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進病嬌文後。
我的任務是讓男主黑化。
於是,我肆意撩撥顧行宴。將溫潤如玉的少年勾得眼角泛紅,生出扭曲愛慾。
又在他最愛我的時候,死遁跑路。
果然,顧行宴的黑化值直接拉滿了。
可還沒等我慶祝任務完成,系統忽然發出警報:
「男主黑化值過高,即將摧毀世界。」
「請宿主設法降低黑化值。」
我:……
再次進入世界後,我被顧行宴囚禁在了暗無天日的牀上。
他摩挲着我的脖頸,笑容溫柔如水:
「姐姐,你說過喜歡我發瘋的樣子。」
「現在的我夠瘋了嗎?」
-1-
「姐姐,怎麼回來得那麼晚?」
剛回家,我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顧行宴輕吻着我的脖頸,在上面印下一道道曖昧紅痕。
就像是給自己的獵物打上標記一樣。
溫熱的氣息拂過肌膚,讓我忍不住戰慄了一下:「今天加班,沒辦法……」
對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委屈:
「那姐姐就別去上班了,我來養你吧?」
我沒忍住笑了一聲。
相處五年,我太瞭解顧行宴了。
從小活在壓抑黑暗的環境裏,導致顧行宴對我的佔有慾特別強。
總想方設法地讓我二十四小時都陪在他身邊。
今天回家晚,估計是又讓他感到不安了吧。
我習以爲常地摸了摸顧行宴的頭,打算親一口安撫一下他。
可等我踮起腳尖,剛想要吻上去時——
「警告!離男主黑化任務結束僅剩一天,請宿主加快進度!」
「否則宿主將被抹殺!」
我猛地停下了動作。
差點忘了。
我的任務是讓顧行宴黑化。
我是遲早會推顧行宴下深淵的人。
如果現在親他一口,恐怕他日後回想起來——
會越發覺得我虛僞噁心吧。
-2-
顧行宴是病嬌文中的男主。
從小活在陰暗的童年中,心理也逐漸扭曲黑化。
在遇到小太陽女主後,出於佔有慾和不安感,把她囚禁在了身邊。
可相處時間一長,顧行宴逐漸被女主治癒了。
兩人最終情投意合,終成眷屬。
以上是顧行宴本該有的結局。
但現實總會有偏差。
在某一條世界線中,顧行宴本性溫潤良善。
於是,在無盡的折磨凌辱中。
他不但沒黑化,反而變得更加堅韌了。
這就導致後面的情節都進行不下去了。
於是,系統緊急把我派到了這個世界。
任務就是讓男主黑化,然後把他送到救贖的原女主身邊。
我同意了。
然後在進入這個世界後,開始對顧行宴掏心掏肺地好。
在他孤苦無依的時候,我把他撿了回去,給了他一個家;
在他被混混欺凌的時候,我冒着風險替他出頭、給他包紮;
在他做噩夢被魘住時,我緊緊抱住他,一遍遍溫柔低語:「別害怕,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於是——
五年過去了,顧行宴的黑化值一分沒漲。
對我的好感值倒是直接滿格了。
系統迷惑了。
「宿主,你在幹什麼?」
「你的任務是讓男主扭曲黑化,不是攻略他啊!你不該拼命折磨他嗎?」
我微微一笑。
「顧行宴很堅強,折磨他只會讓他更不屈服。」
「我要讓他愛上我,再當着他的面慘死。」
「讓他看着所愛之人被黑暗吞沒,卻無能爲力。」
我總結道:「這樣,顧行宴爲了給我報仇,纔會以暴制暴,主動黑化。」
-3-
系統打了個寒顫。
「你真不愧是經驗豐富的穿書者,這計劃簡直天衣無縫得恐怖。」
可話雖這麼說。
但我的計劃在漫長的五年中,還是出錯了。
不是別的原因。
只是因爲顧行宴實在是太好了。
我真的喜歡上他了。
顧行宴喜歡黏着我叫「姐姐」,喜歡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送給我,看向我的目光永遠固執而深情。
哪怕我只是稍微給了他點甜頭,他就立馬把一顆心都捧到了我手上。
赤誠而熱烈。
即使是完成過無數攻略任務的我,也不可避免地被這樣的少年吸引了。
於是,我私心地想多陪他一點,就一直拖着任務沒完成。
直到今天。
可今天,是任務截止的最後一天。
我已經沒法再拖下去了。
我必須要離開顧行宴,親手把這個滿心是我的少年推向無盡黑暗了。
-4-
我環顧了一圈。
發現屋內到處都佈滿了鮮花蠟燭,精緻華貴。
忍不住好奇道:「今天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嗎?」
顧行宴嘴角漾起溫柔的笑意:「是,很重要。姐姐猜猜?」
這些天,我一直在忙着離開的事情,身心俱疲,完全沒注意過今天是什麼日子。
於是亂猜道:「裝飾得這麼隆重,是要慶祝你的生日嗎?」
顧行宴搖了搖頭。
「不是。」
「今天是姐姐把我撿回來的日子,五週年紀念日。」
我震驚了。
我把顧行宴撿回來的日子?
這都隔了多久了,連我自己都不記得是哪天了!
顧行宴居然還默默記了五年!
見我表情悚然,顧行宴垂眸低聲道:
「在遇到姐姐之前,所有人都嫌棄我是掃把星,都會避着我走,都希望我趕緊發瘋墮落。」
「只有姐姐是真心對我好的。」
「我的生命從姐姐出現纔開始有意義。」
「所以,」顧行宴澄澈的雙眸看向我,裏面滿是熱烈愛意:「今天是我最重要的一天,比生日重要得多。」
一股酸澀忽然湧上心頭。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其實我沒有真心對他好。
我也和那些欺負他的人一樣,希望他發瘋黑化。
可顧行宴沒注意到我泛紅的眼角,還在笑着撒嬌:
「姐姐現在知道是什麼日子了,那有什麼禮物嗎?」
我緩緩張開了嘴。
可還沒回答,耳邊先就傳來了一串狂躁的敲門聲。
我的心跳驟然一停。
來了。
在顧行宴要起身開門時,我搶先一步擋住他,然後一把拉開了房門——
下一刻,就被一把雪白鋒利的刀貫穿了身體。
鮮血噴湧,四處飛濺。
其中有一滴,落在了顧行宴眼角,把他的眼眸映得一片血紅。
顧行宴還沒反應過來。
他呆呆地看着倒下的我,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一句:「姐姐?」
可惜我沒聽見。
在我迅速微弱下去的五感裏,我只能看到一幫小混混闖了進來,踩在我身上,正在囂張地大笑:
「賤女人,你之前爲了顧行宴這小崽子把我們抓進警察局的時候,不是挺牛的嗎?!」
「對啊,怎麼不站起來再說兩句了?」
「之前哥們兒就好心勸過你,不要跟我們哥幾個作對,我們頭上有人……」
「你把我們幾個得罪了,今天死透了也沒人替你報仇!」
瘋狂的謾罵和譏諷響起,剛纔還溫馨的房子一瞬間宛如墜入地獄。
死前,我最後朝顧行宴看了一眼。
他跪在我的身體前,正用力堵着我流血的傷口。
眼睛一片血紅,神情猙獰痛苦。
似乎還在喊我的名字。
可惜我快死了,聽不見。
一滴淚從眼角落下,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地上的血液。
於是,一直活在黑暗裏的男主,終於在二十歲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件禮物。
我的屍體。
-5-
「恭喜宿主,角色顧行宴黑化值百分百。」
「恭喜宿主,角色顧行宴已開啓劇情【虐殺混混】,原著偏離的劇情開始修正。」
「恭喜宿主,您的獎勵已下放……」
在一片歡天喜地的恭喜聲中,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雖然我沒死,只是脫離了書中世界而已。
可最後一眼,顧行宴那張沾着血、絕望瘋狂的臉,卻深深印入了我腦海中,再也脫離不開。
……
我重新回到了原世界。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我已經重新投入了工作。
可還是沒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身邊少了一個貼心溫柔的少年,還是覺得哪哪都不習慣。
可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再怎麼懷念,我也見不到他了。
我靠在陽臺欄杆上,有些頹廢地吹着晚風。
「宿主!」
忽然,系統久違的機械音猛地響起。
我的 emo 一下子被打斷,嚇了一跳。
「你有事嗎?」
系統哈哈乾笑了兩聲。
「有事,而且是ťŭ₊喜事呢!」
我:?
它繼續說:「宿主,由於你過於思念男主顧行宴,我們系統都被感動了,決定把你重新遣送回他身邊!」
我:???
我一下子從欄杆上站起,揪住了系統:
「不要再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了!到底有什麼事!」
當穿書者那麼多年,還沒聽說過誰因爲思念過度被送回書裏的!
這謊言也太劣質了!
果然,系統被我拆穿後,立刻哭喪起了臉。
它抽泣着說:「宿主,大事不好了!」
「本來按照劇情,顧行宴在黑化之後,會遇到救贖他的女主,兩人一見鍾情。」
「可現在顧行宴黑化過頭了,滿腦子都是死去的你,根本不看原女主一眼!」
「劇情又卡住了!」
我揉了揉腦袋,有些頭疼:「這事也值得說?」
「你讓女主沉下氣來,慢慢攻略顧行宴不就行了?」
「他們是命定的男女主,時間一久總會相愛的。」
系統哭得更大聲了:「可問題就是,女主她沒沉住氣啊!」
「她看到顧行宴滿腦子都只有你後,非常生氣,直接把你是穿書者、還有你的任務就是讓他黑化的事都說了!」
什麼……?
我心裏猛地一沉。
「顧行宴當時直接愣住了。我都不敢回憶他那個眼神,真的很嚇人……」
系統渾身一顫:「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顧行宴完全黑化了。」
「不但殺了小混混,還計劃要殺了女主,甚至想把整個書中世界都毀了!」
「我們可能、可能要回去,重新降低他的黑化值……」
系統心虛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兩眼一黑。
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接受了這個消息。
但仍然忍不住怒罵系統:
「所以你剛剛爲什麼要說有好消息?這到底好什麼!」
系統唯唯諾諾地辯解:
「因爲宿主你不是也很想念男主嗎?我覺得你應該還挺想見到他的……」
我:……
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懷念的是以前的黏人小狗。
不是現在知道了我是個騙子、還徹底黑化了的瘋批男主啊!
-6-
不過再怎麼抱怨也於事無補了。
在系統的哀求下,我還是穿回了書中。
然後穿成了一個無名無姓的路人。
我:……
我:「我記得,我上次來的時候,好歹還是個有身份的配角吧?」
系統小聲說:「可是宿主,那具身體已經死亡了啊。」
也是。
我這才反應過來。
之前那具身體,可是當着顧行宴的面被虐殺了。
那時,顧行宴看在往日情分上,估計還會給我風風光光辦一場。
可現在,他已經知道我就是個騙子了。
從頭到尾,都是個想讓他發瘋黑化的惡劣騙子。
那顧行宴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挖出來鞭屍?
正在思緒起伏時,一滴水忽然落在我臉上。
下雨了。
我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場葬禮上。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禮服,在雨霧中很難分清誰是誰。
我忍不住小聲問:「系統,這是哪段劇情?誰在舉辦葬禮?」
系統解釋:「這是顧行宴父親的葬禮。他死後,顧行宴這個遺落在外的少爺才被找回去,繼承遺產。」
它的聲音忽然變得嚴肅:
「不過宿主你要小心點,現在的顧行宴已經是後期黑化狀態了,非常危險。就連他父親的死其實都是……」
「顧哥哥。」
一道嬌俏的女聲忽然從身邊傳來。
少女身穿黑色禮裙,清麗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憂傷。
「你不要難過了,雖然伯父已經去世了,但還有我陪着你呢。」
我一僵。
這少女我認識,之前做任務的時候有接觸過。
她就是原著中的女主,溫圓。
女主在這裏的話,那她口中的「顧哥哥」,豈不就是……
忽然,一聲慵懶的輕笑毫無預料地傳來。
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一個男人,他薄脣輕啓,聲音低沉動聽:
「多謝你的陪伴,我已經不傷心了。溫小姐。」
就這一句話,生生把我釘在了原地。
心跳聲驟然加快。
即使分隔五年,我還是絕對不會認錯。
這是顧行宴。
而且是原著中,瘋批極端、手段狠戾、錢財和權力都攀至頂峯的顧行宴。
我忍不住用餘光偷偷往旁邊掃。
果然,溫圓身邊,還站了一個西裝得體、修長挺拔的男人。
他在雨霧中讓人看不清相貌。
但能看到他正在給女主撐傘,動作溫柔細緻,一如對當初的我。
我心裏五味雜陳。
難免有些酸味,但更多的還是冰冷的恐懼。
是的。
恐懼。
系統說過,顧行宴內心已經扭曲了,正在策劃着殺掉女主、毀掉世界。
可他現在的舉止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個溫潤如玉的紳士,正在悉心照顧着身邊的愛人。
行爲舉止完美到挑不出刺。
真不愧是原著中擅長僞裝、城府極深的男主。
我頭皮發麻。
雖然這次是來攻略顧行宴的,但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還沒有做好和顧行宴對上的準備。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和以往截然不同的他。
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這麼想着,我提起禮裙,轉身就匆匆離開。
可這裙子實在是太繁複厚重了,再加上雨天路滑。這一走,我竟然直接一歪,毫無防備地向後倒去!
我猝然睜大了眼,等待着痛感來襲。
可一隻有力的手臂忽然攬住我的腰,輕輕一拉——
我就倒在了一個男人懷中。
熟悉的男士香水味傳來,讓我的頭皮直接炸開了。
是顧行宴。
我連忙想站起身,捂着臉慌亂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
可錮在我腰上的手卻沒有放開。
一隻冷白修長的手忽然抬起了我的下巴,逼迫我仰頭和他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熟悉的眼睛。
顧行宴的眼神冰冷幽深,正直直地盯着我,彷彿能直接看穿我身體裏的靈魂。
可他一開口,語氣卻溫柔似水,如同情人間的親暱低語。
「……姐姐?」
-7-
我渾身都僵硬了。
顧行宴這是……認出我了?
但是不可能啊。
我明明都已經換了具身體,應該跟之前的長相完全不同啊!
百思不得其解時,系統忽然小聲提醒:
「宿主,由於你這次回來是來攻略顧行宴的,又考慮到他對以前的你百分百的愛意值——」
「所以你穿的這具路人身體,其實跟以前的長相有八分相似。」
「很方便顧行宴認出你、和你舊情復燃哦!」
我:……
那你倒是早點說啊!
非得等我傻乎乎地頂着這張臉被顧行宴逮住了再說嗎!
還有,舊情復燃?
我被迫仰頭看着顧行宴深不可測的眼神,只覺得頭皮發麻。
我怎麼覺得……他更像要殺了我呢?
就在這時,旁邊的溫圓忽然疑惑地湊了過來:
「咦,顧哥哥你在幹什麼呢?」
她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臉上。
下一刻,她的表情先是震驚,再到疑惑,最後變成了一種遮掩不住的憎惡:
「怎麼又是這張臉?」
我:?
怎麼,原來我是大衆臉嗎?
溫圓嫌棄地蹙起眉:
「你們這羣想攀高枝的女人能不能提前做好功課?」
「寧愈根本就不是顧哥哥的白月光,她就是個死騙子。」
「你們整成她的樣子接近顧哥哥,只會讓顧哥哥覺得噁心!」
寧愈是我的名字。
我一愣。
忽然隱約地明白了些什麼。
原來,之前我爲顧行宴而死後。
恐怕很多人都以爲,我成爲了顧行宴的白月光。
於是她們紛紛整成我的樣子,去接近顧行宴。
結果踩到大雷了。
畢竟,我以前或許真的當過顧行宴的白月光。
但在所有事實暴露後,我只可能會成爲他最厭惡的騙子啊。
那些整容的人自然也被恨屋及烏了。
不過這也有一點好處。
那就是,顧行宴現在估計沒真認出我,而是把我當成那些主動整容當替身的一員了吧。
既然這樣,那不如將計就計——
我猶豫了不到一秒,然後轉身主動回抱住了顧行宴!
顧行宴的眼神微微一動。
我硬着頭皮將自己逼出了眼淚,佯裝成傷心欲絕的樣子:
「對不起顧先生,我不是故意整成寧愈的樣子的。我其實愛慕你很久了!」
「我只是想讓你多看我一眼,頭腦一昏才做錯了事的。」
「求求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多年的穿書經驗,讓我練出了一身好演技。
我此刻拽着顧行宴不肯鬆手的樣子,簡直像極了小說中那些不知廉恥、主動獻身的炮灰。
一旁的溫圓氣得臉都紅了:「放開顧哥哥!你這個廉價的仿製品,別碰他!」
她罵完我,轉頭去拉顧行宴的衣袖:
「顧哥哥,我們快走吧,主持人在叫你過去。快把這個瘋女人扔出去吧!」
對啊。
快把我趕出去吧,顧行宴。
原諒我還沒準備好怎麼跟你接觸,還是等我先制定一個周全的計劃再來攻略你吧!
這麼想着,我看向顧行宴的目光中隱隱有了些期待。
可顧行宴卻揚起了脣角。
他沒理會溫圓,而是伸出修長的手指,用指腹溫柔地擦去了我假哭出來的眼淚。
然後俯身湊近我,哄人一樣輕聲說:「別哭了,我不討厭你。」
「既然這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我:?
我下意識想倒退一步,可身體卻被摟着動彈不得。
顧行宴微笑着歪了歪頭。
「怎麼了,不是愛慕我很久了嗎,不開心?」
-8-
我呆滯了。
「開……心啊。」
顧行宴點了點頭。
「那就好,走吧。」
說着,他居然真的牽起我的手,和我並肩行走。
溫熱的觸感從手上傳來時,我緊張Ţṻ₄地手心直冒冷汗。
第一次有了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這發展怎麼和我想的不一樣?
顧行宴爲什麼對我那麼溫柔?
以及……他接下來想怎麼處理我?
一團疑雲中,我這才意識到,顧行宴真的和五年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現在一舉一動都出乎我的意料,讓人完全猜不透心思。
和原著中的描述一樣——
城府極深、喜怒無常。
既然如此,那我現在只能先順着他了。
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心想自己當自己的替身還真是少見。
一旁的溫圓眼睛都紅了。
她憤恨地盯着我的臉,彷彿隨時都能撕上來。
可礙着顧行宴還在,只能被迫一言不發地跟着我們。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葬禮中心。
一口純黑的棺材靜靜躺在草坪上,而在它前面,綿延地擺着無數桌椅,人聲鼎沸。
畢竟是 S 城頂級家族的掌權者去世,葬禮上處處透着奢侈的金錢氣息,城內所有名流富商都聚集在這裏。
我看呆了。
有錢真好啊,連葬禮都能辦得像上層社會間的頂級晚宴一樣。
主持人走上前來,對着顧行宴說了些什麼。
顧行宴微笑着點了點頭。
他鬆開了我的手,輕聲說:「等我。」
然後走上前去,按照流程爲自己死去的父親禱告。
人羣瞬間安靜了。
我站在人羣中,看着顧行宴一身黑色正裝,低沉動聽地念着禱告詞。
雨霧模糊了他鋒利的輪廓,也遮去了他眼底的冰冷。
讓他看起來彷彿真像一個無辜的天使,正在虔誠地爲死者祈禱。
正在我有些發愣時,系統尖銳的警報聲猛地響起。
它語氣急得好像被火燒了:「宿主,大事不好了!你必須馬上去阻止顧行宴!」
我一愣。
看了一眼正在禱告的顧行宴:
「怎麼了?他現在說的話有問題嗎?」
系統都快哭了。
「他的話沒問題,但是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很大問題!」
「我剛剛探查了顧行宴的計劃,才發現他之前在葬禮上埋了很多特製炸藥,打算在禱告結束後炸了這裏!」
「我們一定要快點阻止他!」
我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很多炸藥……是多少?」
系統語氣難得凝重了起來:
「大概多到——」
「可以炸塌半個世界線、讓顧行宴通過炸出來的缺口去現實世界的程度吧。」
我心臟驟停。
-9-
炸出缺口、通往現實世界?
絕對不行!
要是讓顧行宴這種反社會的瘋批進入現實世界,還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危險!
我抬眼向顧行宴望去。
心頭忽然湧上了一陣寒意。
明明還是跟之前一樣精緻俊美的臉。
可現在落在我眼中,就變成了一個披着天使外皮的惡魔。
系統焦急催促:「宿主,離禱告結束還有一分鐘,你快點想辦法啊!」
怎麼辦?
我該怎麼阻止他?
冷汗漸漸從額頭冒出。
要不要試試奪下他的炸彈開關?
可我一不知道開關的位置,二沒有自信能搶過顧行宴。
要是能有辦法……讓顧行宴主動停手就好了!
我在這邊急得焦頭爛額。
而顧行宴那邊依舊在低聲念着臺詞:
「……願神爲棺中逝去之人賜福,即使那人滿口謊話,也盼望其虛假的謊言能化爲真實。」
此話一出,臺下倒吸冷氣的聲音瞬間此起彼伏:
「我聽錯了嗎,棺中之人滿口謊言?這是禱告詞裏的內容嗎?」
「天啊,顧少爺不會是在說自己的父親是騙子吧……」
「顧家內部原來這麼不和的嗎?」
「噓!在場那麼多顧家人,這也是能說的!你們不要命了!」
可他們還沒被這句話震驚多久,下一刻,更震驚的事就發生了。
一個少女紅着眼睛,忽然飛快地朝顧行宴跑去。
「顧哥哥,我有話跟你說!」
是溫圓。
通往地獄的禱告被打斷了。
顧行宴抬起頭,淡淡地看向她。
我揪起來的心終於放下了,後怕地鬆了一口氣。
看着溫圓驚慌失措的神情,我就反應過來了:她剛剛應該也得到了系統的警告,要去阻止顧行宴。
而她現在衝上去,估計是想到辦法了。
果然,衆目睽睽之下,溫圓雙眼含淚,像極了一隻楚楚可憐的小兔子。
「顧哥哥,請原諒我突然的無禮。」
「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話,必須要現在跟你說。」
她攥緊了裙襬,紅着臉哽咽道:
「我和寧愈那個背叛你的騙子不一樣。」
「也許你不相信,但我的存在就是用來愛你、拯救你的。」
「我陪了你五年,是最知道你有多痛苦的人,也是最想幫你結束痛苦的人。」
象徵着救贖的少女向顧行宴伸出了手。
「如果你的生命總是一片黑暗,可以讓我成爲給你點燈的人嗎?」
聽着這番熟悉的話,我愣住了。
記憶也隨之被撥動。
原著中,就是在這番話後,黑化的少年纔開始愛上了治癒的少女。
從此開啓了虐戀情深的道路。
可以說,這番話是原著裏的名場面了。
這下,我徹底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番話的加持,再加上溫圓剛纔那真摯的表白——
顧行宴的黑化應該可以終止了。
可這口氣還沒松到底,顧行宴忽然很輕地笑了一聲。
他的眼神越過人羣,準確地停在了我身上。
幽深的眼眸裏滿是瘋狂和偏執:
「不了。」
「你給我點燈的話,讓我陷入黑暗的那個人會不高興的。」
-10-
溫圓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這反應怎麼和原著裏截然不同!
可沒等我愣多久,系統又焦急催促了起來:
「宿主,快一點!離炸彈被引爆只剩十秒了!」
十秒?
我的心瞬間高高揪起。
這點時間,根本來不及再想辦法了。
我咬咬牙,最終心一橫,撥開人羣撲進了顧行宴懷裏。
還沒等他有什麼反應,我就踮起了腳尖,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強行吻了上去!
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顧行宴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的薄脣被我沒輕沒重的力度磕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彼此口中蔓延開來。
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居然半分都不動,任由我胡亂親吻。
「恭喜宿主,男主的危險行爲被終止,警報解除!」
系統這句話一響起來,我就喘着氣鬆開了顧行宴。
剛剛也只是賭了一把而已。
沒想到這麼大膽的做法,居然真的能停下顧行宴的行動。
可我還沒徹底放鬆下來,一抬眼,就對上了顧行宴幽深的目光。
我:……
看來,顧行宴的注意力是從炸彈轉到我身上了。
我尷尬地笑了兩聲,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之前立的深情替身人設。
於是立刻急中生智地說道:
「顧……哥哥,你明明知道我愛慕你,爲什麼還要在大庭廣衆下和別的女人糾纏?」
「我不允許別的女人向你表白,因爲你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
「我喫醋了!」
話音剛落Ťůₛ,不僅臺下的人羣傻了,我更是被自己尬得頭皮發麻。
這番話沒有分毫邊界感,簡直快把不知天高地厚快寫在了臉上。
這要是別人對顧行宴說的,我恐怕高低都得吐槽兩句「你以爲你誰啊」!
可這偏偏是我說的。
顧行宴如果真的討厭我,那應該得被噁心透了吧。
可竟然顧行宴沒有。
在我驚詫的目光中,他竟然俯下了身,旁若無人地回吻住了我。
就彷彿我們真是一對恩愛的情侶一樣。
我猝然睜大了雙眼,連呼吸都停住了。
顧行宴的眼神微微閃動。
他在親密灼熱的間隙,低啞地在我耳邊開口:
「我不和別人糾纏,我是你一個人的。」
「我們回家。」
-11-
坐在顧行宴的車裏時,我的心情複雜至極。
就算再怎麼遲鈍,我也能看出來了。
顧行宴並不討厭我,甚至應該還……挺喜歡我的。
儘管我現在,只是個和以前有八分相似的替身。
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感受。
但是有這一層喜歡在,就剛好能方便我完成攻略任務了。
我可以用這個新身份陪在顧行宴身邊,慢慢地攻略他、降低他的黑化值。
正在我盤算着攻略計劃時,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句低沉的聲音:
「寧愈、姐姐?」
這稱呼我聽了五年,熟悉至極。
於是習慣性地應了一聲:「怎麼了?」
正在疾速行駛的車猛地剎住。
顧行宴的神色晦暗不明,直直地轉頭凝視着我。
「真的是你啊。姐姐。」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
反應過來後,一陣寒意不可抑制地湧上了心頭。
完了。
剛剛怎麼能不小心應了這句話?
這下好了,新身份還沒捂熱就暴露了。
我僵着脖子,和顧行宴沉默地對視。
我曾想象過無數次顧行宴發現我身份後的場景。
他也許會露出憎惡的表情,怒罵我是個虛僞的騙子。
也許會露出嘲諷的神色,諷刺我怎麼又來接近他了。
再也許,他根本不想看見我,會直接把我趕走。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顧行宴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後,會像現在一樣,坐在車裏和我沉默地對峙。
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車內光線暗沉,映得顧行宴眸底一片深黑,看不清半分神色。
最終還是他先開口了。
「如果我不揭穿你的話,你這次準備頂着新身份,騙我多久?」
我緊緊攥着裙襬,心虛得大氣都不敢出。
不自然地繞開了這個話題:
「你從什麼時候知道,我是騙你的?」
顧行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從你剛進入這個世界就知道了。」
「你離開那麼久,我也不至於蠢到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會被你騙第二次。」
我愣住了。
也就是說,我剛進入這個世界,顧行宴就知道我是真正的寧愈了?
可他卻並沒有直接揭穿我,而是像在一旁看戲一般,欣賞着我扮成替身、慌亂無措的醜態。
又在我以爲自己僞裝成功了時,輕描淡寫地戳穿我,讓我下不來臺。
從頭到尾,都把我矇在鼓裏戲耍。
原著中瘋批男主的惡趣味,可見一斑。
不過……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顧行宴一眼。
在進入這個世界後,他的情緒一直是冷淡平靜的。
沒有發瘋,沒有狂躁,也沒有生氣。
似乎我的欺騙和回來,對他來說——
都沒那麼值得放在心上。
於是,我的緊張感散去了一些,謹慎地試探了一句:
「顧行宴,我之前對你做的事……你不介意嗎?」
顧行宴眼睫垂了下來,遮住了眸底的神色。
「沒什麼可介意的。」
「你爲了完成任務回家,把我當成墊腳石,不是很正常的嗎?」
「反正,」他的眼睫微微一顫:「從出生到現在,我就一直在被人拋棄。早就習慣了。」
車內的香氛氣味融在空中,若有若無地纏着我們。
不知道是不是這香氣太過濃烈,濃得我有些恍惚了。
看着顧行宴低垂的腦袋,居然有一瞬間覺得,這個瘋批到極點的男主此刻正在難過。
就像回到了五年前。
那個還純善的少年正在向我求安慰一樣。
於是,我不可自控地心軟了。
忍不住輕聲開口,就像以前無數次的哄他那樣:
「之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我上次來確實是爲了讓你黑化。可這次不是。」
說着說着,我的臉逐漸發燙了:
「我這次是抱着完全相反的目的來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這次可以好好陪在你身邊,當作之前的補償。」
顧行宴一愣。
然後,他很輕地開口:「這次是真的,沒騙我嗎?」
我點了點頭。
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顧行宴開心一點?
可在我期待的目光中,顧行宴脣角逐漸上揚,最後竟然露出了一個陰鬱病態的笑容。
他說:「可是我騙你了啊,姐姐。」
濃烈的香氣愈發刺鼻,我的腦袋忽然湧上一陣眩暈。
我這才遲鈍地察覺到,這香氛不對勁!
我立刻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顧行宴。
「你居然在香氣裏給我下了藥?」
顧行宴微笑道:「不ƭú₁算藥,只是一點能讓姐姐提前睡着的東西罷了。」
下一刻,他就起身湊近了我。
熾熱滾燙的氣息拂過我的肌膚,高挑修長的身軀壓在我身上,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下意識想推開他。
可不知道被下了什麼藥,我已經渾身無力,四肢也軟得動彈不得。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顧行宴低下頭,在我鎖骨上重重咬下一道印記。
就像是給自己丟失的寶物重新打上標記一樣。
一陣酥麻的刺痛感傳來,我頭暈目眩地罵道:「顧行宴,你真是個瘋子!」
徹底失去意識前,我看到顧行宴臉上的笑意擴大了。
他終於撕下了彬彬有禮的僞裝,露出了裏面極端瘋狂的本質,令人毛骨悚然。
「我沒瘋。」
「不是你剛剛說要補償我的嗎?」
「你騙我一次,我也騙你一次。這纔是公平的補償啊,姐姐。」
-12-
再次睜開眼,我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張牀上。
周圍滿是名貴的傢俱裝飾,奢華至極。可卻全被籠罩在黯淡光線下。
房間內的氛圍壓抑又沉重,暗無天日。
我皺起了眉,下意識想離開這裏。
可手腕纔剛剛一動,冰冷的金屬觸感就順着皮膚傳來。
我低頭看去。
這才發現我的手腳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幾條銀鏈綁住了。
這讓我現在只能躺在牀上,動彈不得。
「醒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顧行宴修長的身影從黑暗中逐漸顯露出來。
他臉上還帶着萬年不變的笑意:「姐姐真貪睡,這一覺睡了好久。」
他居然還有臉說!
我那是睡過去了嗎?
那明明是被他藥暈過去了!
我深吸幾口氣,壓下心底的驚怒,儘量平靜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鏈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
「抱歉姐姐,是我冒犯了。可我真的很怕你再像五年前那樣逃走。」
「所以,」顧行宴漫不經心地摩挲着鏈子:「既然我沒法用感情留住姐姐,那隻能試試用物理的方法了。」
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湧上了我心頭。
顧行宴雖然嘴上說着「抱歉」「害怕」,可行動上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永遠愛僞裝成彬彬有禮、楚楚可憐的形象。
然後等到獵物被迷惑上鉤,再露出狠戾的真面目,一劍封喉。
和原著中虛僞腹黑的男主一模一樣。
再也沒有半分以前的影子了。
只不過……
顧行宴不知道的是,我是個有系統的穿書者,是可以隨時隨地脫離這個世界的。
那些銀鏈根本就困不住我。
想到這裏,我輕輕敲了敲系統:「在嗎?」
無人回應。
我陡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又在心裏急切地多敲了好幾下系統。
可是一貫話多的系統,這次卻連一點回應都沒有了。
彷彿石沉大海。
「怎麼不說話了,姐姐?」
顧行宴臉上還掛着慵懶的笑意:「我猜猜,你現在該不會在找系統吧?」
頭皮猛地炸開。
我警惕地盯着他:「你怎麼知道的?」
顧行宴輕笑一聲:「姐姐,你該不會以爲你走之後,我就光顧着傷心黑化了吧?」
他的語氣逐漸染上了憐惜:
「當然不。恰恰相反,爲了防止姐姐再用系統騙我一次,我快把整個系統都研究透了。」
「比如——」
他笑着走近我,周身卻滿是窒息的壓迫感,每一步都踩在了我的心臟上。
「我發明了可以炸開這條世界線的材料。本來是打算把這裏炸燬,去姐姐那個世界的。」
「我研究了怎麼聽到系統的聲音。所以這次你進入我的世界後,我是第一個聽到通知的人。」
「再比如,我還找到了隔絕系統的材料——」
「至少在這個特製房間內,姐姐你是聯繫不到系統的。」
我的冷汗漸漸從額角冒出。
原著裏確實說過,顧行宴是個科研方面的頂尖天才。
可在原著裏,他明明是研究電子科技領域的!本該利用科研成果,成立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啊!
所以他現在爲什麼會轉去研究系統了!
真是全亂套了!
可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顧行宴就已經壓在了我身上。
他的動作強硬至極,可語氣卻是酥進骨頭裏的溫柔似水。
「既然沒法逃了,那姐姐就乖乖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13-
我幾乎毛骨悚然。
「你要做什麼……唔……」
還沒說完,顧行宴的吻就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堵住了我的嘴。
從額頭,到鼻尖,到脣齒,再一路向下。
就像正在確認我的存在一樣。
密不透風的熾熱瞬間裹挾了我,酥麻的觸感從身體的不同地方傳來。
我的臉燙得厲害,身上的血液彷彿都隨之沸騰了。
直到顧行宴的手觸碰到了一處地方,我才猛地清醒過來。
我用力咬在了他肩上,氣息不穩地怒道:
「顧行宴,你發什麼瘋?!」
這一咬沒控制力道,血腥氣瞬間蔓延進口腔。
可顧行宴卻彷彿沒有痛覺一樣,並沒有鬆開我。
他眼眸裏翻湧着病態的情緒,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我發瘋?」
「可是姐姐,你不就是最想看見我發瘋的人嗎?」
他湊近我的臉,眼眶泛紅地和我對視。
「五年前你爲了讓我黑化發瘋,不惜騙了我五年,不惜用最殘忍的方式死去,不惜把我推向溫圓,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那你看我現在,夠瘋了嗎?」
「爲什麼你還是不喜歡我?!」
這還是顧行宴第一次情緒失控。
眼看他再次攬住了我的腰,失去理智,彷彿隨時都會對我做出更失控的事情。
前所未有的危險氣息撲面而來,身體裏的每一處都在提醒着我——
必須趕快阻止這個瘋子!
情急之下,我顫聲撒謊道:「因爲我就是討厭你!」
「不管你是瘋子還是正常人都討厭,五年前說喜歡你也是因爲任務騙你的,你還不懂嗎?!」
房間裏瞬間一片死寂。
只剩銀鏈晃動的當啷聲。
這句話非常管用,顧行宴的臉色「唰」的一下子變慘白了。
他的身形晃了一下,然後緩緩起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只留下了一句很輕很輕的聲音。
「你又騙了我一次。」
我的心彷彿也被刺了一下。
和顧行宴相依爲命五年,這還是我第一次對他這麼不留情面。
明明是想趕顧行宴走的。
可真看到顧行宴離開的背影時,我的心竟然也隱隱作痛了起來。
剛剛那句話會不會太過分了?
我是不是該換種更溫和的方式推開他呢?
……
可我很快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再次見到顧行宴時,他已經將那些失控的情緒盡數收好,重新換上了微笑的假面。
他坐在牀邊端着餐盤,一口一口地喂着我。
就好像之前的爭吵沒發生過一樣,溫柔耐心得令人髮指:
「姐姐,這些菜還是按照你以前的口味做的,你覺得味道怎麼樣?要是不好就換。」
我那時也已經冷靜了下來。
想明白了。
既然這次任務是降低顧行宴的黑化值,那肯定需要我慢慢去感化他。
沒必要和他吵架的。
想到這裏,我就隨意地點了點頭:「味道還可以。」
於是,日子就這樣詭異而和平地過下去了。
我身上的鎖鏈被解開了。
雖然不能走出房間,但已經可以下牀亂逛了。
逛着逛着,我就忽然有了一個新發現。
這裏暗無天日,原本所有傢俱都只能看見一個模糊輪廓。
可湊近一看,才發現它們都十分眼熟。
竟然跟五年前,我和顧行宴住的公寓裏的擺設一模一樣。
而且似乎不止是傢俱……
周圍的一切,甚至包括顧行宴,都開始變得和五年前極其相似了。
顧行宴每天都會來這裏。
他有時會出其不意地給我一個吻,有時會耐心地爲我吹乾頭髮,有時則是會陪我一起看電影、喫晚餐。
而到了晚上,他總愛把我攬進懷中,親密地相擁而眠。
每到這種時候,顧行宴冷白的臉就會恢復一些血色。
看Ṫū́⁷起來終於不再冰冷得沒有人情味。
一開始,我還有些牴觸這突如其來的靠近。
可沒過多久,也就習慣了。
畢竟,無微不至的照顧、溫暖熱鬧的氛圍、體貼溫柔的少年——
這對我而言並不陌生。
相反,簡直和我五年前的生活完全一樣。
偶爾幾次,在燭火的映照下,顧行宴幽深的雙眸會被染上一層暖意,顯得多了幾分溫柔。
我看着那樣的他,總是會一陣恍惚。
彷彿時間真的倒流了,在我面前的還是那個真摯熱烈的少年。
心跳也開始隨之加速。
不知不覺中,我似乎真的被顧行宴徹底囚禁了。
身體被困在這所房間裏。
而靈魂則是被困在了一個美夢裏。
一個由顧行宴親自復刻的、五年前的綺麗美夢。
-14-
可夢終究是要醒的。
今晚送進來的餐盤裏,夾着一張小紙條。
上面只有一排陌生小字,字裏行間都透着寒意:
「寧愈,顧行宴目前的黑化值還是滿格。只有我纔是設定裏能降低它的人。」
「如果你不想完不成任務被抹殺,就帶着系統來見我吧。」
再下面是一串地址。
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彷彿被一盆冷水潑了頭。
我知道,寫這張紙條的人是溫圓。
畢竟「設定裏能降低顧行宴黑化值」的人,只能是天定的女主。
我也知道,溫圓對我一直沒有好臉色。
她現在忽然主動幫我完成任務,一定不懷好意。
可我根本不在意這些。
我在意的是——
顧行宴的黑化值還是滿格?
我原本以爲,只要待在這個牢籠裏,慢慢陪顧行宴補上五年前的遺憾,就能治癒他的心病。
總有一天,他的黑化值也會降低的。
可現在仔細想來,顧行宴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似乎從頭到尾都戴着面具。
他戴着少年時期的面具,僞裝成五年前的樣子和我生活。
到後來,連我都快沉淪其中了。
可顧行宴呢?
他真的對我的所作所爲毫無芥蒂嗎?
他在和我相處的時候,究竟是真心相待,還是像看在笑話一樣,覺得我愚蠢好騙?
我完全不知道。
因爲我看不清顧行宴面具下的真實想法。
我對他的謀劃、想法、感情,以至於現在的黑化值,全都一無所知。
甚至還主動地讓自己淪陷在牢籠裏,不想出去。
想到這裏,我的後背滲出一陣涼意。
我怎麼能這麼大意呢?
原著中的男主,可是最擅長僞裝欺騙、玩弄人心的啊。
我抬頭看向房間禁閉的大門,逐漸攥緊了拳頭。
今晚,也許有必要出去一趟了。
……
夜晚,顧行宴纔剛踏進房間,我就自然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我的臉上還掛着甜美的笑容:
「顧行宴,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顧行宴有些驚訝,但還是從善如流地攬住了我的腰,乖巧答道:
「當然記得,今天可是姐姐撿我回來的十週年紀念日啊。」
儘管早就知道他能答上來,可真聽到這個答案時,我的心還是顫了一下。
明明是在別人眼中毫無意義的日子。
可顧行宴居然真的,記了五年又五年。
下一刻,顧行宴溫熱的吐息就拂過耳垂,曖昧又輕柔:
「姐姐今晚這麼主動,是給我準備了什麼禮物嗎?」
我定了定神,然後主動地貼上了他的脣。
「是。我愛你。」
顧行宴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了。
他身體都僵在了原地,毫無防備地被我吻上了。
在兩道炙熱氣息交纏的瞬間,我努力維持着自己的清醒。
然後迅速將壓在舌底的迷藥送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顧行宴原本亮起來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他很快就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只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姐姐,你真是個騙子。」
我站起身來。
看着眼前昏倒的顧行宴,還有些不可置信。
這麼簡單?
顧行宴真就這樣被我迷暈了?
可我沒時間再去驗證真假了。
我必須趕緊抓住這難得的機會,逃出囚籠。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我最後回了一次頭。
顧行宴安靜地閉着眼睛,在陰暗的燈光下更顯得皮膚慘白,多了幾分破碎感。
我沒敢再看,一咬牙,終於轉身離開了這裏。
沒錯。
我就是個狠心的騙子。
兩次紀念日,都利用了顧行宴的感情,然後抽身而去。
-15-
紙條上的地址是一個廢棄工廠。
剛踏進大門,一羣保鏢打扮的人就衝了上來,把我五花大綁了。
「寧愈,你也太好騙了吧?」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溫圓從暗處走出來。
她嫣紅的脣角上揚,語調諷刺:
「這麼愚蠢,真不知道顧哥哥是看上了你哪點?」
我盯着她,並沒有被激怒,反而隱隱有些心驚。
上次見到溫圓的時候,她臉上還帶着少女特有的嬌俏。
可才短短幾天不見,她竟然憔悴了許多。
臉上明顯有着疲憊的黑眼圈和淚痕,看起來精神狀態極差,就連妝容都遮不住。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溫圓見我沒理她,也沒繼續諷刺了。
她靜靜地凝視了我一會兒。
「所以顧哥哥是喜歡你的臉嗎?」
「那我沒辦法變成他喜歡的樣子了。」
「畢竟無論看這張臉多少遍,都讓我覺得噁心啊。」
我皺了皺眉:「你把我叫來,到底有什麼事?」
溫圓低低地笑了一聲。
「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我纔是命定的女主,爲什麼顧哥哥會喜歡上你?」
「明明我都告訴顧哥哥了,你就是個騙子,你的任務就是害他——」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
「爲什麼他還是對你念念不忘的?!」
爲什麼?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但相處那麼久,我能感覺到,顧行宴已經不只是一個書裏的虛擬角色了。
他有自己的感情、血肉、靈魂,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所以不會被劇情控制,去愛上一個不愛的人。
溫圓咬牙切齒地在我面前踱步:
「顧哥哥爲了你,居然想要炸燬這個世界,還殺了自己的父親……」
聽到這裏,我不由得一愣。
「什麼殺了自己的父親?」
溫圓冷哼一聲。
「你還不知道啊?」
「前些天,顧哥哥在葬禮上要炸了這條世界線。不過後來他帶你走了,所以這個計劃就終止了。」
「不過他走後,我還是悄悄讓人去搜查了那一塊地。想找到那些炸藥丟掉,以絕後患……」
「可你猜我找到了什麼?」
她的身子一抖,就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可怕的回憶。
「我在一條陰暗的水溝裏,發現了顧行宴的父親!」
「原本高高在上的、S 城最大家族的掌權人,他的屍體就這樣被草草埋在了一個臭水溝裏!」
我也震驚了:
「他的父親在水溝裏,那葬禮上棺材裏的人是誰?」
「你還好意思問?」溫圓憎惡地看了我一眼:「我利用系統工具透視了棺材內部,結果居然看見了你的臉……又是這張臉!」
「後來我才從系統那兒知道,五年前你死遁後,顧哥哥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一直保存着你的屍體。」
「他陪在一具屍體身邊,日日夜夜地待了五年。直到你本人回來了才捨得下葬!」
什麼?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顆心都劇烈顫動了起來。
我之前以爲,顧行宴痛恨我的欺騙,肯定不會好好對待我的屍體。
可我沒想到,這五年來……
顧行宴居然一直是靠着一具屍體撐過來的嗎?
我當初爲了死遁、毫不留情脫掉的皮套,他居然抱着珍惜了五年?
溫圓走上前,紅着眼一把抓住我的衣領:
「都是有你這個害人精在,才把我們的劇情攪得一團亂!」
「現在好了,男主變成了真瘋子,女主完不成任務也快被抹殺了。」
「所以你到底爲什麼要出現啊?」
「你爲什麼不去死啊?!」
我身體被綁着動彈不得,可眼神卻慢慢冷了下來,第一次回擊了溫圓的挑釁。
「我爲什麼要出現?」
「如果我沒記錯,你穿進來應該比我早吧?」
「既然你是救贖的女主,那你爲什麼不早點救贖顧行宴?」
溫圓尖利的聲音戛然而止。
「早年顧行宴還無權無勢的時候,是我陪他一起度過最艱難的時候的。」
「那時候我們窮困潦倒,還會被小混混欺凌。經常同喫一碗麪,擠在一起取暖,給彼此上藥。」
「可你在哪裏呢?」
我緊緊盯着她,步步緊逼:
「你那時是溫家的大小姐,正待在別墅裏,做着以後霸總強制愛的美夢。」
「我並不認爲你害怕受苦有錯,因爲這是人之常情。」
「可你明明什麼都沒爲顧行宴做過,卻在他發達後跳出來,哭喊着自己是他的救贖,不覺得可笑嗎?」
我的語氣降至了冰點。
「如果你所謂的救贖,就是隻能同甘不能共苦——」
「那這救贖未免也太輕賤了。」
溫圓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
她後退一步,自我安慰地喃喃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在原著裏,我明明也沒有幫過顧行宴,可他就是愛上我了!」
「都是因爲你,一切都是你出現才變了的!」
「只要你消失,劇情就能回到正軌了!」
她的神情逐漸變得猙獰而瘋魔,忽然拿出一把匕首,衝着我狠狠刺來!
我不躲不閃。
下一刻,「嘭」的一聲響起,那把匕首直接被彈開了。
溫圓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反應了過來:
「我居然把這個忘了……」
沒錯。
我這次赴約並不是毫無準備的。
其實,剛踏出那個隔絕信號的牢籠,我就重新聯繫上了系統。
而爲了保證宿主的人身安全,每個系統都是自帶防護功能的。
除非是像五年前被小混混殺死那樣,自願死去。
否則任何工具都是傷害不到我的。
不過溫圓反應很快,冷笑一聲:「不能用工具殺你,難道我還不能打你泄憤?」
說着,她立刻高高舉起手臂,用力朝我的臉扇去!
這發展出乎預料,我下意識閉緊緊閉上了眼睛。
可想象中的痛感並沒有到來。
我並不認爲溫圓打到一半會突然良心發現,於是疑惑地睜開了眼。
只見溫圓的手臂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攥住了。
她臉漲得通紅,震驚地盯着我身後的方向,聲音也變得結結巴巴:
「顧、顧哥哥?」
我的腦袋瞬間僵住了。
明明剛剛纔經歷了綁架、刺Ŧŭ̀ₔ殺,可我的心都沒有現在跳得快。
本該昏在囚籠裏的男人,不知爲何此刻出現在了身後,熟悉的清冷香味絲絲縷縷傳來,將我包裹進其中。
「就爲了見她?」
顧行宴的聲音貼着耳垂傳來,熾熱滾燙。
可語氣卻冷到冰點。
-16-
我艱難地轉身回頭。
「怎麼會……你不是暈倒了嗎?」
顧行宴用手指摩挲着我的脖頸,動作溫柔如水。
「姐姐,你忘了嗎?」
「今天不僅是你把我撿回來的十週年紀念日,也是你逃走了五年的紀念日啊。」
「這樣值得記一輩子的日子,我怎麼可能會毫無防備呢?」
我的頭皮一下子發麻了。
我就知道,顧行宴果然沒那麼好騙!
但一旁的溫圓顯然比我更驚慌。
她強行擠出假笑來:
「顧哥哥,我剛剛想打寧愈姐姐,只是因爲她先說話刺激我,我是氣壞了才……」
顧行宴冷淡地瞥她一眼。
「你沒必要在我面前說謊的。」
「所有系統裏,你的系統是我最瞭如指掌的一個。」
「我知道,你的攻略任務今天就截止了,所以纔會迫不及待地把寧愈騙來泄憤。」
溫圓愣住了。
她臉上一絲血色都沒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顧行宴有些惡劣地笑了。
「你知道,爲什麼這些年我一直允許你的接近嗎?」
「因爲你是除了姐姐以外,我身邊唯一自帶系統的人啊。」
「我要想研究系統,當然得先從你下手。」
溫圓踉蹌了一步。
眼淚漸漸溢滿了她的眼眶,看起來楚楚可憐:
「所以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一切都是爲了我身上的系統?」
顧行宴俯下身慢慢解着我身上的繩子,語氣極冷:
「我說了,你沒必要在我面前裝的。」
「沒必要裝成深情無辜的樣子,你對姐姐做過什麼破事,你自己心裏清楚。」
「而且你現在居然還想傷害姐姐——」
他語氣裏的殺意陡然加重:
「溫圓,我到現在都沒除掉你,應該感謝你身上還有利用價值的系統纔是,哭什麼?」
溫圓的臉色一下子比剛纔還白了。
她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這你都知道……」
「可是顧哥哥,」沒震驚到一秒,溫圓立刻抓住了顧行宴的衣角,哽咽着解釋:
「我五年前叫小混混堵寧愈,是因爲知道你是男主,肯定能護住她,所以纔敢小小地欺負她一下啊!」
在一旁的我忽然愣住了。
叫小混混堵我?
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
當時在一個偏僻小巷子裏,一夥小混混忽然莫名其妙地堵住了我。
他們撕扯開我的衣服,不顧我的掙扎,瘋狂地大笑拍照:
「這小妞還挺漂亮的,可惜得罪到不該得罪的人了。」
「你別這麼兇巴巴地看着哥幾個呀。來,笑一個,這樣更上鏡!」
「怎麼了,想報仇?哥們好心提醒你一下,我們頭上有人。想報仇,小心自己不得好死!」
結果這話一語成讖了。
後來,及時趕到身邊的顧行宴把小混混痛打了一頓,並且報了警。
再後來,就是五年前,小混混闖入了我們家報復。
我被一刀刺進了心臟,慘烈死去。
確實是不得好死了。
不過,被捅刀這件事是我一手策劃的。
是我故意透露地址給那幫混混,讓他們來尋仇。
然後順理成章地讓他們成了男主黑化之路上的踏腳石。
可是,最初在巷子裏被扒衣凌辱的這件事,我是完全不知情的。
我曾在無數個午夜夢迴裏想:我一直待在顧行宴身邊,究竟是得罪了哪位「不該得罪的人」?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
原來是溫圓啊。
我緊緊攥住拳頭,看向溫圓的目光裏終於染上了怒意。
可溫圓沒看我。
她依舊慌亂地拉着顧行宴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後的稻草:
「顧哥哥,那件事真的對不起!可寧愈最後不也真沒出事嗎?」
「我知道你那麼厲害,肯定能保護得了她啊!」
顧行宴冰冷地甩開了溫圓的手,居高臨下地開口:
「所以,我現在也是在保護她。」
溫圓頹廢地跪在了地上。
周圍破舊的老鍾「嘀嗒」作響。
我抬眸一看,離新的一天只剩半小時了。
溫圓馬上就要被抹殺了。
可就在這時,誰也想不到的意外發生了。
溫圓忽然撿起地上的匕首,狠狠向我刺來!
她嘴裏發出了絕望的吼聲:
「寧愈,你別太得意了!就算我死了,也要拉你做個伴!」
一層防護罩自動從我身上彈出。
我皺起了眉,「不是說過了嗎,你是傷不到我的……」
可話還未落,隨着「咔嚓」一聲響起,防護罩忽然出現了裂痕。
下一刻,竟直接碎成了渣!
溫圓瘋狂大笑:「我把最後半小時的生命換成了加強的匕首,你的防護根本擋不住它!安心去死吧!」
明晃晃地刀尖迅速逼近。
可在我反應過來前,一道身影比刀尖更快,搶先擋在了我身前。
下一刻,鮮血四濺。
一滴溫熱的血落在了我的眼角。
我怔怔地抬起頭,看到了胸腔被貫穿的顧行宴。
溫圓連人帶刀被踹倒在了地上。
她狼狽地趴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顧行宴。
她的聲音一下子抖得不成樣子,哆哆嗦嗦地辯解:
「不、不是的顧哥哥,我沒想殺你的……我想殺的是寧愈那個賤人,爲什麼會傷到你……」
可還沒等她說完,一道冷漠的機械警告就響了起來。
「穿書者 038 號,攻略男主的任務時間截止,仍未完成任務。」
「您將面臨即刻抹殺的懲罰。」
下一刻,溫圓的身體就像是數據代碼一樣,開始崩潰、散開。
她什麼話都來不及再說,只留下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從此銷聲匿跡。
可我此刻根本注意不到旁邊的情況了。
我下意識抱住了倒下的顧行宴,腦袋一片空白。
血液從他的傷口不斷溢出。
目之所及滿是鮮紅。
我還是不敢相信。
顧行宴居然替我擋刀了?
原著中腹黑精明的男主,居然爲了一個騙子女配,即將死去了?
我喃喃道:「……爲什麼?」
顧行宴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彷彿下一刻就要死去了。
可在聽到我的問題後,他還是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
「因爲我不想讓姐姐再在我面前死一次了。」
「那真的,比我自己死去,還要可怕得多。」
一瞬間,彷彿那把刀還是捅在了我身上,四肢百骸都疼得要命。
眼淚決堤一樣地湧了出來,我哭得渾身都在顫抖。
顧行宴費力伸手擦去了我的眼淚。
他的聲音很溫柔:「姐姐,你今晚出逃的時候,是不是說了愛我?」
我的心微微一顫。
確實是。
我今晚出逃的時候,爲了讓他分心,曾隨口說過一句「我愛你」。
顧行宴的眼神不再幽深,而是盛滿了純然真摯的愛意。
和五年前少年的眼神如出一轍。
「雖然知道姐姐是騙我的,但死前能聽到這麼動聽的謊言,我還是很高興。」
「其實……我也很愛你。」
-16-
溫圓被抹殺了。
顧行宴進醫院了。
那一刀偏了幾分,並沒有傷到他的致命部位。
可他現在仍然躺在重症監護室裏搶救,一直沒有脫離危險。
於是,我這些天忙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給顧行宴繳費、在手術室外等候、去神廟求遍了保平安的護身符……
幾天下來,我的眼角已經有黑眼圈了。
醫生看不過去了,強硬地把我按在沙發上,讓我睡一會兒。
可我睡不着。
一閉上眼睛,顧行宴渾身是血、輕聲說着愛我的場景就會浮現在眼前。
歷歷在目。
有時候,我都懷疑顧行宴是不是在報復我。
五年前,我設計自己被刀捅,離開了這個世界。
五年後,顧行宴就也替我擋了一刀,遲遲不醒。
似乎也要讓我感受一下愛人離去的滋味。
我心裏一片酸澀,通紅的眼角又有些溼潤了。
「停停停!宿主別哭了!」
系統緊張兮兮的聲音忽然傳來,照例嚇了我一大跳。
它安慰我道:「宿主你別傷心了,聽我講點別的,換換心情好不好?」
我無精打采地問:「你要講什麼?」
系統一下子就精神了。
「宿主啊,之前溫圓說,顧行宴前五年都是抱着你的屍體過來的,我覺得好變態好刺激哦!所以前幾天就去查了相關的證據!」
我:……
聽這不靠譜的語氣,它真的查了什麼正經證據嗎?
可系統的語氣卻認真了起來。
「宿主,你知道顧行宴小時候爲什麼總是受到欺負、過得很慘嗎?」
我愣愣地搖了搖頭。
我當時一直以爲是這孩子運氣不好,拿到了美強慘的劇情。
可這背後居然另有隱情嗎?
……
原來,顧行宴是 S 城最大世家的長子,身份高貴。
可顧氏家族奉行的是打壓教育。
他們家的孩子從小就會被扔到貧民窟磨練,再被人爲地安排一堆苦難。
他們認爲只有這樣,才能培養出一把鋒利的、沒有軟肋的刀刃。
因此,顧行宴前幾年受盡了苦難,其實全是顧家人一手安排的。
而我的出現,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自我把顧行宴撿回家後,顧行宴的生活就開始出現了生機。
他不但不再痛苦,還因爲有我的陪伴,感受到了難得的幸福。
這就和顧氏家族的初心背道而馳了。
於是,顧家人一早就盯上了我。
不但開始在背地裏給我使絆子,還準備偷偷地除去我。
所以在五年前,即使我沒有被小混混殺掉,也遲早會死顧家人手裏。
再後來,顧行宴在黑化後重回了顧家,發現了自己父親曾經迫害過我的證據。
於是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
甚至把還他的屍體丟進了水溝,把我的屍體放進了棺材,讓我在死後擁有了一場最盛大的葬禮。
……
系統說到這裏,忍不住「嘖嘖」搖頭。
「男主的黑化值還真是爆表了。原著中他爲女主都沒做到這個份上。」
「顧氏家族的人估計沒想到,折磨了顧行宴那麼多年,他都沒黑化;可你一死,他就直接黑爆了。」
「果然愛還是比恨更扭曲啊。」
如果是以前的我知道了這種事,估計也會附和着說兩句「這人真瘋狂」。
可現在,我完全說不出來。
因爲我不覺得顧行宴瘋。
他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爲我做了這麼多。
我只能看到他對我那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固執情感。
想到這裏,我忽然輕聲開口:
「系統,我這次的任務進度怎麼樣了?」
系統靜默了一瞬。
「宿主,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
「壞消息就是,經歷了這麼多事,顧行宴的黑化值依舊是滿的。」
我的眼睫輕顫了一下。
系統繼續輕聲說:「顧行宴確確實實地變成了一個瘋批,可以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黑化值再也降不下來了。」
這也算是我一手釀成的苦果了。
我深吸一口氣。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顧行宴對你的愛意值從五年前就是滿格的,到現在也從沒變過。」
我Ŧũ̂₄愣住了。
聽着系統的話,心跳陡然加速。
「他的一切感情,一切慾望,一切目的都來源於你。」
「顧行宴會很聽你話的,宿主。」
「只要你在身邊,他就會自願被你束縛,不會再做出錯事了。」
「因爲他比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愛你。」
……
五天後。
我坐在病牀前,看着顧行宴安靜的睡顏。
他已經脫離危險了,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系統已經消失了。
走之前,它說它要去下一個世界,繼續做任務了。
雖然系統大部分時候都不靠譜,但相處了那麼久,我還是有幾分不捨。
系統笑着說:「其實一開始選你做攻略者,就是看你在現實世界裏孤孤單單的。沒有親人和朋友。」
「現在看到有人這麼愛你,我很開心。」
酸澀情緒頓時哽在了喉中。
系統還是和我告別了。
「不用想念我,以後會有比我更愛你的人來陪着你的。」
「我能預感到,顧行宴會醒過來的。」
想到這裏,我的目光重新停在了顧行宴臉上。
我伸手輕輕摩挲着他的臉。
「不要再讓我擔心了,早點醒好不好?」
可我等啊等,一直等到晚上,那個任性的少年還是沒醒。
我趴在他的牀頭,不知不覺進入了睡夢。
我夢到了十年前,剛剛撿回顧行宴的時候。
那時的顧行宴年紀還小,渾身是傷,晚上經常會被噩夢魘住。
於是,我拿來了藥水,一點一點地替他塗抹傷口。
少年不哭也不鬧。
一雙眼眸明亮如星,滿是期待:
「姐姐,你真好。你以後真的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嗎?」
我輕輕摸着他的腦袋,溫柔地哄道:
「我會的。」
時間一久,顧行宴就漸漸從噩夢裏走出來了。
他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夢境到這裏戛然而止,迷迷糊糊中,我頭上忽然傳來一陣輕柔的觸感。
彷彿有誰正在撫摸着我的腦袋。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月光下,俊美熟悉的男人正在伸手安撫着我,和十年前我安撫他的動作如出一轍。
顧行宴的笑容裏含着繾綣愛意。
「又見面了,姐姐。」
這一次,換顧行宴來把我拽出噩夢了。
-17-
(男主視角)
寧愈死的時候,顧行宴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他殺了那羣混混,替寧愈報了仇。
可在那之後,他的生活就陷入了一潭幽深的絕望。
顧行宴在科研上是難得的天才。
於是,他開始研究怎麼保存寧愈的屍體。
無數個夜晚,他都抱着那具冰冷的屍體,喃喃自語。
「姐姐,你這個騙子,不是說好要陪我一輩子嗎?」
就在他終於撐不住,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時,一個陌生的少女出現了。
少女急切地阻止了他的動作。
她說,她叫溫圓,是來救贖他的穿書者。
她還說,寧愈其實也是個穿書者,只不過是個惡劣的騙子穿書者。
寧愈的任務,是讓顧行宴黑化。
所以,她的保護、她的救贖,甚至是她的死亡,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
聽完這番話後,顧行宴不記得自己的心情是什麼了。
他只記得自己麻木地走回了房間。
然後凝視着牀上依舊鮮活的屍體,枯坐了一夜。
他用一個晚上,終於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寧愈騙了他又怎麼樣?
他不怕背叛,不怕黑化,更不怕成爲別人眼中的瘋子。
他唯一害怕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寧愈從此以後徹底拋下他,再也不回來了。
於是,從那天起,顧行宴開始投入了系統研究。
他相信,既然系統能把寧愈帶來一次,那就能讓她再來第二次。
他要讓寧愈再一次,爲他而來。
……
一段時間後,研究終於有了突破。
顧行宴知道了,寧愈是爲了保證原著劇情的順利推動而來的。
那麼,只要顧行宴一路黑化下去,破壞了所謂的原著劇情——
那時,寧愈爲了修正劇情,就一定會再次回來。
於是顧行宴想,接下來,只要讓自己的黑化值一路飆升就可以了。
可這並不容易。
不管他再怎麼發瘋,黑化值到了一百就停住了。
再也沒有突破過。
可黑化值一百,仍然還在原著界限內,並沒到能讓寧愈回來的地步。
就在顧行宴越來越焦慮的時候,顧家人找來了。
他們很滿意顧行宴現在瘋狂的樣子,決定把他帶回去認祖歸宗。
顧行宴臉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可心裏卻直覺這羣人不對勁。
果然,仔細一查才發現——
他和寧愈這幾年遭受的痛苦、貧困、霸凌、不幸,大半部分都是拜他們所賜。
甚至,他的父親原本還計劃着要置寧愈於死地。
於是一天夜裏,顧行宴闖進了病重的父親牀前。
他在父親驚恐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地開口:
「父親,辛苦你布了那麼大一場局,讓我變成了你想象中的完美模樣。」
「可你還不知道吧,哪怕你做了那麼多,我還是喜歡寧愈。」
「我現在這麼瘋,也是因爲她,不是因爲你。」
他低聲湊近父親:「不如等你死後,我就用整個顧氏家族作爲迎娶她的聘禮,怎麼樣?」
顧老先生氣得臉上青筋爆起,面目猙獰。
可還沒來得及罵出一兩句,就因爲受到的刺激過大,心臟病突發去世了。
也是在那個時刻,顧行宴察覺到自己的黑化值突破一百了。
徹底失控。
於是他知道,寧愈肯定快回來了。
那段時間,他心情很好地把自己的父親丟進了水溝,然後把寧愈的屍體放進了最昂貴的棺材。
他要讓寧愈的屍體擁有最盛大的葬禮。
他要讓顧氏家族每個迫害過他們的人,在葬禮上爲她祈禱、爲她流淚。
然後,他會禱告結束後炸了葬禮,讓那羣人在地獄裏繼續懺悔。
終於,在葬禮當天,一個細雨濛濛的日子,寧愈回來了。
她似乎不適應過重的裙襬,腳一滑,竟然直接摔進了顧行宴的懷裏。
顧行宴表面上紳士地扶住了她的腰,可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的情緒。
țű̂⁴在那之前,他一直以爲,自己對寧愈的感情是愛恨交織的。
既愛她把他救出泥潭,又恨她讓他墜入深淵。
可直到寧愈真正回來的那一刻。
他才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有一個。
那就是想見她。
瘋狂地、偏執地想要再次與她重逢。
……
十週年紀念日那晚,寧愈給顧行宴下了迷藥,然後逃出了囚籠。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剛走,顧行宴後腳就站起來了。
他垂下眼睫, 看着寧愈飛快離去的背影。
他是主動放她走的。
囚禁寧愈的這些天,顧行宴每天都會痛苦。
這個瘋子覺得自己很自私。
他想, 明明是自己困在五年前的美夢裏出不來, 爲什麼要把寧愈也困進去?
她本來就是那樣鮮活而自由的人。
不該折在他的牢籠裏。
於是顧行宴起身, 輕輕觸碰了一下剛纔被寧愈咬破的嘴脣。
脣角逐漸勾起一個笑意。
十週年的禮物, 還是一個謊言啊。
不過這次的謊言很動聽,寧愈說了「我愛你」,所以他並沒有什麼不滿。
顧行宴收拾了一下,然後悄無聲息地跟在了寧愈身後。
他是讓寧愈重回自由了。
可他也會在暗處, 永遠保護寧愈的安全。
顧行宴曾經對寧愈說過:「姐姐, 你以爲我真的會那麼蠢, 會一直被你騙到嗎?」
可他現在才知道, 他真的有那麼蠢。
而且蠢得瘋狂。
他大概就是那種,只要愛上一個人, 即使知道那人是個惡劣騙子,依舊會心甘情願地踏入對方編造的謊言當中的瘋子吧。
不過顧行宴並不介意。
瘋就瘋吧。
畢竟騙子和瘋子,本就該是天生一對。
-18-
顧行宴出院了。
我們回到了顧家別墅,開始慢慢休養。
我端來了一碗湯,一口一口地喂着顧行宴。
顧行宴嘴裏喝着湯,可目光卻一直灼熱地黏在我身上。
彷彿喫的是我一樣。
我敲了敲他的腦袋:「你在看什麼呢?別分心, 好好喫飯。」
顧行宴露出瞭如沐春風般的微笑。
「我當然是在看姐姐了。姐姐這麼好看, 能再次見到真的太好了。」
我的臉被撩得有些發紅, 沒忍住又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五年不見, 你別的沒學好, 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越發長進了。」
矜貴腹黑的少爺一下子垮了臉,語氣裏難得染上了一絲委屈:
「可我是認真的,姐姐。」
「我在昏迷的時候,其實很怕你又跑了,又拋下我一個人。所以醒來的時候能再看到你, 我是真的覺得太好了。」
「這還是我人生裏第一次的幸運。」
我心裏湧起了一陣酸澀。
批評的話卡在了喉中, 最後還是嚥了回去。
看着顧行宴心口一道猙獰的刀疤, 我輕輕伸手撫摸了上去。
「現在還痛嗎?」
顧行宴誠實地回答:「不痛, 而且很舒服。」
我:……
下一刻,顧行宴就捉住了我作亂的手,不讓我亂摸。
他緊緊攬住了我的腰, 熱烈又肆意地吻了上來。
房間內的氣溫逐漸升高,氣氛也開始變得曖昧。
我伸出手擋在了顧行宴脣前,不讓他親我。紅着臉說:「你還沒恢復,醫生說不讓劇烈運動……」
顧行宴順勢親吻了我的手。
熾熱的氣息拂過肌膚,帶來一陣酥麻的感觸:
「我究竟恢復了沒有, 姐姐試試不就知道了?」
……
顧行宴的吻很燙,燙得我渾身戰慄。
可我捨不得推開他。
我仰起脖子,任由自己沉溺在了顧行宴的愛意中。
迷迷糊糊中,我在想, 顧行宴這麼滾燙的人,怎麼可能會只是一個單薄的書中角色呢?
記憶逐漸回到了五年前。
在五週年紀念日的那個晚上,也是我第一次離開顧行宴的時候。
顧行宴曾笑着對我說過:「我的生命從遇見姐姐纔開始有意義。」
我本來以爲,這只是句普通的情話。
可現在看來, 這或許是真的。
孤獨的少年早就因爲被愛長出了血肉,擁有了靈魂。
然後在五年前,就固執地把一顆真心捧到了我手上。
(全文完)
作者署名:小渚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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