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

閨蜜女扮男裝入朝爲官。
爲打掩護,我倆假結夫妻。
爲了生個孩子,我勾引閨蜜同僚。
據說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可後來太子殿下強勢且充滿佔有慾地俯身問我:「用完就丟?」

-1-
房內酒香瀰漫。
榻上男人白淨清冷的面龐被美酒染紅,更添俊朗。
我伸手去碰付硯辭略微凌亂的衣領。
卻見他喉頭滾動,俊朗的眉峯微蹙。
我嚇得縮回手。
連忙滾回閨蜜程聞瑾懷裏,求安慰求抱抱。
「付兄溫文爾雅,爲人忠直方正。」
「至於他的家世,我旁敲側擊問過,他多有避諱,大概……」程聞瑾面露惋惜。
我焦慮得摳手指:「家世什麼的都無所謂,只要人品好……」
程聞瑾:「我本想告知實情,但如果讓付兄知道我是女兒身,他告發也不是,不告也不是。」
「一旦東窗事發,他作爲知情人,那便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
「是啊,我們只想借子,」我一想到某些可能發生的畫面,就臊得臉紅,「但沒想害人……」
程聞瑾見我猶豫,立馬打退堂鼓:
「晚晚,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雖然你說你喜歡孩子,但從一開始我就不支持這樣做。」
「這本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想讓你爲我做出任何犧牲!」
誰能想到我面前快被急哭的女孩,竟是朝中冷麪無情的大理寺卿?
現在只有生一個孩子才能幫到她。
付硯辭,付大人,對不起,你就當被野貓舔了一口!
……
我幼年與家人走丟,是程聞瑾的父母將我從黑市中救出。
我與程聞瑾至此相識,成爲閨中密友。
在程聞瑾父母的幫助下,得知我的親生父母早已病逝。
但意外聯絡上我的姨夫姨母。
他們成親多年無子,所以想收養我。
我也想回到父母曾經相愛並生育我的地方。
所以同他們離京,回到故鄉。
本以爲就此安定。
可才第二年,姨母就懷孕了。
他們立馬變臉,要趕我走,但又不想落下薄情的名聲,就故意苛待我。
想讓我知難而退,逼走我。
難道這世上真無一處是我棲身之所?
於是我再次回京。
卻不想程家已天翻地覆——
程父程母隨軍征戰時意外身故。
程家旁支、自稱程聞瑾的叔父卻趁機霸佔了程家家產。
不僅如此,程聞瑾還查到父母的死並不簡單,甚至與叔父有脫不開的干係。
奈何程聞瑾年紀尚輕,又是女兒身,一切都籌謀都無法施展。
正巧,程父程母武將出身,所以從小對程聞瑾的教養多有不同,不教女紅,反教刀槍。
不少人玩笑程家有個小公子。
以訛傳訛。
便真有人相信程聞瑾是個男孩。
哪怕是自稱程聞瑾叔父的程同亦,此前並不與程聞瑾家過多來往,所以也被矇騙過去。
於是我將計就計——
讓程聞瑾以男兒身考中科舉,步入官場,調查父母死亡真相,奪回程家。
而我,已經沒有家了,程父程母對我有再造之恩。
我願和聞瑾協同並進。
霸佔程家的程同亦將聞瑾視爲眼中釘。
並仗着自己叔父的身份,想將自家表侄女嫁給聞瑾,以此監視並控制聞瑾。
憑此真正得到程家。
於是我和程聞瑾假結夫妻。
可他又繼續找我們麻煩。
說我們成親一年,還未育有子嗣,實屬不忠不孝。
非要找藉口把他們侄女塞給程聞瑾做妾室。
爲了永絕後患,我們決定「生」個孩子。
其實我也一直想要個孩子——
雖然我沒能有個溫暖安定的家。
但我可以傾盡所有給我的孩子。
而且我並不想成親。
能和聞瑾共同撫育一個孩子再好不過!
於是我們想到了借子。
這件事不宜節外生枝,必須找個可靠的人。
聞瑾便想到了他的同僚——付硯辭,官任從三品,鴻臚寺卿。

-2-
可惜付硯辭是個正人君子——哪怕被我們灌了大醉,路都走不穩。
剛纔我扶他的時候,他還一直口稱「冒犯」,不停道歉。
現在躺在榻上更是安靜得不行,像個精緻的美人木偶。
不過,還好付硯辭是個正人君子——讓我有種說不清的慶幸。
榻上的人被酒意撩得燥熱,極爲剋制地拉扯着衣領。
我只需要幫一把,也許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可,這樣很像話本里饞人身子的渣女……
——
我睡得迷迷糊糊,總感覺有人在盯着我。
我下意識伸手胡亂摸了一把,卻觸到一堵溫熱的牆。
還有男人的「悶哼」一聲。
我嚇得一個激靈,從付硯辭牀邊醒來。
只見付硯辭懸在半空的手,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勞煩夫人昨夜照顧。」
我視線落到牀邊桌几上的水盆和毛巾——唉,怪我太美太心軟,沒直接辦了他!
「大人不必客氣。」
在牀邊趴了一夜,我手腳都被壓麻了。
剛一起身,卻又跌倒,還好被付硯辭扶住。
他身上獨有的冷松香氣將我包圍。
寬厚的胸膛,像將我圈在懷中。
「付大人,多謝……」
「付兄,昨晚睡得……」
房門打開,程聞瑾、我和付硯辭,三人對望。
聞瑾對我眨眼俏皮一笑,隨即面無表情看向付硯辭,故作嚴肅:「你們這是……」
付硯辭皺緊眉頭,面色懊惱,連忙解釋:「程兄,你不要誤會,昨夜我醉得太厲害,連累夫人照顧了我一夜。」
我悄悄朝程聞瑾聳肩。
她瞬間明白,隨口寒暄兩句,便攬着我離開。
「……身材怎麼樣?是你喜歡的那款嗎?」
我羞得面頰緋紅:「走開!」
「晚晚別害羞呀,硯辭兄可是京中少女的春閨夢裏人……」
「你討厭……」
——
誤會解釋清楚,看着出生入死的同僚和他夫人恩愛和美,付硯辭本該高興的。
可不知爲何,看着前方親密無間,幾乎黏在一起的兩人,付硯辭心裏像燃起一把火,灼得生疼。
——
他和她才相識三個月而已……
她只是對誰都很好而已……
她是程聞瑾的夫人……
青燈古佛前,付硯辭一遍遍回想、壓抑,甚至連佛香燒到頭,菸灰落到手上,燙傷手。
付硯辭也只是面無表情地撣落菸灰。
彷彿一點都不疼。
無論怎樣齷齪的心思、無論怎樣虛妄的渴念。
是不是,只要放任不管,總會燒到盡頭,消散如煙。
——
連日大雨導致護城河決堤。
程聞瑾和付硯辭陪工部官員到事發地監督修繕。
接連幾天待在施工地。
程聞瑾一個女孩,在一堆大男人間肯定不方便。
於是我冒着雨,趕了半天路到城郊。
程聞瑾看到我,差點沒開心死,抱着我轉了好幾圈。
「趕緊放開,你兩天沒換衣服沒洗澡!」
「好好好,我的好夫人!」
我忍不住笑:「貧嘴。」

-3-
程聞瑾看着我帶來的好喫的和乾淨衣服,樂開花。
全țû₄然沒有注意到她身後一羣同僚羨慕的眼神。
「程大人真是好命,外出公辦,還被夫人掛念着。」
「是啊,看這連日大雨,天寒地凍的,程夫人還能趕半天路來,真是羨煞旁人。」
付硯辭看着親密說笑的兩人,心像沾了連日雨水,冰冷潮溼。
避開衆人說笑,他獨自走遠。
——
官員們守在抗災前線都很辛苦。
我也專門給他們帶了點心和保暖衣服。
分發一圈,卻沒看見付硯辭。
其實經過那一晚,我已經準備放棄他了。
他真的是一個克己復禮的正人君子。
我不該爲了一己私慾就拉他下水。
——
我正四處張望着,付硯辭突然從遠處跑來。
衣袂翻飛,少年氣十足。
「付大人,這是我帶來的點心,賑災辛苦,你喫點吧。」
他霎時定住,眼神微顫,透着說不出的複雜。
他順從地拿起一塊點心喫下:「很好喫,謝謝……夫人。」
我正疑惑他的反常。
他很快吞嚥下點心,焦急道:「前方山體塌陷,一旦堵住河口,大水將淹沒農田、農屋。」
他把傘扔給程聞瑾:「程大人,你快帶夫人去安全的地方,我立馬去事發地。」
程聞瑾也不再嬉皮笑臉:「晚晚,你和其他大人一起離開,我跟去看看。」
「不行……」程聞瑾還來着葵水呢!
她本就體寒,女子若是留下月事病,不能生孩子事小,就怕此後病痛纏身。
我來不及思考,也只能拿着厚衣服跟上去。
……
到地方我先看到的是付硯辭的背影。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程聞瑾在哪兒,卻看到數塊碎石從山壁滾下。
來不及反應,我跑過去將他推開,卻被石頭砸中。
昏迷前最後一刻,我看到付硯辭目眥盡裂,滿眼沉痛。
我儘量語氣輕鬆:「還好……衣服穿得厚,不太疼……」
隨即便失去了意識。
迷濛之中,似乎不斷聽到有人說「對不起」?
——
付硯辭找到一處棲身的山洞,燒好火堆,爲虞歸晚包紮好傷口。
守了一整夜,直到虞歸晚退燒。
付硯辭才終於鬆口氣。
他的外袍蓋在虞歸晚身上。
他只着一件單衣,站在山洞口,風雨傾斜,卻並不覺得冷。
付硯辭躲了半個月不去程聞瑾家,不見虞歸晚……
本想任由那份渴望燃燒殆盡。
可直到再次見到虞歸晚。
那日未燒完的佛香,彷彿已從指尖蔓延全身。
難怪佛說:愛慾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4-
我艱難但睜開眼,見山石嶙峋。
我撐着胳膊起身,肩部劇烈疼痛令我倒吸一口涼氣。
「晚……夫人,你醒了?」
付硯辭焦急跑來,半跪在我身前,與我平視,眼裏是藏不住的擔憂與懊惱。
「無論何時,夫人應將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若夫人因我有個三長兩短,付某萬死難辭其罪!」
見他自責不已,我連忙寬慰:「你是聞瑾的同僚,她說付大人不止一次救她於險境。」
「我作爲她的夫人,有所報答是應該的。」
我說完,好一會兒沒等到付硯辭答覆,只見付硯辭怔愣,許是淋雨着涼的緣故,他面色蒼白。
「付大人還好嗎?」
他扯着脣角,搖頭。
他用打磨得稍有形狀的石碗,盛着熱水,扶着我喝下。
又拿出採摘的野果:「我嘗過,是甜的。」
短短一晚上,他做了這麼多,估計一夜未眠吧?
難怪眼裏全是紅血絲。
來時的路已被山體坍塌堵住,且還有再次發生意外的風險。
所以我們只能順着河流往下走,尋找新的出路。
付硯辭只着一件單衣,我看他臉色也不太好,連忙把蓋在身上的衣服還給他。
可他卻突然一隻手握住我的兩隻手腕,把衣服緊緊裹在我身上:「夫人,得罪了。」
隨即一把將我抱起。
「夫人肩傷頗深,山路多艱險,若是途中撕裂傷口,又無及時醫治,後果不堪設想。」
付硯辭灼熱的體溫透過單衣,傳到我身上。
我無所適從地側過頭,可鼻尖近處都是付硯辭身上的冷松香氣。
這怕不是什麼迷魂香吧?以至於我一路上都暈乎乎。
沿着河流,我們走到一處小村莊時已經天黑。
好在有位善良採藥老伯主動收留我們。
「你傷口不淺,但多虧你夫君處理得當,沒有進一步惡化,我先配兩副藥。」
「不,老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
付硯辭卻拉住我,說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如果說我們不是夫妻,那一對年輕男女又爲何突然出現在此荒郊野嶺?恐怕更加引人猜疑。」
是嗎?好像有道理。
付硯辭將我安置好,說辛苦老伯採藥,便主動去幫他熬藥。
我太疼太累,沒多推辭便沉沉睡去。
再一覺醒來,天已放光。
付硯辭連忙端來熬好的藥。
我看他臉色很不正常,蒼白,卻又泛着不健康的紅暈。
我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毫不在乎,說可能是熬藥的時候火烤的,反而一臉關切地催促我喝藥。
直至看我喝完,他才終於鬆口氣。
「付大人也要注意休息。」
「好。」他剛要起身,突然眼睛一閉,向後仰到去。
……
付硯辭竟然也受傷了!
雖然當時我推開了付硯辭,但他的後背也被碎石砸中。
在陳老伯的幫助下,我們褪下付硯辭的衣衫。
我顧不得男女之防,更顧不得害羞——他背上的傷口很深,因爲處理不及時,已經紅腫。
好大一片,很是駭人。
陳老伯嘆氣:「我一見他就覺得他臉色不對,但他一直說沒事,還說給你熬藥要緊。」
「恭喜姑娘,覓得爲好郎君啊。」
我笑着應下,心裏卻在想別的事——之前,我覺得被付硯辭抱在懷裏太親密,想讓他揹我。
他卻藉口推辭過去。
我當時還覺得付硯辭不太懂禮數。
現在看來我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付硯辭當時背上傷口一定很疼吧?我卻還讓他揹我。
我真該死啊!

-5-
「怎麼不告訴我你也受傷了?」
付硯辭怔愣,一雙水光瀲灩的鳳眸湧起歉疚和討好:「夫人,對不起,我……」
啊?我語氣是不是太重了?其實是想表達關心來着。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肚子肯定餓壞了吧?快來嚐嚐我熬的粥。」
他喫下一口,頓住。
「不好喫嗎?」
他連連搖頭,眼眶微紅:「很多年沒喫到這麼好喫的粥了。」
程聞瑾說過,付硯辭的家人可能已經不在了。
這碗粥大概勾起了他的痛苦回憶。
我連忙轉移話題:「野菜粥清淡了些,但你放心——」
我從身後拽出一隻小野兔:
「我剛捉的,一會兒就煮了給你補身體。」
付硯辭見我手中的兔子,卻焦急下牀。
嗯?
想想也對,付硯辭平日見的京中貴女都是金枝玉葉,哪個捉過兔子?更別說把兔子殺了喫這些話。
他肯定嫌我粗鄙。
「付大人,我知你仁善,但你傷勢不輕,光喫野菜粥是養不好的。兔子是我抓的,就把這罪過記我身上……」
話音未落,付硯辭卻拉起我的手仔細查看,又將我周身逡巡一圈:「沒再受傷,還好。」
原來是擔心我受傷?
我鬆口氣:「付大人可是小瞧我,我小時候也是過過苦日子的,爲了活下去,捉野雞捉野兔採野菜不在話下。」
「……晚晚!」付硯辭突然叫住我。
「你也別再叫我付大人,既然假扮夫妻,再傳出這樣的稱呼,必然使人生疑。」
「好……好,硯,硯辭。」
這個季節的野兔正肥,我用半隻燉湯,付硯辭傷口有炎症,適合喫清淡的。
另外半隻,紅燒。
報答陳老伯的救命之恩。
……
飯桌上,陳老伯連喫了好幾塊紅燒兔肉,才又有空說話:「人間至味!」
「我看陳老伯屋裏沒半隻雞鴨,只有草藥,還以爲您專注養生,只喫素呢。」
陳老伯擺手:「人是雜食性動物,只要沒毒的都能喫,太過偏激反而不好。」
「奈何老夫整日採草藥、曬草藥,已是忙碌,更沒姑娘這一手好廚藝,所以顧不上喫食。」
付硯辭乖乖喝完我給他盛的湯,見陳老伯對紅燒兔肉讚不絕口,也想嚐嚐。
被我一筷子擋住:「紅燒兔肉重口,你還在養傷,不能喫!」
陳老伯:「嚐嚐不礙事,再不讓他喫,讓他以爲你偏心老夫,他能喝兩大缸醋!」
「陳,陳老伯,不是的,我專門捉這兔子來報答你的!」
付硯辭一臉天真且迷茫:「晚晚之前不還說是爲了我養傷才捉的兔子嗎?」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陳老伯吐槽:「小年輕秀恩愛不講武德。」
我埋怨地看付硯辭一眼:「我去捉魚,晚上給你們熬魚湯喝。」
說完逃離現場。
小河裏魚很多,但水不淺,要是有竹簍肯定能滿載而歸。
可惜現在做也來不及了。
我只好挽起裙角衣袖,準備下河。
卻見一個白色身影先跳下河——
「付硯辭,你還受着傷呢,別胡鬧,快上來!」
「傷在背上,又不在腿上,況且陳老伯說我已無大礙。」
「晚晚,快把叉魚的竹竿給我。」
陳老伯跟上來:「給他吧,他捨不得自家夫人沾涼水。」
付硯辭撩起長袍,鬆垮地系在腰間,長身玉立。
陽光灑下,落在他眉宇間,晃動心聲。
難怪聞瑾說,他是京中貴女的春閨夢裏人。
付硯辭身手利落,三兩下就叉了一筐魚。
上岸後,陳老伯連忙把魚帶回家,笑說有口福。
付硯辭故意落在後面,與我並肩而行。
「晚晚還在爲方纔的事氣我嗎?」
他毫無改過之意,反而透着狡黠。
但又一臉純真,讓人沒法發火。
真是和程聞瑾越來越像,都愛戲弄我!
「貧嘴!」

-6-
晚上煮了魚湯,陳老伯喝得美哉,直言魚肉都比不上這一碗湯。
但付硯辭身上還有傷,光喝湯不行,我便專門剔了幾塊魚腹給他。
老伯看見,嘖嘖稱奇:「娶此賢妻,你小子真是三生有幸」
付硯辭捏筷子的手一頓,隨即很快掩去眸中失落:「是。」
晚上,陳老伯給付硯辭換藥,我等在外面。
直到陳老伯出來說付硯辭已無大礙,我才終於鬆口氣,望向天空。
一陣冷香襲來,付硯辭走到我旁邊:「星空好亮。」
「是啊,平日在城裏燈火繁華,真是錯過了太多自然之美。」
「想更近些看嗎?」付硯辭突然俯低身子,湊近我,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直射心底。
「什,什麼?」
付硯辭笑着一手攬住我的腰,另一隻手很有分寸地扶住我胳膊,然後施展輕功,一躍而上。
陳老伯家有個二層閣樓,是曬草藥的。
付硯辭直接帶我躍上二樓屋頂。
高處沒了遮擋,頭頂浩瀚的星空,和羣山懷抱間的燈火零星的村落,都美得動人心絃。
「你和聞瑾因都是文官,你怎麼會武功?」
付硯辭頓住。
見他似是爲難,我連忙說:「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只是隨口一問。」
「無礙。」
「我母親懷我時,幾近難產,剛生下我便血崩去世。」
「以致我自小便有不足之症,父親心疼我,所以自小便送我出去習武強體。」
我暗地裏扇自己兩嘴巴子。
「你看那顆星,好亮!」
「嗯?」
「說不定你母親正在天上看着你呢,她見你今日文武雙全,如此優秀,定會欣慰!」
我望着深邃曠遠的星空,沒看到付硯辭目光落在我身上,深遠而充滿笑意。
付硯辭:「你呢?你之前說你小時候還過過苦日子?我可以知道嗎?」
哎呀,當時得知付硯辭隱瞞自身傷勢救了我,非常感激,更覺得他親近,就隨口袒露心聲了。
如今可得收着點說,不能壞了聞瑾的大事!
我講了自己幼時被拐賣、流浪,再被程聞瑾父母救下的經歷。
「……總之,程伯父程伯母對我有再造之恩。」
付硯辭悵然失意:「想不到晚晚和程兄還有如此過往。」
「是啊,命運奇妙,將我和她牽絆在一起。」
……
付硯辭看着虞歸晚不掩幸福的笑意。
垂下眼眸,內心彷徨。
……
「如果先遇到你的是別人……」
「嗯?」
付硯辭搖頭。
……
事已至此,付硯辭自知多問無益。
難怪少時,帝師教他下棋時說,一子慢,滿盤皆輸。
但,帝師也說過,事在人爲。

-7-
休養了幾日,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我們正打算去鎮上求助。
卻不想人已經找來了。
好大一隊人馬,個個都是精良武將的樣子。
領頭那個自我介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金吾衛。
直接隸屬於皇上。
「跟着付大人真是好大榮光!」
「若我一人遇難,估計這會兒被țũ⁺水衝到哪兒去了也不知道。」
付硯辭堅定地說:「不會。」
「對喔,還有程聞瑾記得我,我不在這些日子,她肯定急壞了吧,她膽子最小!」
付硯辭:「……」
金吾衛統領:「末將已向其他大人通報消息。」
「程大人也在趕來的路上」
……
我們與陳老伯道別。
給他銀兩他也不收。
「我這缺幾種藥材,你們若真要謝,日後找着了,差人送來即可。」
說話間,馬蹄聲漸近,遙望去。
程聞瑾騎着馬躥出密林中。
我高興地與她揮手。
一旁的付硯辭卻有些失意。
我們剛遇險時,都不見他如此低沉。
「付大人捨不得這裏?」
付硯辭垂下眼眸,掩去無限悵惘和不捨:「沒能照顧好夫人,愧對程兄信任。」
我不由感嘆:當真君子啊!
程聞瑾一到,我立馬衝上前和她抱住。
她滿眼思念。
要不是現在人多,她都想捧着我的臉吧唧一口。
又把我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確認無礙,她才終於鬆口氣。
「晚晚,都怪我,以後再也不敢留你一個人……」
眼看她快要哭了,我連忙她抱在懷裏。
這要是讓她同僚看見,堂堂大理寺卿竟然哭鼻子!
可怎麼解釋!
……
付硯辭看着幾乎融在一起的兩人,心裏又酸、又疼、又無力。
金吾衛統領:「未能及時找到殿下,是屬下失責,請殿下責罰。」
付硯辭點頭:「確實來得太快,自己回去領罰。」
統領:「是!啊?太,太快……?」
那日一起治水的其他官員們也跟來了:「看見付大人安然無恙,我等也放心了。」
「程大人也是連日提心吊膽,既擔心付大人,更擔心自家夫人。」
「現在好了,軟香溫玉在懷,其中滋味只有我等羨慕的份兒。」
衆人瞧着虞歸晚將程聞瑾抱在懷裏的畫面,一陣讚歎。
付硯辭卻冷臉走開。
……
程聞瑾見我沒事,放下心,瞬間開始八卦我和付硯辭。
「你怎麼一副老大爺嫁女兒的急切感?」
「因爲我知付兄是好人。」
「爲了我,爲了程家,你犧牲太多,等我大仇得報,恢復自由身,便只想你,覓得良人。」
「我們都被命運苛待,前半生飄零,但晚晚,你是我見過這世上最好的女子,你不該止於此。」
「……你個笨蛋!」都快把我說哭了!
……
跟付硯辭相處這段時間,更加覺得他是君子。
不該被我的私心染指。
但孩子還是得生。
程聞瑾已經查到程同亦背後有人相助。
程家世代忠良,底蘊深厚,朝中衆多勢力覬覦。
這絕不是好對付的。
如果再讓程同亦施加宗族壓力,強塞個監視的耳目進來,將更加難辦。
思來想去,我覺得花錢招買個「贅婿」更靠譜。
等我懷上孩子,再給足酬勞,讓人離開京城即可。

-8-
程聞瑾根據我的要求找到一個落榜的窮書生叫顧安。
每歲科考之人不計其數,能考上的已是人中龍鳳。
並不代表落榜之人差勁。
我見顧安沉穩內斂,很是不錯。
程聞瑾說顧安學識不錯,本想留在京城當一教書先生,邊掙銀兩,邊準備來年再戰。
奈何家貧,家中有一老母,病重。
所以才答應「借子」,好拿了錢回去救母親。
我得知,連忙拿了錢讓顧安先寄回老家,救命要緊。
顧安感激不盡,說聽憑差遣,說話間連我的臉都不敢看。
真是個純情少年啊。
我真像那話本里乘人之危騙小姑娘的霸道公子,罪過罪過。
爲避免招人耳目,顧安假裝程聞瑾好友,提前住進程家。
……
清早起來,我突然懷念起在陳老伯那兒做的魚,腦中又閃過某個清冷俊俏的人影。
我連忙將念頭趕出腦海——不,我就是單純嘴饞了!
所以親自下廚。
顧安見狀主動進來幫忙。
知道他還要來年再考科舉,我便勸他回房讀書:
「錢寄回家,母親請了郎中治病,情況已經好轉,多謝夫人!」
「我知你想感謝我,但其實真正該說謝謝的是我,我與我夫君已被逼至山窮水盡,是你救我夫妻二人於水火。」
……
做完菜端上桌,我才發現付硯辭也來了。
程聞瑾:「夫人難得下廚,付兄有口福了。」
「不知付大人來,我再去做兩個菜。」
「顧公子,這位是鴻臚寺卿付大人,你們先坐下邊喫邊聊,我一會兒再來。」
顧安卻立馬跟上來,說要幫我忙。
……
望着兩人離開的方向,付硯辭擱在桌上的手已經握緊成拳。
「那人是誰?」
「顧安,我的好友,學問不錯,可惜今年科考落榜,我便讓他住到家裏來備考。」
「怎麼能讓他與夫人湊那般近?!」
付硯辭不管面對多麼棘手的案件都沉着冷靜。
難得如此急色。
程聞瑾不明所以。
付硯辭愈發坐不住,拉程聞瑾起身:「夫人在廚房忙碌,你還能坐這兒悠閒?」
程聞瑾也想幫忙,奈何她是個手殘,只有添亂,然後被趕出來的份兒。
還不等她解釋,付硯辭已經拽着他走到門邊,和虞歸晚碰上。
……
他們解釋一番。
我感嘆:「還是付大人會心疼人,不像程聞瑾,只會喫!」
程聞瑾委屈:「夫人~」
顧安一臉真誠:「程大人知道夫人想喫魚,今天天不亮就出門買魚。」
「好吧,顧公子都替你說話了,今天就原諒你!」
我用公筷給顧安夾了一筷子魚肉:「你讀書辛苦,多喫點。」
他入住程家以來,還很拘謹,所以我多照顧他一點。
卻沒看見付硯辭目光緊鎖那塊魚肉,眼裏藏不住的失落。
……
「那日一別,許久不見,夫人可好?」
「多謝付大人關心,我……」
我正想投桃報李,關心他兩句。
突然丫鬟拿着一套新衣服上來:「裁縫鋪送來的。」
我瞭然:「送去顧公子房裏。」
「這也是給顧安的?」
我點頭。
付硯辭:「夫人……你,你很喜歡他?」
撇開那筆尷尬的交易。
顧安是個上進孝順的好少年郎,是像我弟弟一樣的存在,怎麼不喜歡?
但有些話不好明說,我只能說:「他是個好人。」

-9-
程聞瑾本還想留下付硯辭,說有公事要談。
付硯辭卻藉故離開。
看着他衣袂翻飛的背影,像是揹負盛怒。
誰惹他生氣了?
……
顧安並不整日埋頭讀書,還接了份兒私塾的活,暫代教書先生。
教的都是這附近的小孩。
我閒來無事,便也轉去看看。
鄰里鄉親都認識我。
「看程夫人這稀罕的眼神,也很喜歡小孩吧?」
我點頭。
「那怎麼不生個?您和程大人都一表人才,生出來的娃娃肯定討喜。」
「大概是緣分未到吧,不過,我想也快了。」我說着,適時露出嬌羞一笑。
惹得衆人一陣調笑。
私塾散學後,我同顧安一同回府。
「我與夫君商量了,便是這兩日……」我揪着手裏的帕子,尷尬不已。
顧安更加尷尬,但還是一臉嚴肅渾身正氣:「但憑夫人安排。」
「我,代表我夫妻倆再次謝過顧公子!我保證,一旦懷上孩子,便再不糾纏顧公子!」
「夫人莫要如此說,是我唐突了夫人!」
就此說罷。
「令尊的病好些了嗎?」
「多虧夫人的銀錢,和專門從京城送去的大夫,母親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
說着,我們走過一處拐彎,卻見腳下投射一大片陰影。
我疑惑抬頭——竟然付硯辭!
他面色沉得能滴水。
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抵在牆上。
顧安:「夫人!」
付硯辭一記眼刀,像是能殺人。
「你,你先回府,付大人與聞瑾是至交,肯定有要事相告。」
支走顧安,我更加忐忑——付硯辭不會覺得我背叛了他好兄弟,所以要手刃我吧?
然而他卻一言不發,將我拽進一間酒樓。
更詭異的是,這裏竟然已經預備好了酒席,還是上等雅間包廂。
「付,付大人,這家酒樓離程府近,你在此處殺了我,聞瑾會找到你的!」
付硯辭猛灌下一杯酒,笑出聲,眼裏沒有一絲溫度:「我只想請夫人喫頓飯,夫人便以爲我要殺你?」
「在夫人眼裏,我就這般面目可憎?」
他擒住我的下巴,酒香混着他身上的冷香侵襲而來。
在我心中,付硯辭一直是風光霽月的翩翩公子。
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強勢、狠厲如羅剎。
「付硯辭,你別這樣,我害怕……」然後開始號啕大哭。
付硯辭似是沒料到,面色一怔,擒着我的手也連忙鬆開。
硬碰硬不行,我只能耍無賴。
反正都被他聽到了,再不說點實話,我和程聞瑾都得完。
「……聞瑾她那方面……不行!」
付硯辭:「程兄他……?」
我猛點頭:「我想要個孩子,所以只能自己想辦法。」
這樣解釋,總不至於還覺得是我綠了你兄弟,想殺我吧?
我以爲矇騙過去。
卻不想付硯辭更加臉色大變,一把拽住我。
我一個沒站穩,跌在他懷裏。
「你想要孩子,所以隨便是個男人都行?」
他面色陰冷:「我已派人調查過顧安,他根本不是程聞瑾所說的多年好友!」
「連個來路不明的人都可以……」他似乎已經氣得說不出話。
我想解釋:「其實顧安他……」
他滿臉沉痛地看着我:「你卻也不曾看我一眼……」
「?!」

-10-
我還跌坐在他懷裏。
震驚得眼球都快奪眶而出。
卻見他一連倒了好幾杯酒,一一仰頭喝下。
我們捱得太近,呼吸交融。
我甚至能看到一滴酒液,從他嘴角滑落,掠過滾動的喉結。
某個荒唐的念頭呼之欲出:「付硯辭,你是不是喜歡程聞瑾的夫人?」
他一手緊攥着我,像是要將我揉進骨血。
一邊喝下一杯杯烈酒。
滿臉沉痛:「我知我不該,也曾無數次掙扎彷徨。」
「可一見到她,我高高築起的城牆壁壘又頃刻化爲泡影。」
「哪怕她從未看見我,我也想將這世間最好都獻給她。」
付硯辭說着,脊背微塌。
人前風光霽月的鴻臚寺卿付大人,此刻已被背德禁忌的愛意糾纏得無比脆弱。
幾壺酒猛灌下肚,他很快就醉了。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前之人,正是我。
「晚晚……」
我明明沒喝酒,心裏卻也燃起一股莫名火:「當真我想要什麼,你都能給我?」
付硯辭毫不猶豫:「自然。」
酒醺得他臉頰緋紅。
一雙水光瀲灩的鳳眸卻滿是赤誠。
我心一橫,揪住他的衣領,貼上去……
……
正當我們衣衫交纏,呼吸紊亂時。
付硯辭卻又將我拉開:「不行……」
「你不行?!」
「不是我不行,是現在不行!」
「你現在還是程聞瑾的夫人,別人怎麼說我,我無所謂,但不能讓人看輕你。」
「雖然很想……但我不能唐突你。」
付硯辭心臟怦怦直跳,急促而劇烈,像要跳出胸膛。
我倆緊密擁在一起,自然能感知他身上的強烈變化。
本以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卻沒想到他這麼能忍。
看着他緋紅的臉頰和晶亮的眼眸,我心神激盪。
本以爲衝動勁兒一過,我就會後悔。
可不知爲何,我現在很清醒,心中也滿是渴望。
我一把將他推倒,壓在身下。
「晚晚……」
「閉嘴。」
被翻紅浪,一室旖旎。
……
第二天,程聞瑾回到家,沒見到顧安,疑惑他去向。
「交易取消了。」
程聞瑾笑着應下:「既如此,晚晚就別再操心此事。」
見我興致不高,她連忙心虛賠罪:「晚晚,對不起,我昨晚被灌醉了,沒能趕回家。」
「公署裏的大人不知爲何突然邀我喝酒,如何也推脫不過。」
「一覺醒來,已是天亮。」
「還好昨日付兄提早離開,他比我還不勝酒力,若被那羣大人纏住,可慘嘍。」
小笨蛋,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難怪,凌晨時,我掙扎着想要回家,卻被付硯辭禁錮在身下,十分確定地說程聞瑾晚上不會回家。
看來是他故意設的局!
什麼風光霽月正人君子,分明是心機男孩!
說起付硯辭,程聞瑾來了八卦興致:
「付兄備受女子傾慕,但他一向冷心冷情,彷彿對什麼絕色美人都不感興趣。」
「但這回,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付大人,有情況了!」
「他專門問我如何向心愛女子告白,宴請女子,又不知女子愛喫什麼菜……」
「我哪見過別的女子?唯有咱們晚晚,所以我全都照着你的喜好說。」
「付兄昨日提早離開,便是去告白的。」
「也不知成功與否,但以付兄一表人才,估計又是一段佳話……」
話音未落,我一掌拍在程聞瑾腦袋上——真真笨蛋,被偷家了都不知道!

-11-
付硯辭近日連連到訪程家。
我都藉口身體不適閉門不見。
那日已是錯誤,就此打住爲好!
我正思索間,丫鬟進來:「夫人……」
「跟付Ţû₅大人說,我身體……」
「不是付大人,是郎主,他被扣在了程家宗祠!」
……
宗祠內好不熱鬧,四周坐滿了尸位素餐的中年男人。
只有程聞瑾一人,脊背單薄,像個罪人般,站在大堂中央。
「大膽!誰敢扣押朝廷命官!」
主位上的程同亦眯着眼睛看我:「外姓女子竟敢擅闖我程家宗祠,來人,給我押下去!」
我冷笑一聲:「我是外姓女子,但我腹中乃程家嫡孫!」
程同亦滿臉不信,藉口擔心我的安危,讓大夫給我診脈。
「晚晚……」程聞瑾擔憂。
我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大夫:「恭喜大人,夫人已懷孕兩月有餘,胎象很穩。」
程同亦滿臉不爽,但當着衆人面,也只能說好話:「侄媳懷孕便好,我程家後繼有人,也不枉我擔心多時。」
「可,何來扣押朝廷命官,這一大逆不道之說?」
「我懷着嫡孫,甚是辛苦,正需要夫君安撫,卻不想叔父扣住我家官人。」
「難道是想我憂思過度,害死腹中嫡孫?」
「若如此,我必到皇上面前,告一告!」
「你!你……」程同亦瞪大眼睛指着我,「胡攪蠻纏,蠻不講理!」
「哎喲!」我手扶着腦袋,一副眩暈的樣子,「懷着程家嫡孫,甚是辛苦,叔父不介意我坐下吧?」
說完,我徑直坐上主位。
周圍人雖然不滿,但也不敢吱聲——
程聞瑾父母在世時,他們都受過恩惠。
若無程聞瑾父母,他們更無今日榮光。
程同亦雖然生氣,但聽到我說要告到皇上面前,還是害怕。
「身爲叔父,我關心侄子開枝散葉,想給他尋個貼心妾室怎麼了?」
「女子善妒,便是無德。」他說着惡狠狠瞪我一眼。
我笑:「可惜我家官人,乃正人君子,獨寵我一人,絕不是某些寵妾滅妻的鼠輩。」
「叔父,沒記錯的話,你家大公子的母親,也是你的原配夫人,正因爲你寵妾滅妻,給活生生病死的吧?」
「大膽婦人!」
我不理他震怒:「替我向未曾謀面的叔母說聲悼念。」
……
此話一出,程同亦再不敢說話,畢竟世家大族,最重臉面。
寵妾滅妻,絕頂醜聞。
方纔還向着程同亦的叔伯也集體噤聲——誰願蹚這渾水?
說到底,程聞瑾纔是程家正統。
如今他夫人懷了身孕,代表程家正統血脈有人繼承。
則程聞瑾在程家的地位更加穩固。
誰還敢明面上再與他作對?
……
出了祠堂,我才終於卸下渾身緊繃。
程聞瑾扶住我:「晚晚!」
「腹中孩子……」
我在她手心寫下一個「付」字。
程聞瑾見我不欲多說,也沒再追問。
「晚晚,你不該來冒險,我已想好對策,我……」
「你想撕破臉?現在所做的一切還不夠,仍是他在暗你在明。」
「今日我說話足夠難聽,程同亦最近不會再找我們麻煩,能多爭取一點時間,就更利於我們找到證據。」
「聞瑾,你只管一路向前,我永遠是你的後盾。」
程聞瑾看着我,隨即一頭埋進我肩膀。
我以爲她又要撒嬌,正想取笑她。
卻不想她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
「晚晚,你竟爲了我委身於付硯辭,嗚嗚嗚,他以後再也不是我兄弟,嗚嗚嗚……」
我羞赧:「別把我說得這麼可憐——是我強上了他!」
程聞瑾瞪大眼睛:「晚晚,你!」
「真的,他最近總來程府,就是來找我尋仇的。」
程聞瑾:「那他近日總是心不在焉,辦案也不專心……」
「正常,正所謂,男人不自愛,就像爛白菜,他剛失了清白,難免需要時間沉澱。」

-12-
程聞瑾在我面前蠢萌愛撒嬌。
但在正事面前絕不含糊。
短短一年她已收集起一堆證據證人,足夠證明當年程將軍夫婦之死並非意外。
而是朝內奸佞勾結,當年支援糧草和援兵的官員故意截下消息。
致使程將軍夫婦孤立無援,戰死沙場。
當她將證據呈到皇上面前時,皇上都沒想到那個不聲不響辦案Ťũ̂ₐ的大理寺卿,竟然暗地裏做了這麼多事。
舊案重提,無異於打皇上的臉。
但皇上卻異常平靜,甚ṱù⁵至不無憐惜地嘆程聞瑾是「好孩子」。
蟄伏數年,只爲一朝沉冤得雪。
破曉的光,即使微弱,也能撕碎所有黑暗。
奸佞小人爲謀奪程家,竟然誣陷程將軍臨陣退縮,不戰而敗。
揹負罵名多年,如今終於清白於世,程將軍夫婦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擔得起忠義二字。
只是,隨之而起的是朝堂風波,有人怪皇上識人不清,奸佞當道才害死忠義將軍。
但卻也是皇上力排衆議,重翻舊案。
世事複雜,誰又道得清是非曲直?
程聞瑾既爲人子,也爲人臣。
父母在時,便教她忠君愛國。
如今大仇得報,我倆一致商議決定辭官回鄉。
「你還沒去過我的家鄉吧?我父母相愛、生育我的地方必不能差!」
程聞瑾寵溺附和:「是,晚晚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晚晚的家鄉,自然也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
我們離京那日,程同亦的長子,程勳,前來送別。
他當初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一同指證了程同亦。
程同亦苦心經營,落得個衆叛親離,不知他有沒有後悔他不忠不義寵妾滅妻,謀殺親兄。
程勳:「我爲有那樣的父親而不齒,爲他犯下的錯而悔恨,唯有用餘生祈願兄長兄嫂平安康樂。」
……
出城那一刻,程聞瑾滿臉愛護地看着我已隆起的腹部。
「晚晚,付硯辭多次想見你,都被我攔了下來。」
「但你若後悔,我們馬上就可調頭……」
「晚晚,你當真不爲付硯辭動心嗎?」
馬車外的景緻向後倒退,那些深埋心底的記憶也在被一絲絲剝離。
在最親的人面前,我沒法說謊:
「有什麼用呢?我與他早已千隔萬隔。」
「怎麼會?付兄明顯傾心晚晚……」
「可我已是程聞瑾夫人。」
程聞瑾愣住:「是我害了晚晚……」
我笑着搖頭:「就算沒有這層身份,我也只是個漂泊無依的孤女。」
「他年紀輕輕就已身居高位,日後更是要位列公卿,若要娶親,定是世家小姐,怎會與我有牽扯?」
「付兄不是這樣的人……」
「聞瑾,你我最是知道,人言可畏。」

-13-
話至於此,我倆正各自傷感,馬車突然停下。
外面有人說:「請程大人程夫人留步,太子殿下正在前方驛站召見。」
?!
「太子爲何要見我們?」
程聞瑾茫然:「太子殿下極其隱祕,甚至朝中都沒有幾人見過,我更是不曾接觸。」
外面傳消息的使者催促:「請程夫人先行。」
還要見我?
「皇上曾說,程家能翻案,太子殿下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氣,收集了很多關鍵證據……」
「我至今沒搞清楚太子殿下從何得知此事,所以還沒跟你說。」
聽程聞瑾這麼說,太子應該不是壞人,我才終於放下心。
走進驛站。
「民婦拜見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一雙強有力的手將我扶住:「想帶我的孩子去哪兒?」
「付……硯辭?!」
他一襲蟒袍,墨髮用玉冠束起,長身玉立。
脣角微扯,面上卻無半點笑意:「記得我是誰?」
「還以爲你睡完就扔呢!」語氣嘲諷。
果然是來尋仇的。
「孤已經來扶你了,還蹲着幹什麼?」
我用力掙脫,剛想後退一步。
卻被他直接打橫抱起,放到牀上,隨即傾壓下來。
我嚇得胡亂掙扎:「付硯辭,你幹嗎?!你個禽獸,你放開我!」
付硯辭一將我摟在懷ţù₃裏,埋頭近我的肩頸。
隨即一隻溫熱的大掌,小心翼翼地撫上我的小腹。
察覺到他沒有更過分的動作,我也漸漸冷靜下來。
只是他撫摸的動作,輕緩又溫柔,滿是珍重。
某些回憶湧入腦海,我抑制不住地臉紅、呼吸急促——
「不準摸了……這是我和聞瑾的孩子!」
Ŧṻ⁻「別騙我,程聞瑾她……」
「聞瑾她之前是不行,但不代表她永遠不行,男人嘛,偶爾不中用很正常……」
付硯辭斬釘截鐵打斷我:「程聞瑾是女子。」
「?!」
也對,他是太子,要想知道一件事,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
我突然很生氣,用力推他——憑什麼他是太子就可以爲所欲爲,他估計連名字都不是真的,而我們在他面前卻是一張白紙。
我在他面前,一覽無餘,偏偏還付出了真感情!
我甚至還不捨?真是可笑!
好不容易推開他。
我剛想發火,卻見他眼眶很紅,一雙鳳眸水光瀲灩,眨眼間,眼睫如鴉羽垂下,一滴淚水滑落。
他本就皮膚白,稍微一激動就容易泛紅。
現在眼眶通紅,眼下也紅,像是被人欺負慘了。
誰能相信,這副可憐樣兒,竟是傳聞中高深莫測的太子?
他側過頭,任由淚水流淌,隨即抬手捂住我的眼睛:「不準看。」
話語間滿是脆弱。
「對你這種始亂終棄的女人,孤明明已經想好怎麼懲罰你,譴責你……」
「可直至見到你,孤一眼便看出你瘦了。」
「女子懷孕,最是艱辛,你卻見都不讓我見你一眼。」
「你這麼柔軟的一個人,怎能生出那樣硬的一顆心?」
「?!」
說的什麼騷話……
「孤多少次想將你搶進宮去,卻又怕你不喜。」
「母后便是死於生產……」
「虞歸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聲音破碎,目光緊鎖我,彷彿稍不留神就會再度失去。
……
剛纔被他壓在身下時,我想了無數種和他鬥智鬥勇的畫面——
什麼「強取豪奪,寧死不從」;「以命要挾,逼我就範」;「挾持聞瑾,強我所難」……
好吧,是我話本子看多了。
Ţû⁺
卻沒想到,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
但,現實擺在眼前,不該有的念想,趁早斬斷爲好:
「我前半生飄零,最怕命運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哪怕尊貴如太子,我也不願嫁爲妾室……」
話音未落,我被他一把抱進懷裏——
「我傅硯辭此生,唯一愛妻,虞歸晚。你要去做誰的妾?又要始亂終棄?想都不要想!」
對了,當今聖上姓傅,所以他叫傅硯辭。
諧音梗,扣錢!

-14-
傅硯辭迫不及待將我帶進宮,面見聖上。
「晚晚尊老愛幼,見過家長,便抵賴不得!」
幼稚!
皇上沒我想得那麼冷漠嚴肅,反而和藹可親。
他看着我隆起的小腹,眼裏滿是慈祥愛意。
「朕這幾日臥病在牀,怕過了病氣給你們,既已拜見過朕,就回去吧。」
傅硯辭正要帶我走。
可我回頭看見皇上依依不捨的表情,就像普通人家的老翁期盼兒女那般。
我便主動提出想單獨跟皇上說說話。
皇上滿臉欣慰,喜不自勝。
「朕聽聞了你和程聞瑾的事蹟,有勇有謀,女中豪傑。」
「是民女欺君在先,多虧皇上仁慈寬恕。」
皇上擺手:「是朕迂腐了,自古便有『巾幗不讓鬚眉』美談,女子從不輸於男,只恨沒有施展的平臺。」
「朕已下令開放女子科舉。」
那,程聞瑾不用辭官了!像她一樣滿腹經綸抱負的女子,也可施展才華了!
我連忙起身謝恩,被皇上扶住:
「是朕該謝你, 硯辭自出生便沒了母后, 所以自小冷漠孤傲,與朕也不親。」
「因爲你, 朕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人氣兒。」
冷漠孤傲?那先前在我懷裏哭了大半天的是……?
我出來,見傅硯辭正背對着, 站在殿下等我。
我真想告訴他,皇上開放女子科舉的好消息。
可拉過他,剛一和他對視,卻發現他紅了眼睛。
「你……」
「我以爲你還是想丟下我,所以單獨找父皇取消婚事。」
看着一向沉着自若的太子, 突然變得這般患得患失。
我心中激盪, 主動抱住他——這才發現, 他真的瘦了好多。
比那次遇險受傷,還要瘦。
原來在知道程聞瑾是女孩之前, 他真的自我折磨掙扎了好久——因爲, 當時在他心中, 我既是他愛的人,又是他同僚的妻子。
「還好, 沒有到那兩難的境地, 否則,我真怕自己會瘋。」
「佛說, 愛慾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 必有燒手之患。」
傅硯辭無比誠摯:「但只因你, 我願引火燒身。」
番外
兩個月後,我誕下一個小郡主。
傳說中「冷漠孤傲」的太子殿下又哭了,他說從未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幸福的一天。
我們一直擔心皇上的身體,便請了陳老伯進宮診病。
沒想到陳老伯真是避世高人,竟然一舉治好了皇上的苛疾。
皇上心滿意足地參加了小孫女的滿月宴。
程聞瑾最終留在京城,因爲她說她是我的孃家人, 以後傅硯辭若對我不好, 她必參他一本。
但程聞瑾並未官復原職,因爲她想要以自己的身份,重新科考一次——她程聞瑾,是忠烈將軍之後,亦是個頂天立地的女子。
對了, 顧安也考中了, 程聞瑾本想勸他留在京城一同入仕。
但傅硯辭卻親自下場,問顧安難道不憂心家中母親?
顧安說這也正是他所猶豫的, 多虧太子思慮周全。
所以他還是決定回家鄉做官, 好侍奉母親。
我想了好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傅硯辭,你真是個小心眼!」
不過後來, 傅硯辭專門恩准顧安,讓他把母親也接到京城來。
真是彆扭又可愛的太子殿下。
算了, 不說他, 免得晚上回去找我哭鼻子。
我看程聞瑾對顧安挺熱情,以爲她喜歡顧安。
但她說,她和我一樣只把顧安當弟弟看。
我故意開她玩笑:「那咱們聞瑾喜歡什麼樣的呀?」
程聞瑾深深看我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妻子剛跟別人跑了, 還不容許我多傷心一會兒?」
真是個小貧嘴!
不過,真不知道是誰那麼幸運,會被我們聞瑾喜歡上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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