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絮

從千雪山解禁出來後,我一眼就看到高高在上的劍尊。
他牽着孩子,語氣無波無瀾:
「若你知悔了,便還是我妻。」
而我舍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孩子也面露不滿地指責我:
「本就是阿孃之錯,爲何不向雲姨道歉!」
「不必了。」
我看着這面容相似的一大一小,突然笑了起來:
「謝闌,我該回家了。」
回到自己原本的家。
誰也不要了。

-1-
我沒想到謝闌會親自來接我。
在我被徹骨寒毒折磨得半死不活、形容狼狽之時。
高高在上的劍尊踏雪而來。
手上牽着粉雕玉琢的華服小公子。
哦,身後還跟着一位打扮精緻的仙子。
他們瞧上去才更像是一家人。
「沈絮。」
謝闌止住腳步,垂眸看向我時依舊一副無波無瀾的模樣:
「我來接你回去。」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
我定是欣喜若狂地朝他撲過去,然後絮絮叨叨地跟他說上一堆話。
可現在我只是扯了扯嘴角:
「那麻煩劍尊大人了。」
腳下未動。
謝闌微微皺眉。
他剛想說什麼,卻又被喬聽雲打斷:
「阿絮可還是在怪我那日對那小妖出手?」
被衆人追捧的縹緲仙子嘆着氣,轉而義正詞嚴地說:
「我知曉你同那小妖感情深厚。可她已然入魔,甚至還傷了門中弟子,即便我不出手也會有人除了她。
「更何況……」
話沒說完,喬聽雲輕咳嗽了聲。
面色也陡然蒼白。
更何況那天我還用謝闌的劍刺傷了她。
甚至差一點就能殺了她。
我面無表情地在心中替喬聽雲補完了不曾說完的話。
又覺得挺好笑的。
都三年了,謝闌這堂堂劍尊都沒有幫她療好傷嗎?
可這招的確好用。
謝闌偏頭,目露不贊同地對她說:
「這裏的寒氣會加劇你身上的傷,你本不該來。」
我那舍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好兒子立馬擔憂地把手爐遞給她:
「雲姨暖暖!」
誰也不曾注意到我衣衫襤褸,面上更是被凍得青白。
而喬聽雲身上還披着厚厚的鶴氅。
又或者說。
他們只覺得這不過是我博同情裝可憐的手段。
喬聽雲朝這對父子笑:「無礙的。阿絮是受了那妖的蠱惑,我應當親自同她解除誤會。」
「沈絮。」
於是謝闌又抬眸看向我,嗓音噙着比這雪還要冷的寒意:
「若你知悔了,便還是我妻。」
這話可嚴重了。
畢竟就連當初我犯下維護魔族、弒殺縹緲仙子的大罪時。
謝闌也只是頂着衆人壓力把我關在這千雪山禁閉思過。
不曾有休妻之意。
看來我不在的這三年內,他們的感情增進了不少。
「本就是阿孃的錯!」
謝久知也擋在喬聽雲的身前。
面露不悅地指責我:「你害得雲姨受傷,是雲姨大度不曾同你計較,你爲何不向她道歉!」
一聲「阿孃」叫得我有些恍惚。
自從謝久知被人私底下幾番嘲笑有一個廢物孃親後。
他就不願再叫我阿孃了。
而如今這久違的一聲,卻是爲了逼我低頭。
「阿知,」喬聽雲輕拍了下謝久知的腦袋,語氣責備,「不可同你阿孃這般無禮。」
謝久知有些委屈。
於是就梗着脖子瞪我。
我又想起那日,謝久知也是這般擋在喬聽雲身前。
然後向衆人指正沈願的確是入了魔也傷了門中弟子。
而喬聽雲殺她無罪。
可他卻不曾說。
那個從小照顧他的姑娘是爲了保護我不受欺負才奮起反抗的。
也是因爲要救他纔會露出妖形又泄了魔氣。
謝久知不會說。
因爲那是一隻人人得而誅之的魔。
而我是他看不起的廢物孃親。
「我不會道歉。若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想殺了她。」
我看着面容相似的一大一小,突然笑了起來:
「你們也不必再委屈自己了。
「謝闌,我該回家了。」
謝久知聽得氣憤而又莫名。
唯獨謝闌。
身子不易察覺地一僵。

-2-
我穿書而來時,系統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救贖那個未來會黑化成魔的反派。
於是我搶先一步帶回了在凡人時備受磋磨的謝闌。
拜託了這個世界的爹爹親自教導。
又陪着他一步步成長。
直到我真的喜歡上了謝闌。
又直到後來女主出現,謝闌身上尚不曾被毀的天靈根被發現。
謝闌被修真界第一宗門帶走前。
我恐慌他會再度愛上女主而步入原文後塵。
於是用恩情硬逼着謝闌娶我。
沒有黑化前的謝闌是個極爲負責的小古板。
我藉此斷了他和女主之間所有的可能。
許是因爲這。
後來等謝闌成爲劍尊後,那些人嫉妒的同時又更看不起我了。
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宗門裏的廢靈根。
若不是使了手段,哪裏配得上天之驕子的謝闌?
我改變了謝闌入魔的命運。
讓他成爲整個修真界受萬人敬仰的正道魁首。
系統說我可以回家了。
可謝久知出生了。
我看着那個幾乎是我用命換來的小生命,最後還是拒絕了。
我原以爲我不會後悔。
我還是低估了世界女主的影響。
不管是謝闌,還是謝久知,最後還是會被她吸引。
所有人都覺得謝闌把我關入千雪山禁閉三年是在包庇保護我。
畢竟那算不上什麼實質性的懲罰。
可千雪山萬里冰封。
Ŧũ̂ₒ黑夜漫長,甚至有時候是連日無知覺的黑。
整座山幾乎沒有生靈的存在。
我怕黑又怕靜。
哦,身上還有先前替謝闌療傷時引來的寒毒。
這千雪山於我而言是比死還可怕的存在。
謝闌是知道的。
所以他罰了我整整三年的禁閉。
一分一秒都少不得。
甚至連我爹孃死時,我苦苦哀求。
他都不曾同意我離山去見爹孃最後一面。
「阿絮。」
謝闌抬手拂去我頭髮上的落雪,語氣依舊平靜:「你犯了錯,自當要在此處贖罪。」
我發瘋似的撿起身邊所有的東西砸向謝闌。
他卸去護體靈力。
任由我砸得他鮮血淋漓。
最後等我筋疲力盡時,謝闌才輕柔地擁我入懷。
可說出的話卻讓我愈發絕望:
「一年後,我再來接你回家。」
我突然笑了起來。
修真界人人誇讚的劍尊最是公平了。
那是謝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踏入千雪山。
卻是我無比悔恨的開始。
不過好在我都熬過來了。
解禁前一日,許久不見的系統突然出現了。
【要回去嗎?】
「嗯。」
我點頭,又笑:「但我有些事還沒完成。」

-3-
被關在千雪山的某一日。
我所在的小宗門被一衆邪修滅了門。
爹孃和同門慘死。
而那天,謝闌因爲要陪着喬聽雲去劍島取劍所以不曾及時趕回。
這些都是系統和我說的。
謝闌一直在瞞着我。
他以爲我是要回以前的宗門,故而沉默了下來。
好半晌後才避開我的Ṱṻ₋視線,啞聲:
「我帶你回去。」
我沒說什麼。
只是在臨走前又朝着身後叫了聲:
「沈千川,跟你娘走了!」
謝闌轉身的動作一頓。
而謝久知也不敢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很快,一道黑色的身影朝着我奔了過來。
和先前在看到我時下意識皺眉不願過來的謝久知不同。
沈千川幾乎瞬間就抱着我不撒手。
又執拗地把我凍僵的手塞到他脖子上取暖。
態度強硬:「你冷!我暖!」
感受着沈千川有些汗涔涔的皮膚,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先前在做什麼。
無奈地彎了彎脣。
也是在這時,謝闌似乎才注意到我被凍得極爲難看的面色。
他下意識從納戒中取出大氅。
我也沒和他客氣。
拿着大氅就蓋在我和沈千川的身上。
緩和了口氣。
又朝着謝闌笑了笑:
「劍尊大人應當不介意我帶我兒子回去吧?」

-4-
沈千川是我禁閉第二年撿到的孩子。
我不知他爲何會破了謝闌佈下的層層禁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千雪山內。
但他受傷很嚴重。
我看不過去。
再加上我實在需要有人陪着。
於是我把人救了下來。
他醒來後又極爲親近我,像是雛鳥情結。
行吧。
看在小孩真的很孝順還會取暖的份上,我就認了這兒子。
又給他取了名字。
謝闌對於這突然出現的孩子倒是不曾多說什麼。
唯獨謝久知在看着沈千川時。
眼底莫名多了幾分敵意。
我也不曾在意。
畢竟在見識過喬聽雲的厲害後,謝久知只會愈發黏着喬聽雲。
至於我這廢物孃親。
反正他不是早就不認了嗎?
但我沒想到,我只是出去的一會工夫。
兩個小孩就打了起來。
院子裏的動靜大得嚇人。
我急忙趕回去,擔心沈千川會喫虧。
「謝久知你不準——」
話還沒說完就噎在喉嚨口。
我愣愣地看着被沈千川壓在身下打的謝久知。
那句「欺負人」最後還是默默嚥了回去。
謝久知在看到我時眼眶突然一紅。
但很快就別過頭,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手裏還死死地拽着一個東西不放:
「你這個小偷,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沈千川朝着謝久知齜牙,又高高舉起拳頭嚇唬他。
謝久知下意識縮了縮腦袋,仍在嘴硬:
「你就是偷了我的東西!」
我這才注意到兩個人手上正爭搶的東西是一個眼熟的木雕。
千雪山內什麼東西都沒有。
於是我只好撿了些木頭。
刻了個兔子木雕送給沈千川當生辰禮物。
而現在,那木雕上多了幾道新鮮的劃痕。
平日裏小崽子對這木雕寶貝得很。
難怪會發這麼大的火。
我安靜地走過去,把木雕拿在了手上。
謝久知趁機狠狠推開沈千川。
他習慣性覺得我會幫他,所以神情得意了起來:
「你這個小偷,等會我就讓我阿爹把你——」
「這不是你的東西。」
我打斷了謝久知的話,把木雕還給了沈千川。
小崽子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生怕再次被搶走。
乾脆緊護着木雕又躲在我身後瞪着謝久知。
謝久知一愣。
於是我好心提醒:「你忘了嗎?之前那個木雕已經被你親手毀了的。」
有一年我也送過謝久知一隻兔子木雕。
因爲工具限制,那隻比現在沈千川手上的這隻木雕要精美許多。
木頭是價值連城的接天木。
眼睛是由能夠幫助謝久知修煉的天石做成。
但那隻已經被謝久知毀了。
因爲這隻會被其他人找了機會嘲笑他有一個只會送些廉價禮物的廢物孃親。
謝久知明顯還沒想起來。
他認定了我是在偏袒沈千川。
聲音都尖銳了起來:「你騙人!你就是在幫他!」
沈千川聽懂了這句話。
他跳出來,得意地對着謝久知做鬼臉。
謝久知這下氣得夠嗆。
那張白嫩的包子臉瞬間漲得通紅。
我眉心一跳:「你要是喜歡,讓你阿爹——」
話還沒說完。
由靈力凝聚成的冰刃狠狠朝着沈千川刺去。
「謝久知!」
我厲聲呵斥,急忙拉着沈千川避開。
冰刃還是打在我的手臂上。
鮮血淋漓。
半邊身子瞬間凍得沒有知覺。
看到我受傷的沈千川愣住。
下一秒就兇狠地朝着謝久知撲去。
「小川,回來!」
我沒攔住。
謝久知或許嚇傻了。
木愣愣地站在那捱了沈千川好幾拳。
我忍着痛想把人拉開。
只是還沒等我出手,沈千川就被一股靈力打得後退了好幾步。
與此同時。
謝久知被突然出現的喬聽雲護着。
她心疼地摸着謝久知的臉。
轉頭看向我時語氣責備:
「分明阿知纔是你的親生孩子,你怎可如此偏袒他人!」

-5-
「沈絮,」喬聽雲聲音裏滿是失望,「阿知只是一個孩子。而你修煉多年,怎麼可能連一個孩子的攻擊都避不開?」
「我原以爲你只是因爲這三年不見和阿知有些生疏。
「可我萬萬不曾想到,你如今竟然爲了一個外人而讓自己的孩子揹負傷母的罪名!你可知這外面有多少人都在盯着阿知的一舉一動嗎!」
謝久知也回過神來。
原先的愧疚和心虛在喬聽雲這一句句話裏都轉變成滔天的憤怒。
甚至帶上些許的……怨恨?
我在對上那樣的目光時陡然一愣。
突然就有些記不起來小時候的謝久知是怎麼樣的了。
明明在很小的時候。
他很愛我,也很親近我。
他會在看到我受傷時心疼得直哭。
他又會執拗地說:「我去讓阿爹把阿孃身上的傷都轉移到我身上,這樣阿孃就不會再疼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從某一日起,謝久知在談到那個厲害又見多識廣的雲姨時會雙眼放光。
再後來,他便不服我的管教。
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你就不能變得和雲姨一樣厲害嗎」。
我只當是小孩子的慕強心理。
和他講着道理說:「但阿孃也有自己厲害的地方啊!」
謝久知不信。
後來也不知謝久知從哪聽來了舊事。
他信了別人的話,認定是我當年用了不好的手段攀上了謝闌。
而和謝闌在一起的,本應是天之驕女的喬聽雲。
謝久知遺傳了謝闌的靈根屬性。
卻又因爲我的廢靈根導致他的靈力間歇虛弱。
在某次重要測試中輸給他的對手後。
謝久知就徹底爆發了。
他打小就是個好勝又自尊心極強的性子。
那次謝久知把錯都推到我的身上。
「要不是因爲你搶走了阿爹,我就能變得和阿爹還有云姨一樣厲害了!」
我說不出話來。
謝久知被謝闌狠狠罰了一頓,又被逼着向我道歉。
那日是我第一次在謝久知的目光中看到了對我的怨恨。
就和現在一樣。
「謝久知。」
我沒有去看喬聽雲,只是平靜地和謝久知解釋:「我原本就是廢靈根,在千雪山的這三年裏更是靈根受損。如今我只剩一絲微薄的靈力,根本避不開你的攻擊。」
旁邊的沈千川正跟個小獸一樣試圖幫我舔舐傷口。
我笑了笑,輕輕推開他的腦袋又舉起手:
「你看,我連止血都做不到了。」
我也說不清爲何要同謝久知說這麼多。
或許是因着還留有一絲僥倖的期盼。
可謝久知依舊不信我。
他憤怒地握緊拳頭:
「你還在撒謊!
「明明我纔是你的兒子,就算我今日真的打死了這個野種,你也應該站在我這邊!憑什麼——」
他到底還是一直在讓我失望。
我被氣笑,聲音也冷了下來:「看來先前我教的你都忘了。先不說阿川也是我的孩子不是什麼野種,他身上靈力全無。修行者傷害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即便你是謝闌的兒子,這事要是傳出去你也得被關進戒律堂廢了修爲!」
謝久知自小就懼怕戒律堂。
他聞言有些心虛:「我……」
「普通人可進不去千雪山。況且這孩子受了我的一絲劍氣,卻不曾有大礙,分明就不是普通人。」
喬聽雲皺眉,「沈絮,你這是在爲你的偏心找藉口。」
於是謝久知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夠了。」
謝闌出現在門口。
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只臉上一片寒意。
而謝久知在看到謝闌時陡然委屈地喊了聲「阿爹」。
「尋釁滋事,禁閉一日。」
謝闌語氣警告。
於是謝久知不敢吭聲,只能狠狠瞪着沈千川。
「謝師弟。」
在看到謝闌時,喬聽雲也像是鬆了口氣。
她有些不滿地抱怨:「你快些勸勸阿絮。孩子打鬧本是小事,但若是因此傷了阿知的心就……」
「這是我們的家事。」
謝闌近乎冷漠地打斷了喬聽雲的話:「同你無關。」
喬聽雲一愣,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
「是我多管閒事了。」
她咬脣,語氣裏有些委屈。
最後找了個藉口先離開。
謝久知下意識想跟着自己的雲姨離開。
卻被謝闌叫住:「回來。」
「向你阿孃道歉。」
謝久知痛呼,又緊緊抓着自己的手臂。
我雖不知道謝闌到底做了什麼。
但也能猜到這是在懲罰他。
謝闌一向如此。
導致謝久知對自己這個阿爹,一直是崇拜又懼怕的。
只是未等謝久知道歉,我便搶先開口:
「今日之事雖說雙方都有錯,但到底是小川先傷人在先。我替他向劍尊賠個不是,還望劍宗莫要同個孩子計較。」
剛進來時我看得分明。
謝久知雖說是緊緊抓着木雕不放。
可他沒有傷人,反倒是臉上青腫了一塊。
而沈千川下手有多重我是知曉的。
到底還在人家地盤上,一時低頭也沒什麼的。
可我沒想到這話一出來。
謝久知身體一僵,猛地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我。
眼眶瞬間紅了一大圈。
而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謝闌開口。
一字一句強忍怒意:「向我賠不是?」
「沈絮,你是在爲了誰,又是在向誰道歉?」

-6-
謝闌其實很少同我生氣的。
或者說,在成爲劍尊後,謝闌的情緒一直都很淡。
唯獨會在看到喬聽雲時多些其他別的什麼。
我也看不懂。
只知道在喬聽雲再次出現後,謝闌的注意力會更多放在她身上。
他們一起比試、一起去除魔、一起去尋找天靈地寶……
而我只是掛了一個劍尊娘子的頭銜。
我試圖阻攔過。
喬聽雲先開始避嫌。
她當着衆人的面說:「是我失了分寸,讓阿絮對謝師弟產生了誤會。」
那日喬聽雲獨自一人去抵禦入侵魔獸。
雖是擊退了魔獸。
卻也因此力竭差點丟了命。
是謝闌親自過去帶回了重傷的喬聽雲。
我着急向謝闌解釋。
可他只是摸了摸我的頭說聲「我知曉了」後就去替喬聽雲療傷。
我被拒之門外。
此後我善妒的惡名傳開。
不少縹緲仙子的追求者也因此記恨上了我。
之後謝闌繼續同喬聽雲一起比試、一起除魔、一起去尋找天靈地寶。
似乎一切都不曾變過。
不過是謝闌對着我愈發冷淡了而已。
尤其是在喬聽雲面前。
所以如今瞧見他難得生氣的模樣,我倒是有些稀奇。
但僅此而已。
「阿知是你生下來的骨肉。」
謝闌抓住我的手臂。
舒緩的靈力治癒着我手臂上的傷口。
他卻抓得愈發用力,緊緊盯着我:「你如今是在爲了別人向你的夫君和你親骨肉道歉?」
「她纔不是我阿孃!」
謝久知突然叫了起來。
他渾身都顫抖,甚至都顧不上疼。
聲音更是帶着哭腔:「阿孃纔不會這麼對我!她、她以前都是幫我……她絕對不會是我的阿孃!」
「你看,」我朝着謝闌笑了笑,語氣輕鬆,「他也說了我不是,我總不能強行逼着孩子認我啊。」
而就在此時。
一直都不說話的沈千川突然開口叫了我一聲「阿孃」。
口齒清晰。
他抓着我另一隻手,一遍又一遍。
無比執拗:「阿孃。」
「我的。」
「阿孃!」
這還是沈千川第一次這般叫我。
雖說我認了他當兒子。
可這臭小子卻遲遲沒學會叫我娘。
被我威逼利誘時也只能含含糊糊地叫了聲。
我有些驚喜,當即樂呵呵地應了聲:「誒,乖兒子!」
沈千川仰頭朝着我傻笑。
謝闌身上的氣息冰冷。
謝久知狠狠地抬手抹開眼淚,瞪着我怒氣衝衝:
「反正你肯定不是我阿孃!
「你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說完就跑了出去。
這次,謝闌沒有攔着。
他只是低頭看了眼沈千川,對着我語氣緩和:
「既然你這般喜歡他,那改日我便昭告修真界,將這孩子養在我名下。」
「不要!」
沈千川叫了起來,語氣急促:「沒有、爹!只要、娘!」
他着急看我。
「不好意思啊。」
我輕輕掙脫開謝闌的手:
「小川姓沈,他是我的兒子。」
沈千川瞬間鬆了口氣,咧嘴笑。
可謝闌卻像是沒有聽到。
自顧自說了下去:「阿知也是你的孩子,他只是同你有些生疏了。如今他已能照顧好自己,我讓他搬回院子裏來。我也——」
他頓了頓,又說:
「若你不願意回從劍峯,那我便下來。我們一家人,總是要在一起的。」
謝闌素來都是個說到做到的性子。
我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也就是在這時。
沉寂了好幾日的系統突然出聲:
【謝闌似乎知道了你來自異世。】

-7-
系統的話讓我有些訝異。
卻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謝闌知道與否,都影響不到我該去做的事。
接下來的幾日裏,經常有謝闌或者是謝久知的東西被送進我住的小院裏。
院子本就不大。
於是謝闌便在旁邊又闢了一處,強行擴大。
我倒是沒覺得什麼。
只是沈千川卻生了悶氣。
東西送來一次就扔出去一次。
我覺得好笑。
乾脆在身子稍微好了一些後就領着沈千川出了門。
一路上難免會遇到劍宗的人。
若說謝闌是劍宗的天,那我便是污了這天的恥辱。
對着這些人嘲諷和看好戲的目光,我習以爲常。
偏沈千川跟個小狼崽子一樣。
抓起路邊的石頭就朝着這些人扔了過去,凶神惡煞地齜着牙。
那些人氣不過找上來。
我笑眯眯:「道友同個孩子置什麼氣呢?若真氣不過,我替這孩子向道友賠罪便是了。」
別說,謝闌娘子這身份的確好用。
至少沒有一個人敢找我和沈千川的麻煩。
於是我帶着沈千川一路平安地走到了一方幽谷處。
身後還跟着一條小尾巴。
我知道是謝久知。
那日謝闌說讓謝久知搬回院子。
可素來很聽謝闌話的謝久知第一ťűⁿ次犯了犟,躲在疼愛他的雲姨處不肯走。
有喬聽雲護着,謝闌的確抓不到謝久知。
可我知道謝久知每天都會來院子外偷偷看我。
我也知道他在做什麼。
無非就是想從一些生活習慣中去判斷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孃親。
或許是因爲我沒有能力親自教導謝久知。
再加上我有一段時間莫名身子虛弱,魂體不穩。
謝闌干脆就把謝久知帶在身邊。
結果後來卻變成是喬聽雲親自教導謝久知。
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你分明知道我不喜歡她!」
我去質問謝闌。
可謝闌沉默了一會兒,只是低聲安撫我:
「除我以外,喬師姐是整個劍宗裏最適合教導阿知的人。」
謝闌說他很忙。
我也整天見不到他的人。
可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麼。
忙到連自己的孩子都顧不上教導,甚至還交給了其他人!
但最讓我感到悲哀的。
是謝闌和謝久知都在瞞着我。
謝久知逐漸開始不熟悉我。
他只能從很小時候的那些記憶裏費力地試圖挖出一些我不是他孃親的證據來。
我不管他,任由謝久知一個人在那糾結。
「阿孃。」
衣袖被輕輕扯了扯。
沈千川好奇:「這是哪兒?」
我回過神來,牽着沈千川的手走到一棵樹下。
拿出提前做好的板栗餅,輕聲:
「小川,來見見你姐姐。」

-8-
很多年前陪着謝闌一起下山遊歷時。
我救下了一條小蛇。
後來那小蛇就跟在我身邊,成了我的丫鬟。
說是丫鬟,可我卻把她當女兒養着。
我給她取名沈願。
沈願最愛喫我做的板栗餅,最高興的事就是陪在我的身邊,最喜歡的人就是我。
等到謝久知出生後。
她那個最喜歡的人裏又多了一個謝久知。
直到死在我懷裏時,這傻丫頭還在勸我不要怪謝久知。
「我是魔嘛。」
沈願咧嘴笑的時候不斷有血溢出。
我拼命塞丹藥都止不住。
她緊緊抓着我的手,一字一句說得極爲費力:「你別生氣了,小公子年紀尚小,他討厭魔才、纔是對的。這世道就是這樣的,不怪、不怪他。」
可只有這個謝久知最討厭的魔。
會在謝闌不在時拼盡全力保護着我們。
當初那麼瘦弱的小丫頭。
我不知道餵了多少板栗餅,好不容易纔養得壯壯的小丫頭。
死後縮成那麼小的一團。
都沒我一個巴掌大。
而謝久知傻愣在不遠處。
跟在那個殺人兇手的身邊。
拋棄了他的阿孃,拋棄了自小照顧他的姐姐。
我哭不出來了。
我只是拿出了謝闌臨走時留給我一把劍。
然後用那把劍刺傷了喬聽雲。
或許她就是故意站在那兒,故意給我機會讓我報仇。
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
喬聽雲的時間卡得很好。
正好是劍宗長老找了過來。
又正好是謝闌趕了回來。
所有人都看到我想殺了喬聽雲。
他們質問我爲什麼。
我說:「她殺了我妹妹,我替我妹妹報仇,有什麼不對嗎?」
喬聽雲說她殺的是魔。
謝久知作證。
於是我被判定有罪。
謝久知大概是有一定賭氣報復我的成分在。
畢竟前幾日我因着他欺負弱小一事狠狠懲罰了他。
可謝久知覺得自己沒錯。
因爲他的雲姨告訴他:「修真界就是這般弱肉強食,你不欺負別人就會有別人來欺負你。」
直到聽到那羣長老商量着如何懲罰我時。
謝久知才感覺到了害怕。
他慌張地叫着「阿孃」,又試圖走到我身邊來。
像往常那般扯着我的袖子同我撒嬌。
我避開了謝久知伸向我的手。
我懶得看他。
也懶得同他生氣。
生什麼氣呢?
真要氣。
也是氣我沒本事,保護不了身邊的人。
氣我沒教好謝久知,讓他小小年紀便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我只是冷靜地和謝闌說:
「我要帶她回家。」
謝闌同意了。
很早之前,我就找到了一處環境極好的幽谷。
想着等謝闌什麼時候不當那勞什子的劍尊了,我們一家人就住在這兒。
結果到了最後也只有沈願回了家。
然後孤孤單單地過了三年。

-9-
沈千川是個很聽話的孩子。
沒等我開口。
他便跪在沈願的墓前,實實在在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脆生生地叫着「姐姐」。
半晌後,他驚奇地睜大眼睛。
扭過頭高高興興地和我說:「阿孃,姐姐摸我頭了!」
樹下起了一陣風。
親暱地圍着我。
又吹拂着沈千川的頭髮。
我笑了笑,走過去蹲下身。
「那看來姐姐一定很喜歡你。」
於是沈千川摸着頭傻笑。
我用手挖開了那個小土丘。
沈願入了魔。
喬聽雲下手時毫不留情,連她的妖身都不曾留下。
妖丹化成了灰燼。
我把這些灰燼都收集了起來。
沈千川也不問我爲什麼。
我做什麼他便跟着我做什麼。
又叫我過去歇着,他來。
「她曾經入了魔。」
不知爲什麼,我突然開口。
沈千川挖土的動作沒停。
只是歪頭好奇:「入了魔就不是姐姐了嗎?」
「怎麼會?」
我也笑了起來:「魔不全都是壞的,人也不全都是好的。但不管是人,是妖,是魔,她都是你姐姐。」
沈千川點了點頭。
他若有所思了好一會,又突然說:「阿孃也是!」
「什麼?」
「不管是人,是妖,是魔,阿孃都是阿孃!」
沈千川歡喜地看着我:「小川最喜歡阿孃了!」
周圍的風大了一些。
吹動的樹葉發出歡快的聲響。
似乎也是在附和着沈千川的話。
仿如那丫頭一如既往的活潑:
【我最喜歡小姐了!】
心底某塊地方被撞得破碎又柔軟。
我匆匆低頭以掩飾發紅的眼眶:
「好了,我們一起接姐姐回家。」
臨走時。
我起身,目光落在了不遠處。
我知道謝久知就藏在那兒。
他聽到了這些話。

-10-
小院裏的東西越來越多。
謝久知好幾日沒有躲在外面偷偷看我了。
或許他又回去纏着喬聽雲了。
謝闌每晚都會來小院。
不管有多忙。
常常是一個人沉默着站在院子裏。
等到清ŧų₇晨時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一開始我也都是隨他去。
畢竟這也算是人家的地盤。
人愛待在哪兒就是哪兒。
直到東西都搬得差不多。
謝闌帶着謝久知準備住進這個小院時。
我牽着沈千川的手,帶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禮貌同這對父子告別。
「我也得回去陪陪爹孃還有同門了。
「既然你們這麼喜歡這個小院,那就留給你們住了,房間我也已經收拾好了。」
謝久知下意識走向我的腳步生生頓住。
眼眶又紅了。
他最近似乎越來越愛哭了。
可那些傷人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
謝久知只是抬頭看向謝闌,帶着一絲期盼。
謝闌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好半晌後聲音沙啞:「你要走?」
我點頭。
我覺得謝闌沒有攔着我的必要。
如今誰都知道劍尊和縹緲仙子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就連劍尊的親兒子都極爲親近縹緲仙子。
而我這個靠手段上位的,也不過只是佔着一個虛名罷了。
「和離書我也簽好了,」我提醒謝闌,想了想又說,「即便你想讓喬聽雲住進來也行,左右都同我無關了。」
頂多讓我有些噁心罷了。
但也不會噁心太久。
其實修真界並不怎麼重視婚姻關係。
修行者壽命長達幾百年。
大多都是隨性而爲。
只我一人還傻傻地以爲拜過父母天地便是相守一生。
謝闌默不作聲。
我帶着沈千川往外走。
謝久知看看我,又扭頭看看謝闌,着急地叫了聲「阿爹」。
見他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謝久知跺了跺腳,一咬牙小跑到我面前。
伸出手攔住。
又像虛張聲勢般極爲大聲:
「不準走!」
「你、你……」
他眼珠子轉了轉,愈發理直氣壯:「你根本不像我以前的阿孃,定是邪祟佔了我阿孃的身軀!我不准你走,除非、除非你把我阿孃還回來!」
沈千川氣得想上去打他。
我覺得有些好笑。
先前謝久知因着那點自尊死都不樂意叫我阿孃。
如今倒是一口一個阿孃叫得歡。
「你的新娘親是縹緲仙子,你找我來做什麼?」
我伸手推開謝久知。
或許是沒想到我會出手。
謝久知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是謝闌用靈力扶住了他。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謝久知突然沉默了下來。
眼睛紅彤彤地看着我。
倒像是我剛剛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
「阿絮。」
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謝闌原本冷淡的聲音如今變得異常脆弱。
他輕聲問我:
「你當真不要我和阿知了嗎?」
尾音發顫。
漆黑細密的睫毛在眼瞼處留下一片陰影。
素來直挺的脊背似乎彎曲了一瞬。
謝闌近乎茫然地問我:
「阿絮,我應該要怎麼做?」
我恍惚。
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是看到了以前的謝闌。

-11-
在成爲劍尊前,謝闌對我很好。
我們會跳下劍宗的懸崖去等一場日出日落。
也會偷溜到凡世間看一場盛大的花燈。
我肆無忌憚地用言語敘述着我對謝闌的喜歡。
而他嘴笨。
卻依舊會在細枝末節處回應着我這份喜歡。
謝闌不懂。
他會問我他應該怎麼做。
於是我一點一點教着他。
樂此不疲。
所以任務完成後。
我沒有回到那個熟悉卻冷清的世界。
而是留了下來。
可我沒想到我會後悔。
【謝闌想殺了沈千川。】
系統突然出聲提醒:【他不是以前的謝闌了。】
我回過神來。
卻又正好抓住謝闌偏頭看向沈千川時眼底的那一絲漠然。
就像是在看着死物。
心底某根弦瞬間緊繃。
我聲音沙啞:【系統,任務完成後還能看到謝闌的黑化值嗎?】
【能。】
【現在到多少了?】
【90%。】
意外。
卻又並沒有那麼意外。

-12-
我和沈千川最終還是沒有走成。
但謝闌答應陪着我們回宗門祭拜爹孃還有同門。
只是在出發前,喬聽雲出事了。
說是修煉出了岔子。
所有人都在求着謝闌過去。
其實整個劍宗裏能幫喬聽雲的人不少。
她卻偏偏讓人來求一個謝闌。
「阿絮,你等等我。」
謝闌鬆開了牽着我的手。
他親了親我的鬢髮,低聲安撫:「我很快就回來。」
這話我聽過很多次。
但謝闌一次都沒有及時趕回來。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好啊。」
然後轉頭就先回去了。
令人意外的是,這次謝久知沒有着急去看他受傷的雲姨。
反倒是執意要跟我和沈千川回去。
我也不管他。
只是在回了宗門去祭拜爹孃和同門後。
我又帶着沈千川去見了一個人。
原文裏的男二,如今的妖界之主。
他和謝闌不對付。
但我曾經偶然間幫過他一次。
我讓謝久知在外面等着。
原以爲按照他這幾年被慣壞的脾氣定是又會生氣的。
可謝久知只是哦了聲。
然後走到不遠處蹲了下來。
抱着膝蓋發呆。
縮成小小一團。
有些可憐。
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領着沈千川進去。
姬寒遠在看到我時瞬間黑了臉。
沒等他趕人,我就直截了當:
「收小川爲徒。」
「你帶他出來,就應該負責到底。」

-13-
系統告訴我,沈千川是被姬寒遠送到千雪山的。
想想也不意外。
很早之前,沈願就告訴過我,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和她長得很像。
是個人妖混血的孩子。
或許就是因爲這,那孩子自誕生後就沒有甦醒過。
沈願拜託了一家好心的農家人照顧弟弟。
每月都會準時送錢過去。
這些年妖界和修真界和睦相處。
喬聽雲殺了沈願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若是有心之妖想鬧事也是能尋到機會的。
爲了維護縹緲仙子的美名。
劍宗乾脆對外公佈沈願入魔,殺了劍宗弟子。
「妖界痛恨魔族的不少。」
姬寒遠瞥了眼被帶到一旁去玩的沈千川,誠實說道:「那小蛇妖雖然笨了點,但好歹也合了我的眼緣。千雪山是這小子唯一能去的地方。
「你就不怕我護不住他?」
「死了也只能說他命該如此。」
可事實上。
沈千川非但沒有死,反而因禍得福覺醒了妖族上古血脈。
姬寒遠頓了頓,瞥了我一眼後又嘖了聲:
「沒想到謝闌居然這麼心狠,連我都一時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還愛着你。
「若說是愛,怎會知道你在寒毒入侵的情況下還送你去那鬼地方受罰。
「要說不愛……」
姬寒遠冷笑:「那他這些年一直冒險壓着修爲進各個祕境中找着蘊養魂體的靈植,甚至還因此打傷了老子又是爲了誰?總不能是爲了那什麼勞什子的縹緲仙子吧,老子看她身體好着呢!」
我一愣:「找靈植?」
姬寒遠比我還震驚:「你不知道?」
我的確不知道。
謝闌也不曾告訴過我。
但我的確有一段時間魂體沒由來地虛弱。
後來纔好轉了起來。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
「那你……」
「小川就拜託你了。」
我朝着姬寒遠笑了笑,岔開話題:「他很聽話,是個很好的孩子。」

-14-
沈千川被留在了妖族。
聽到我說是要他好好學本事以後好保護我。
他立馬收起臉上的不願。
認真又嚴肅地答應我說會好好修煉的。
「哼,一個半妖有什麼本事?」
看到沈千川不會跟着回去的謝久知原本還有些高興。
卻在聽到這些話後當即冷哼了一聲:「我一隻手就可以打敗他。」
我瞥了他一眼。
於是謝久知瞬間住嘴,漲紅了臉。
半晌後囁嚅:「不用他,我、我現在就很厲害,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我沒理會。
謝久知眸子瞬間黯淡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
他走到了原本沈千川在我身邊的位置。
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
在看到我沒有驅趕的意思後,謝久知抿了抿脣。
有些雀躍。
我去了凡世間一趟。
買了一些孩童會喜歡的小玩具以及喫食。
謝久知一直跟在我身邊。
好奇的目光落在這些上面,隱隱帶着一絲期盼。
直到他看到我把所有的東西都託人送到妖族給沈千川。
沒有一樣東西是留給他後。
忍了一路的謝久知徹底爆發了。
「我纔是你的孩子!」
謝久知試圖毀了那些東西。
卻被我厲聲呵斥。
於是憤怒、不解、委屈。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你爲何如此偏心!你親自去替他找師父,你給他買那麼多東西,卻唯獨沒有我的!
「明明你買了那麼多的。你只要給我一個就好了……」
說到後面的時候,謝久知的聲音帶着哭腔。
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滾落。
他倔強地抬手用力擦。
擦得臉上一片紅。
要是以前,我定會心疼地上去哄了。
「那些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
我安靜地看着謝久知,又告訴他:「你身爲劍尊的孩子,若是帶了這些東西回去,定會受到其他人嘲笑的。」
謝久知動作一頓。
「不是嗎?」
我笑了笑。
蹲下身替他擦着眼淚,輕聲:「可是小川不會啊。即便我送給他一個路上隨便撿的石頭,他都會高高興興地和我道謝,然後寶貝地藏起來。
「他從來都不會覺得自己認了一個廢靈根的人做孃親是多麼羞恥的一件事。
「你知道嗎?千雪山上有一處裂縫,那裏面生活着魔物。每到晚上的時候那些魔物都會出來。而我只是一個廢靈根,我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小川。
「可是每一次他都會擋在我面前。
「你說得對,半妖的確沒有什麼本事,在修煉一事上也容易夭折。可就是在你眼裏那麼弱的小川,在一次又一次和魔物的打鬥中遍體鱗傷卻又逐漸強大,甚至救下了我。
「你的確是我的孩子。可那三年裏,你不曾去看過我一次。」
也就是在那次。
我躺在雪地上看着黑夜。
突然說要不你認我當孃親吧。
我們娘倆都要好好活下去。
沈千川想也不想地就重重點頭。
哪怕那個時候我廢物到甚至需要一個孩子來保護我。
我以前一直覺得謝久知還小。
小孩子只需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了。
可我發現我錯了。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
他只是用着「我還小」的藉口天真地犯着錯。
又理所當然地覺着這沒什麼的,反正最後大人都會原諒他的。
謝久知愣愣地看着我。
甚至都忘記了哭泣。
在說到他不曾去看過我時,小臉又騰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他給自己找着理由。
「我、我在修煉!
「我還生過病,休息了很久。阿爹和雲姨都不准我出來的!」
可這些理由都是站不住腳的。
到最後,謝久知低頭訥訥:
「他們都說是你錯了,錯了就應該受罰……」
「你現在依舊覺得是我錯了嗎?」
謝久知不再吭聲。
「你的確還小,」我朝着他笑了笑,把帕子給他讓他自己擦,「也許有些話你暫時還不明白,但我希望你能記住。」
「我是你孃親,可我不是天生就應該對你無條件地包容下去。在成爲你孃親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也曾經是我孃親最寶貝的女兒,憑什麼我就一定要來你這受氣受委屈?
「這世上所有關係都是相互的,包括愛也是。你沒有以我爲優先,那我也會慢慢地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你待我如何,那我便待你如何。你找到了其他人來代替我的位置,那就會出現其他人來陪着我。
「阿知,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你既然選了一個能力更強、天賦更高的仙子做你的新娘親,那你就不應該指責被你厭棄的孃親爲何會對另外一個孩子比對你更好。
「做好了選擇,哪怕是錯了你也得咬着牙硬走下去。沒有人會一直在原地等你回頭。」
謝久知懵懵懂懂地聽着。
他下意識抓着我的衣袖不放。
抬頭時又一愣:
「阿爹……」
我轉過頭。
正好對上謝闌沉沉的目光。
他就站在不遠處。
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15-
我被謝闌帶回了那個院子。
院子被下了禁制,誰也進不來。
我也出不去。
他沉默着把我緊緊抱在懷裏,像是要融入血肉之中。
一遍又一遍顫着聲叫我「阿絮」。
說他不知道千雪山內有魔獸。
說着對不起。
隱隱帶着絕望。
【我猜他下一秒肯定是要和你說他是有隱情的。】
系統難得八卦。
【隨便吧,】我無所謂,【反正我又不想聽。】
所以我主動環着謝闌的脖頸,湊上去親了親他:
「阿闌,我想要一些靈植。」
「靈植?」
謝闌原本亮起的眸子瞬間又黯淡了不少。
他抿脣,語氣急促:「你受傷了?」
「不是,我只是想做些毒藥來防身罷了。」
我語氣輕鬆:「不然就像三年前那樣,你走了之後我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要連累其他人。」
許是聽到了不想聽的字眼。
謝闌環着我腰的手緊了又緊。
他沉聲:「之前的事情不會發生,也沒有人會再傷到你。」
在說這話的時候。
謝闌渾身都充滿了暴虐的氣息。
「可你總有不在我身邊的時候。」
我只當不曾發現,扯了扯嘴角:「就像白日裏喬聽雲需要你——」
「阿絮,那是意外。」
謝闌打斷了我的話。
他頓了頓,放緩了語氣:「我不喜歡她,我只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我點頭,卻沒有好奇他到底要做什麼。
謝闌低頭埋在我頸窩處。
分明是極爲強大的修仙者。
此刻卻脆弱如同孩童一般。
「阿Ťú₋絮。」
謝闌做出了妥協。
他叫我,嗓音難得帶上了一絲乞求之意:
「我會給你帶來靈植。
「我會保護好你,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們回到從前……就和從前那般,可好?」
我垂眸,心想這一點都不好。
可我開口笑道:
「那你以後別爲了喬聽雲再拋下我了,好不好?」
半晌後。
謝闌啞聲:「好。」

-16-
可謝闌還是食言了。
不過好在我早有預料。
他走之前還在問我可需要幫我帶回什麼東西。
我想了想:「那就板栗糕吧,我也許久沒喫了。」
謝闌眸色暗了瞬,卻也應了下來。
謝久知難得被允許進了院子陪着我。
自從那日我對着他說了那番話後,謝久知在面對我時很是心虛。
他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猶豫着不敢過來。
最後還是我招呼他靠近些。
謝久知明顯有些高興。
我問了他這三年的事情。
謝久知一愣。
最後小心翼翼地回着我的話。
又自以爲隱藏很好地偷偷打量着我的表情。
一切都還算融洽。
直到院子的禁制被強行破開。
一羣人闖了進來。
就和三年前那樣。
謝久知下意識擋在了我的面前。
他隨着謝闌學劍。
可到底年紀尚小,用的也只是一把木劍。
即便有着過人的天賦。
一把木劍在這些人面前也還是不夠看的。
謝久知又急得解開自己身上的靈囊。
那裏面藏了一股謝闌的劍氣。
若是出事,他會及時趕到。
可這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你猜你阿爹去哪了?」
我撐着下巴,笑眯眯地問着謝久知。
他茫然地抬頭看我。
「他去找你的雲姨了,所以顧不上來救我。」
每次都是這樣。
只要喬聽雲一找他,謝闌就會過去。
即便謝久知再小。
也隱隱能察覺到這是不對的。
我又繼續問:「那你知道這些人是誰派來的嗎?」
謝久知警惕地看了那羣人一眼,又搖頭。
「也是你最喜歡的雲姨啊。」
「你——」
謝久知猛地轉過頭,神色難得帶上了一絲怒意。
我猜他是想說我騙人。
卻又不知爲何沒有說出來,只是急得磕磕絆絆地替喬聽雲解釋:
「雲姨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你信不信她等會兒就會出現來殺我?」
「可你先前分明說了阿爹去找雲姨了,那雲姨定然是和阿爹在一起的!」
可話音剛落。
門口就響起了喬聽雲的一聲嗤笑:
「沈絮,你和謝師弟都不是傻子,怎的生出的孩子卻是這般天真愚昧?」

-17-
在看到喬聽雲的時候。
謝久知愣住。
「雲、雲姨?」
小奶音裏帶着不敢置信的哭腔。
喬聽雲瞥了眼謝久知,難得沒有露出之前溫柔的表情:
「你要是和之前一樣繼續討厭沈絮,說不定我還會繼續待你好下去。畢竟你長得和謝師弟很像,又那麼容易相信別人,以後還能爲我的孩兒鋪路。可誰讓你又想回來找你孃親了?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喬聽雲語氣厭惡:「既然你這麼想要你孃親,那就跟她一塊去死好了。」
謝久知愣愣地聽着喬聽雲的話。
好半晌後才扯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又轉過頭來問我:
「阿孃,我是在做一個噩夢對不對?」
眼底期盼。
我安靜地看着他。
看着謝久知那份希望一點一點落空後,搖了搖頭。
又告訴他:「三年前,喬聽雲便想殺了你。
「是阿願替你擋了下來。」
卻也因此泄露了身上的魔氣。
這次,謝久知手中的木劍掉落在了地上。
一個劍修卻握不住自己的劍。
【今日之後,他可能再也無法拿起自己的劍了。】
系統說。
我很平靜:【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謝久知慌張地低頭想要撿起小木劍。
卻有大顆大顆的淚珠率先砸在了地上。
不像之前的嚎啕大哭。
謝久知哭得無聲無息。
他重新握着劍,又擋在了我的面前。
劍刃對着喬聽雲。
可手在顫抖。
喬聽雲根本就不把謝久知放在眼裏。
她看向我,面目猙獰:「沈絮,你怎麼就沒死在千雪山!」
「你還沒死,我怎麼敢先死呢?」
我站了起來。
輕輕把謝久知推到了身後。
院子外的天沉了下來。
我對着喬聽雲笑。
一字一句:
「就算下地獄,我也得拉着你一塊。」

-18-
謝闌提着板栗糕回來的時候。
正好看到我握着他的劍狠狠刺入喬聽雲的體內。
而喬聽雲一臉不敢置信地倒下。
她到死都沒想明白。
身爲廢靈根的我是如何能殺了她的。
而她又爲何在對上我的時候靈力堵塞,給了我一瞬間的機會。
真好。
這次終於沒有人能夠攔住我了。
「你比三年前晚了一步。」
我看着謝闌,語氣惋惜。
謝闌沒有開口。
他朝我走來,甚至忽略了一旁的謝久知。
然後抬手細緻而又輕柔地替我擦拭着臉上的血污。
「髒了。」
謝闌終於開口,卻沒有任何責備:「你要是想殺她,同我說一聲便好了,何必親自動手?」
「其實我更想殺的是你。」
我嘆了口氣:「不過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三年前我沒能護住阿願,好在今日我能護下小川了。」
說這話時,我隱隱帶上了一絲自豪。
板栗糕還熱着。
我隨意擦了擦手後就捻起一塊喫。
邊喫邊吐槽:「我以前做板栗糕的時候就愛放糖,甜得齁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喫下去的。以前是爹孃和阿願,現在是小川,他們甚至都很愛喫,搞得我還以爲我手藝很好呢。」
「我也愛喫。」
謝闌低聲:「阿絮做得很好喫,我很喜歡。」
「可你其實一點都不愛喫甜食!」我控訴,「剛認識那會兒,我把你的鹹豆漿換成甜的,你氣得好幾天都沒理我。」
「是我年少不懂事。」
謝闌悶笑:「阿絮大人有大量,莫要同我計較了,好不好?」
我冷哼了聲。
然後一點一點說着以前的事。
謝闌都應了下來,只說是自己的錯。
直到我突然開口:
「你知道劍宗的那些人其實一直都在背地裏欺辱我嗎?」
陪着謝闌剛上劍宗那會兒。
他要修煉顧不上我。
我喫了很多的苦。
謝闌替我擦拭的手一僵。
「其實你是知道的吧?」
我笑:「只不過你也同這些人一樣在怨我當年用恩情逼着你娶我,斷了你和喬聽雲之間的可能。
「阿知便是你的縮影。所以他纔會更喜歡喬聽雲,又更厭惡我。」
「不是!」
謝闌第一次近乎粗暴地打斷我。
他呼吸急促了起來,卻又像是在強忍着什麼情緒。
一字一句:「我和謝久知不同。」
眼底藏着近乎偏執的瘋狂。
我一愣。
而後很多事情就突然想明白了。
「那日阿願身上的魔氣讓我莫名覺得有些熟悉。是你的,對吧?」
謝闌是半魔。
不過這事很少有人知道。
因爲我都替他瞞得好好的。
謝闌沉默,卻沒有否認:
「她問我有沒有能讓她快速強大起來的方法,我告訴了她。」
因爲我對沈願很好。
所以謝闌引着沈願入魔。
毫無邏輯。
但謝闌偏偏就這樣做了。
我點頭,又問:「那日宗門被滅,你當真來不及趕回去嗎?」
這次謝闌沉默時間更長了。
「謝闌,」我嘆氣,「到了如今你還要同我撒謊嗎?」
「謝闌的世界裏,只有也只需要阿絮一人便可。」
一瞬間。
謝闌原本掩藏極好的鋒銳攻擊性幾乎鋪天蓋地地襲向我。
讓我避無可避。
「可是阿絮不同。
「阿絮的世界裏從來都不會只有謝闌一個人。
「她身邊總是圍繞着很多人。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亦是。她總不能把全部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但其實這些也都無妨的Ťŭ̀ₙ。」
謝闌俯身親了親我的鬢髮:「至少阿絮愛我,也愛我們的孩子。」
謝闌一直都藏得很好。
如果沒有系統提示的話,我根本猜不到他早就如同原著最後那般黑化了。
「姬寒遠說你一直在找靈植,是爲了我嗎?」
我偏過頭,又岔開了話題。
謝闌嗯了聲:「你的魂體一直在虛弱,可我找不到原因。」
嗓音壓抑着濃烈的情緒。
又帶着害怕的戰慄。
他也沒有再繼續瞞着我的打算。
「我不敢去賭若是一直這般下去的話,我會不會就徹底失去你了。
「喬聽雲說她有逆天改命之法。」
謝闌垂眸,嗓音冰冷:「她若是能替你找到治療魂體的靈植,那留着便就留着了。」
我咬了口板栗糕。
喉嚨處一陣血腥味。
又被我面無表情地壓下。
「謝闌,你還在騙我。」
被我指出後,謝闌沒有一絲慌張。
他只是輕嘆氣:「我的阿絮還是這般聰穎。」
喬聽雲沒有什麼逆天改命之法。
她不過是重生之人。
而上輩子所謂的男主也是一個任務者。
在完成任務後毫不留情地就拋棄喬聽雲離開了。
喬聽雲飲恨而終,卻不想重來一次。
她避開了那個任務者,想着去找上輩子愛她不得又黑化入魔的謝闌。
卻沒想謝闌身邊早有了個我。
於是她主動找上謝闌,和謝闌說了我任務者的身份。
「其實一開始我是不信的。」
謝闌俯身蹭了蹭我:「阿絮是真心待我好的,絕不是那般虛情假意之人。
「直到最後一次雷劫時。」
他輕聲,「我看到了阿絮的異世之魂。」
懷疑的種子自此埋下。
我沉默。
那次雷劫聲勢浩大。
謝闌差點就要挺不過去。
於是我用所有的積分和系統做了交換。
卻沒想到因此被謝闌發現了。
「她說等阿絮完成任務後就會離開。」
「我不會離開,」我皺眉,有些被氣笑,「我幾乎用半條命才換來了阿知,又怎會離開?」
可謝闌卻誤會了。
「所以只要他在,阿絮就不會離開?」
他的話讓我覺得有些荒謬。
但更多的,卻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怒氣徹底湧了上來:
「謝闌,他是你兒子!」
「不過是延續了我血脈的存在而已。」
謝闌面上一片冰冷。
他瞥了一眼已經僵住的謝久知:「若不是因爲你喜歡,我又怎會允許這般蠢貨一次又一次害你傷透了心?」
我下意識去看謝久知。
那張小臉一片蒼白。
甚至要比先前喬聽雲的話更加傷人。
「阿爹……」
謝久知愣愣地抬頭看着謝闌。
他已經哭不出來了。
自己懼怕卻又無比崇拜的阿爹原來一直都不曾愛過他。
只不過因爲他是阿孃的孩兒。
只不過是因爲他能讓阿孃留下來。
謝久知一直以爲自己生活在被愛之中。
可他遇到的處處都是謊言。
他的阿爹不愛他。
他的雲姨利用他。
而唯一愛他的阿孃,卻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推開。
所以現在, 連阿孃都不要他了。

-19-
我一直以爲我對謝久知這小子已經夠狠了。
卻沒想到謝闌更狠。
我想去捂住謝久知的耳朵,卻被謝闌禁錮住所有動作。
「你那個時候魂體虛弱,又正好是謝久知最鬧騰的時候。我擔心會影響到你,再加上你又常常因爲他分心不理我,所以我纔會把他帶走。
「只是那個時候我着急替你尋找靈植補身子,又得想着法子讓你留下來。所以倒不曾注意到這孩子竟變成這般令你生厭的模樣。」
謝闌微微擰眉,低聲,「是我的錯。」
謝久知已經渾渾噩噩了。
我乾脆拜託系統把他送到了姬寒遠那邊。
反正帶一個孩子也是帶。
兩個也是帶。
謝闌對於謝久知的消失沒有任何意外。
就如他所言。
謝久知於他不過只是一個延續血脈的存在。
他對謝久知的態度完全取決於我會如何對待謝久知。
簡直瘋了。
「阿絮,」謝闌親了親我,「我已經找到最後一味靈植了。等治好你魂體虛弱之症, 我們就搬去那處山谷可好?就我們兩個人。」
在說到以後生活時, 謝闌一雙黑眸明顯亮了許多。
「不行啊。」
喉嚨處的血腥徹底壓不住。
我看到了謝闌眼底的期待徹底變成了慌張。
都說劍修的手一直都很穩。
可是現在,謝闌卻連一塊帕子都握不住了。
哦不對。
他的手在發抖了。
因爲我用着最後剩下的一點靈力, 將匕首刺入謝闌的胸膛。
又嘆氣, 抱怨似的和謝闌說:
Ṭųₚ「因爲我的靈根實在太廢了, 所以我只能靠喫毒藥來刺激身體ťŭₗ勉強積攢一點靈力。現在最後一點也都用在你身上了。
「那毒藥可真難喫, 還很疼。
「謝闌,你知不知道我疼的時候, 真的也很想讓你也跟着一塊疼。」
謝闌的袖子已經被鮮血浸透。
他想盡辦法替我止血,卻怎麼也止不住。
原先的鎮定徹底變成慌張和恐懼。
謝闌抓着我的手將匕首刺入得更深,又低聲哄我:
「不對,阿絮應該要想辦法讓我更疼纔是。
「所以阿絮留下來,好不好?」
謝闌哭了。
眼角沁出血色。
無聲無息。
我偏頭看他,突然說:「我還沒見過半魔之心呢!」
於是謝闌低低應了聲好, 又生生剖開心口。
也沒什麼不同。
我又覺得沒意思極了。
系統說我能離開了。
我想了想, 又把之前剩下的那些毒藥都讓謝闌喫。
不會死人。
只是讓人一遍又一遍經歷着瀕臨死亡的痛苦。
這是我早就給謝闌準備好的禮物。
他果真沒有任何猶豫地嚥了下去。
我讓他廢了自己的修爲。
他也照做。
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
又小心翼翼:「阿絮,你別生氣了, 好不好?」
近乎卑微乞求。
「謝闌,其實你不愛你的孩子, 你也根本不愛我, 你只是愛你自己罷了。」
我搖頭:「你不過是打着愛我的幌子,做着一切能夠滿足你私慾的事情。」
「不是這樣的。」
謝闌的聲音沙啞無比。
他想解釋, 卻又被我打斷:
「其實我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離開。我做好了留下來陪着你一輩子的打算, 但你把我送入了千雪山。」
喬聽雲仗着上輩子的事情清楚各個祕境之中的靈植。
她想和謝闌在一起卻被謝闌拒絕了。
於是她退而求其次地要求謝闌冷淡疏離我。
喬聽雲身上的女主光環太過於強大。
即便是謝闌也受到了影響,會做一些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事情。
爲了儘快找到治療魂體的靈植, 也爲了解除喬聽雲的影響不傷害到我。
謝闌答應了。
而送我入千雪山。
一方面是因爲千雪山能夠暫時緩解我魂體虛弱之態。
另一方面。
謝闌要去海外仙境討一株靈植。
守島人要求他在島上留三年。
他擔心喬聽雲會在此期間再次對我動手。
他也需要時間去創造一個只有沈絮和謝闌的世界。
謝闌把一切都算計好了。
爲此, 他不惜讓自己的受傷沾滿鮮血。
他依舊說他愛我。
可我從來都不信這種打着保護名義的禁錮就是愛。
「說到底,還是因爲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
我笑了起來:「所以你只會固執地去做你認爲應該對的事, 卻從來都不會告訴我。」
但凡他說一句,問一句。
只要一句。
我們的結局會不會就完全不一樣了呢?
謝闌聽懂了我的話。
他愣愣地看着我的身子逐漸變得虛幻了起來, 伸手去抓卻也只是徒勞。
嗓音艱澀:
「那我做了這麼多……又算什麼呢?」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這個問題。
只是在臨走時。
我和謝闌說:
「謝闌, 你得好好活着,活着受萬人唾棄、粉骨碎身之痛。
「只是這次沒有人再來救你了。
「謝闌,我要回家了。」
尾聲
謝闌劍尊一夜成魔。
殺了縹緲仙子、血洗劍宗後便不知所終。
他一下子跌落塵埃, 受萬人唾棄。
追殺者不計其數。
但後來沈千川是見過謝闌的。
在那處山谷裏。
彼時的謝闌已經修爲全無。
渾身上下都是醜陋的傷疤。
只一張臉依舊同多年前那般生得好看。
沈千川知道阿孃並不想讓謝闌死。
阿孃說活着才能受更多的罪。
可他也不想讓這混蛋髒了這塊清淨地兒。
他準備趕謝闌走, 卻聽到謝闌叫他。
又問他:「你有見過我娘子嗎?我找了她很久, 可我好像弄丟她了。」
自言自語。
沈千川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他把謝闌趕了出去。
可謝闌卻遲遲沒有離開。
他固執地覺得沈絮還會回來。
這裏便是他們的家。
不走就不走唄。
他這就把謝闌在附近的消息傳出去。
沈千川翻了個白眼,深覺他阿孃說得極對。
謝闌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這輩子都不懂什麼是愛。
不過想到妖族裏還有一個姓謝的。
沈千川又頭疼了起來。
姓謝的就沒一個正常人!
那天謝久知被送來的時候全然是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就連他一向寶貝的木劍斷了也沒心思去看。
沈千川是後來才隱約知道了一點真相。
他覺得謝久知挺慘的。
但也活該。
誰讓他自己傻,還識人不清。
謝久知的修行路完全斷了。
不過他阿孃說這樣也好。
謝久知當個普通人也不錯。
他厭惡魔。
可他的親生父親是半魔。
而他身體裏流淌着也是魔的血脈。
謝久知註定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不過這和他一個半妖又有什麼關係?
沈千川撇了撇嘴, 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晚些時候他還得和阿孃打那什麼跨界視頻電話呢。
阿孃說了。
等他能夠完全不受妖族血脈影響後。
她就接他過去一起生活。
阿孃現在很有錢。
聽說是那個系統給的補償。
系統真是個好統啊。
沈千川感慨,又忍不住嘀咕:「還是太慢了點……要不今晚不睡了,再去打一場!」
嗯。
爲了早日帶着姐姐和阿孃團聚。
說幹就幹!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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