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燼

裴胤得勝歸來的時候,穩婆正在牀榻上和死神搶我的性命。
「孩子生了!是個小公子!」
一片歡呼中,我緊喘着粗氣朝四下漆黑的空間伸出了雙手。
「讓我抱抱。」
可我碰到的不是溫暖的襁褓,而是冰冷的劍鞘。
「薛氏陰狠無德,不配撫養幼兒,把孩子交給思玥吧。」
裴胤一句話,斷了我和孩子的緣分。
但沒關係,好好活着,總有能和我兒相處的機會。
可那年滿月,我拿着自己繡的小衣去求裴胤讓我見孩子一面時。
卻聽到了他帶回來的女子,魏思玥的聲音。
「小公子已經立了衣冠冢,姐姐拿着小衣是要去燒了嗎?」

-1-
裴胤被醫女救下的傳聞,在京中愈演愈烈。
人人都道那纔是能配的上裴小將軍的女子,哪像將軍府院裏的那個。
沒錯,說的就是我。
今日請安,老夫人並沒有看在我快要臨盆的肚子份上。
依舊讓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醫女雖比不得世家小姐,但總歸要比你好。你也快生了,等胤兒帶着那醫女回來,看是把你送出去,還是……」
老夫人嘆了口氣,像是妥協:「反正,你絕對不能出現在我們裴家的家譜上。」
我安安靜靜的聽着。
「奴知道。」
直到老夫人離開,我才熟練的撐着石板從地上站起。
護着我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往房間走。
耳旁依稀傳來下人的嘟囔聲。
「瞎子還非要爬小將軍的牀,等小將軍帶着那醫女回來以後,看她如何自處。」
「就是,生下來的孩子也不得疼愛,作孽啊。」
……
許久沒被人這麼議論過了。
從前裴胤管過他們,拉着我的手告訴他們,我是主子,不準議論。
可這麼多年過去,我仍舊還是無名無分的待在裴府。
不知道裴胤帶那醫女回來,會把送到哪裏。
如果嫌我的血液髒的話,會不會讓我的孩子跟我一起走。
想着想着,心裏就湧上一絲暖意。
我要有孩子了,我要有家人了。

-2-
其實無論我有無身孕,都是沒ẗű̂⁹有資格去城牆上等裴胤的。
恰逢他回來那天,我的羊水破了一地。
府中能管事的都去接裴胤了,只留下了外院的小廝丫鬟。
我院中無人,只能拖着流水的身子摸到門口朝外面大喊。
疼痛感襲滿全身,我一時心急被門檻絆倒直接摔在了地上。
身下孩子要出不出的脹痛疼的我慘叫起來。
但我院子離外頭實在太遠了,我扒着門框努力坐起來,汗浸溼了頭髮。
心中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把這個孩子生出來。
「救……救我!」
終於,外院有人聽到了我的嘶吼,腳步聲不停的跑了進來。
哪怕再看不上我這個賣國賊的女兒,天大地大,孩子最大。
還是把我扶到了榻上,叫人趕緊喊來了穩婆。
拖得時間久了,嬰兒憋在裏面出不來。
「生了生了!」
「是個小公子!」
穩婆抱住剛出生的孩子大喜出聲,生子的疲憊瞬間消散。
我沒注意到已經安靜下來的四周,笑着朝穩婆伸出手。
「讓我抱抱。」
碰到的卻不是裹着孩子的襁褓,而是冰冷的劍鞘。
冰的我不敢再上前討要。
「裴……裴胤,你回來了。」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遲遲不說話,也揣摩不出他如何看待這個孩子。
過了許久,他手指擦過我臉頰上的汗水,我乖巧的攀上他的手:「看過咱們的孩子了嗎?」
他撓着我的下巴:「薛氏陰狠無德,不配撫養幼兒,把軒兒交給思玥吧。」
聽着他的話,我心裏恐慌。
「裴胤他也是的孩子,你,你不能……」
不能像懲罰我一樣,懲罰他。
裴胤聲音冷冽,不摻雜一絲感情。
「我知道。」

-3-
裴胤大概是被我哭煩了。
離開後穩婆捂着我的嘴:「姑娘別哭了,別真惹火了裴小將軍,這府裏還能有你好日子過嗎?女人家的小月子是最當緊的了。」
好日子?
若是我知道自己當初上京尋父尋的是賣國賊,我寧願乞討一生,也不想被裴家收留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姑娘,先喝了藥吧。」
喝下穩婆端來的藥,我實在疲的不行,哭着哭着就昏睡了過去。
半睡半醒間,似乎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我縮在他的懷裏,不願醒來。
清晨醒來,身旁的被褥是涼的。
裴胤讓穩婆照看我坐了小月子,我這房中終於有了一絲人氣。
窗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喚了來人一聲:「江婆婆,是你嗎?」
過了許久都沒人說話。
想到昨夜的夢,我攥着被子的手指微微收緊。
就聽門咯吱一聲響,江婆婆嘹亮的聲音響起。
ẗŭₗ「乳鴿湯來了。」
「剛纔,是您在外面嗎?」
江婆婆笑了笑:「除了老婆子我,還有誰啊。」
是啊,我這個院子,別人向來是避之不及。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麼,因爲眼盲,我的嗅覺十分敏銳。
總能在房裏聞到裴胤身間環繞的冷冽的味道。
我有想過去偷偷看看孩子,趁江婆婆不在的時候。
可剛走到院門口,丫鬟的八卦聲就傳來。
「小將軍定是要娶那醫女了,孩子都送了過去。」
「是啊,這段時間形影不離的,咱們就等着安排下來吧。」
我扶着門框的手一緊,步子忽然就踏不出去了。
我早知自己這輩子只能這樣稀裏糊塗活下去,也知不可能在裴家有個什麼名分。
可偏偏,裴胤曾對我好過。
對我說過要相伴一生的情話。
哪怕再清醒,心裏終歸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許是發現了我,談話的小丫鬟噤了聲。
匆匆邁着腳步離開,我雖看不見,也知她們看我的神情必定是不屑的。
都說一個瞎子爬上了裴胤的牀,不知廉恥。
可當初若有離開的機會,我早就跑了。

-4-
我是在我娘死後上京尋父的。
從我記事起,只有娘在我身邊。
我娘精神狀態不好,時而清醒時而瘋傻。
因爲沒有爹,我們娘倆沒少受欺負。
同鄉人辱我娘未婚生子不知廉恥,罵我沒爹孃傻天煞孤星。
我娘發瘋的時候會那些竹棍追着他們打,嘴上卻嚷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我想過我來路不明的身份,許是娘受迫害所致。
可等她清醒過來,卻告訴我,我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因爲在邊關打仗才遲遲不歸。
我信了她的話,懷着期待等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仗打過來,我娘又發了瘋。
摔着木凳讓我滾,讓我滾去上京找我爹。
這是她第一次說我爹的身份。
我急迫的問了幾句,就被她拽住衣領。
「是你爹強迫我,才生下你這個孽障的!」
「你知道以後該怎麼活嗎?」
「去上京,找那個賤人,做將軍府的大小姐!」
「他若不認,把這個甩他臉上!」
她把我從小看着鎖着的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枚金扣,上邊刻着寧字。
「是你爹甩我身上的酬金。」
「我啊,護不住你了。」
我娘把我往外趕,恰逢官兵來抓軍妓。
我看着手中的金扣,忽然懂了孃的意圖。
她不想我走她的老路。
可哪怕走,也得帶上她啊。
等我再回去時,我娘一條白綾直挺挺的掛在房樑上。
外頭官兵來搜,我捂着嘴沒讓自己哭出聲。
躲在牀下,看着他們甚至不放過已經成死人的娘,咬破了手掌。
過了很久很久,他們才離去。
我娘像塊破碎的佈散落在地上。
趁着夜色,我把她埋了,頭也不回的朝着上京去了。
世道動盪,我不敢把金扣拿出來。
等到了上京,我和乞丐也一般無二了。
上位者爭國土,乞丐也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我一個新來的,自然被他們盯上。
被他們堵在巷子裏的時候,恰逢外頭官兵巡邏。
既然我親爹是將軍,那麼他們也一定認識。
我大聲嘶吼起來,長久不進水食的嗓子聽起來粗鄙難堪。
忽然一支劍停到我脖子上,剛還圍着我打罵的乞丐被殺倒一片。
「攀寧將軍的親戚?」
我害怕的嚥了口吐沫,忙把金扣拿出來。
「官爺,這是我爹留給我孃的信物,求您帶我去見我爹。」
對面男人抬手接過,我追着說:「如果奴能認父成功,定不會官爺白幫這個忙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對面嗤笑一聲。
把金扣扔還給我。
「小爺我見義勇爲,就帶你去一趟吧。」

-5-
可到了寧府門口,聽到來意,大門緊閉。
原來我爹寧林在外征戰,現在正是寧夫人當家。
沒過一會兒,一個比我小不了幾歲的姑娘,氣勢洶洶的走出來,身後跟着的下人端盆潑了我一臉泔水。
「稀罕事見多了,沒想到了還有認別人做爹的。」
「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少來攀關係。再敢鬧事,我讓人來抓了你直接賜你一死!」
身旁跟我一同來的官爺也被潑了滿懷。
只見他眉頭緊蹙的擦拭着,並沒有向着寧知微朝我爲難。
是個好人。
可惜了,被我連累的讓寧知微也罵了一通。
「還有你這小兵,再敢帶阿貓阿狗來我寧府,我定讓人撤你職之前,先去領上幾十軍棍……」
罵着罵着,寧大小姐的眼睛慢慢睜大。
「裴哥哥?」
寧知微臉上閃過五顏六色的神色,攪的一方手帕皺巴巴。
「你,怎麼是你啊?」
裴胤懷中的泔水還沒擦乾淨,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惡。
「帶她來只是順手幫個忙,你和伯母自行商量吧。」
說完轉身就要走,寧知微咬脣憤恨的看着我。
「等我回來,必給你個教訓!」
說着就去追到裴胤屁股後頭,讓寧府的小廝抓住我。
我又東躲西藏跑回了那個巷子躲在柴堆後頭,纔沒被人發現。
身上身無分文,唯一值錢點的金扣也被當做信物遞到了寧夫人手上。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到底命不該絕,我又在那個巷子口看到了裴胤。
許是盯着他的視線太火熱,他慢慢的挪過頭來,和我對視上。
霎時間,他逃我追。
我不理解他爲什麼避我如猛獸,直到我跑的乏力的倒在地上。
感覺自己最後剩的一點力氣也用光了。
算了,死了得了。
裴胤捂着口鼻靠近我,我趁機拉住他。
「麻煩您,幫我收個屍吧。」
說完最後一句,我終於撐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一睜眼,沒死。
身上已經洗乾淨換上新衣。
進來的丫鬟看我醒了,轉身就走。
沒一會兒裴胤出現。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不臭了。」
我尷尬的腳趾扣地,肚子還咕咕直叫。
「先給這位……」
裴胤挑了挑眉。
「我名薛……」既要仗着我生父的勢,就得隨爹姓了:「我叫寧瑤。」
「先給這位寧小姐備點喫的吧。」

-6-
初到裴家,裴母念在我爹和裴將軍出生入死的份上,將我收留。
爲了寧家的名聲,對外並沒有告知。
裴家下人以爲我是攀上來的乞丐,對我嗤之以鼻。
至於我的去留,裴母說等他們打完仗回來再由我爹決定。
可誰也沒想到,僅過了一年之餘,我爹便成了人人唾棄的賣國賊。
逃回來的士兵說若不是我爹將佈局告訴敵國,裴將軍也不會帶着幾萬人馬全軍覆滅。
唯有一小部分駐紮軍營的活了下來。
我爹已經去往敵國,留下寧府一家子的身家性命任人宰割。
寧知微臨死前想要拖上我,在刑場大喊裴家還有個寧家女兒。
一年多的時間,我從裴胤屁股後面的小窩囊廢,慢慢的仗着他的勢同寧知微打過幾次嘴炮。
她每次都會被我氣跑,對我自然痛恨有加。
這段日子,裴胤對我閉門不見。
裴府的小廝下人聽着大街上一傳十十傳百的話,對我更加唾棄。
「還不如是個乞丐呢。」
那天夜裏,我終於見到了裴胤。
「抬頭。」
趁着月色,裴胤眼裏的倦怠暴露無疑。
我掐着手心,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娘姓什麼?」
裴胤突如其來的一句詢問,問的我不知所措。
我抿了抿脣:「姓薛。」
「那以後,你便隨母姓。」
我心頭一顫,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他不會把我交出去。
「既入了裴府,便要守裴府的規矩。」
裴胤捏了捏眉頭,聲音低沉冷峻,不帶絲毫從前的繾綣溫情。
「我知道了。」
聲音比我想象中還要平靜。
從那之後,我繼續無名無分的待在裴府。
裴老Ṫű̂⁸夫人痛恨我的存在,我知道,因爲保下我這個仇人之女,裴胤受了不少折磨。
甚至他派人去京中散播,說我並無受到寧家一絲照拂,沒喫過寧家一粒米。
可終究無濟於事。

-7-
我聽着下人的話,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如若裴胤有娶魏思玥的打算,那孩子以後也會計入她名下。
我過去看他,也是徒增煩憂。
算了,不去招惹麻煩了。
等到軒兒滿月那天,我自能見到他。
心中有了期盼,就不覺得日子難過了。
趁江婆婆還在,我讓她幫我看着,給軒兒縫件小衣。
看不見東西太煩人了,摸索着把十根指頭紮了一遍又一遍。
江婆婆給我手指頭抹藥:「姑娘這是何必呢?您事兒少,老婆子我也閒着,一件小衣利索的就做好了。」
我笑了笑:「第一次爲人母總歸要給孩子做點什麼。」
我這小院很少有人踏足,所以魏思玥的到來還是驚了我一跳。
我攥着衣襬,不知道她是爲何而來。
「魏姑娘。」
魏思玥的聲音嬌俏動聽,聽聲就是個好看的姑娘。
「姐姐別客氣,我就是過來看看。」
下一秒氣氛凝滯,一時無言。
「和裴胤回來的路上,聽到城中人說了你的一些事。」
我心裏頓時慌亂:「都,都過去了。」
魏思玥不置可否道:「事情是過去了,可老百姓的記憶不會丟。趁着正是舉國歡慶的時候,姐姐沒想過離開嗎?」
我愣住,苦澀道:「我這樣子,哪裏也去不了啊。」
我的小院到裴老夫人的住處,摸了兩年才熟練走過。
一個瞎子到了外頭,又該怎麼活呢?
「你的眼睛……」
聽着魏思玥疑問的聲音,我摸上了自己一片空洞的眼睛。
「裴胤找過大夫,我這眼睛,治不好了。」
魏思玥的顧慮我又何嘗不知。
「你也看到了我的情況,我不會惹是生非的,裴胤若娶你進門,我還老老實實待在這個院子裏就行,不會影響你們的。」

-8-
我一個賣國賊的女兒,自然沒那麼容易保下性命。
裴胤接下了他爹的班,日日在兵場訓練。
練到每天回來隨便洗洗倒頭就睡。
那段日子,他一直睡在我的屋裏。
他說,只要我是他的女人,別人就沒那麼容易把我帶走了。
裴胤冷笑着:「總得留個仇人之後讓我出出氣吧。」
他是這樣對外說的。
聖上憐憫,見我一女子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趁裴胤不在時,將我綁到了馴獸場。
明月郡主一生令下:「留這賤婢一條性命讓裴胤出氣就好,其他的,隨便大家玩!」
面對直直朝我射來的箭矢,我踉蹌的往林子裏面跑。
跑到了野獸出沒的地方。
身後有達官貴人騎馬射殺,眼前有猛虎蠢蠢欲動。
我的腿像被水泥澆築,怎麼也挪不動步子。
那時的我宛若一個靶子,被身後的達官貴人射了好多箭。
箭傷痛的我生不如死,我倒在地上,看野獸被血腥味吸引過來。
「郡主,這箭得往老虎身上射了。」
提前有了吩咐,要留我一條賤命。
可明月郡主卻遲遲未出聲。
「裴胤被她連累的那麼慘,不如就聽天命吧。若是野生傷她性命,也關不了咱們什麼事兒。」
她帶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我強撐在樹幹上,身上溼噠噠的,不知道是血還是汗。
猛虎撲來之際,我撿起地上的箭矢。
對準了自己。
死於野獸撕咬之下太痛了,不如自行了斷。
可我的動作到底比不上老虎,它一爪子拍過來,我的腦袋直接被拍到了樹上。
身上的痛讓我再無力站起,眼前也是黑濛濛的一片。
以爲自己必死無疑,遠處卻傳來急迫的馬蹄聲。
「薛瑤!」
是裴胤。
箭矢破空而來,身旁重物轟然倒地。
等我再醒來,便成瞎子了。

-9-
她還想說什麼,卻被趕來的裴胤堵住。
「你來這兒幹什麼?」
魏思玥同裴胤說話親暱:「來看看薛姐姐。」
「薛瑤不擅跟人打交道,還是免了吧,別攪的你心情不好。」
我聽着裴胤的話,心頭一緊。
魏思玥笑吟吟的:「無礙的,反正以後少不了相處。」
待魏思玥走後,我依稀還能聞到裴胤冷冽的味道。
想到他說的話,揪着手帕:「我,我以後不會打擾你們的。」
裴胤的氣息越靠越近,直到他拉起我的手摸索着紅腫的拇指。
「你眼睛若是好了,想要離開嗎?」
「會吧……」我垂下眼簾,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我走了,軒兒就沒有一個會影響他的娘,我也不用心驚擔顫的過日子。
裴胤力氣驀地收緊,摁在我的手指頭上。
「嘶——」
「我千辛萬苦救下你,你不會忘了自己的作用了吧?」
我當然知道,原以爲他對我僅有的情意,也在從前粗暴的撕開我的衣服時,讓我陡然清醒。
我就是讓他出氣的。
我掙脫不開他的抓握:「沒忘。」
「沒忘就好。」他的聲音帶着危險的意味,手指慢慢上挪插入我的髮間,迫使我抬起頭來:「整個上京都知道你是讓我出氣的玩意兒,你敢去哪兒?」
像是自問自答,他輕笑一聲:「你哪兒也去不了。」
我是哪也去不了,瞎了一雙眼只能待在裴府任裴胤折騰,現下已是對我最好的安排。
裴胤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脖子上:「江婆婆說,你身子沒問題了。」
下一刻,他粗暴的撕開我的衣襟。
我咬住下脣,沒讓自己發出聲音。
從我瞎了後想要尋死覓活的時候,他就是這樣。
邊折騰我邊罵我沒良心。
「你就這麼死了,對得起我救下你嗎?」
既像懲罰,又像寵愛。
10.死結
熬到了軒兒滿月,江婆婆已經離開了。
我拿着自己做好的小衣,慢慢挪動着步子往前院走去。
軒兒雖被我無名無分生下,不會大肆宴請親朋慶祝滿月,但裴府怎麼也會擺上幾桌熱鬧熱鬧。
這段時間裴胤心情不好,我拿着自己繡的小衣心情忐忑。
裴胤應該會讓我見的吧……
可還沒到地方,身前的路就被人堵住。
是魏思玥。
那日和她淺聊幾句,以爲她是個好相處的。
卻不料下一秒將我手中的小衣搶去。
「魏姑娘,這是我給軒兒做的。」
魏思玥嬌呼道:「我知道啊。」
「可是小公子已經立了衣冠冢哎,姐姐拿着小衣是要去燒了嗎?」
我的心猛的一沉。
不敢相信:「什麼?」
「聖上不會允許罪臣之後留在世間的,小公子的出生本來就是錯啊。」
魏思玥輕飄飄的聲音穿到我耳朵裏。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不會的,不會……」
裴胤向我保證過,這孩子只要記在其他女子名下就可以保住他。
若不是這樣,我早就墮胎了。
我喃喃道:「裴胤向我保證過的啊。」
魏思玥語氣有些輕蔑:「我和裴胤馬上要成婚,一是爲了裴府的以後,二是爲了我同他的情意,自然就把孩子交出去了。」
「那孩子被燒的灰都不剩,只好用剛生下來裹着的襁褓給他立了衣冠冢。」
「姐姐,你沒發現你院子外多了一棵樹苗嗎?小公子就被埋在了下面。」
「哦我忘了,你看不見。」
魏思玥的話像是在用鐵錘重重敲擊我的頭顱。
我的孩子,我懷胎十月,歷經劇痛生下來的孩子。
我還沒抱過他,怎麼就死了呢?
我歇斯底里的尖叫,聲音啞的不像自己:「你亂說!滾開!」
「我要去見軒兒,今日是他的滿月宴。」
砰的一聲,魏思玥跌落在地。
就在此時,裴胤的聲音響起:「薛瑤!」
裴胤強行將我抱在懷裏。
魏思玥聲音委屈:「姐姐非要見小公子,可……」
裴胤丟下一句:「我稍後找你。」
就強行抱我回了房。
我拼命掙扎着裴胤:「她胡說的對不對,我的軒兒還在,你答應過我的會護着他!」
裴胤將我緊緊抱在懷裏一動不能動。
「冷靜!」
「軒兒這樣誰也沒有料到。」
我咬上了他的胳膊:「若是覺得我礙事爲何不讓我死,爲何要這樣懲罰我!裴胤,你是覺得軒兒礙了你和魏思玥嗎?」
裴胤被我咬出血,也只是悶哼一聲。
我無力的滑落在地:「我說過啊,我可以離開。」
裴胤蹲下來喃喃的喚着我的名字。
「只是一個不足月的孩子而已,你還有我啊薛瑤。」
我突然推開他,聲音冷的像冰:「誰要你!若不是你,我早早死了哪會受這些磋磨!」
裴胤猛的愣住,眼中寒光乍現。
「夠了!」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
「不過是一個你都沒見過的孩子,需要你要死要活的嗎!」
我緊繃着臉感受着一片漆黑:「你這樣是要我看你嗎?我瞎了,我什麼也看不見!裴胤,我不想糊里糊塗活下去了,你殺了我吧。」
聲音愈發接近哽咽。
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裴胤猛的將我拽起,把我按在了牀榻上。
「又想死是吧!薛瑤,我告訴你,你這條命是我救下的,沒我的命令,你死都別想死!」
我四肢被捆綁着躺在牀上,裴胤吩咐人把我能接觸到的地方都墊上了軟乎乎的墊子。
我平躺在榻上,放聲痛哭。
裴胤走之前,吩咐下人不準給我送飯。
他聲音冷冽到無情:「讓她好好反省今日說錯了什麼話!」
我面對着黑暗空洞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隱約聽見遠處傳來鬨鬧聲。
房門吱呀作響。
下人給我送來了喫食。
「若不是魏姑娘正巧走到你院子外於心不忍,餓死你拉倒。」
見我不語,她把滾燙的勺子懟到我嘴邊,燙的我直躲。
「喫吧,別尋死覓活的了,再過七日魏姑娘就要嫁給我們小將軍了。」
「以後想裝可憐勁兒吸引小將軍,也沒機會了。」
見我不識抬舉,她把米粥砰的放在桌子上。
「不喫拉倒,餓死了也清淨。」
說着就要往外走。
我出聲喊住了她:「麻煩給魏姑娘帶句話,感激她心善,想面對面跟她道聲謝。」
小丫鬟哼了一聲,直接拍門出去。
又在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
魏思玥來了。
「姐姐叫我有何事?」
「我正縫嫁衣呢,本來想讓你……」
我打斷她:「你放心,我影響不了你和裴胤,你不用對我有那麼大敵意。」
魏思玥索性也不裝了。
「你每日打着自己眼盲的旗號,扮可憐讓裴胤心疼,這叫不影響?」
我緘默無語。
「隨你怎麼說?我只想問你一句,真的是裴胤把孩子交出去的嗎?」
「不然呢?除了他,誰能接觸的了聖上。」
這些天裴胤漸漸放開了我的喫食,託人看着我。
直到他大婚前一夜,來到了我的院子。
聽着熟悉的腳步聲。
我扯起了乾裂的嘴角:「你來了。」
像無事發生過一樣,他鬆了鬆我身上的繩索。
「疼嗎?」
我搖了搖頭:「有點酸。」
躺的太久了。
「放開我好嗎?」
裴胤捏了捏我的手:「不好,我怕你又想不開。」
「不會的,我只是想,摸摸你。」
我反握住他的手:「放心,我死也會死在這個院子裏的。」
「那就這樣摸吧。」
他俯身下來貼在了我的額頭,我順勢埋在了他的頸窩裏,親吻摩挲着他的皮膚。
聽着他漸漸粗喘的呼吸,只一剎那。
我咬了上去。
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脖子不放。
我本該用力撕咬,直接咬斷他的喉管。
可裴胤沒有反抗,沒有掙扎。
他修長的手指甚至扶上我的後腦:「出氣吧,阿瑤。」
他低低喚道,聲音如同夢囈。
我再也忍不住,埋在他頸窩裏哭了起來。
「裴胤,讓我抱抱你吧,我想抱你。」
他或許以爲我沒有了尋死的念頭,哪怕殺了他都不會自盡。
心疼的鬆開我的束縛。
將我麻了許久的胳膊環在了他的腰上。
「我知道我不該恨你,你已經在盡力護着我了,對不起。」
他向安撫一隻難過的小貓:「沒關係。」
我摸到了枕頭下壓着的那把刀。
是上次魏思玥來,我求她給我放下的。
如果我死了,對誰都是解脫。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會來上京,一定不會遇到你。」
裴胤哽咽着親吻着我的額頭:「那我去找你。」
下一秒,我推開裴胤,抽出了那把刀,直直插進自己的心臟。
「薛瑤!」
11.回溯
京中各種國手都說,治不好薛瑤的眼睛。
裴胤想過,許是上面下了吩咐。
他知道,這是聖上在間接表達不滿。
拖他爹的福,聖上給了裴家不少恩賜,甚至希望裴胤能接上裴將軍的班。
他以此換了個恩典,饒薛瑤一命。
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翻不了什麼雲雨。
聖上Ŧūₐ揮了揮手,只說了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薛瑤被帶到捕獸場那日,他是知道的。
但他不能站出去阻攔,阻攔的越過,薛瑤越危險。
可他還是心神不寧的跟在後面。
看着薛瑤狼狽逃命攥緊了拳頭。
挺過去就好了,他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直到看見薛瑤身中樹箭被猛獸頂上,他再也忍不住出手。
他知道明月郡主對他的心思,他從前不理會,現在,更加厭煩。
得知捕獸場發生的事情後,聖上將裴胤叫進宮,問他對明月郡主是否有意見。
他跪在地上,隱忍不發。
「郡主是在爲犧牲的將士出氣,我也是。」
他裝作一副散漫的模樣:「不過是沾了她幾次身子,一時有癮,纔不想讓她就這麼白白死了。」
聖上大笑,說人之常情。
還說要將明月郡主同裴胤賜婚,告慰裴將軍的在天之靈。
「只是眼下的戰況焦灼,民不聊生。」
他知聖上的意思。
若不是看在他還能替父打仗的份上,聖上不會容忍他到這種程度。
偏偏薛瑤不知好歹,醒來以後不哭不鬧只一味求死。
那段日子他在兵場練兵整頓軍紀已經很累了。
他看着薛瑤的模樣,心底的感情逐漸變質。
想死就死,哪有這麼容易。
薛瑤的這條命,合該就是他的。
慢慢的,他同薛瑤再沒了話,有的只是每夜壓在身下的嗚咽。
出征一月後,裴母一封家書送來,說薛瑤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問他該如何處置。
他寫下三個字:「留下吧。」
另外給薛瑤寫了一封,讓她放心生養,他會護全她們母子的。
恰好在救下的百姓中,有一醫女自告奮勇留在了軍中。
裴胤在一次重傷後,是這醫女救回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
「魏思玥。」
魏思玥每日見那麼多可怕的殘骸,穿梭在傷員中仍能笑容面對。
不像薛瑤……被人救下都不知好歹。
他同魏思玥漸漸熟絡了起來,除了性子活潑,她醫術也很好。
裴胤起了心思,問她打完仗後有沒有興趣跟她回京一趟。
魏思玥眼裏迸發出了情意。
裴胤能看懂,她隨性子嬌嗔,但堅強果敢,是個好姑娘,若娶了她聖上也不會逼他娶明月郡主。
進門後,她也會對薛瑤好。
最關鍵的是,她能治好薛瑤的眼睛。
魏思玥知道後,並無介意。

-12-
回京那日,正趕上薛瑤生產。
等裴胤從宮中述職回府的時候,一陣響亮的哭喊聲響徹天際。
他忽然心跳一滯,他和薛瑤的孩子出生了。
在宮中時,他向聖上求了恩典,說要娶魏思玥。
魏思玥在戰場上救人有功,聖上特賜她府邸,把婚期定到了一個月後。
他和魏思玥的事兒既然定下了。
孩子就不便留在薛瑤身邊。
尤其是薛瑤怕他的樣子,讓他心生煩躁。
乾脆就直接讓人把孩子送到魏思玥那兒去了。
等到夜半時分,裴胤才嘴硬心軟的鑽到了薛瑤的被子裏。
薛瑤的眼睛哭的很腫,像是尋求熱源般的和裴胤越貼越緊。
裴胤將她摟的更緊了些,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
沒等日出,他就被小廝喊了出去。
魏思玥說孩子從孃胎出來營養不足,恐活不了多久。
一時間,他失了分寸,朝魏思玥房中大步邁去。
一進門魏思玥就紅着眼睛朝他看來。
裴胤上前抱起孩子,小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瞪的圓溜溜卻呈現癡傻狀。
「我去喊太醫來治!」
話音剛落就被魏思玥攔下。
「你娶我不就是爲了護着姐姐嗎?如若爲了軒兒大動干戈,聖上怎麼想?罪臣之後本就不能留於世間。」
「況且,我再試試,萬一治好了呢?」
那段日子,裴胤總是心神不寧。
也不敢出現在薛瑤面前,是他許諾下的,會護她母子二人周全。
他日日陪在魏思玥身旁,看着她爲軒兒絞盡腦汁,愈發覺得娶她的決定做的太對。
可後來,他忽然有些猶豫了。
軒兒的狀態日漸向好,裴胤便不再去打擾魏思玥了。
如同以往站在薛瑤門口偷看她時,聽到了魏思玥的聲音。
她問薛瑤:「姐姐沒想過離開嗎?」
薛瑤沒有明確說不會離開,是不是就是,等眼睛好了以後,她就想離開了。
他不敢再聽下去,直接進去打斷了魏思玥。
那是第一次,他同魏思玥黑臉。
事後魏思玥找到他,說她只是替裴胤試探一下薛瑤。
看她有沒有別的心思。
「不管你的事!」
裴胤神情緊繃。
「你只需要等着做裴家女主人就好,若是不願意,我去求聖上的旨意。」
魏思玥慌了神,保證自己不會再去煩擾薛瑤。
再後來,軒兒沒撐過滿月。
聖上也不知從何處知道了軒兒的身份。
以軒兒從孃胎裏帶病怕把土地染上病菌的理由,一把火,直接讓軒兒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樹倒猢猻散。
太平盛世,他裴家不是聖上的寵臣了。
他沒有臉去見薛瑤,見她一回她就要問自己給軒兒做的小衣怎麼樣。
他害怕。
可薛瑤被關在那個院子裏,什麼也不知道。
等軒兒足月那天知曉後,她又吵又鬧。
如當初眼剛盲時尋死覓活的。
竟還說了如果不是因爲裴胤,她不會受這些苦。
裴胤一時腦子如雷作響。
她薛瑤,就是個白眼狼!

-13-
可他真的沒想到,會親眼看着薛瑤死在他面前。
還是在他大婚的前一夜。
「哪來的刀?誰拿來的!」
問了滿裴府的人,終於問到了。
除了近日給薛瑤送過飯的,就只有魏思玥。
新婚夫婦婚前一夜本不能見面。
聽說是裴胤找,魏思玥有些不安。
踏着夜色,她還是披上衣服去往裴府。
在小廝的帶領下,去往了薛瑤院中。
「裴胤,怎麼了?」她柔聲問道。
裴胤轉過身子,魏思玥赫然看到了臉色蒼白胸口染血的薛瑤。
他把刀扔到魏思玥面前。
「是你留給薛瑤的。」
魏思玥的笑容僵在臉上。
「爲什麼?」裴胤聲音低沉到可怕:「薛瑤不會礙着你做裴家夫人的,爲何要留給她刀,你不知道她早就有尋死的念頭了ťŭ⁻嗎?」
院子中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魏思玥穩住呼吸,再看向裴胤,眼țů⁰中竟是一片平靜。
「我知道。」
「可她已經很痛苦了,活着不如死,爲何不放過她呢?」
裴胤直接掐上她的脖子:「我有沒有說過,不讓你管她的事,不用你來看她!」
魏思玥嗆紅了臉:「你當真不知道,我對你有情意嗎?」
裴胤強忍着手掌的力度沒把她掐死。
「當日回來的時候,我問過你,是你說不介意的!你若介意薛瑤的存在,我不會娶你!」
魏思玥被掐的臉色漲紅,說不出話。
「放,放開我,我救過,你的命……」
裴胤手臂青筋爆起,終於,理智戰勝。
魏思玥被摔到了地上,撞翻了桌子,茶盞碎了一地。
裴胤胸脯起伏,強忍着怒氣。
「沒有薛瑤,我不可能再娶你。」
「在戰場上你救過我一命,得到了府邸好名聲,全當抵消了。」
「等天一亮宮門一開,我就面見聖上求他收回成命。」
魏思玥輕笑一聲,彷彿篤定十足:「聖上不可能收回去的,你娶定我了!」
裴胤遲疑的看着她:「什麼?」
到如今,魏思玥也裝不下去了。
本以爲薛瑤死了,於裴家於她於所有人都是一箭雙鵰的好事。
但裴胤非要一根筋兒。
沒有薛瑤,不娶她?想的美!
「你覺得我一個女兒家,哪那麼容易就在軍營中?」
裴胤瞬間瞳孔地震。
「我是聖上派去的啊。」
裴寧將軍二人常有爭執之處,聖上非但不調和,反而讓他們身處一營對戰事各執一言。
就是在平衡武將的權利。
「你一個將軍的兒子,敢救賣國賊的女兒,若不是無人可用,你當聖上真會留你嗎?」
「我在軍營中,救你,也奉命監視你。」
裴胤的手微微發抖,從一開始,他就是棋盤上的棋子。
還自以爲自己能護好薛瑤,護好所有人。
原是,他從未做過執棋的人。
裴胤的聲音顫抖:「所以,軒兒原本是能活的。」
魏思玥笑了:「你若不把他抱給我,我大可以裝作對這件事毫不知情,成親後狸貓換太子就當親子養着。」
「可你讓我照看那刻,軒兒就沒再活的ťű⁹可能了。」
「賤人。」裴胤怒喝一聲,滿眼猩紅的拔出佩劍,劍指魏思玥:「是你害死的軒兒?」
魏思玥絲毫不懼的迎了上去:「是聖上。」
裴老夫人還活着,還有裴府的旁支親戚,一大家子人。
說開了他又能拿自己怎樣?
自然知道自己是聖上的人,裴胤不願也得敬她三分,不把她當做官窯小妓一樣呼來喚去。
利劍跌落,裴胤咬緊牙關:「我不會殺你。」
爲了裴家人,他也不能再忤逆聖上了。
魏思玥第一次覺得,自己在和裴胤的感情博弈中,得到了上風。
離開時的頭仰的更高了,現下,她只需要回到聖上賜於的府邸中,靜待八抬大轎來迎她。
魏思玥這樣想,卻低估了裴胤的偏執。
他還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了結自己,和薛瑤死同穴。
等天一亮,魏思玥就變成了沒人迎親的新寡的裴夫人。
番外·兩世情緣皆斬斷
裴胤再次醒來的時候正是薛瑤來京尋父那年。
他騰的一下從榻上坐起。
問下人身處何時,算了下日子,離遇到薛瑤那天還有三個月。
忙安排幾個人一路向南,看能不能尋到薛瑤攔下她。
一月過去,毫無音訊。
裴胤等不及了,直接進宮面聖。
求了離京打仗的旨意。
裴胤一路南下,途徑上一世薛瑤給他說過的家鄉。
離的越近,他心情越是忐忑,他可以見到薛瑤了。
可等到了地方,問了幾個鄉里人。
卻得到了薛母已經死了的消息。
「前陣子來抓軍妓,那薛眉直接被殺了,她女兒不聲不響的,埋了她娘就跟那羣官兵走了。」
「她是自願跟去的?!」
裴胤心頭一緊,抓住了說話之人的衣領。
那人聲音發抖:「小人也只是看見其他姑娘被抓去聲音淒厲的不成樣子,只有薛姑娘,不哭不鬧。」
裴胤瞬間感覺驚慌失措。
眼裏燃起兩簇火苗:「讓人去尋!附近駐紮的軍營裏有沒有叫薛瑤的!」
可是沒有。
他心中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得到確定沒有薛瑤的消息後,日夜兼程的趕路。
終於到了邊關。
裴父剛打贏一個勝仗,見他到來,高興不已。
「這是我兒裴胤。」
「有志氣!竟想着來邊關幫你老子。」
他跟寧林炫耀着。
裴胤的心事重重在看到寧林那刻,也陡然變得氣血翻湧。
他惡狠狠的看着寧林,正是上一世害死他爹,害的薛瑤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禍首。
寧林向來和裴父不對付,今晚的慶功宴,也懶得看他吆五喝六。
乾脆一杯酒下肚。
「喝不動了,我回去睡啊。」
「來人!找個軍妓先去我帳中等着。」
見寧林走出帳外的背影,裴胤恨不得殺了他。
可眼下,還有一件事情。
「爹,這營中有一叫薛瑤的女子嗎?」
話音剛落,他爹的手就拍上了他的腦袋。
「將士們廝殺之處,你來了就問女人!」
裴胤一時不知道怎麼把話說出口。
但裴父樂意看到自己兒子開竅的畫面,這些年打打殺殺對女孩子不冷不淡的,還以爲他那兒有毛病。
自己可是要抱孫子的人。
趕緊吩咐手下去尋。
翻遍了所有營帳,都沒有。
「裴胤,其他女人也行,反正就是一個泄火的妓子……」
裴父說着就要讓人帶一個樣貌佳的女人上來。
裴胤忽然眼皮一跳:「不對,寧林的營帳查了嗎?」
底下的將士五官皺在一起:「這……這不合適吧。」
裴胤心砰砰砰跳,邁着大步朝寧林的帳篷走去。
越靠近腿越軟。
怕起衝突的將士趕忙攔住:「裴小將軍,我來, 我去問寧將軍。」
裴胤被釘在帳外, 想要進去,又不敢進去。
忽然聽ŧû₎到剛進去的將士一聲怒吼。
「你這賤人!我殺了你!」
裴胤衝入帳中,眼前的一幕赫然刺痛他的心臟。
薛瑤渾身是血的被將士壓倒在地。
而寧林,身子被捅的滿是窟窿。
裴胤一瞬間氣血湧入大腦。
「放開她!」
一腳踹開那將士, 將薛瑤抱在了懷裏。
「我還說,這輩子不會在遇見你了。」
「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
裴父的兒子和殺了寧將軍的軍妓抱在一起。
任誰看了也要火冒三丈。
裴父雖與寧林有結,但他死了,怎麼向聖上交代,自己兒子還在護着這賤妓不讓別人靠近。
裴父直接上前一腳踹開兩人。
「來人,把這賤人給我綁了!把裴胤也給我摁着!」
他一巴掌扇在薛瑤臉上。
「說!誰派你來刺殺寧將軍的!」
握大刀的手力大無窮, 扇的薛瑤直接磕到了桌角。
裴胤心痛到掙脫束縛,擋在了裴父面前。
「爹, 她從前救過我一命,她不是什麼敵國的探子。」
裴父咬着牙:「放肆!救你一命又怎樣?她殺的是寧林,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我放過她?聖上會放過她嗎?」
不會。
上一世的裴胤就得到了這個教訓。
身後一隻手拉住他。
薛瑤吐着血:「裴胤, 再讓我看你一眼。」
上一世眼盲,她已經許久沒這麼好好看過裴胤了。
趁裴胤轉身之際, 裴父之際一掌將他拍暈。
再醒來, 見到是已經是薛瑤的是屍身了。
這是裴胤第二次見薛瑤死在他面前。
究竟是爲何, 上天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還要循環往復着經歷這些痛苦。
直到裴父的話給了他答案。
裴父咒罵他爲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
「你這樣鬧, 可把裴家全族人的性命放在心上?若聖上起疑……」
看着一把火把薛瑤屍身燃盡。
裴胤面無表情的轉身,沒人看見他眼中有什麼東西隨着薛瑤的死一同熄滅了。
寧林死去, 上輩子的慘狀也沒有發生。
他和裴父被聖上大張旗鼓的迎了回去。
聖上穩坐高臺, 手起筆落皆是老百姓的性命。
他, 纔是真正的禍源。
裴胤權衡利弊, 此刻兵力還在他爹手裏, 若他把聖上殺了。
應該就沒人能牽絆住自己了。
誰也沒想到,舉國歡慶的慶功宴, 裴胤上前被聖上賜酒的間隙。
這個在戰場上勇猛無敵的小將軍, 一刀便了結了聖上的性命。
速度之快,誰也沒反應過來。
裴父沒想到自己兒子會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此刻的他, 或是人性使然,或是同裴胤心有靈犀。
自己手中有兵馬, 這位置,拼一把,未嘗不能坐上。
憑着兩世的經驗。
裴胤在他爹的幫助下坐上了那個位置。
權利的更迭讓裴胤忘了初心。
他痛恨從前的聖上心思深沉,糖衣炮彈的壓制他卻又殺害自己的妻兒。
可慢慢的, 他又何嘗不是呢?
從前的皇親, 已經被他盡數殺死。
那些人無辜嗎?也不無辜。
循環往復,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手上從不清白。
天下太平,沒人對他這個弒君的新聖敢有任何言語。
慢慢的,他忘了自己爲何重生。
他享受着至高無上的權利,身邊妃嬪環繞,子孫繞膝。
壽終正寢時, 纔想起,他上輩子死前抱住薛瑤。
祈求上天,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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