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時

沈家主母不能生育,要買個良妾爲沈家大爺延續子嗣。
良妾每個月有二兩月銀,還能喫白米飯配紅燒肉。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讓我娘帶我去城裏報名。
我娘一巴掌拍在我頭上,氣道:「老孃生了三個娃,就數你最傻!」

-1-
我執意要去城裏當妾,想去喫香的喝辣的,不再餓肚子。
我娘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爹,嘆了口氣。
夜裏等弟弟妹妹都睡下,我娘悄悄將我拉到竈房。
她煮了一鍋稠稠的糙米飯,裏面放着甜絲絲的紅薯。
這還不算完呢!
我娘竟然還給我用豬油炒了一碗豆苗菜。
還從鬥櫃裏拿出最後兩個雞蛋,衝了滿滿一碗糖水雞蛋。
竈房裏飄滿了香味兒,我的肚子咕嚕嚕地叫喚着。
當看到我娘把最後一塊肉給我煎了以後,我的饞勁兒消失了大半。
我嗷的一聲哭出來,抹着淚說:「娘,您說吧,我到底得了什麼絕症。」
在家裏,只有生了病的人才有資格喝一碗糖水雞蛋。
今日我娘又是給我喫Ṫŭ²紅薯飯,又是給我用豬油炒菜的,還把肉全給我喫了。
這明擺着是斷頭飯嘛!
老人常說喫飽飯纔好上路,我娘這是要送我去陰曹地府啊!
我娘用筷子敲我手,氣道:「嚎什麼嚎!你沒病!若是你弟弟妹妹聽到了,你就舔盤子去吧!」
我一聽,瞬間不敢哭了,拿起筷子就往嘴裏扒飯。
自從我爹得了病,家裏的銀子都用光了。
我們已經好久沒有喫到過一頓飽飯了。
我喫着喫着,強忍着饞意,把碗推給我娘。
我吞吞口水說道:「娘,你也喫。」
誰知道我這麼一說,我娘一下子就抱着我哭了出來。
她狠狠在自己嘴巴上扇了一下,懺悔地說道:「我是畜生!」
我娘抱着我哭個不停。
平日裏她最是要強,爹病得起不了身,她也咬着牙挺過來了。
可現在我娘幾乎要哭暈過去了。
夜裏,她哄着我睡下。
一張大炕上,最左邊睡着我爹,依次是我的弟弟、妹妹。
兩個小混蛋打呼嚕磨牙吧唧嘴,吵的人睡不安生。
爹病了這一年,弟弟妹妹眼看着都瘦了不少。
蚊子嗡嗡地圍着他們轉悠個不停。
我一巴掌拍死兩隻,竟然沒出多少血。
哎,蚊子在我家都吸不上血,可見我們一家五口都餓成啥樣了。
我娘是個勤快肯幹的,一個人把家裏三畝田伺候得妥妥當當。
她還去給人做工,洗衣裳、挑糞桶,只要給銀子,啥髒活累活她都肯幹。
可是就算她累死,也沒辦法養活我們姐弟妹們,給我爹治好病。
我又想起隔壁嬸子來勸說的那番話。
「大妮眼看已經十七了,你們總怕她嫁到別家喫不飽飯,不肯讓她隨便嫁人。」
「可如今木匠做不了活兒,你一個女人怎麼養活這一大家子。」
「大妮生得白淨豐潤,若是能選中做沈家良妾,對你們也是一樁喜事。」
嬸子說若是我被選中,沈家會給一百兩的聘禮。
一百兩啊,從前我爹就算做工最賺錢的時候,一個月也不過能賺五兩。
我躺在牀上掰着手指頭算,一百兩到底有多少。
可是我數到六十多的時候,就有些腦子迷糊。
算了,不想了,反正一百兩是很多銀子啦!
我娘卻沒有被一百兩打動。
她低着頭說:「大妮從小就笨,一百個數都數不明白。讓她去給富貴人家做妾,那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
嬸子長嘆道:「你呀!真是一個死心眼!又不是讓大妮做一輩子妾。等她給沈家生了孩子,就能拿一筆銀子放出府,到時候有銀子傍身,還愁再嫁嗎?」
哎,這麼好的事兒。
又給銀子又給喫肉,我娘偏想不通。
不就是生孩子嗎。
多大點事兒。
我悄悄起身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打算偷偷進城去。
弟弟妹妹們睡得熟。
我扭頭看了他們一眼。
月光透着破窗照進來。
我瞧見弟弟們扁扁的肚皮。
瞧見妹妹細細的小腿。
瞧見我娘那雙全是血泡的腳。
我心想,我一定要成功給沈家大爺生個孩子!
我爹察覺到我出門。
他翻了個身,劇烈地咳嗽着。
我走過去把他藏在枕頭下的刀拿出來。
我爹一把握住我的手,睜開了眼睛。
他病得說不出話,拉我的時候力氣卻極大。
「爹,我去給家裏掙銀子。給你治病,讓弟弟妹妹們喫飽飯,再給娘買雙新鞋。」
滾熱的淚珠從我爹的眼裏落下來,砸在我手背上,燙的我心口疼。
我掰開他的手,再不回頭,轉身離家。

-2-
我上次進城還是前年冬天。
爹孃帶着我們進城採買過年的東西,娘給我挑了一匹花布做衣裳。
她說我長大了,得做幾件體面的衣裳。
又買了許多好喫的糕點給我們打牙祭。
等買完東西,我娘數了數手裏的銀錢,還有結餘。
她大手一揮,豪爽地帶着我們去攤子上買了整整三十個肉包子。
我們一家喫得滿嘴流油。
趁着弟弟妹妹都去看燈的工夫。
我娘又悄悄塞給我五個包子,她知道我喫不飽,特意給我藏下的。
時隔兩年再次路過包子店,香味兒往我鼻子裏鑽。
我心想,等我順利當了妾。
我一定買一百個包子,讓全家人喫個夠。
嬸子看見我來城裏以後,她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我知道這事兒她若是辦得好,能拿不少好處費。
可她只高興了一下,又嘆着氣,紅了眼睛。
嬸子背過身去擦擦淚,又安慰我說:「大妮你別怕,我仔仔細細地打聽過,沈家大爺人品貴重,沈夫人也從不苛待人,你去了不會受苦。」
我咧嘴笑道:「嬸子,能喫飽飯還頓頓有肉的日子,咋會苦呢。」
嬸子看我笑得燦爛,也笑了笑說:「大妮,你是個有福氣的。」
嬸子掏錢給我買了四個包子,又給我換了一身自家姑娘的舊衣裳。
把我打扮妥當,囑咐了許多,這才帶我去了沈府。
我跟其他待選的三個姑娘,一直站在中庭等着。
日頭曬得很,沈大爺跟夫人遲遲沒有出現。
大約站了一個多時辰,身邊的姑娘一個接一個倒下了。
唯有我,還站着。
這個時候,出來一個面目和善的漂亮姐姐。
她笑着說:「夫人定下您了,奴婢玉蓉,以後伺候姨娘。」

-3-
沈家人果然守信,給了我家一百兩銀子。
而我住在一個僻靜的院子裏,竟然一天能喫三頓飯!
頓頓有肉不說,還管飽。
我每次都只喫掉一半,把剩下那些飯菜偷偷藏起來,打算找機會帶出去給家裏人嚐嚐。
這天,來送飯的玉蓉忍無可忍。
她從衣櫃裏拿出一碗紅燒肉。
從牀下面拖出一盆白米飯。
又從花瓶裏拿出一堆糕點。
她瞧瞧我,又環顧四周。
我心虛地往房樑上看了一眼。
玉蓉嘴角抽搐,喊人爬上房梁把我好不容易放上去的果子拿下來。
我沮喪地看着那些被沒收的食物,恨自己沒有保護好它們。
玉蓉和善地說道:「姨娘,這些喫的放久了會壞掉,喫多了要鬧肚子的。」
我立刻說道:「不會鬧肚子的!我上個月喫了鄉紳家不要的剩菜,根本沒事兒!」
我一向喫得多,從前爹能幹活兒的時候,從不讓我餓着。
可是後來他病了,我便不能喫那麼多了,否則娘跟弟弟妹妹更喫不上幾口飯了。
鄉紳是十里八村最有錢的人家。
他家喫不完的剩飯菜,都是餵狗的。
有一日我實在是餓得不行,便去鑽狗洞偷了點狗食。
我想起那日偷喫狗食的事兒,眼神一飄。
這事兒,可不能讓玉蓉知道。
若是讓她知道我搶狗飯喫,肯定覺得我這個人不道義。
玉蓉聽了,輕輕地凝視着我。
我越發覺得她看穿了我,我不敢再隱瞞。
我低着頭,捏着手指小聲說:「其實也不是鄉紳家不要那些飯菜了。那……那他倒在狗盆裏了嘛,我從狗洞鑽進去,偷偷拿了點。」
一說到這個偷字,我臉上火辣辣的。
不管有什麼理由,偷就是偷。
我年幼時家裏很窮,喫不起糕點。
有一次隔壁的虎子拿着一塊白糖糕,故意在我面前炫耀。
後來他喫膩了,丟在地上一小塊。
等他走了,我便撿起來,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真甜啊,咋能那麼甜啊,甜得我心都化了。
可是虎子娘瞧見了,扯着我的頭髮,罵我是賊,是賤人。
虎子不敢說自己浪費,也罵我是賊。
我娘聽到了,一下子就紅了眼睛。
我嚇死了,立刻說:「娘,我沒偷!沒偷!」
可我從小就有點傻,說不清楚話。
「他不喫,我撿的!」
我娘跟虎子他娘狠狠打了一架。
她兇狠狠地說道:「以後再敢污衊我閨女是賊,我就撕爛你的嘴!」
我娘把我帶回家裏,我以爲她會打我。
可她沒有。
她拿了錢出門,再回來的時候,拿着四塊白糖糕。
我娘敲了敲我的腦袋說:「大妮,娘相信你沒有偷白糖。但是你以後不能再撿虎子的東西喫,他髒得跟泥鰍一樣,你不嫌棄他啊!」
我傻乎乎地問了一句:「那乾淨人扔的東西,我能喫嗎?」
我娘一陣無語,催促我:「那也不行,不能喫別人的口水!你趕緊喫白糖糕吧!」
可我沒喫,我太羞愧了,哭得腦子發昏,恨自己嘴饞。
我知道這些白糖糕很貴,買了這些,我家裏要喫好幾天的稀飯。
我爹回來了,知道這事兒以後,笑了笑。
「大妮啊,你真不想喫這香香的、軟軟的、甜甜的白糖糕啊?」
他拿起一塊說道:「那爹就喫了。」
我忙舉起手喊道:「爹,大妮要喫!」
我們一家三口挨在一起,慢慢分喫了那四塊白糖糕。
我娘說,人們作奸犯科的時候,總說世道把人逼成這樣的。
窮、餓、病,能讓人變得不像人,去做魔鬼。
有人說窮人就該去偷、去搶、拋下道德去爭上游。
可我娘說那是不對的。
她摟着我的肩膀,輕輕地說:「大妮啊,再苦再難,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窮不是咱們的罪過,腦子不清楚分不清對錯,那纔是罪過。」
後來,在我心裏。
偷這個字分量太重,有四塊白糖糕那樣重呢。
我想起白糖糕的事兒,忍不住哭起來。
玉蓉溫柔地問道:「姨娘哭什麼?」
我擦着眼淚哽咽地說道:「我偷了鄉紳家的剩菜,不是一個好人。沈家若是要趕我走,我也甘心的。只求你們別告訴我爹孃,我偷人家剩菜喫。」
我爹孃知道了,會心疼。
弟弟妹妹知道了,更不願意多喫一口飯了。
他們總說:「我們小,喫得少。姐姐大,多喫點。」
玉蓉拿着帕子給我擦着淚,柔聲說道:「姨娘不如喫了午飯再走,今日有酒釀圓子、紅燒蹄髈、還有姨娘最愛喫的四喜丸子。」
我本不想喫,畢竟我要走了,不能占人家便宜。
可玉蓉說這些都是給我做的,若我不喫,只能倒掉。
我忙說:「要倒也倒我嘴裏!」

-4-
喫飽了飯,我沒走成。
玉蓉掐着指頭算算,我若是這麼一走啊。
不單單要把那一百兩還回來,還要賠給沈家二十兩銀子的飯錢!
還是留下給沈大爺生個孩子來得划算,這筆賬我會算。
玉蓉帶我洗了個暖暖的熱水澡,又給我換了一身新衣裳。
她叮囑着:「你千萬別在大爺面前提起你喫過狗食的事情。」
我眼淚汪汪,感激地看着玉蓉。
我懂,這事兒不檢點,不能讓沈大爺知道。
否則人家纔不要一個賊做妾呢。
到了夜裏,玉蓉牽着我的手,去了一個安靜的院子裏。
她仔細地說道:「你穿過花園往左轉,右手邊第一扇門便是大爺房間。他夜裏不愛點燈,你只管脫了衣裳往他牀上撲。」
玉蓉見我懵懵懂懂,又說了許多。
什麼就算大爺推拒,我也要堅持。
還說什麼,我生得這樣白淨香軟,男人是扛不住的。
哎,總之她說得很多,我卻沒記住多少。
就隱約記得,玉蓉讓我臉皮厚點,別怕被拒絕。
我當然不怕羞,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呢。
我裹緊了披風,進了園子。
一進去,聞着滿園子花香,我就有些迷糊。
哦,玉蓉說往右轉,左手第一間房。
房裏果然沒點燈,只有微微亮的月光。
我朝着牀撲過去,大爺果然要推我。
我哪能讓這白花花的銀子跑掉啊。
我將他按在牀上,扒了他的衣褲。
起先大爺掙扎得厲害,還要喊人。
我心裏一急,便用肚兜堵住了他的嘴,又用腰帶綁住了他。
大爺喘得厲害,身上熱乎乎的。
白日裏洗澡時,玉蓉就教了我很多。
我依稀記得,她說什麼親啊咬啊的。
我心裏嘀咕着,總不能讓我咬大爺吧,這可不恭敬。
那隻能是大爺親我、咬我。
我下了決心,不管再疼都忍着。
大爺靠坐在牀頭,簾子擋住了許多光,我瞧不清他的臉色。
我依偎過去,把他的頭往被子裏推。
後來,是真熱啊。
我像是被咬了一口的蜜桃,甜絲絲地流着汁水。
折騰了半宿,大爺睡着了。
我解開綁着他的腰帶,穿好衣服要離開。
可我肚子有些餓了。
被桌上的青梨味兒吸引過去。
不由自主地拿着梨啃了一口。
啃完以後,我又怕明日大爺發現少了一個,嫌我嘴饞把我趕出去。
我想了想,把啃了一口的梨塞到大爺手裏。
這樣一來,他鐵定覺得是他夢裏喫的。
嘿嘿,我也挺聰明的嘛。
我出了門,瞧見玉蓉臉色慘白地站在外頭。
我驕傲地說道:「玉蓉姐姐,我照着你說的做了,一點沒出差錯。」
玉蓉卻摸着我的頭髮,嘆道:「姨娘是不是分不清左右?」
我一聽,立刻要證明自己,伸手一指:「當然分得清,這是左!」
玉蓉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自言自語道:「都是我的錯,既然已經犯下死罪,不如將錯就錯。在主子病好之前,讓她懷上孩子。也許主子能看在孩子的份上,饒她一命。」

-5-
連着一個月,玉蓉都夜裏帶我去爬沈大爺的牀。
她叮囑我許多次,千萬別讓大爺看見我的臉。
玉蓉說:「大爺腦子不好,若是他夜裏瞧見你這圓圓的臉,犯迷糊,把你當饅頭喫了怎麼辦。」
我總覺得這話像是哄三歲小孩的。
但我知道玉蓉不會傷害我,我便牢牢記住了。
所以今夜,大爺跪在窗前,要藉着月光看我的時候,我連忙躲開。
我用布矇住他的ťū́ₐ眼,晃盪着雙腳踢着他的胸口。
他低頭吻住我的腳踝,涼涼的脣不斷地往上移。
我聽到大爺聲音迷幻地說道:「從前病時,只覺得漫天影子,到處都是聲音。如今,竟然夜夜都是這種旖旎夢。」
他又說:「只是奇怪,我平素裏並不愛喫零嘴。爲何每日醒來,手裏總有些咬過的果子、糕點。」
我不敢縱容他再想下去,畢竟玉蓉說大爺腦子不好。
萬一他鑽了牛角尖,把自己整得更瘋了怎麼辦。
我勾住他的腰,往他懷裏依偎着。
他呼吸一重,便顧不上想事兒了。
後來大爺折騰得不停,眼看着外面都快天亮了。
玉蓉學着鳥叫聲,催促我。
我急了,一巴掌打暈了大爺這才脫身。
第二天我來了月事,玉蓉有些失望,卻也貼心地讓我歇着。
我纏着她問,能不能讓我回家看看。
玉蓉說她去請示請示夫人。
可我左等右等,都沒等到玉蓉。
出門時,聽到有下人低聲議論。
說是玉蓉犯了錯,被夫人狠狠打了一個耳光。
這個時辰了,玉蓉滴水未進,還跪在前廳。
我心裏一突突,立馬去找玉蓉。
沈家實在是太大了,我左轉右轉便迷了路,走到了有湖水的地方。
湖邊站着兩個男子在餵魚。
能在後宅內院的,定是沈家人。
我聽到那個長相涼薄的男人懶洋洋地說道:「你忤逆你娘,娶了林從寧,保她免受流放之罪。可我看她並不領情啊,還給你買了一房妾室。」
沈大爺果然像嬸子描述的那樣,長得眉目舒朗,相貌堂堂。
他忽然笑着說道:「說起我那個妾室,有一日我去看她,聽到她跟玉蓉……」
我憂心玉蓉,衝出去打斷他們的話。
我扯着沈大爺的袖子,急急地說道:「大爺!前廳在哪兒,你能帶我去嗎?」
這還是我們兩個頭一次在白天相見。
我記着玉蓉說大爺腦子不好,絕不能主動提起夜裏的事情,防止他發病。
沈大爺待我十分溫和,牽着我的手,邊走邊問我出了什麼事情。

-6-
到了前廳,我瞧見玉蓉跪在院子裏,臉被太陽曬得通紅。
漂亮的夫人冷笑道:「你自甘下賤!要去給那個抄了咱們家,殺了咱們爹的人當奴作婢。那我這個做夫人的,罰你,你就得認。」
玉蓉竟然是夫人的妹妹。
我瞧見夫人嘴裏罵得狠,可眼裏分明閃過一絲淚光。
玉蓉跪在地上,面色平靜,一言不發。
我娘常說,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親姐妹哪有深仇大恨。
她們姐妹這樣僵持着,必定心裏都是不好受的。
我心裏感激玉蓉幫襯我。
可我也惦記着夫人的好,她選中我,我才能拿了銀子給我爹治病。
夫人還專門問過我的喜好,得知我愛喫飯,便囑咐廚房多給我做好喫的。
她們誰不好,我心裏都難受。
我過去拉住夫人的手,晃了晃她的胳膊,「夫人,你別傷心。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咱們坐下來喫頓飯,再慢慢聊好不好?」
夫人一聽,眼淚便落了下來。
她哽咽地說:「我纔不傷心!」
夫人倔強得很,我忙給她擦了擦淚。
我又去拉玉蓉,她瞧見夫人哭,慢慢站起來。
我將她們的手拉在一起,她們對視一眼,都紅了眼睛。
沈大爺笑道:「慧慧說得對,我讓人在院子裏擺一桌,咱們賞月飲酒。有什麼委屈,都在酒裏說。」
今夜正好是十五,天上的月亮圓得像一張大餅。
我們四個人坐在一張桌上,喫飯喝酒。
那酒喝起來微微甜,帶一點酸,嚥下去的時候又覺得有點苦。
我忍不住細細地品着味兒,一連喝了好幾杯。
夫人也不說話,一味地喝着酒,喝着喝着,便靠在我肩上哭起來。
她說了許多我聽不懂的話。
但我也明白過來,夫人是玉蓉的妹妹。
她們跟沈大爺自小一起長大。
後來夫人的爹犯了事兒,全家被流放。
沈大爺爲了保住夫人,娶了她。
而玉蓉則是給一個貴人做了奴婢。
沈大爺要給夫人擦眼淚。
夫人卻躲開了他的手。
夫人倔強地說道:「沈召,你辦完事便回京城吧。我根本不愛你,你也犯不着在這裏跟我耗着。」
我本來在認真喝酒,聽到這話,抬頭詫異地說道:「夫人你這不是在說瞎話,長眼睛的人都瞧見你是愛大爺的啊。你看他的眼神,就像我看白糖糕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夫人哭得更厲害了。
我嚇得不敢再喝酒了。
玉蓉又給我倒了一杯,平靜地說道:「不怪你,你繼續喝。她流放路上傷了身子,不能生。沈召是嫡子,得爲沈家延續香火,遲早要納妾。」
我立馬拍拍肚皮,爽快地說道:「我替夫人生!我生了孩子便離開,你們就跟別人說,那孩子是夫人生的,這樣夫人跟大爺就能美滿了。」
夫人愣住了,輕聲問我:「慧慧,你不覺得委屈嗎?」
我不明所以地說道:「有什麼委屈的,聽我娘說,好多人都會聘妻生子呢。有了孩子,總比被婆家趕走要好得多。男人還是你的男人,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日子還能好好過。」
要我看,他們都是好人,善人。
卻爲了這些事情愁苦、自傷,實在是犯不着。
天底下,除了生病餓肚子,再沒有其他難事了。
我們農戶家,生的孩子越多,越不會被人欺負。
人丁旺,家宅才旺。
若是誰家女人生不了孩子。
男人就會去很遠的地方花錢聘別人的妻。
聘回來的妻,好喫好喝地待到生完孩子。
出了月子,對方拿着銀子走人。
從此相隔千里,再不相見。
鄰居們也默契地不提,紛紛拿着雞蛋來慶賀。
夫人哀傷地說:「可是慧慧,愛一個人,是不想跟別人分享他的。」
我又喝了一杯,腦袋暈暈地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離開大爺,找個可以不分享的男人嘛。要我說,大爺見你哭過這樣多次,還買了我做妾,分明是逼着你做選擇、退讓嘛。既然這樣,那你就要爲自己多打算。」
真不明白,這麼簡單的道理,夫人糾結個啥嘛。
當年我奶奶嫌棄我娘生了我這個閨女,整日罵我娘。
我爹只見我娘哭過一次,便分了家。
我爹說,他眼見着娘哭了一次,背後還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我娘說,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上心,是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大爺讓夫人哭了這麼多次,分明對她沒有那麼上心。
夫人的眼淚,是不值錢的,白白流走,傷心又傷眼。
沈大爺瞧了我一眼,狠狠地彈了一下我的腦瓜子。
夫人愣愣地出神。
玉蓉冷笑了幾聲。
花園裏有蟬鳴聲和蟋蟀聲,卻再沒有他們的說話聲。
花好圓的好時節,都暖不熱這冷清場面。
身後傳來鼓掌聲,他們看了一眼來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玉蓉把我也拽了起來。
那個人拍着手譏諷地說道:「林從寧,你諷刺玉蓉給我做奴婢,卻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是什麼德性。我若是你,就趕緊弄個孩子穩住自己的地位。沈家老夫人下了令,你若再懷不上,便給沈召抬了他表妹做妾。要我說,就你這點心眼子,也就鬥得過這個傻子,還是趁早認了吧。」
夫人聽了,臉色煞白,卻不再哭了。
我覺得這人說話真是難聽,我不嫌他長得妖里妖氣是個短命鬼的模樣。
他倒罵我是個傻子。
我悄悄朝他翻白眼兒。
誰知道他敏銳得很,瞧了我一眼,臉色冷颼颼的。
夫人看向沈大爺,眼中有些淡淡的哀傷。
沈大爺撫了撫她的鬢髮,神色溫柔,卻沒有說話。
夫人咬着嘴脣,終於點頭說道:「好,若是慧慧,我願意。」
那人懶洋洋地說道:「早該這樣,擇日不如撞日。沈召,今夜你就跟這個傻子圓房吧。」
我心想,我早就跟大爺翻來覆去地睡過好多天了。
可大爺腦子不好,興許不記得了,我也不能提。
玉蓉忽然說道:「不行!」
大家都看向她。
她強作鎮定地說道:「慧慧最近身子不適,得調養,還是過陣子吧。」

-7-
我爹孃帶着弟弟妹妹來沈家看我,他們一看見我就哭成了一團。
弟弟妹妹抱着我,哭着說:「姐姐,我們好想你。」
我娘仔細看了我許久,擦了擦淚。
她環顧四周,輕聲說:「都別哭了,沈家富貴,咱們這樣哭,只怕他們覺得晦氣,給大妮招來麻煩。」
他們坐下,細細地給我講了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
那日,嬸子把一百兩銀子完完全全地帶了回去。
我爹急得從牀上摔下去,弟弟妹妹更是哭着喊着要賣自己。
我娘看着那些閃亮亮的銀子,心窩子疼。
可是契書已經簽了,斷沒有回頭路。
我娘是個當斷則斷的性格,她沒有拖泥帶水,立刻給我爹請了最好的大夫。
這個大夫有些本事,花了五十兩銀子將我爹的病治好了。
我娘又用剩下的銀子,在城裏租了一間房。
她說既然已經走到這步,絕不能辜負我。
爹孃決心在城裏做生意。
他們租的房子帶個後院。
爹在院子裏做一些椅子、花架子來賣。
孃的廚藝好,便賣早點。
弟弟妹妹搶着說:「姐姐!我們也能幹活!」
娘握住我的手,紅着眼睛說道:「大妮,爹孃一定給你攢下家業。將來就算你不嫁人,也不愁喫喝。」
說了一陣話,我娘給我爹使了個眼色。
我爹便把弟弟妹妹帶到門外。
我娘便問我:「大妮,你老實告訴娘,沈大爺待你到底如何。」
我老實說道:「給喫給喝的,挺好。」
我娘戳戳我的額頭,氣道:「娘是問你房中事!娘不想讓你嫁人,也沒教過你這些事兒。你……你有沒有被欺負。」
我想起夜裏,大爺總是抱着我親來親去的。
累是有點累。
疼嗎,有時候也疼。
我娘這麼一問,我就委屈得淚眼汪汪,指着胸口說道:「娘,他有時候對我又掐又咬,好疼的。」
我娘臉色一變,「我就知道這銀子沒那麼好掙!快讓娘看看,他是不是虐待你了。」
我娘大有跟沈大爺拼了的架勢。
等我脫了衣裳,我娘給我檢查了一番。
她的臉紅一陣,青一陣的。
等她瞧見我大腿內側的吻痕,更是臉色奇怪了。
她湊到我耳朵,嘀嘀咕咕幾句。
我點點頭。
我娘沉默了一下,自言自語着:「這沈家大爺瞧着是個正派人,沒想到這麼孟浪。」
她又嘆氣,「算了,你過得好,娘就放心了。你們年輕人這些花活兒,娘是搞不懂。既然他願意伺候你,你享受就是了。」
將我爹孃、弟弟妹妹送走以後,我也有了一點心事。
短命鬼說得對,人都得爲自己打算。
爹從前做木匠活兒,都是別人給他圖樣,他做。
一個活兒得的錢,畫圖樣的人都能拿三分。
若我學會畫圖樣,那將來豈不是也能幫家裏掙銀子。
還有,玉蓉她們都是識文斷字的。
我要是跟她們學寫字,出了沈家,還能給我娘算賬,教弟弟妹妹認字。
這麼一想,我心裏有主意了。
我便把這些打算,說給玉蓉姐姐聽。
玉蓉姐姐聽了,詫異。
她誇讚道:「姨娘這些日子,越來越聰明瞭。」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知道爲什麼,在沈家頓頓喫肉以後,我總覺得腦子轉得動了。
不像從前,生了鏽似的。
而且夫人總是給我讀一些好聽的故事,我聽了心裏想得多。
想得多,我平日裏說話都流暢許多,不似以前那樣迷糊。
玉蓉姐姐把我的事兒放在了心上,說要給我請個名師。
可我沒想到,這個名師竟然是那個短命鬼。

-8-
說心裏話,我是瞧不上這個短命鬼的。
他長得奇奇怪怪,脾氣也不好。
整日懶洋洋的,沒有個正經營生。
他瞧見我不情不願的,給氣笑了:「呦,你還不願意了。本王……我願意教你,那是你的榮幸。」
我心想,他分明是整日窩在宅子裏養病,實在無聊,想找點樂子。
玉蓉姐姐說他師承名家,是個有真本事的。
我再不喜歡他,也跟着學。
我給他敬了茶,算是拜師了。
他卻伸出手說道:「每個月一兩銀子束脩!」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簡直難以置信。
一兩銀子,他怎麼不去搶啊!
他看見我肉疼的表情,笑得特別開心:「你可想好,你若是拒了我,絕沒有第二個師父了。」
我咬着牙,含着淚,扒開衣裳去拿藏在裏衣的銀子。
他白了我一眼,背過身去,嚷嚷着:「你若不是個傻子,我真以爲你要當場勾引我。」
我氣地說道:「我根本看不上你這樣的醜人!」
他震驚地看着我說道:「你居然說我醜!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爲了看我一眼,守在我家門口。整個京城的女子,對我魂牽夢縈。」
我也震驚了,「就你這樣,還魂牽夢縈?噩夢嘛?」
京城的女子,竟然都是這樣的眼光。
我倆便這樣吵了起來。
他說我傻,我罵他醜。
玉蓉端着茶水糕點走來的時候,他忽然不吭聲了。
他整整衣服,坐在椅子上,又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高貴模樣。
我聽見他嘀咕一句:「本王……失心瘋了,竟然跟一個傻子……」
我沒聽清楚,提聲問道:「什麼?你說自己是個王八?」
玉蓉姐姐沒忍住,笑了一聲。
她立刻臉色微微一變,要跪下請罪。
短命鬼不耐煩地揮揮手:「跪什麼跪,看了心煩。」
短命鬼雖然人醜、脾氣大,可他教我,卻是認真用心的。
他先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李珩,既然你拜了師,往後就是我的人。在外有事,自有爲師庇佑你。」
李珩瞧了我一眼,抬抬下巴,彷彿給了我多大的榮耀。
玉蓉在邊上,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袖子。
我便恭敬地說道:「謝謝師父。」
李珩又在他名字邊上寫了三個字。
「喏,這是你的姓名。齊慧慧,哎,可惜,你爹孃的願望是落空了。」
這人!又刻薄我!
自那以後,我每天跟着李珩讀書、寫字、學畫。
他是個好師父,我也是個勤勉的學生。
兩個月後,沈大爺辦事回來。
他瞧見我的字跟畫,微微一驚,實心實意地稱讚道:「兩個月慧慧便能學到這個地步,不是單單勤勉能做到的,她是有些天分的。」
李珩驕傲地說道:「也不看看是誰的學生。她是個能靜下心的,不枉我一番苦心。」
我站在邊上,有些走神兒。
大爺回來了,今夜我該去他屋裏了。
只是不知爲何,我心裏竟然莫名有些不情願了。
哎,若是我懷了孕生下孩子,就得走人,再不能跟着李珩學習了。
這想法冒出頭,我便咬了一下舌尖,暗罵自己不知道感恩。
今日我能拜師,都是因爲我要給沈大爺生孩子。
我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李珩見我走神兒,冷笑一聲:「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師父。行了,天色已晚,你也滾蛋吧。」
沈大爺笑着摸摸我的頭髮,牽起我的手。
走的時候,我袖子裏藏着的青梨掉出來,咕嚕嚕地滾到了桌下。
哎呀!李珩最討厭我上課的時候喫東西,我是啃了一口趕緊藏起來的。
算了算了,反正李珩也沒瞧見,下次上課我再偷偷拿走吧。
09 李珩視角。
齊慧慧跟着沈召離開,這書房登時就冷清下來。
李珩靠在椅子上ṱųₕ,越待越覺得心裏煩躁。
近兩個月,他都沒有再做那個夢。
有時候刻意停了藥,盼着入夢。
可是閉上眼只有無盡的幻象,折磨得他發瘋。
今夜,他註定無眠。
沈召倒是好福氣,能夠抱着齊慧慧入睡。
李珩腦子裏冒出好福氣這三個字,微微一愣。
他看着桌上的紙上,李珩跟齊慧慧這兩個名字,那個傻丫頭已經寫得不錯了。
他們的名字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彷彿他們纔是夫妻一般。
縱然平日裏李珩總說齊慧慧是個傻子,可他心裏卻不得不承ƭŭ̀⁼認。
有這樣一個妾室,是沈召的福氣。
論姿色,齊慧慧身材丰韻白皙,杏眼圓臉嬌憨漂亮。
論性情,她善良踏實,好學勤勉,珍惜感恩。
就連她的父母、弟弟妹妹,都是互相幫扶的。
李珩越想越覺得,齊慧慧優點挺多。
外面夜色正濃。他們二人估計已經進了房裏。
沈召這人,面上和善,心裏卻是涼薄的。
林從寧自小跟他定親,沈召待她與衆不同,她便覺得沈召愛她。
其實,沈召愛的也不過是她林千金的地位。
後來娶她,雖然念一些舊情。
可是沈召心裏也有自己的算盤。
他是踩着林相的屍骨爬上去的,他有愧。
男人嘛,想建功立業,總有犧牲。
從前李珩覺得沈召的野心無可厚非。
可今日卻覺得沈召做夫君是有些不夠格的。
齊慧慧值得更好的。
李珩把玩着腰間的玉佩,讓人去找玉蓉過來。
如今齊慧慧是他李珩的半個徒弟,什麼人嫁不得,犯不着去做沈召的妾。
這麼一想,李珩心裏舒暢了。
等玉蓉把契書拿來,讓齊慧慧得個自由,放她回家跟爹孃團聚。
她要是知道了,還不高興地翹起尾巴,謝謝他這個當師父的。
李珩已經有些等不及了,蹭地一下站起來,把椅子都帶翻了。
他俯身去扶椅子,低頭一看,桌下滾着一隻青梨。
李珩撿起青梨,心裏暗罵齊慧慧那個傻子又揹着他偷喫東西。
一開始是不在意的。
可當他看到上面那個牙印子的時候,慢慢眯起了眼睛。
那些旖旎的夢,又在他心裏翻湧起來。
李珩把之前那些已經枯萎的果子、壞掉的糕點全都擺在了桌上。
他捏着齊慧慧啃過的青梨,想起有一夜,他不願夢醒。
門外傳來鷓鴣聲。
現在想想!這個時節哪來的鷓鴣聲!
那些分明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
李珩想起自己跪在地上,雙手被綢緞捆綁着,被那人踩着胸口的場景。
他心裏熱了又熱,一連喝了好幾口茶才平復下來。
等玉蓉進了門。
李珩心裏翻江倒海,面上不動聲色地問道:「夜夜闖入本王房中的人,是齊慧慧。」
他就算沒有確認那些不是夢。
說起來話,語氣卻是篤定的。
玉蓉臉色一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李珩哪還有不明白的,立刻捏着青梨衝了出去!
出門前,他又拔出牆上的劍。
沈召那個狗東西若是敢碰她一根手指,立刻讓他血濺當場!

-10-
我還是頭一次點着燈,跟沈大爺做那事兒。
他不像以前那樣急迫,先是坐在我邊上,跟我隨意聊聊天。
聊着聊着,沈大爺湊過來親了親我的臉。
他伸手脫了我的外衣,眼睛盯着我看。
我不喜歡他露出這樣的神態。
這讓我覺得,我對不起夫人。
我跟沈大爺,只應該黑燈瞎火地做完事兒。
然後他睡覺,我走人。
交易就是交易,他出銀子,我出肚子。
不該有其他的牽扯。
沈大爺說些有的沒的,慢吞吞地親我,我很不喜歡。
我沒忍住,主動走過去吹了燈。
沈大爺笑道:「慧慧是不是害羞了。」
我實實在在地說道:「我不是害羞,我覺着我們只是生個孩子,沒必要這樣說個不停。大爺那些話,該留給夫人說。」
什麼將來一起去遊湖,採荷。
還說冬日踏雪尋梅,飲酒烤肉。
我聽了,不舒服。
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沈大爺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好。
沈大爺的嘴脣落在我肩頭,他沒再說話。
外面卻傳來一陣喧鬧聲。
「李公子!我們少爺已經睡下了!」
「滾開!」
門被人重重地踹開。
李珩提着一把劍衝進來。
玉蓉提着燈籠緊隨其後,把整個屋子都照亮了。
李珩瞧見我躺在沈大爺身下,深吸一口氣,狠狠砍斷了牀簾。
沈大爺先是一愣,而後飛快地起身穿好衣裳。
我裹着被子,迷茫地看着李珩,搞不清楚這是演哪出。
「師父,出什麼事兒了?」
沈大爺看看李珩,皺了一下眉,默不作聲地出去了。
李珩脫下衣裳裹住我,將我抱着離開。
出門前,我瞧見沈大爺跪在地上,頭也不抬。
李珩路過的時候,將他一腳踹翻在地上,怒道:「我都是哄着她,求着她的,你倒好,竟然敢讓她伺候你!」
我見沈大爺痛苦地搖晃了一下,卻不敢倒下。
我氣急了,跳出李珩的懷抱,趕緊去扶沈大爺。
李珩沒輕沒重的!踹壞了我的一百兩可怎麼辦!

-11-
聽玉蓉解釋,我才知道頭一晚我就走錯了房間,認錯了人。
她平日裏最是穩重,這個時候卻慌了神。
「我本想等你懷了身孕,便有了倚仗,能逃過一劫,不曾想主子提前發現了。」
李珩站在外面等了我們許久,終於沒了耐心,推門進來。
他盯着我,揚着眉毛問道:「你如今知道睡錯了人,有何打算?」
我心裏亂糟糟的,實在是沮喪得不得了。
不怪玉蓉替我操碎了心。
哎,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難怪李珩總罵我傻。
我盤算了一下,替大爺生孩子這事兒,是黃了。
銀子,自然是要原封不動地退回去。
只是我家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錢。
如今我學了一些皮毛的畫技,幫我爹畫樣式是不成問題的。
我娘又踏實肯幹。
只要我們一家齊心協力,這一百兩,是能還上的。
我去求求大爺跟夫人,給他們立個字據,慢慢把銀子還上。
還得再給沈家一些利錢,沈家不見得會要,但我不能不給。
這樣一來,我跟沈家的事兒就兩清了。
只剩下跟李珩的糊塗賬。
我偷偷抬眼看他。
李珩還在盯着我,等我給個答案。
我也知道,這事兒的確完完全全是我的錯。
玉蓉說,李珩生了病,夜裏喫過藥分不清是真是夢,才讓我得逞。
我咬了咬牙說道:「我賠給你二十兩銀子!」
李珩臉色立馬就變了,陰沉沉地說道:「你把我當成戲子打發不成!」
戲子哪有這個價錢啊!
我算了又算,一口咬定:「三十五兩,再多便沒有了!」
我們村裏風風光光地娶個媳婦,彩禮給的最多也就十五兩。
若是招人入贅,那是給得多些,得二十兩。
我看李珩還是不願意,真怕他獅子大開口訛我一筆。
我怕他不清楚行情,立馬解釋道:「像你這樣的,別人招贅都不想要的。給你三十五兩,我都是看在玉蓉姐姐的面上。還有,我現在也拿不出,只能先給你寫個字據。」
李珩磨了磨牙說道:「你就沒想過嫁給我!別人可是求之不得的。」
那是他們京城的女子眼光奇特,我纔看不上他。
我抗拒地說道:「那是絕不可能的!一來,我實在嫌你醜。二來,我娘早打算要給我招贅。」
上次我娘跟我說,他們會給我攢下家業,招個上門女婿。
他們實在擔心我嫁到別人家去,喫不飽飯,被人欺負。
我也捨不得離開爹孃跟弟弟、妹妹,就打定主意要招贅。
李珩又聽到我說他醜,氣得火冒三丈,怒道:「玉蓉!你跟她說,我在京城有多搶手!多少人上趕着嫁給我!再告訴她,上巳節,我去踏青。有多少女子爲了看我一眼,都癡迷地落入河裏了。」
玉蓉姐姐卻說:「主子,喜好這事兒強求不得。就您來說吧,人人都覺得御史千金長得跟仙女兒似的,風吹着都有三分仙氣。您瞧了,卻覺得她長得跟個湯麪片子似的,不討喜。」
李珩更氣了,嘴都在哆嗦:「你是說,我在齊慧慧眼裏就是個湯麪片子!」
他氣了半天,讓我滾蛋。
我去找沈大爺跟夫人告別。
來的時候,我穿着一身舊衣,揹着一個小包袱,回去的時候,還是這些行頭。
夫人挽着我的手,不捨地說道:「怎麼就鬧了這麼大的烏龍,慧慧,我真捨不得你。」
沈大爺卻站得遠遠的,跟我避嫌。
我回家以後,說清楚原委。
我爹孃聽得,先是一驚,又是一喜。
總歸,我能回家,就是好事。
鋪子熱熱鬧鬧地開起來了。
我從前在李珩那裏學了點技藝,還真能幫得上我爹。
我爹說我畫的幾個樣式,有好多人看上了,別人說看着就貴氣。
我心想,那是沈家的東西好,我原樣照着畫的。
晌午,我們關了門在院子裏喫飯。
李珩卻找上門了。
他一進門便說:「我要入贅!」
12 李珩番外。
我醒來的時候,滿屋子狼藉。
桌子椅子全都斷了,花瓶碎了一地。
我的腳被瓷器刺得全是血。
玉蓉喊人清掃了屋子,又找來大夫給我包紮。
沈召急匆匆地趕來,憂心地說道:「王爺的病不是已經大好了嗎?怎的又忽然發作得這麼嚴重?」
我靠在軟榻上,頭疼欲裂。
我犯病的時候,只對昨夜的事情有模糊的記憶。
我又夢到那些魑魅魍魎,張牙舞爪地要殺我。
我十二那年,欽天監預言我是天煞孤星,克父。
誰都知道,是皇后背後的人,忌憚母妃盛寵,要對付我。
一碗又一碗的湯藥,混合着令人作嘔的符水灌進來。
我掙扎着,嘶吼着,全然無用。
等那些人走了。
母妃抱着我,哭着說:「阿珩,阿珩,再忍忍。」
母妃不能爲我出頭。
哥哥還在邊關,若是母妃這個時候強硬地對抗皇后。
哥哥便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忍了足足五年。
我早就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藥折磨得快瘋了。
哥哥終於回來。
他鬥敗了皇后的嫡子,順利做了太子。
父皇日漸衰老,哥哥登基做了皇帝。
我們的日子終於熬出頭,不必再處處隱忍。
我原以爲,我在皇家也是幸運的,有母妃跟哥哥護持。
可有一日,我偷聽到母妃跟哥哥說話。
母妃說:「我故意在皇后面前炫耀皇上有意立下阿珩爲太子,皇后這才把注意力放在阿珩身上,給了你成長的機會。還好,你爭氣。」
我站在門外,渾身發涼。
自那以後,我夜夜瘋魔,多少藥都治不好。
還是哥哥來找我,說出當年真相。
他說:「阿珩,你若要這個皇位,哥哥二話不說就讓給你。」
我知道,這話只能我們兄弟二人說說而已。
我也只能聽聽。
哥哥給了我富饒的封地,讓我出去散散心。
正巧玉蓉說想去看看她姐姐。
沈召也有事情要去定州。
我便也一起去了。
這才遇上了齊慧慧。
她那個傻子!
竟然要給我三十五兩,劃清界限。
我心想,絕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她離開這些日子,我睡不好一個覺。
我惡狠狠地說道:「我決不能讓齊慧慧好過!」
玉蓉跪在給她求情,我充耳不聞。
我說:「齊慧慧不是嫌我醜,看不上我嗎?我偏要去做他們齊家的贅婿,攪得他們家宅不寧!」
可我沒想到,這贅婿也不是我想做就能做的。
齊慧慧爹孃起先待我很客氣,問了我一些問題。
等他們聽說我有四個哥哥,兩個弟弟,三個姐姐,兩個妹妹時,陷入了沉默。
我疑心他們是嫌我兄弟姐妹衆多。
我便說:「現在也沒那麼多了,前兩年死了兩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個姐姐。」
我這麼說,齊家父母立刻站起來,客客氣氣地要送客了。
齊慧慧那個傻子,也不知道向着我!
我就那麼莫名其妙地被送了出去。
玉蓉朝我使了個眼色,她找了個藉口留在了齊家。
外面下起了雨,我跟齊慧慧坐在房檐下看雨。
我們兩個捱得近,齊慧慧身上軟乎乎的香氣,勾得我心口直跳。
那些個夜晚,又浮現在我腦海裏。
我喉嚨有些發乾。
齊慧慧好像也想到了什麼。
她忽然說:「你雖然醜了一些,懶了一些,可我跟你處着,心裏其實覺得很舒心。而且,夜裏你也很尊重我,總是問我疼不疼,舒不舒服,可不可以。」
她大大咧咧地講出這些房中話,我耳根燒得厲害。
我咳嗽幾聲,心裏還是對她的話挺受用的。
我拿捏姿態地說道:「你爹孃嫌棄我時,你可是沒有替我說話。往後離了我,誰還會那樣細緻地伺候你。」
沒多一會兒,玉蓉跟着齊家父母出來。
齊家父母再看我,眼神帶着幾分可憐。
齊母說:「小李,你也是個可憐孩子。爹不疼娘不愛,又被哥哥趕出家門。聽玉蓉說,你是有心在定州安穩下來的。既然這樣,若你能尋個正經營生,不再懶散度日,而慧慧又願意,我們同意你入贅。」
我看向玉蓉,這丫頭到底編排了一些什麼謊話!

-13-
李珩在定州開了一家書鋪,他經營得不錯,掙了銀子在定州買下一套三進的宅子。
我跟他相處了一年多,我爹孃看他待我很好,就同意我們成親了。
成親那日,他哥哥從京城遠遠地來道喜。
他哥哥先是看了看我們的書鋪,不太滿意。
看了新宅子,更不滿意。
不等他開口挑剔,李珩便說:「哥,這就是我選的生活,你若是高興,就喝一杯喜酒再走;若是不高興,現在就走人。」
他哥忍了忍,把滿肚子話憋了回去。
沈召跟從寧姐也來參加婚宴。
他們瞧見李珩的哥哥,說話都不像從前那樣隨意了。
我跟李珩拜堂成親。
敬茶時,李珩哥哥再三打量我,嘆了口氣喝了茶。
他走時,留下了不少僕從。
我看着那些低眉順眼ƭū́ₒ的僕從,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珩牽着我的手說道:「他們都是打小就在家做活兒的,信得過。你放心,我哥哥如今發達了,給他們的月銀都由我哥哥出。日常一應事務,都交給王管家跟李嬤嬤管。」
王管家面白無鬚,瞧着有四十出頭,微微弓着腰。
李嬤嬤長得大氣端正,看起來很和善。
他們聽到李珩的話,都跪下給我磕頭。
李珩擺擺手說道:「你們夫人不愛這些,往後都不許再磕頭。」
夜裏,我坐在牀上不吭聲。
任憑李珩在屏風後面嘩啦啦地拍着水,我都無動於衷。
他終於沒忍住,穿上衣服出來了。
李珩挨着我說道:「慧慧,我等的水都涼了,你都不去洗澡。」
我看着他說道:「你家裏真是一個落魄的京城富戶嗎?」
我這輩子,就沒出過定州,見識少。
可我這些年跟着李珩讀書,心裏比以前清明瞭許多。
今日李珩哥哥那樣的做派,分明不簡單是個富戶。
他一來,我家就莫名多了許多陌生面孔。
那些人警惕地瞧着四周,眼神銳利得像鷹。
李珩捏着我的手說:「後悔讓你讀那麼多書,人聰明瞭,不好騙了。」
我擰着他腰間的軟肉,他疼得求饒。
李珩眼巴巴地看着我說道:「我說了,但你不能嫌棄我。」
他看了看我眼色。
這才說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個王爺。
他哥哥是皇帝。
我聽了,疑心他在騙我:「你這樣的也能當王爺?」
李珩不服氣地說道:「那你說什麼樣的人才能當王爺!」
我幻想着,飄飄然說道:「自然是那種高大威猛、濃眉大眼、威風凜凜的男人。」
他一聽,立馬去枕頭下面翻出我正在看的話本。
這麼一看,李珩臉都要氣歪了。
我說的這些,正是話本里描繪的王爺模樣。
我甚至還在邊上批註:
「這樣的王爺,就是我從前想嫁的夢中情人。可惜,我已經有了李珩這個醜男人。我要時時告誡自己,不能三心二意,移情別戀。」
我瞧見李珩翻到那頁,忙去搶書。
我們拉扯着,滾作一團。
李珩從被子裏鑽出來的時候,我身子發軟。
他咬着我耳朵,威脅我:「齊慧慧,你要是敢移情別戀,我就去告訴娘,讓她把你逐出家門!」
我們兩個抱在一起,都熱乎乎的。
我身體脹脹的,心口也脹脹的。
李珩也許沒作假,他真是王爺。
可他是不是王爺的事情,對我來說太飄渺,跟我的日子也無關。
我只知道,只要他留在定州,這個醜男人就是我的夫婿。
13 婚後番外。
慧慧跟李珩成親第五年,發生了最大的一次婚姻危機。
成親之前,齊母讓他們晚一點再要孩子。
女子太早生育,傷身。
如今慧慧已經二十三了,該要個孩子了。
可是準備了一年,都沒有身孕。
李嬤嬤從京城裏找來一個大夫一瞧,才知道是李珩身子有問題。
慧慧便安慰他:「沒關係,咱們兩個過也好。」
李珩起先也這麼覺得。
他跟慧慧成親五年,還是纏綿得很,不願意多個孩子礙事。
可是沒想到,隔壁來了個鄰居。
對方搬來那日,慧慧跟李珩正牽着手往家走。
一匹馬停在隔壁門前。
坐在馬上的男人,生得十分威武俊朗。
他星眉劍目、身材高大。
這活脫脫就是照着慧慧夢中情人的模樣長的!
李珩當下就警惕起來,加快了腳步往家走。
沒想到那人瞧見慧慧,眼睛便亮了,喊道:「慧慧!我是趙鐵山啊!」
慧慧愣了一下,就眼含熱淚地說道:「鐵山哥!你沒死!」
原來這個趙鐵山,竟然是從前齊家給慧慧備下的童養夫!
他自小父母雙亡,是個苦命人。
齊家父母把他撿回去養了三年。
後來趙鐵山Ṫû⁸的堂叔趕回來,把他帶到了邊關去ṭų⁾。
開始趙鐵山還讓人捎信回來,過了幾年便沒了音訊。
傳信的人說趙鐵山死了,慧慧跟齊家人還傷心了很久。
趙鐵山解釋一番,慧慧才知道是以訛傳訛。
死的那個跟趙鐵山同名。
他沒再傳信回來,是覺得沒混出頭,耽誤慧慧。
李珩聽到這裏,心裏冷笑。
呦, 如今回來做了個小小的守城官, 便覺得是混出頭了。
這個趙鐵山, 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裏!
跟慧慧說長道短的, 沒有多看他一眼!
都是男人,李珩哪裏不知道這個趙鐵山打得什麼主意。
回到家, 李珩酸溜溜地說道:「我看趙鐵山對你餘情未了。」
慧慧低頭畫畫,不以爲意地說道:「別胡說, 鐵山哥走的時候才十歲,我們都是孩子,哪有什麼情不情的。」
一口一個鐵山哥。
李珩不樂意了, 把她摟在懷裏, 「你也叫我一聲哥哥。」
慧慧坐在他腿上, 還捏着畫筆。
她瞧了李珩一眼, 扯開他衣裳, 慢慢地在他胸口作畫。
畫着畫着,李珩耳朵紅了,眼尾紅了, 皮膚也泛紅。
兩個人貼在一起,纏纏綿綿地親吻。
慧慧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阿珩哥哥, 別喫醋了。」
她這麼忽然一句哥哥。
李珩身子一抖, 就那麼交代了。
他越發覺得自己不爭氣,連伺候慧慧的本事都沒了。
隔日,慧慧跟李珩回齊家給齊母祝壽。
滿滿當當的一家子人。
幾個孩子跑來跑去, 好生熱鬧。
有人閒聊道:「哎喲, 前兩年陳家那對小夫妻三天兩頭地打架。如今有了孩子,日子安穩下來,過得是蜜裏調油啊。要我說, 這夫妻要想長久,還是得有個孩子。」
李珩把這話聽ƭṻ₎到心裏。
他想起之前慧慧遇上他, 那不就是因爲林從寧生不了,沈召要納妾嘛?
如今他沒辦法給慧慧一個孩子。
她要想再找個男人生, 怎麼辦?
越想, 李珩心裏越是悲慼。
慧慧沒察覺到, 還跟小孩子玩鬧成一團。
晚上,在齊家喫過飯, 他們纔回去。
他們沒坐車, 一路散步。
滿天星星,夜風涼涼。
路過泥人攤子, 慧慧買了兩個泥人。
她說:「李珩, 這個是你, 這個是我, 咱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好不好?」
李珩瞧着親親熱熱挨在一起的小人,眼眶發熱:「沒孩子你也跟我在一起嗎?」
慧慧詫異地說道:「我愛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孩子。」
這還是成親這麼多年以來。
他頭一次聽慧慧說到愛這個字。
許多年前,慧慧見林從寧爲愛情哭,還問愛情是個什麼東西。
如今,她懂了。
李珩心想, 從頭到尾都是他想得太多。
慧慧一直都沒變,她的生活跟她的愛情一樣,簡單踏實。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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