她了。」
眸色沉醉,他陡然哽咽:
「可爲何。」
「我一點也不快樂。」
「阿凝,這是爲何啊?」

-9-
我怔怔看他。
須臾。
雙手狠狠一推。
他不懂自己,我更不懂。
我只知他不愛我,他騙了我。
蕭瑜踉蹌倒地。
我深吸一口氣,命人將他送到沈婼院中。
告訴她,蕭瑜跳錯了牆頭,請她管好自己的人。
我拿出蜀錦,準備給新帝繡一條腰帶。
猶記得前世我與蕭瑜成親。
新帝蕭鶴前來觀禮。
他指着蕭瑜喜服上的腰帶,說圖案很是別緻。
蕭瑜笑得極爲開心,看着我說:
「這是阿凝親自給我繡的,我很是喜歡。」
蕭鶴頓了一下。
蓋頭下的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卻感受到目光有些發燙。
他說:
「朕也喜歡。」
聲音清澈,朗潤如玉。
我想,大抵是腰帶上的圖案恰好投了蕭鶴的喜好。
想起前世,蕭鶴的後位一直空懸。
直至蕭鶴無嗣而亡,他都沒有動過立後的念頭。
入宮後若有機會。
爲了自己和國公府的安危,這後位可以爭取下。
所以我得親自爲新帝做些什麼。
第二日,我拿着繡好的腰帶去尋父親。
昨夜匆忙,忘記問父親新帝的尺碼。
卻撞見宿醉剛醒的蕭瑜。
他攬着沈婼,目光掃到我手中的腰帶。
蹙眉。
紅錦金線。
是嫁娶所用之物。
沈婼挑眉:「妹妹這是要送與我成親用的麼?」
我搖頭:「不是,這是我要用的。」
她皺眉不悅:
「沈凝!你就算是我妹妹,也不能幾次三番當着我面就貪戀你的姐夫吧?」
「雖然宮裏傳出太后要給殿下挑選側妃的消息,你就覺得會是你了麼?」
蕭瑜蹙眉更深。
我皺眉解釋:
「不是……」
未等我解釋清楚,沈婼便淚眼婆娑,看向蕭瑜:
「殿下,你看她,竟然還想送你喜服腰帶。」
「她這是想着趁太后給殿下挑選側妃,引誘殿下選她。」
蕭瑜當即冷聲呵斥:
「沈凝,你還要不要臉面?」
「你的喜歡本王承受不起,這腰帶你敢送,我就當你面撕爛。」
我倒是真想把腰帶遞給他,讓他撕撕看。
蜀錦紅綢,層層疊疊,再力大無窮也撕不開一道口子。
但我忍住了。
我熬了十根蠟燭才繡好的腰帶,纔不捨得損壞。
我抬眸直視,一字一頓道:
「殿下,這是送與我的未婚夫婿的。」
「不是你。」
還有五日我就要入宮了。
屆時我送與皇帝。
但願他會喜歡。

-10-
蕭瑜瞳孔一縮。
好似喉嚨都有些發緊。
他垂眸看向我手中的腰帶。
京中成婚大多用龍鳳呈祥的圖案。
而我繡的卻是蘭草雪梅,和前世一樣的別具一格。
那時我說過——
這是特意給他設計的。
蕭瑜嘴脣不自覺勾起,輕聲低喃:
「一模一樣的圖案,還嘴硬。」
其實不一樣的。
這一次我繡得更爲精美。
沈婼沒有聽清,徑直問他:
「殿下你說什麼?」
笑意消逝。
蕭瑜抬眸,眸色一片涼意:
「太后要爲本王挑選側妃的確不假。」
「但本王一心只有婼婼,自會去回絕太后,你就不要肖想了。」
我有些想笑。
隨他怎麼誤會,反正與我無關。
我轉身走開,再沒看他一眼。
沒有看到。
他負在背後的手,緊了又緊。

-11-
過了兩日,宮裏突然傳來密旨。
新帝密傳我入宮。
於宮道上,遇到打馬出宮的蕭瑜。
想必和前世一樣,他入宮求太后莫要給他挑選側妃。
他與我擦肩而過,忽而在我身後停住。
「你等等,回個頭。」
我不理。
他跳下馬,猛然扣住我的手腕。
我正要回頭。
他陡然被沈婼叫住。
「殿下,你爲何要拽那女子?」
蕭瑜鬆開我。
「看錯了人。」
他頓了頓:
「定然是本王多心了。」
他走向沈婼,相攜出宮。
我疾步離開,不想與他有半分牽扯。
宮人將我引入御花園。
曲徑幽然,溪水潺潺。
一清雅男子閒坐在溪邊垂釣。
白衣慵懶,墨髮如瀑。
聽到我的聲音,他淡笑回眸。
「沈小姐,你來了。」
若春水瀲灩。
端的是一副極好的相貌。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原來他長這樣。
「臣女見過陛下。」
他指了指身邊的石頭,隨意道:
「坐這裏,無需拘謹。」
我點頭,從善如流坐下。
溪水碰撞石頭的聲音叮叮咚咚。
我等了許久,他纔開口道:
「聽國公說你願意入宮時……」
他頓了下,好似魚竿也跟着顫了一下。
「朕很是欣喜。」
我驚訝看他。
他不看我,只直直望着溪水:
「朕對國公很是放心,所以朕屬意你做皇后,你可願意?」
我詫異地張了張嘴。
不知說些什麼。
我倒是不會認爲天子會對我一見傾心。
只是很是意外,新帝還未坐穩皇位便對父親這般放心,甚至還要對我委以重任。
前世父親被太后猜忌,早早就交了兵符,失了實權。
父親到底是難過的。
我抬眸,看向皇帝,聲輕而篤定:
「臣女願意。」

-12-
我開始清點嫁妝單子。
封后的話,嫁妝要更多些。
這委實花費了我足足兩日時間才把單子梳理清楚,確保不會出錯。
沈婼見我閉門不出,拉着其他小姐議論我:
「瞧她那樣,定是被燕王臊了個沒臉,不敢出門見人了。」
就連蕭瑜也以爲我是被打擊到了。
「她倒是識趣,終於不再纏着本王了。」
「但願她是真的歇了心思,不要再叫本王爲難。」
婢女氣的就要上前對質,我搖了搖頭攔住。
明日簪花宴時,皇帝就會宣旨。
文武百官攜家眷皆會參加。
自會知曉真相。
不急於一時解釋。
次日,簪花宴。
酒過三巡,衆人放開了儀態。
開始討論皇帝會選哪家小姐爲妃。
燕王會不會挑選側妃。
蕭瑜把我拽到一邊,皺着眉叮囑我:
「一會皇兄和太后要是問到你,你莫要說想嫁與本王。」
我有些莫名其妙。
失笑道:「殿下多慮了。」
蕭瑜卻更是認真起來。
「本王知你戀慕本王多年,不是一下子就能放下的,本王能體諒你。」
「但本王對婼婼有過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着實不能納你爲側妃。」
他頓了頓,好似很是爲我着想:
「但你到底是婼婼的妹妹,本王也不忍看你爲情所困。」
「不若,待本王和婼婼完婚,你便做本王的外室吧?」
我皺眉看他。
好似在看一個瘋子。
轉身就走。
他小聲急道:「你就這麼想做本王的妃子啊。」
我沒理他。
須臾,皇帝再次入宴,太后宣我回話。
蕭瑜再次強調:「你莫要求你不該求的,莫要惹本王動怒。」
堂姐沈婼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好似我馬上就會出醜。
我沒有理會,徐徐步入大殿中央。
太后問我:「沈家二小姐,你可願嫁給皇帝,入主中宮?」
衆人齊齊愣住。
我拜服在地,抬手施禮,直直看向龍椅。
「臣女,願意。」
字字清晰。
太后繼續道:「既如此,皇帝,現在可以宣旨了吧?」
皇帝淡笑點頭,示意宮人宣旨。
衆人齊齊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冊立英國公嫡女沈凝爲中宮皇后,即日完婚。】
砰的一聲。
燕王撞到了身側的案几。
一片狼藉。

-13-
宣旨畢,皇帝和太后離去,宮宴繼續。
衆人在大殿中靜默許久纔回過神來。
有人議論:
「新帝竟然立了沈凝爲後啊。」
「沈凝竟然當衆答應了!她不是愛慘了燕王,非燕王不嫁麼?」
「你傻唄,這說明沈凝早就放下燕王了。」
「你聰明?沈凝就不能是攀附高位,違心答應的?」
衆人停頓了一下。
有人道:「不會的。」
「就沈凝那一根筋的性子,斷是放下了燕王才答應太后的。」
是啊。
京中人人皆知,英國公嫡女長於鄉野,修習茅山醫術。
除了不知禮數。
還習得了那些臭道士的倔脾氣,最是一根筋。
看上了燕王后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曾經她們笑我沒有體面。
現在卻更能確定。
我是真的不喜歡燕王了。
不知是哪位女眷唏噓了一聲:
「燕王本就不是沈二小姐的良配,放下了多好。」
我沒有理會身邊的聲音,收起聖旨離開宴席。
月朗星稀。
御花園中傳來爭吵的聲音。
「殿下,你爲何反應這麼奇怪?」
「沈凝嫁給陛下不正好助殿下襬脫她麼?」
「殿下爲何一直不快?」
是沈婼和蕭瑜。
蕭瑜沉默了幾瞬,而後低聲道:
「是啊,我爲何會不快呢?」
沈婼氣急,大聲叫道:
「殿下!你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重生後你對我說的抱憾終身,說的把沈凝當替身,這些話難道都是騙我的麼?」
蕭瑜吐出一口濁氣,輕輕一嘆:
「我沒騙你。」
他指了指胸口:
「可這裏爲何會痛呢?」
他陡然哽咽:
「對不起。」
「沈婼。」
「我們不要成婚了吧。」

-14-
沈婼徹底崩潰。
不斷地捶打蕭瑜的胸口。
殿內歌舞昇平。
殿外她大哭不止。
蕭瑜面無表情,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
而我早已離開,並不知道這些。
我將腰帶送與新帝蕭鶴。
蕭鶴看到我拿出紅色腰帶時,一愣。
眸色中水光瀲灩,滿是驚喜。
「這,是給我的?」
我點頭,ŧũ₅微笑。
他細細撫摸腰帶上的圖案,說:
「朕極爲喜歡。」
頓了一下,重複道:
「朕好喜歡。」
像是夙願終於得償。
他激動地看着我,專注又溫柔。
我看向他,眉眼彎彎。
與蕭鶴告別後,我回到國公府。
帝后大婚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七,還有十幾日的時間。
沒有蕭瑜的猜忌,沒有沈婼的找茬。
備嫁的事情由禮部接手
我放鬆下來,打算好好玩一玩。
我和婢女收拾踏青的東西,外間突然通傳燕王拜訪於我。
我皺眉不解。
誤會已經解除,我不會再糾纏於他。
他和沈婼可以安心成婚,一生無虞。
我以爲他會和我一樣,這一世再不想和彼此有任何交集。
他爲Ťṻ⁼何還要來找我?
婢女問我:「小姐,要見麼?」
我默然,須臾,搖了搖頭:
「不見。」
此生。
君有娥皇妾有郎。
還是不要再有瓜葛的好。

-15-
帝后大婚前不能相見。
蕭鶴便想着辦法與我通信。
每日都要與我絮叨很多。
例如東市槐樹下的豆腐腦最是好喫。
又如西市楊柳巷盡頭有家酒肆風味獨特。
城門外的大石頭旁邊有個瘸腿老伯,做的炊餅格外酥脆。
郊外河畔的糖水鋪甜而不膩,很是好喝。
……
我一一笑納,按照他的攻略,逐一嘗試。
這是前世不曾有過的經歷。
前世蕭瑜雖寵愛我,卻不曾讓我獨自出門遊歷。
他說他心疼我,怕我勞累更怕我途中遭遇意外。
現在想想,倒是有些把我當金絲雀養了。
喫完城門外的羊肉炊餅,我又到河畔品嚐甜水。
卻不期然遇到了蕭瑜。
蕭瑜面容有些憔悴,看到我時,溫和地笑了笑。
我沒理會他,自顧自坐下。
他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
須臾,他端着甜水在我對面坐下。
徑直開口:「是我誤會你了。」
這一次他沒有自稱本王。
我皺眉,沒有理會。
他繼續道:「但我寧願這不是誤會。」
他看着我,「我寧願你一直一直喜歡我。」
他這是在做什麼?
他不是已經得償所願了麼?
難道他就是喜歡看我對他愛而不得。
Ţū́₆就是喜歡看我卑微地求着他做他的外室?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氣。
「喜歡你做什麼?做你的外室,被你鄙棄麼?」
「殿下!你無恥!」
他一愣,滿面愧疚。
「對不起。」
「以前,是我看不清自己。」
「是我傷害了你,是我錯了。」
我半點也不想聽。
「殿下慎言,如今我已是你未來皇嫂。」
「你和堂姐是金玉良緣,便好生過自己的日子吧。」
蕭瑜狠狠定住。
好似被什麼字眼刺痛。
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我起身想走。
他陡然道:
「阿凝,我做了一場大夢,像是上一世。」
「夢裏我遇刺墜崖,你救了我,嫁給了我,我們恩愛一世。」
我猛然停住,瞳孔一顫。
下意識攥緊了衣袖。
一瞬間有些無措。
他走到我面前,眉目溫柔。
他說:
「阿凝,我們合該是夫妻的。」
我深吸了口氣。
平靜回道:「殿下謬言了,人怎麼會有上一世?」
「何況殿下今生並沒有遇刺墜崖,可見,這夢到底是夢罷了。」
他急道:「那是因爲我刻意避……」
我俯身施禮,打斷他:
「殿下,家中還有事,臣女告辭。」
我轉身就走。
身後,蕭瑜高聲道:
「阿凝,你還喜歡我的對不對?」
「你嫁給皇兄只是在氣我的對不對?」
「阿凝,只要你說對,我就有辦法讓你做燕王妃。」
他真的是瘋了。
我加快腳步,迅速離去。
沒有聽到。
他的輕聲低喃:
「阿凝那麼喜歡本王,阿凝不會變的。」
「只要本王好好認錯。」
「阿凝就原諒本王了……」

-16-
幾日後,淮河河神祭典。
我帶着婢女跟隨百姓到祈福樹下祈福。
許下三願:
一願國運昌隆,百姓安康。
二願父親康健,百歲無虞。
三願如同連理枝,帝后歲歲敬如賓。
「是龍舟!快去看,是龍舟!」
「是燕王殿下!是龍舟花海!」
垂手,抬眸。
我隨着百姓的方向看向河面。
巨大龍舟在河面遊行,所行之處盡是花海。
比之上一次,還要恢弘浩大。
還要極致夢幻。
這是前世,蕭瑜曾承諾過的,要跟皇兄借龍舟送我一次最盛大的龍舟花海。
只是諸事繁雜,後來就擱置了。
手腕陡然被扣住,身後傳來蕭瑜的聲音:
「喜歡麼?」
我愣住。
花瓣隨着風從河面吹落到我面前。
擦過我的臉頰,靜靜落於我手心。
若是前世,若是剛重生。
我的確會喜歡。
可惜,不是。
我回頭,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認真道:
「不喜歡。」
「燕王殿下,我不喜歡。」
「你用龍舟送我花海,你皇兄知道麼?」
「蕭瑜,你造次。」
蕭瑜怔怔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
好似有些落寞。
他抬眸,努力扯出一抹笑意:
「我只是想跟你道個歉。」
「我不該對你說那些過分的話,不該辜負你的喜歡,不該惹你傷心……」
我深吸一口氣,大聲呵斥:
「夠了!」
「燕王你聽清楚,我不喜歡你了,我嫁你皇兄是心甘情願、一心一意的。」
「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轉身就走。
後來蕭瑜開始頻繁出入皇宮。
衆人都說,燕王不知着了什麼魔。
他在慈寧宮外跪了三天三夜。
只爲了退掉英國公府沈大小姐的親事。
他又跪在乾清宮外三天。
求皇帝廣開後宮,重新選妃,重新考慮皇后人選。
被皇帝毫不留情申斥了出來。
聽侍衛說人出來的時候,已經虛弱得不成樣子。
還有人傳,英國公嫡女沈二小姐欲擒故縱得逞。
終於贏得燕王傾心,燕王這是在爲沈二小姐抗婚請旨。
謠言越傳越離譜,連父親都來問我是不是迴轉心意不想入宮了。
我氣得絞碎了手帕。
皇帝特意傳信與我:
【朕心明朗,卿卿勿憂。】
我鬆了口氣。
幸好蕭鶴沒有聽信謠言。
可我也不能再由着蕭瑜如此胡鬧了。
我命人傳信於蕭瑜,明日於廣月樓相見。
必須與他說個明白。

-17-
我到廣月樓的時候,蕭瑜已然到了。
他點了很多菜,都是前世我愛喫的。
他有些緊張,問我: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隨便點了些,嚐嚐是否可口?」
我坐下,沒有說話。
他抿了抿嘴角,眸色有些欣喜:
「阿凝,你是不是不怨我了?」
我看向他,沒吭聲。
他更是激動起來:
「你是不是原諒我了?」
「我就知道阿凝還是喜歡我的。」
我嘲諷地勾了勾脣角:
「你就這麼自信?」
蕭瑜有些懊惱:
「你彆氣,都是我不好。」
我問他:
「你不是喜歡堂姐麼?你忘記自己說過此生非堂姐不娶了?」
「你如今這般作態,將我國公府的兩個女兒置於何地?」
他以爲我在跟他賭氣。
言笑晏晏,半點不惱,只輕聲哄我:
「是我考慮不周全,都怪我。」
「是我明曉誰纔是我的心上人明曉的晚了,是我不好。」
「阿凝,我對你是真心的。」
我冷哼出聲:
「你說我是你的心上人?」
蕭瑜眸色星光璀璨,乍然綻放:
「是,我愛的人是你。」
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既如此,你爲何重生後特意避開了崖底與我相遇?」
「又爲何特意入宮選堂姐爲王妃?」
字字如刀,刀刀見血。

-18-
蕭瑜如一根針般,狠狠釘在地上。
滿面不可置信。
他這才意識到。
他的欺騙,他的背叛,他的一切不堪。
早就通通暴露在我面前。
他面色煞白,嘴脣微張,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良久,他好似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不起。」
他看着我,嗓音喑啞:
「可是阿凝,前世我對你的愛前世我們的經歷,都是真真切切的啊。」
「我那麼愛你的,是不是?」
窗外菸花璀璨,樓下人羣熙攘。
我的聲音很輕很輕:
「是啊,你那麼愛我,那麼愛。」
「可是重生後你卻說,前世今生你愛的只有堂姐。」
「你避開了遇刺墜崖,避開了與我相遇,可有想過我在崖底等了你七天七夜?」
「雪那麼大,包袱那麼重,圍着我的餓狼那Ťůₑ麼兇猛,身上的傷口是真的疼。」
蕭瑜陡然哽咽, 滿面悲慟:
「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打斷他, 繼續道:
「他們說你原本就是有心上人的,前世你哄我, 說那些都是謠言。」
「我信了的, 我對你深信不疑。」
「可是我到畫舫就看到你和堂姐琴瑟和鳴。」
「你們互訴衷腸, 你們破鏡重圓, 讓我知道, 前世的一場恩愛之中, 我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蕭瑜渾身一顫, 止不住的搖頭。
他嗓音破碎:「不是的,不是的。」
「是我勘破不清……」
我的眼角滑下淚水,心卻異常平靜。
「你們在船上你儂我儂, 我在船下栽了跟頭, 碎石扎破我的手掌, 痛入筋骨卻不及我心中半分。」
「就連前世的那場花海,不也是因爲你對堂姐的承諾纔會送與我的麼?」
「蕭瑜啊, 你對我的真心在哪裏呢?」
「你騙我, 遠離我,背叛我,如今又回頭說你喜歡的是我。」
「蕭瑜, 這天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呢?」
他的心底好似被什麼東西剜了一下。
刺痛迅速在眼底蔓延。
一片猩紅。
他張開嘴, 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
嗓子好似被巨石堵住, 巨石一寸寸往下沉,猛然砸到心底。
砸得血肉模糊。
「對不起, 是我, 錯了。」
我沒有看他,起身,淡淡道:
「我對你已然沒有半分情意,請你莫要再糾纏我。」
我嘆了口氣:
「你我今生, 就到這裏吧。」
「從此你我,再無瓜葛。」
我起身離開。
蕭瑜想站起身,卻力氣全失, 驟然倒地。
他好像喘不上氣來,在地上抱着自己不斷地哽咽喘息。

-19-
我沒有理會, 徑直走出廣月樓。
月光如水, 傾灑下來。
灑在眼前的白衣謫仙身上。
蕭鶴不知什麼時候出的宮,也不知什麼時候到的廣月樓。
他朝我伸手, 牽住我:
「朕去國公府找你,國公說你在這裏。」
我點頭:「嗯。」
夜很涼,他的手很暖,聲音也暖:
「明明那般傷情的話,卻叫你說得平淡如水。」
我沒有說話。
他繼續道:「好在,朕不是他。」
我抬眸看他,一時怔愣。
蕭鶴笑了笑:
「你們說的前世朕不知道如何,但是這一世,朕只心悅過一人。」
他頓了一下,說得尤爲認真:
「便是你。」
「阿凝,朕只心悅你。」
我笑起來,點頭:「嗯。」
七日後,我和蕭鶴順利大婚。
此後幾十年, 蕭鶴後宮都只有我一人。
成婚兩年時,我爲蕭鶴誕下一子。
彼時蕭瑜已然離京, 不知所蹤。
成婚五年時, 我誕下龍鳳胎。
蕭鶴高興,大赦天下。
此後餘生。
帝后和睦,伉儷情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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