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球跑的第四年失憶了。
我羣發消息給所有前男友:「我好像突然有了個孩子,你看有沒有可能是你的?」
向來驕矜難訓的京圈太子爺凌晨三點曬照發出喜訊:「喜得愛女。」
從來沒有緋聞的影帝同時發博貼照:「以後是一家三口。」
一直沒有社交軟件的清冷鋼琴家連夜註冊發博曬娃:「小孩。」
網友:「我怎麼覺得他們的女兒長得有點像啊?」
「好像是同一個。」
「不確定,再看看。」
-1-
我出車禍後失憶了。
醫生拍了拍我的肩:「還好你關鍵時刻撲在孩子身上,孩子沒受傷。」
我一頭霧水:「誰的孩子?」
醫生:「……你的。」
我震撼了。
-2-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四年前,我還是個走清純小白花路線的三線女明星。
不知道是經紀人被我殺了還是我被經紀人殺了,事情纔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此刻望着面前軟糯可愛的小女孩。
我哀嘆一聲。
毀了,一切都毀了。
-3-
我問她:「你爸是誰?」
小女孩眨巴眨眼:「不知道。」
「你說我爸死了。」
……
呵呵。
-4-
在我爲不知道小女孩的爹是誰而崩潰的時候。
轉機發生了。
那就是我發現了一件更崩潰的事。
我忘記了我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
我看着密碼提示上的問題:女兒生日。
有沒有可能這個小女孩是個天才,記得自己的生日?
我抱着最後的希望問面前正在咬桌子的三歲小女孩:「你生日是哪年哪月啊?」
小女孩面色嚴肅:「2038 年 15 月 41 號。」
好了,確診了。
和我一樣是個弱智。
-5-
我試圖找到小女孩的出生證明之類的東西。
然後找到了一個保險箱。
保險箱的密碼怎麼都輸不對。
最後彈出來一個密碼提示:女兒生日。
草!
夠了!
-6-
眼看某寶餘額越來越少。
我逐漸失去理智走向喪心病狂,半夜三點翻出所有前男友的聯繫方式羣發消息:「我好像突然有了個孩子,你看有沒有可能是你的?」
附送一張小女孩比心照țű̂₄片。
可能是睏意上來了,聰明的智商就離開高地了。
我選擇了發瘋外耗所有人。
-7-
發完消息我安詳了,眼睛一閉就美美睡了過去。
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晚上這麼精彩。
向來驕矜難訓的京圈太子爺江裕凌晨三點曬照發出喜訊:「喜得愛女。」
從來沒有緋聞的影帝傅崢同時發博貼照:「以後是一家三口。」
一直沒有社交軟件的清冷鋼琴家周倦連夜註冊發博曬娃:「小孩。」
網友:「我怎麼覺得他們的女兒長得有點像啊?」
「好像是同一個。」
「不確定,再看看。」
「感覺你們好像在玩一種很畸形的家庭關係。」
「你有這麼高速運轉的小孩進入中國,記住我給出的原理……」
「有沒有可能是三個孩子媽,碰巧她們是三胞胎,碰巧三個孩子都長得像媽媽,碰巧三個孩子媽給三個孩子拍了一模一樣的照片?」
「你們是信這三個極品男人會同時愛上一個人還是信我是玉皇大帝?」
那天晚上,微博裏出現了一個公認的玉皇大帝。
-8-
我醒來的時候有一百多條未讀消息和九十八個未接電話。
其中八十三條消息是江家那位太子爺的。
「?」
「?」
「?」
「笑死,黎晚舟,你以爲隨便找個小孩就能說是我的?」
「黎晚舟,你想回頭就直說,你求我我可能會原諒你。」
「不求我?你就非要這麼硬氣?」
「別裝。」
「在哪裏,我來找你。」
「不說?你想好了,錯過這個機會就沒有了。」
「呵呵,好吧,我承認這個小孩眼睛很像我。」
「鼻子也有幾分我的影子。」
「好了,我知道你這幾年受苦了,剛剛給你卡里打了兩千萬,現在可以告訴我在哪裏了吧。」
「不說?你在玩欲擒故縱?」
「呵呵,停止你的試探吧,我直接承認我心裏還有你你又如何應對?」
……我感覺女兒真可能是江裕的。
這麼弱智的感覺。
但兩千萬,他是弱智又何妨。
等等,這張卡的密碼。
提示:女兒生日。
真的夠了。
我到底有多愛我女兒。
老天,請善待每一個慈母!
其他兩個人的消息就少了很多。
影帝傅琤回得很簡單:「我希望是。」
「不是也沒關係。」
「黎晚舟,別再拋下我。」
另一個的回覆更加簡單。
「可以是。」
?
啊?
好抽象的回答。
服了你們搞藝術的了。
到底是不是啊?!
一個個跟謎語人似的!
正是無語的時候,微博突然彈出來通知:驚!頂流影帝和京圈小少爺和新貴鋼琴家竟然撞娃了!
撞娃?
現在娛樂圈這麼刺激?
我興沖沖搓搓手點進去喫瓜。
然後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
天殺的,撞的怎麼是我們家子涵啊?!
-9-
幾個人在熱搜上掛了一晚上熱度還在上漲。
最開始大家都還在看樂子,直到有個人開始問:「所以到底誰是野爹誰是親爹?」
大戰一觸即發。
「寶寶的眉眼明顯跟我們哥哥一個模子吧,野爹粉自重。」
「但凡長了眼睛都看得出來周倦和寶寶一個氣質吧,我們藝術圈只是衝浪少,但不是死了。」
「這鼻子這嘴巴和江家那位爺整容都整不出這麼像的,到底是誰在裝瞎啊?!」
三方吵得不可開交,一團混戰。
直到那個問誰是野爹誰是親爹的人再度發言:「問問孩子媽不就知道了?」
「所以孩子媽是誰?」
「怎麼孩子媽美美隱身了啊?」
?
好了,現在三方不掐架了。
都統一戰線對我這個第四方開炮了。
首先,我沒惹任何人。
其次,我沒惹任何人。
你這個冷漠無情的人,你現在滿意了!
-10-
無所謂,我會裝死。
只要沒有回應,這事的熱度很快也就過去了。
但半個小時後。
熱度一路上漲還多了個爆字。
我迷茫地點進去。
赫然看到江裕點讚了那條「這鼻子這嘴巴和江家那位爺整容都整不出這麼像的,到底是誰在裝瞎啊」的評論。
哥,你……
你不會以爲我的私生活平靜得如一灘死水只有你一個吧。
我只是人設是清純小白花。
又不是真的清純小白花。
-11-
我終於想起江裕的消息被我開了免打擾。
點進去一看。
「黎晚舟你耍我?」
「呵呵,我可沒有被你耍的團團轉,轉圈是我的愛好,我有自己的打算。」
「就是說小寶長得跟我一模一樣,你耍的應該是他們兩個吧。」
消息密密麻麻全是他的自尊。
直到半個小時前他終於消停。
我卻對着屏幕愣了神。
直到那端突然又發來了消息。
「黎晚舟,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
「回Ťū₈來吧。」
「小寶會想她的爸爸,而我會想小寶的媽媽。」
不是,你先等一等呢。
事情還沒弄清楚你怎麼就已經演上了。
-12-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他們壓根不知道孩子的事。
好了,現在孩子媽不知道自己有了個孩子。
孩子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個孩子。
和我有種很愚蠢的 CP 感。
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臥龍鳳雛。
我哀嘆一聲,放棄了從他們那裏打聽女兒的出生日期的想法,準備直接去補辦相關證件。
國外補辦手續太過麻煩,少說也要半月,我望着在我旁邊阿巴阿巴的大眼萌崽,陰森一笑:「寶,你有福了,以後跟着媽,有你喫不完的苦。」
大眼萌娃聽不懂,她甚至以爲苦是什麼好東西,抱住我的腿奶聲道:「不喫苦也沒關係,只要和媽媽在一起就好啦!」
天殺的,屍體突然暖暖的。
-14-
可能是天無絕人之路,我那天晚上竟然找到了我的日記。
日記裏事無鉅細,詳盡地記載了每一天的日常。
第一頁最短,只寫着一句話:
小栗子今天叫我媽媽了。
短短一句話我就知道了娃的名。
這麼厚一本日記看完我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第二頁:
小栗子今天穿的黃色毛衣,媽呀可愛鼠了!小栗子給媽媽咬一口!再咬一口!再咬一口!
滿頁的再咬一口。
呵呵,我這個賤人甚至連寫日記都要水字數。
到底是從哪裏養成的壞習慣。
這時候我心裏已經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直到看到第三頁:
小栗子頭髮還是好少。
上天果然沒放過我,當年我在路邊攆黃狗拔鵝毛的報應還是來了。
第四頁:
隔壁鄰居住的是中國人,來串門的時候看到了我給小栗子做的輔食。
她問我:「你家養狗了嗎?」
「做這麼點狗狗夠喫嗎?」
呵呵,你這樣說不怕我自殺嗎?
第五頁:
小栗子今天睡了一天。
怎麼有這麼省心的寶寶。
小栗子媽媽愛你!
結果後面發現是發燒了。
小栗子對不起。
……
我皺着眉頭一頁頁翻下去。
好像我的大學論文。
字數多。
但一點意義都沒有!
直到第一百三十四頁畫風突變:
今天被入室搶劫了,嚇得我一邊尖叫一邊開槍。
好險,差點把人打死了。
我決定明天弄個保險箱和防盜門。
密碼就設——
看到這裏我瞬間提起心神。
——小栗子的生日吧!
不是,生日多少?
你說啊!
你說啊!
呵呵,你不說。
我自己找!
我還不信了生日那天會沒寫日記。
唉嘿,還真沒寫。
我翻完整本日記竟然都沒看到小栗子生日那天的日記。
媽的,天無絕人之路,所以給了我死路一條。
-15-
第二天我出門辦證件補辦手續的時候特意帶上了口罩和墨鏡。
雖然在國外但也絕不能懈怠。
這就是當紅女明星的自我修養。
但不知道是哪裏露了餡,跟在我身後偷拍的人還是越來越多。
我苦笑扶額,想不到我在海外人氣竟然這麼高。
直到我發現她們的攝像頭對準的是我身旁的小栗子。
恩?
hello?
我請問呢?
你們的攝像頭是不是壞了?
我側身把小栗子擋在身後。
那些人瞬間皺眉嘆氣:「完了,被保姆發現了,拍不到了。」
「這絕對是那幾位上趕着爭着當爹的那個小女孩。」
還有更不客氣的,對我擺手道:「阿姨,讓讓。」
讓到哪裏去?
我讓到墳墓裏去怎麼樣?
-16-
辦完手續回到家,我這才發現熱搜又炸了。
小栗子被拍到的照片附着定位被人放到了網上。
可能是覺得我礙眼,還特意把我截掉了。
我謝謝你呢這麼貼心。
但天高皇帝遠,畢竟在國外,我也不是很在意。
最多不過是下次出門把我戴的墨鏡和口罩給小栗子戴上。
但一天後。
我眼睜睜看着江裕的定位從 A 市變成了我所在的 Y 國。
幹什麼幹什麼。
我瞬間憶起從前江裕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和最後一次見面時他暴怒陰鶩的臉。
忍不住渾身一顫。
-17-
我和江裕的認識本就算不得光明。
那年我剛入圈,爲了各種小角色四處奔波。
一心想我出人頭地的林女士見不得我這麼沒用,千方百計地四處攀扯關係,終於把我送到了江裕面前。
她說:「女兒,你要抓住這個機會,只要成了江裕的女人,以後什麼資源不都是任你挑選?」
她說:「你說不去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忘了你爸當初是怎麼拋棄我們的了?」
後來她扇了我一耳光說:「你是不是要我死你才願意去?」
於是我用粉底蓋掉了臉上的巴掌印,換上了林女士遞來的顯身材襯膚白的露背綠裙。
走進了江家。
傳聞裏江家太子爺江裕脾氣暴戾驕矜難訓,最是渾不吝。
果然我一進門,他就沉了眉眼。
憑心而論,江裕生了一副好模樣。他隨意坐在沙發上,穿着黑色襯衣,胸前的領口微微敞開,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
我強逼着自己抬頭和他對視。
他銳利的目光落在我大片裸露的肌膚上,定住,卻終是沒讓我出去。
食色性也。
江裕也不過如此。
我心中忍不住諷笑。
江裕忽然開了口:「不冷嗎?」
恩?這是在諷刺我爲了勾引他沒有底線?
沒等我回答,他起身上了樓。
把我一人獨留在原地。
正茫然無措的時候,頭上忽然落下一件寬大的西裝。
江裕站在樓上懶散地望着我:「穿上。」
「小爺我沒有把人凍死的習慣。」
現在想來倒是好笑。
林女士將我的衣服尊嚴盡數剝下,爲了展示曼妙的曲線讓我在零下的天氣穿裙子出門去色誘男人。
而現在那個男人讓我穿上衣服問我冷不冷。
所以做江裕的金絲雀,除開最初的那點不自在我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跟了江裕兩年,我漸漸從十八線到了三線。
拿了一些小獎。
便逐漸開始有大導演聯繫我。
我和影帝傅琤就是在一個大導演的戲裏認識的。
傅琤爲人古板冷淡,金絲框眼鏡下的眼眸總是沒什麼情緒。
古希臘掌管禁慾的神……
跟他合作的時候我總是提心吊膽,每場戲我都事先自己走上好幾遍,生怕一不注意就拖了後腿。
但有時候越認真,反而越進入不了狀態。
在和傅崢拍一場至關重要的戲的時候,我怎麼都表現不出該有的情緒。
正是我心急如焚無計可施的時候,傅崢忽然道:「彆着急。」
「你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
「慢慢來。」
他耐心地爲我講起了戲,一遍一遍引領着我進入情緒。
那天的拍攝很成功,鏡頭最後定格在我和傅崢相擁的畫面。
他背對着鏡頭,於是沒人看得到他在我耳邊輕聲開口。
「很棒。」
「我知道你會做好的。」
誰懂,忽然有種被主人誇獎的感覺。
有點那個了。
要不咱還是少夸人吧。
後來我發消息向傅崢道謝。
他很快回了我消息:「你很有天賦,只是好像有些心急。」
「黎晚舟,慢慢來,不要着急,你想要的時間都會給你。」
可是我怎麼能不急呢。
如果我不着急,下次林女士又會想把我送到誰的牀上呢。
所以我並沒有在意他的話,只是更加努力地一遍一遍揹着臺詞,上表演課。所有商演活動我能接就接,只要能增加曝光度和流量。
但後來林女士忽然買了我和傅崢的 CP 熱搜。
一堆惡意剪輯拼湊在一起,看起來竟然還真像那麼回事。
我心霎時沉到谷底,慌忙給傅崢打電話道歉,說馬上會把熱搜撤下來。
他卻頓了頓,說:「沒關係。」
「如果這樣能讓你不必那麼着急、辛苦。」
「那就沒關係。」
林女士的消息還在ṭűₒ一直髮過來:「他流量大,蹭到就算賺到,你被罵又不會少塊肉,黑紅也是紅。」
可是媽媽,我也有心,我也是人。
傅崢也是。
他不該被這樣對待的。
我第一次逆了林女士的意,撤掉了熱搜。
那天晚上江裕來了我這裏。
他似乎有些煩躁,不過一碰面就將我壓在了牆上,延綿不絕的吻不由分說地落了下來,兇猛霸道地掠奪我脣齒間的每一縷空氣。
因爲動情,他的眼尾薄紅,眉梢下壓,他啞聲道:「黎晚舟,別拍戲了。」
「小爺養着你。」
我看着他很久,最後搖了搖頭:「江裕,我們就到這裏吧。」
「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
他眉宇間的散漫瞬間凝結,鉗着我的手腕冷聲道:「黎晚舟,你再說一次?」
於是我重複一遍:「江大少爺,我們就到這裏吧。」
「聽說徐家最近要和江家聯姻,噹噹金絲雀還好,當情人就有點挑戰我的道德底線了。」
江裕卻像是聽到什麼匪夷所思的話,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金、絲、雀?」
「哈哈哈哈。」
他忽地莫名地笑起來,卻又在笑聲戛然而止時驟然冷了神色。
「黎晚舟,原來你一直這麼想?」
他的聲音涼得沒有絲毫溫度:「你滾吧,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
我攏好衣服,從他身旁離開。
沒有回頭。
我記憶裏和江裕最後一次見面就是這般不快。
現在看他好像要來逮我的樣子。
感覺有點頭皮發麻了。
-18-
異國他鄉,我相信即便是江裕要逮我都不容易。
在我的證件補辦完之前,我不會再開口說一句話。
第二天,本在歐洲巡演的周倦忽然發佈要在 Y 國臨時加場的消息。
就在三天後。
還恰好是我在的城市。
有點汗流浹背了。
還好傅崢沒來。
他向來淡漠自持,定是做不出來這樣的荒唐事的。
結果一個小時後工作室宣佈傅崢要去 Y 國參加秀場活動。
就在明天。
不是,你……
我感覺可能真的該跑路了。
評論區的喫瓜羣衆徹底淹沒了粉絲,全都在: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你們能不能帶我一個?到時候我現場投票你是親爹。
——上面的人良心在哪裏?道德在哪裏?地址又在哪裏?
——我就想問孩子媽什麼時候生二胎?我好選個死期投胎。
賭這麼大?
婉拒了哈。
-19-
那天晚上我久違地夢到了周倦。
最初的畫面是我們在一起學鋼琴。
我們並排而坐,四手聯彈時的配合默契而精妙。
後來我們一起參加比賽。
有時他贏。
有時我贏。
再後來青雋清冷的少年在演奏廳的臺上彈奏。
我在臺下仰望。
他看不見我。
但演奏快結束時,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少年忽然對着麥克風說:「我知道你在。」
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臺下所有觀衆都一頭霧水。
隨後他獨自彈起我們常四手聯彈的那首曲子。
平時由我彈奏的那部分成了尷尬的留白。
一曲終了,他對着臺下鞠躬,沒再說一句話。
但我懂他的意思。
他在說,我等你。
可惜是等不到了。
我頭也不回地扎進了娛樂圈當了演員,放棄了愛好放棄了尊嚴放棄了屬於我的人生。
覺得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就去看看周倦的演奏會。
青雋的少年已經長成了大人模樣,他穿着精緻華貴的燕尾服,眉眼比從前更加冷清淡然,因爲俊秀的外表和精湛的技術,已經有了相當大龐大的粉絲羣體。
燈光打在他身上的時候,璀璨耀眼得我不敢直視。
變化那樣大啊。
可演奏結束。
他不變地彈起我們四手聯彈的曲子。
於是便好像都沒有變。
有次綜藝裏節目組讓我彈鋼琴。
我推拒不過,坐在鋼琴面前的時候,千百種思緒一一在腦海中流淌交織而過。
指尖觸碰琴鍵的時候音符躍動而出。
我的心好像從那一刻重新開始跳動。
後來對家在這段彈琴視頻下買黑通稿,說我指法生疏,技巧不熟練,整首曲子沒有靈魂。
我也沒有辯解。
確實比起以前,我技術差了很多。
直到周倦忽然接了個採訪。
採訪裏莫名出現關於我彈琴視頻的問題。
記者說:「娛樂圈現在有人把鋼琴當作秀,只要會談粉絲就誇天ţū₀才,你對這種現象有什麼ẗũ̂ₛ看法呢?」
鏡頭裏周倦神色清冷地倚在黑色沙發上,此刻忽地坐直身體,神色鄭重地說:「我覺得黎晚舟彈得很好,她就是天才。」
此話一出,我的那段黑料就此蓋棺定論。
那天我給了他發了個消息:「謝謝你。」
他過了很久纔回。
——不客氣。
冷漠得像陌生人。
但我卻忍不住笑了。
後來我們偶爾見面小酌一杯。
他不問我當初爲什麼放棄鋼琴,也不問我爲什麼會當演員。
但有次他問我:「黎晚舟,你快樂嗎?」
他說:「你放棄了鋼琴,那我希望你至少快樂。」
我沒說話,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後來的事情我本來因爲喝醉了不太記得了。
可此時在夢中卻又逐漸清晰。
昏暗的房間裏,我哭得淚眼朦朧,周倦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有絲無措。
他嘆了口氣,伸手擦掉我的眼淚,說:「黎晚舟,走不下去了,就回來。」
「回我身邊來。」
我藉着月光看了周倦很久。
忽地湊近吻住了周倦的脣。
他身上的薄荷香味竄入我的鼻尖,涼意激得我一頓。
可週倦卻忽然按住我的頭,迫使我更用力地與他舌尖糾纏。
我嚇得尖叫着從夢裏醒來。
完了,醒早了。
不知道發展到哪一步了。
難怪那天后周倦問我要不要在一起。
我當時還覺得奇怪,一時間不知道回覆就沒有回覆。
逃避很可恥但是真的很有用。
再後來的事情我卻是怎麼都記不起來了。
可不知道爲什麼,我對那段失去的記憶一點都不感到好奇,毫無探究的想法。
人何必要事事清楚事事探究呢。
失個憶怎麼了。
活着沒必要太正常。
-20-
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被人找到。
天還沒亮我就被鄰居電話打醒,說我門外有個男人睡着了。
但應該不是壞人,因爲長得很帥。
呵呵,一生看臉的中國女人。
我一臉茫然地打開門,卻在看到來人時瞬間愣住。
一米八的男人衣着單薄地倚在牆角淺眠,長腿不舒服地半彎着,眉眼烏黑,一臉疲色,即便在夢中,眉頭也在微皺着。
地上還有一堆菸頭。
可我明明記得他不抽菸的啊。
我澀聲叫醒他:「傅崢?」
他睜開眼,似乎有些怔然,眼神定在我身上良久,忽然擁住我,在我耳邊啞聲道:「好久不見。」
是啊。
好久不見。
我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嘆了一聲:「怎麼在門外睡了一夜?」
他藉着我的力起身,卻因爲腿麻驟然壓在我身上,滾燙的呼吸咫尺可聞,我正想推開他,卻聽他說:「昨天晚上兩點到的,太晚了,不想吵醒你。」
「可又太想見到你,所以就在這裏等你。」
媽的,向來古板冷硬的人竟然裝可憐。
扛不住一點。
-21-
傅崢和我記憶裏變化並不大,他眉若遠山,雙眼狹長,看誰都是一副涼薄神色。
但此刻他坐在木椅上看着我,眉眼都溫和下來。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說去給他倒水避到了廚房。
手機裏調出昨晚門前的監控。
一身夜色的男人站在門前,敲門的手抬起卻又頓住。
良久,放下。
他嘆息一聲,倚在牆上,指尖燃起煙,煙霧繚繞間,眉頭不自覺蹙起。
一根接一根。
忽地他不知想到什麼,驀然將耳朵貼近門,不知道聽到了什麼,脣邊終於露出絲笑來。
可那個點,我和小栗子都睡着了。
應該什麼聲音也沒有才是。
我正思索,忽地被人從身後環住。
監控裏的畫面也映入身後人的眼裏。
傅崢一頓,將我抱得更緊。
「我想聽聽房間裏面有沒有其他男人的聲音。」
「沒有,所以我很高興。」
「這次我比他們都快一步,所以能不能先看看我?」
他的指尖若有若無地隔着輕薄的襯衣摩裟我的腰窩。
脖頸間他的呼吸滾燙灼熱。
讓我腦子裏驀然想起從前那段荒唐放縱的時光。
臉上頓時熱起來,我連忙推開他,他卻又一步步迫近我:「舟舟,對不起,以前是我做得不夠好,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
「就算不能,不要再像四年前那樣突然消失了好嗎?」
傅崢話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輕顫,向來情緒淡然得好似無悲無喜的人忽然紅了眼眶:「只要能看看你,也好。」
他說得這般卑微,仿若從前我們分開是他犯了什麼天大的錯。
可不是啊。
傅崢,你爲什麼要道歉呢。
明明錯的人是我啊。
傅崢,不要道歉,不要低頭,最好不要原諒我。
-22-
那天我撤了和傅崢的熱搜後,又和江裕斷了。
林女士氣得罵我:「你裝什麼清純高傲?你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
「就算江裕要結婚又怎麼了?你能當他的情人是你的福氣!」
即便我聽慣了林女士各種不堪入耳的辱罵,但此刻我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傷心到極致,我竟然也面無表情起來,我看着她:「可是媽媽,你曾經被人破壞婚姻,你最知道那樣的痛苦。」
「我以爲你絕對不會允許我讓別人也那樣痛苦。」
「這是我們痛苦的幫兇,是對我們人生的霸凌。」
可林女士只是笑:「憑什麼她們不痛苦?」
「我痛苦了,她們憑什麼不痛苦?」
媽媽瘋了。
我的媽媽大概在離婚那刻就死掉了,現在不過是被惡念霸佔驅使的行屍走肉。
她其實沒那麼想復仇,她只是想要所有人痛苦。
包括我。
尤其是我。
但我累了。
可我又要怎麼拒絕她呢。
她的人生是因爲生下我崩塌的啊。
林女士以前也是個演員。
爸爸是個導演。
兩人也稱得上是郎才女貌。
他們是靈魂的伴侶,他們心意相通。
直到林女士懷孕。
林女士的事業正值上升期,可鑑於男人太想要小孩,林女士便推了工作,安心待產。
那個年代關於生產的常識並不太多,大家對所有痛苦都統一的心口不宣。
於是林女士在生下我後才知道她需要喫那麼多苦頭。
她白皙細嫩的小腹會長出妊娠紋,她纖細修長的身材會無法控制地走形,她要忍受劇烈頻繁的孕吐。
她脹痛的胸口,她無法自控的大小便,她大把脫落的頭髮。
和她在產房裏撕心裂肺的慘叫。
林女士毫不意外地患上了產後抑鬱。
她無法愛我,於是更加憎恨自己。
爸爸最開始耐心陪伴她,勸慰她,爲她做了能做的一切。
她也曾短暫好轉過。
可因爲藥物發胖的身體再次摧毀了她。
她停了藥,她想做回發光發熱的大明星。
換來的是情緒一遍遍反撲糾纏折磨。
爸爸勸她不要着急。
先治病,慢慢來。
媽媽同意了。
於是後來爸爸的女主角成爲了其他人。
她們美麗,纖細,明亮,不會像媽媽一樣總是滿面愁緒無休止的流淚。
爸爸和媽媽開始分房睡。
他白着臉說:「對不起,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忍受那些傷口。」
他說:「我害怕。」
我相信他是愛媽媽的,所以纔會堅持在生產的時候在產房裏全程陪伴見證了全程。
他說他必須知道他的愛人在爲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可是他高估了他自己。
他愛媽媽,但在每一次看到那些傷口的時候,赤裸裸的血肉總會伴隨着那些血肉浮現在他眼前。
他說他好像甚至能聞到血腥味。
我想,其實爸爸也病了。
兩個病人無法擁抱着取暖自愈,他們需要的是醫生。
他們努力堅持了很多年。
直到我十五歲的那年,爸爸在另一個女人的糾纏下終於繳械投降。
他說她是靈感繆斯,是他的救贖,是他的新生。
那我和媽媽算什麼呢。
算深淵,算累贅,算需要剜除的膿瘡嗎?
離婚後,媽媽停了藥。
她再不想治癒自己,她只想痛苦。
讓所有人痛苦。
她無法再成爲發光發熱的女演員,於是她要我代替她成爲她。
她說:「你奪走了我的人生,現在還給我有什麼不對?」
她不準爸爸來看我,不准我再練鋼琴,每一次違逆都換來她竭斯底裏的瘋狂自殘。
我沒辦法怪她。
我共情她,心疼她。
於是我被迫要共享她的痛苦,承擔她的命運。
那天的爭吵後我出了門,一個小時後我接到了醫院電話。
林女士從三樓跳下去了。
所幸有遮擋物,雖然骨折了,但沒有生命危險。
我坐在她的病牀旁,心如死灰:「媽媽,你怎麼就不能放過我呢。」
那段時間我的情緒崩潰,每天的拍攝只有哭戲能進入狀態。
只是拍完我的眼淚總是停不下來。
有次我又哭得停不下來時,傅崢忽然推開我休息室的門。
他靜靜地看着我哭泣。
良久,忽然將我摟到了懷裏。
他的聲音罕見地溫和柔軟:「黎晚舟,怎麼看你哭我這麼難受呢。」
他輕柔地撫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似的:「不要哭了,好不好?恩?」
我卻更加無法抑制地埋在他胸前痛哭流涕。
下一刻,他突然捧起我的臉,從我脣角到臉頰到眼尾,將眼淚一一吻盡,最後再吻住我的脣。
那一刻我忽然什麼都不想思考,攀上他的肩,汲取他能給予我的所有溫暖。
那段時間林女士因爲在病中,精力有限,發瘋的頻率都少了很多。
於是一響貪歡,我在偷來的每一天裏和傅崢盡情相愛。
他耐心,包容,像一顆參天大樹,任我攀折纏繞。
可惜我們的愛是朝生暮死,是沒有明天。
林女士發現我和傅崢在一起了後,她憤怒得尖叫。
她不允許我拋下她幸福。
她哭着說:「你怎麼能在我躺在病牀上痛苦的時候和別的男人愛得死去活來?」
「我現在這樣全是因爲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嘆了口氣,鋪天蓋地的疲倦又湧了上來。
當天我就跟傅崢分了手。
我說我累了,倦了,煩了。
我無端地對着傅崢撒氣。
傅崢沉默了很久,說:「我不接受。」
「等你冷靜一些我再來找你。」
他關上門離開。
我的心也像空了一塊。
這就是傅崢,永遠冷靜永遠沉着。
可下一瞬門就被重重推開,傅崢三步並作兩步向我急急走來,不等我說話,他驀然將我吻住,急切而兇狠地與我脣齒交纏,平日裏所有的冷靜自持此時都煙消雲散。
他在我脖頸上重重一咬,發狠似的道:「黎晚舟,不準分手。」
「我給你時間,但不可以分手。」
後來我沒再接過他電話,沒回過他消息,偶爾活動遇上,我也只當是陌生人。
我想我這樣的人,就不要拖着別人下地獄了。
可是傅崢,你怎麼能跨越千山萬水,到我面前說是你錯了呢,是你做得不夠好呢。
回憶至此,我忽然頭痛欲裂。
那個我一直在潛意識迴避的人,終於隨着頻繁的記憶,在那缺失的四年記憶裏逐漸清晰。
眼前明明滅滅,我終於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23-
我想起來了。
林女士死了。
在我生下小栗子那天。
她不再是威脅性質的自殘,而是從二十三樓一躍而下,沒有任何猶豫。
我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在我面前墜落。
林女士,你真的對我好殘忍。
-24-
知道我懷孕後,林女士其實沒什麼反應。
她根本沒想過我會想生下來。
可我就想生下來。
那些我沒得到過的愛,我的孩子都會得到。
我會愛她,會尊重她的愛好,會讓她選擇自己的人生,會支撐她,會理解她,我會做個好媽媽。
林女士嘲諷笑道:「你?你知道怎麼當個好媽媽嗎?」
我看着她的眼睛說:「我是沒當過媽媽。但我當過孩子。」
「我知道一個孩子應該怎樣被愛。」
因爲我沒有,所以才更加清楚缺失的那部分。
林女士開始並不着急,她覺得我只是在跟她慪氣。
後來發現我真的準備生下來的時候。
她終於又開始對着我發瘋。
但這次我不準備讓步了。
她傷害她的孩子。
但我不會。
我會保護我的孩子。
我身體裏彷彿生出無限的勇氣。
替我抵抗了來自林女士的情緒拉扯折磨。
我忽然就無比確信,我會從泥潭裏爬出來,在愛與被愛裏度過一生。
因爲我愛的不僅是我的孩子。
還是那個曾經渴望被愛我自己。
林女士在發現無論她如何威脅自殘我仍然不願意打掉孩子後,日漸沉默。
偶爾她看向我,目光裏滿是恨意。
可是媽媽,是你把我生出來的。
我沒有選擇的權力,但你有。
你選擇的男人讓你懷了孕。
而你最終在他的影響下選擇了把我生下來。
媽媽,你爲什麼不去恨他呢。
在我預產期的前一天,她站在我的病牀前。
聲音冰冷:「祝你今後的人生和我一樣。」
「被毀掉。」
但即便被毀掉又如何。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不會怪任何人,更不會怪我的小孩。
於是在我生產那天,林女士算準了時間在我面前一躍而下。
我沒有媽媽了。
但我是媽媽了。
-25-
哭着醒來的時候,小栗子躺在我身旁,擔心地給我擦眼淚。
傅崢在廚房裏手忙腳亂地學着給小栗子做飯。
小栗子小聲問我:「媽媽,是那個壞人把你弄哭的嗎?」
「小栗子剛剛打他了!小栗子給媽媽報仇!」
我摸摸她的頭,「謝謝小栗子。」
「但不是哦。」
我抱着小栗子看着傅崢的背影。
「他是好人。」
「很好很好的人。」
-26-
喫過飯,小栗子又睡着了。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傅崢收拾廚房。
忽地,我開口:「傅崢,你走吧。」
「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收拾碗筷的動作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那小栗子怎麼辦?」
我:「你不是小栗子的爸爸。」
他轉過身神色認真地看着我:「我可以做小栗子的爸爸。」
我搖搖頭:「小栗子不需要爸爸。」
「小栗子有我就夠了。」
傅崢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向我,啞聲道:「那你呢?」
「你需要我嗎?」
我沒回答。
傅崢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但我需要你。」
「黎晚舟,我需要你。」
-27-
半天后江裕也找到了我。
我本來不想見他,想了想最後還是開了門。
小栗子剛睡醒,見到多了一個人,她有些害怕,攥住我的衣角:「媽媽,他是誰?」
「他也是好人嗎?」
我點點頭:「他是你爸爸。」
江裕渾身一震,因傅崢而生出的怒意此時盡皆收起。
他僵着步子走過來,在小栗子面前蹲下身,想摸摸小栗子的臉,手伸到一半卻又縮了回去。
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來:「小栗子,叔叔可以抱抱你嗎?」
小栗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看吧,我就說小栗子不需要爸爸吧。
-28-
小栗子哭了一會又睡着了。
江裕在門外抽菸,背影竟然有幾分落寞。
我轉過身看向一旁的傅崢。
「傅崢,你看,我的人生一團亂麻。」
「實在和你格格不入。」
「和我在一起,你只會被拖累。」
傅崢輕笑一聲:「求之不得。」
他又慢慢收了笑,神色鄭重道:「但舟舟,你不是拖累。」
「你戲演得很好,是很棒的女演員;你鋼琴也彈得很棒,如果你選了另一條路,我相信你也會是耀眼的鋼琴家;你一個人把小栗子養得很好,你還是個很棒的媽媽。」
「所以你是很棒的大人,你是很棒的黎晚舟。」
我嘆口氣,「你先讓我想想。」
他點點頭,「恩,我會等,像四年前等到現在一樣。」
他又賣慘。
嘖。
江裕抽完煙,進了門,傅崢看出我們有話要說,便道:「我去看看小栗子。」
江裕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我的女兒,你看什麼……」
傅崢沒有理他,轉身進了房門。
江裕咬了咬牙,最後還是沒再說什麼,坐了下來。
他朝我勾手:「黎晚舟,過來。」
我沒動。
他自嘲一笑,忽然起身將我扯進懷裏:「那我過來。」
他的聲音悶悶的:「那時候我沒想過聯姻,只是徐家有想法故意放出消息試探江家。」
「我沒想讓你當情人,也從來沒把你當過什麼金絲雀。」
他驀然加重語氣:「黎晚舟,我從來都是認真的。」
江裕這話倒是說得我一愣,「那你爲什麼總是對我們的關係遮遮掩掩?」
江裕也是一愣:「你們當演員的不都不喜歡公開戀情嗎?」
「小爺我見不得光我還委屈呢。」
「可……可是……」
我突然頓住。
可是,林女士不是這樣和我說的啊。
林女Ŧù₄士說江家那位小少爺對我有兩分意思,讓我去江家見他,滿意的話就可以跟着他。
媽媽,你是覺得我不配被愛,只配當個玩物嗎?
原來從始至終,對待這份感情不認真的人,都是我。
我推開江裕:「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江裕神色一喜,就要說什麼。
我打斷他:「但還是算了。」
「江裕,我曾低到塵埃裏偷偷愛過你。」
「但我無法再那樣愛你了。」
「江裕,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們就這樣吧。」
「小栗子是你的女兒,你可以隨時來見她。」
我每說一句話江裕面色就難看一分,他緊抿着薄脣,臉上的怒意越來越重。
可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卻又突然露出笑容:「沒關係黎晚舟。」
「來日方纔。」
「我們慢慢來。」
-29-
第三天周倦的演奏會開始。
我帶着小栗子去了音樂會。
剛坐下來五分鐘,身旁的人也落了座。
「好巧。」
我嘆口氣:「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裏?」
傅崢沒有看我:「在你消失的這四年,我查了很多你的消息。」
「周倦每次表演在最後彈的那首曲子,是給你的是嗎?」
我點頭道:「怎麼,喫醋了?」
他卻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想,如果你也在臺上該多耀眼。」
音樂聲響起。
我沒再說話,傅崢也沒有。
小栗子很乖,三分後就睡着了。
恩,很乖。
整場演奏結束。
掌聲雷動。
周倦拿起麥克風說:「我知道你在。」
像很多年前那樣。
他又一言不發地彈起那首曲子。
最後對着臺下鞠躬。
很久。
他什麼都沒說。
我也沒說。
但他懂我的回答。
我說:「算了。」
我也懂他的回答。
「累了,就回來。」
「回到我身邊來。」
-30-
一個月後我帶着小栗子回了國。
以前出國是想逃避林女士的死亡。
現在回過頭看。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不是我的錯。
我不必爲此負責。
幹嘛要折磨自己來這裏喫白人飯。
țű̂⁻
四年了,再大的罪孽我都贖清了!
天知道我這四年怎麼過來的。
-31-
我和傅崢在一年後結了婚,當天傅崢再次轉發了一年前發的那條微博。
「以後是一家三口。」
我也轉發了。
從今天起,我會光明大方地愛你。
結果評論區全在:
——野爹案終於到今天水落石出了!
呵呵。
這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番外 1(婚前)
有次周倦來看我。
正好江裕和傅崢都在。
小栗子甜甜地叫着江裕爸爸。
江裕瞬間跟打了雞血的公雞一樣滿臉的耀武揚威。
傅崢笑着叫小栗子:「小栗子,你想不要再要一個爸爸?」
江裕臉垮了。
一直不出聲的周倦忽然開口:「小栗子,你想不想再要兩個爸爸?」
夠了。
番外 2——江裕
最近有人想給我介紹個小明星。
我才懶得看。
後來在一個晚宴上,看到有個小明星穿着露肩的長裙,在寒風裏微笑營業。
她笑得很好看。
腰身也很好看。
但我莫名想問:不冷嗎?
後來她入了場,臉上沒了表情。
總是在出神發呆,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周圍人忽然鼓掌。
她明明沒在聽,一臉茫然地也跟着鼓起掌來。
周圍人頓時哈哈大笑。
她便明白這些人在看她笑話,她也不惱,笑意盈盈的。
我忽然覺得她很可愛。
後來我知道了她叫黎晚舟。
名字有些熟悉。
半晌我才記起,這不就是那個要介紹給我的小明星嗎。
我聯繫了那邊,同意了這場……
約會。
我要不要去接她?
算了,怕她緊張。
西裝會不會顯得太鄭重讓她不自在?
還是脫了吧,穿一件襯衫就夠了。
釦子全扣會不會顯得我太嚴肅?
解開一顆吧。
恩。
一會她進來我應該說什麼?
喫了沒?
恩,可以。
沒喫的話就一起喫點東西。
喫了話就讓王媽準備下午茶。
很完美。
可沒想到她比上次見面穿得還單薄。
大片的背裸露在外,長裙勾勒出的腰身均勻纖細。
但我卻只看到她凍得發紅的鼻尖。
像只小兔子。
於是我問出了最初見面就想問她的話:「不冷嗎?」
而這次,我會給她披上衣裳。
番外 3——周倦
黎晚舟是唯一一個同齡人裏技術和我不相上下的。
她的風格很獨特,悲傷卻不消極,反而迸發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像是在絕望裏奮發求生。ẗŭ̀₄
我們一起參加比賽,一起練習。
我們勢均力敵,我們棋逢對手,所以理所當然的。
我們惺惺相惜。
四手聯彈時, 我覺得我好像融進了她的生命裏。
我感受着她的悲傷,感受着她的絕望,感受着她的旺盛。
我喜歡她的音樂。
更喜歡創造出這樣音樂的她。
我向來愛音樂勝過愛人。
但現在, 我覺得黎晚舟本身好像更讓我着迷。
可後來, 她突然消失了。
她不來參加練習,不再參加比賽,不再接我的電話, 更不回我的消息。
老師說她放棄鋼琴了。
她背叛音樂了。
那一刻我無比憤怒生氣。
她明明該和我一樣精研技術然後和我並肩站在演奏廳裏。
可她就那樣放棄了。
像我也被放棄了。
年少時我曾爲此憤懣鬱悶。
可後來我想。
算了。
如果放棄音樂,放棄我,你會過得快樂的話。
可黎晚舟,怎麼再見的時候, 你都不會笑了呢。
我看着她越來越不快樂,眼淚越來越多。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對她的痛苦一無所知。
我只能陪着她。
陪着她痛苦。
後來她喝醉了,吻上我的脣。
柔軟的, 熾熱的。
她環着我的脖頸問我:「我要是繼續學鋼琴,我也會像你這樣閃閃發光嗎?」
「我也會站在演奏廳上,有成千上萬的人爲我而來嗎?」
「他們也會一遍一遍誇讚我,說我了不起嗎?」
我說會的,會的。
因爲我就會。
她一邊哭着一邊吻我, 像個要糖喫的小孩。
我的理智搖搖欲墜。
她的淚水滴在我臉上, 滴在我胸口, 讓我每一寸皮膚都灼燒似的燙起來。
我擁住她, 吻過她的脣, 吻過她的頸間, 最後卻停留在她的眉間。
我輕聲在她耳邊說:「黎晚舟, 我想要你清醒的愛我。」
不是醉後不可自控的荒唐, 不是神智不清的親吻。
可後來的日日夜夜我反覆在想,如果那天一切都發生了。
那會不會後來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
番外 4——傅崢
陳導找我拍那部戲的時候我本來不想接。
尤其女主演還是個有人捧的新人。
可陳導跟我信誓旦旦:「她的演技絕對過關, 你放心!」
發來一段她的試戲視頻。
一場哭戲。
她眼眶通紅,滿臉絕望,豆大的淚珠從她眼裏簌簌落下。
一滴又一滴。
最後似乎痛極,半蹲在地上,嘴巴開開合合, 卻因爲過於悲痛發不出聲音。
像只可憐的小獸在無聲嗚咽。
我莫名有了分憐惜。
但反應過來, 我也只是驚歎她的演技。
竟然把我的情緒都勾了起來。
後來在片場,我看她隨時隨地都在背詞走戲。
很努力的小姑娘。
但不知道爲什麼她面對我時總是很緊張。
小姑娘, 怕我?
於是後來在她緊張的時候我儘量表現地和善。
我對她說:「彆着急。」
「你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
「慢慢來。」
後來她果然逐漸放鬆,演技越來越自然。
於是在那天拍攝結束的鏡頭裏,我擁抱着她, 輕聲說:「很棒。」
「我知道你會做好的。」
感受到懷裏人身體忽然的僵硬。
我不知怎地忽然心間微癢。
像羽毛在撓手掌心。
後來我才終於發覺。
原來我愛上的不是黎晚舟劇裏的角色。
我愛上的是她本身。
後來小姑娘消失了忽然要拋下我。
我不知道爲什麼。
但我知道她很痛苦。
於是我說,我會給她時間。
我會等她。
但她從此就消失了。
直到四年後的一個晚上。
她忽然發來消息:「我好像突然有了個孩子,你看有沒有可能是你的?」
我那瞬間手忍不住地顫抖。
不是因爲孩子。
是因爲我心心念唸的人, 終於出現了。
可就這麼一句話後, 她又沒了消息。
所幸後來她帶着小栗子出門被拍。
網上小栗子的照片被髮了出來。
她們沒認出黎晚舟。
但狗仔認出了,特意將兩人一同拍進了進去。
他們和我相熟,沒爆料,先行發給了我。
我沒管他們的漫天要價, 一律付錢買斷了照片。
又讓當地的狗仔幫我找黎晚舟。
終於,我站在她門前。
黎晚舟,我還是會等你。
但這次絕不會再讓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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