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攝政王府的傻子王妃。
我要紅杏出牆,移情別戀了!
因爲,攝政王他冷落我,欺負我。
還爲了他的側妃,踢掉我肚子裏的娃娃!
太痛了,我不要做他的王妃了。
可他卻一次次地撕毀和離書,煩躁道: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無緣無故,本王憑什麼休你?」
哦,這樣啊。
那我勾引男人,犯七出。
應該就行了吧?
-1-
把和離書寫好,送出去給沈一珩之後。
我便吩咐了陪嫁丫鬟雲清,着手收拾包袱細軟,準備離府。
雲清卻沒動,眨着腫成核桃的眼睛,看我翻箱倒櫃。
又心疼又氣惱:
「小姐這回離家,是當真的麼?
「真不喜歡攝政王了?」
雲清的眼神直勾勾的。
盯得我心虛。
從前,我爲了吸引沈一珩的注意,沒少鬧過假模假式的離家出走。
但回回都是轉頭就忘,記喫不記打。
唉!攤上我這麼一個心智晚熟的傻主子。
雲清也是真的很心累了:
「好雲清,我保證,這回是當真的。
「真真的。」
被踢掉娃娃真的太痛了。
肚子刀絞一樣,像是要馬上死掉了。
喜歡沈一珩,太痛了。
我不敢喜歡了。
「好,奴婢帶小姐走!」
聽了我保證,雲清卻不知怎地,哭得更厲害了。
收拾東西時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砸下來,嘴裏還唸唸有詞:
「這破地兒再也不回來了。
「別想再讓我家小姐受一點委屈!
「流產這麼大的事兒,七天就來看過一回,什麼人啊……」
「拜見王爺!」
門口突然傳來丫鬟小廝行禮的聲音。
我與雲清皆是一愣,偏頭看向門口走進來的那人。
黑髮束冠,寬肩窄腰。
一身黑色繡金的勁衣,襯出他的修長身姿。
頂頂好看的一張臉,卻帶着讓我害怕的肅殺神情。
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他那日在暴雨中,一腳踢開我時的畫面。
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寒戰。
我真的怕他了……
但沈一珩對我的態度卻不似從前那般冷漠疏遠。
反倒是帶了些陌生的柔和。
走近後,清冷地喚了我一聲Ṭūₘ:
「顧綿。」
恐懼略微減退,我深吸了口氣,終於壯着膽子,朝他伸出手:「給我吧。」
沈一珩愣住,眉心微蹙:「什麼?」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是來送和離書的嗎?和離書呢?」
不然,他好端端的,怎麼會願意來我這裏?
他明明最煩我了的。
-2-
我其實並不是天生的傻子。
只是七歲那年入宮赴宴,皇后見我乖巧懂事,便賞了我一盤糕點喫。
不承想,那糕點中居然被人投了毒。
縱然救治及時,我撿回了一條命。
心智卻被毒性侵損,自此發育要比正常人遲緩許多。
皇帝說,我此番是替皇后擋的災,是皇室的恩人。
皇家應該給我的後半生一個交代。
於是,當衆賜了我一份皇家姻親,許我嫁入皇室。
但許的卻並不是皇子。
而是陛下最小的皇弟,當時年僅十一歲的閒散王爺——沈一珩。
畢竟,這賜婚不過是爲了做個面子,堵住悠悠衆口罷了。
哪裏能真讓皇子娶我呢?
後來,陛下英年早逝,太子扶正登基。
沈一珩這個皇叔,就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萬般權力在手,順風順水的人生裏,唯一的污點,就是爲了皇家顏面,被迫娶了我這個傻子。
可笑我心智晚熟,只知他是我頂頂好看的夫君。
哪怕他冷我,落我,忽視我,也挖空了心思對他好。
成婚三年,一直到被踢掉了肚子裏的娃娃,真實痛到了身上,才恍然看懂他對我的厭惡……
「你沒簽嗎?還是奴才沒送到你手上?」我茫然地看着沈一珩。
沈一珩卻沒應我。
只是眉頭皺得更深,視線緩緩掃過桌面上堆着的行囊。
而後停頓,沒說話。
他這般盯着我的行囊,是怕我偷東西?
心下了然,我急忙將面前的一個楠木箱子,推到他面前。
箱子沒鎖,能清楚地看到裏面的物品:
舊麪人兒、舊毛筆、舊香囊……
零零碎碎,全是這些年我費心收集起來的,與沈一珩有關的物品。
「這些,都,都打算燒了的……沒想帶走。
「我絕對不多拿府上一分一釐。」
ṱŭ̀₀沈一珩卻依舊沒動,抬起頭來,眸光晦暗地盯着我的臉。
好似在找什麼破綻。
我被他盯得害怕,急忙低頭在身上搜尋遺漏的物品:
「哦!還有這個!」
我趕緊把手腕上戴了三年,那代表着攝政王妃身份的玉鐲摘下來,一併放入箱中。
低下頭小聲道:
「真沒了……」
-3-
通透碧綠的鐲子,還鑲着金邊,安靜躺在最上層。
一直沉默的沈一珩卻像是終於被它拽回了神似的,緩緩嘆息了一聲:
「顧綿,流產一事,是本王對不住你。
「眼下你身子剛好,別再鬧了。
「本王日後會補償你。」
妥協似的語氣,聽得我微微愣住。
回過神來後,輕輕點頭:
「那你早些簽了和離書吧,我就想要這個。」
沈一珩的眉頭越發擰緊。
眉目之間多了點煩躁:
「顧綿,那日畢竟是你有錯在先。
「惹了麻煩本就該得到教訓。
「你是沒了孩子,但瀟瀟亦被你害得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本王既已決定既往不咎,你還要鬧什麼?」
加重的語氣,恍如這三年的冷落。
我一時間有些怔忡,腦袋又開始不夠用了。
鬧?爲何要說我鬧?
我生辰那日,暴雨傾盆。
府中衆人都在正廳用宴,喫着喫着,寧瀟瀟卻突然捂着心口喊疼。
沒多一會兒,我便開始噁心作嘔,腹痛如絞。
便趕緊攔住抱着寧瀟瀟要出門的沈一珩:
「我也痛,我也要去看大夫。」
沈一珩卻根本不信,沉聲罵我:
「顧綿!你爭寵應該分時間,作妖應當有個度!」
我痛得臉色慘白,根本聽不懂他這話什麼意思。
只是不死心地一直拽着他的衣角喊痛。
沈一珩本已神情有些鬆動。
可偏偏,寧瀟瀟的嬤嬤用銀針測出了她那碗粥裏有毒。
我那碗卻沒有。
一時間,所有證據都指向了我。
沈一珩當即沉了臉,急得在我腹上踢了一腳:「滾開!」
我被他踹倒在地,撞上門口的柱子。
下身漸漸流出鮮血……
那份痛,我此生不願再嘗第二遍:
「你要不還是既往咎一咎吧。
「就當我有錯該罰,休了我吧,如何?」
「顧綿!」
沈一珩的胸膛劇烈起伏兩下,神態煩躁異常:
「鬧脾氣也得有個度!
「你是皇帝親自指婚,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無緣無故的,本王憑什麼休你?
「憑什麼要承擔忤逆先皇賜婚,無良休妻的罵名?」
-4-
我決定紅杏出牆了。
沈一珩說得沒錯。
七出之中,無子、善妒、多言、盜竊……這些於我這種特殊情況而言,都不適用。
根本無法撼動先皇的賜婚。
也無法讓沈一珩完全不用揹負罵名與新皇的忌憚,合情合理地休我。
所以……就只剩下紅杏出牆這一條路了!
「沈一珩的暗衛衛奕,就很不錯。
「選他吧。」
說做就做!
我熬了幾個大夜,用蹩腳的針線活,悉心給衛奕做了個香囊。
裏面還塞了首我絞盡腦汁纔想到的情詩。
做好之後仔細揣在懷中,悄摸摸地來了沈一珩的書房外。
端着一盆蘭花,假裝盆栽,一步步地靠近。
並不知曉我打算的雲清,在身後愁得直拍腦門,恨鐵不成鋼地嘆氣:
「小姐您與其這樣,倒不如直接進去,跟王爺說你反悔了,不鬧和離了,想他了。」
唉!罷了罷了!
早該習慣,早該預料到的。
這回傷害小姐傷得着實過分,攝政王心中想必也是清楚的。
因而這些時日送來哄人的小物件,竟比以往送的都要用心。
小姐心思單純,好哄好騙,會被這些甜頭哄回去,倒也是預料之中。
「小姐,您開心就……啊?」
雲清傻眼了。
因爲我已經端着花盆,挪到了書房門口。
歪頭衝着門口守衛着的衛奕笑了笑。
衛奕一身黑色勁裝,面無表情卻恭恭敬敬地對我行了個拜手禮:
「王妃,王爺在書房中。」
「不,」我搖搖頭,「我不找他,找你。」
衛奕一怔:「找我?」
-5-
「嗯!找你。」
我點點頭,笑着從懷中取出那個香囊,不由分說塞給衛奕:
「這個是送給你的!」
衛奕愣了,木呆呆地拿着香囊,不知所措:「給我?」
我衝他笑笑:「嗯,你從前總給我糖喫,你人好。」
我可不是平白瞎選的衛奕。
我記得的。
大前年的中秋宮宴,我被幾個命婦們嘲諷欺負,合力推下了池塘。
好不容易掙扎着爬上岸,我委屈巴巴地去找沈一珩。
他卻摟着寧瀟瀟,一臉厭惡地看着我,嫌我一身泥濘,丟人現眼。
直接吩咐衛奕,護送我回府。
衣服溼噠噠的,我垂頭走在路上,委屈得直掉眼淚。
一顆桂花糖卻突然遞到了眼前。
我眼淚汪汪地抬頭,就見衛奕面無表情的,又塞了幾顆桂花糖給我:
「喫點糖,別哭了。」
還有前年的年宴、禮宴、去年誰家夫人的生辰宴……
我被欺負時,沈一珩嫌我丟人現眼時,總是衛奕送我回府,給我糖喫的。
他是好人。
我湊到衛奕面前,用只有我們倆能聽到的小小聲,認真道:
「我要紅杏出牆,準備喜歡你啦!」
衛奕冷峻的表情頓時驚到崩裂:「什麼?」
身旁的房門突然打開。
一隻白玉般修長溫潤的手伸過來,取走了衛奕手中的香囊。
我愣住了,偏頭看向臉色陰沉的沈一珩。
眼看着他冷笑着端詳那繡工蹩腳的香囊,而後,拆開,取出了裏面的信:
「顧綿,你最好祈禱,這信裏什麼都沒寫……」
-6-
自然是不可能什麼都沒寫的。
我那情詩,可謂是曖昧至極,柔腸千轉。
但我也沒打算搶。
理直氣壯地由着沈一珩把信ẗû₎拆了。
本身這事就是要讓他知曉的。
如今他自己發現,也省得我想辦法了。
「呵……」
意料之外的,沈一珩看完情詩,卻並沒露出我以爲的震怒。
反倒是肅殺神情落下,脣角竟勾起一抹笑意:
「鬧了這麼些天,終於想通了?
「不送和離書了?」
這話說得沒來由。
我聽得一愣,有些理解不及——我這般紅杏出牆,他居然不生氣?
但沈一珩也不等我反應。
伸手拉住我的手腕,將我帶入了書房。
房門關上,他的神態仍舊柔和:
「日後求和,直接來找我便是,不必託給衛奕轉交。」
我連忙搖頭:「那本就是給他的啊。」
怎麼能是託他轉交呢?
轉交給誰?
沈一珩卻笑笑,在書桌前悠然坐下。
拿起毛筆時,順手將一盤核桃酥推到我面前:
「你說是便是吧。」
這話聽着可真怪。
我扁扁脣,拿起塊核桃酥,咬了一小口。
視線從他放在一旁的情詩、香囊上略過。
我張了張嘴,想問問他,有了鐵證後,何時能給我和離書。
他這般煩我厭我,指定比我更迫不及待地想和離,想甩掉我這個恥辱的。
結果話沒出口,卻見他已拿着毛筆,在宣紙上奮筆疾書起來。
他練字時,斷不能打擾。
這是三年來我早已深刻在心的規矩。
我不再說話,乖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喫着,等着。
書房漸漸安靜了下來。
從前陪着沈一珩在書房中讀書練字、處理公務時。
我總是閒不住,總要鬧出點動靜來。
解悶的同時,也想引他分神,多看我幾眼。
如今……卻半點不敢想了。
只低頭專心致志地喫着核桃酥,感受酥體在舌尖化開的甜味。
喫到第三塊的時候,沈一珩卻突然開口了:「好喫麼?」
我被嚇了一跳,嗆得猛咳幾下。
些許殘渣沾在脣邊,我無意識地舔了舔:「好喫。」
指節分明,白皙如玉的手,越過書案伸過來,輕輕捏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看着面前的沈一珩,茫然眨眼:「做什麼?」
沈一珩的眸色晦暗幽深,喉結上下滾動,沒有說話。
卻俯身過來,輕輕吻住了我的脣。
-7-
溫熱的脣瓣相貼,我渾身猛地一顫。
腦海中登時回憶起了那日暴雨時他的冷漠。
嚇得連忙伸手想要將他推開,卻被他扣緊了後腦勺,不許離開。
「還沒氣夠?
「鬧了這麼些天不來找我,當真是出息了。」
沈一珩眸子低垂,貼着我的脣,溫柔繾綣。
我茫然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
沈一珩看着我,突然嘆了口氣。
嗓音中恍惚帶着些對什麼妥協的無奈:
「誰說你癡傻來着?我看你手段分明高得很。
「明明一臉無辜,竟這般勾人。
「我定是瘋魔了……這些天竟有些想你……
「罷了,日後對你好些,也無妨。」
說完,他微微前傾,脣瓣又要吻上我。
眼神帶着慾望的暗色。
但我看不懂,也不明白,只搖搖頭,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向後避開了他的脣,認認真真道:
「不必日後。
「你今日簽了和離書,我明日便能走。」
沈一珩的神情猛地一頓。
方纔的繾綣頃刻消散,眉心都擰緊了:
「什麼和離書?」
我不禁也有些蒙:
「你方纔不是在寫和離書嗎?
「我都紅杏出牆了啊,還不夠和離嗎?」
-8-
書房裏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沈一珩站在桌邊,死死盯着我,神情可怖。
半晌,卻恍然大悟般扯脣笑了,只是笑意冰冷。
從懷中拿出了那個香囊與信紙,低聲質問:
「所以,這情詩當真是給衛奕的?」
我點頭。
方纔我就已經說過是給他的了啊:
「他人很好,我喜歡。」
沈一珩的眸底跳躍着暴怒的火苗,嗓音沉怒:
「呵,喜歡?
「喜歡到無緣無故拽他去死?
「你是不是忘了?凡紅杏出牆者,姦夫淫婦要剝光衣服遊街示衆,最後懸於城牆,曝曬至死。」
「不會。」
我笑嘻嘻的,甚至還有些驕傲:
「我查過律法了的。」
我此番舉動,隸屬於出牆未遂,其心不忠。
足夠休妻的同時,根本不會把衛奕扯下水。
畢竟他又沒做什麼。
此事的結果,無外乎就是我名聲毀盡,遭人唾罵嫌惡罷了。
我本也不被人待見,不差這一點半點:
「你不是說無緣無故,不好休我嗎?
「現在我移情他人,妄圖出牆,罪犯七出,你休我便順理成章了吧。」
這個辦法兩全其美,當真絕妙。
可給我聰明壞了。
「顧綿!」
沈一珩卻猛地一捶桌子,快步走來,狠狠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倆的距離縮短得好近,我幾乎就要挨在他的胸膛之上。
能清晰地看到他咬牙時鼓動的腮幫。
「敢情鬧了這些天,你都在想着怎麼逃離我?」
-9-
這樣的沈一珩,太兇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伸手想要推開他。
卻反被他一下子掐住臉頰,重重抵在了門板上。
「呵,」沈一珩死死盯着我,脣邊泛着怒意的冷嗤,「出息了啊!顧綿,有腦子了。
「以你的心智,竟也能想出這般周全的法子。
「你這輩子最大的聰明,都用在琢磨怎麼跟我和離上了,是吧?」
說着,他的手指越發用力,捏緊了我的臉頰。
我疼得直皺眉,眼神卻越發不解:
「沈一珩,你不也應該高興嗎?
「你厭惡我,我亦不再喜歡你了。
「你拿着證據去找陛下和離,不就好了嗎?」
他怎麼會這般生氣呢?
沈一珩扯了扯脣角,雖然是在笑,眸中氤氳着我從未見過的恐怖暗色:
「高興?你有這番覺悟,我自然高興。
「只是,可惜了。
「你難得聰明一回,卻唯獨算漏了一件事。」
我強忍着臉頰的疼痛,目光露出一絲茫然。
不知道爲什麼,我有點害怕,我感覺沈一珩似乎已經怒到極點。
「什……什麼?」
沈一珩逼近我,脣角輕勾:
「誰說,我准許你走了?
「辱我煩我三年,你憑什麼輕飄飄地說走就走,轉頭去喜歡別人!
「誰給你的膽子,敢不喜歡我的?
「又是誰給你的自信,敢挑釁一個攝政王的權威?
「喜歡他是吧?行!
「來人!」
說完,沈一珩手指向一側猛地用力。
鬆開的同時,也將我摜到了地上。
他轉過身,伸手打開了房門:
「衛奕以下犯上,杖責五十。
「雲清未能及時規範主子犯錯,鞭刑二十。
「若誰撐不住,被打死了,便丟去亂葬崗餵狗。」
-10-
我的手掌被地面磕得生疼。
卻根本顧不上,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急急喚他:
「沈一珩!」
沈一珩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面無表情。
臉上載着愈盛的寒霜,令人望而生畏:
「他們今日受罰,全是因爲你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門外緊接着傳來家丁的腳步聲,還有云清被帶走時的呼喊聲。
我心急如焚,爬起來就要開門出去制止。
胳膊卻被沈一珩一把拉住,摔ṭù⁷回了他的懷裏。
被扔在軟榻的那一瞬間,我眼前一陣發花,但還是掙扎地想要爬起來。
「沈一珩!你放過他們……」
「呵,」沈一珩抽了我的髮帶,將我的手腕捆住,笑得陰冷,「還是先擔心下自己吧。
「你既怪我害你失了個孩子,我便還你一個。
「總歸讓你消了這口氣,死了作妖的心,如何?」
雙手被綁,我被嚇得流淚,不停向後縮着身體:
「我不要……沈一珩,我不要……」
「不要?」
沈一珩冷笑一聲,聲音帶着怒極了的發狠:
「你憑什麼說不要?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要!
「你嫁我時,纏着我時,可有問過我願不願?
「顧綿,你不過是個傻子,憑什麼這般氣我!」
話落,沈一珩粗暴地吻住我,將我壓向牀榻。
衣衫一件件的被扯碎,落於牀下。
我驚懼萬分,卻閃躲不及——
「王爺!」
房門驟然被敲響。
寧瀟瀟的貼身丫鬟青檀在門口欣喜地呼喊:
「王爺,我家側妃有喜了!
「您來看看吧!」
沈一珩吻我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11-
縱然沈一珩最終還是放過了雲清和衛奕。
但云清到底是捱了幾鞭子。
被衛奕揹回來時,後背全是血。
我心疼得手足無措,不明白爲什麼同樣是受刑,衛奕甚至行動自如,而云清會重這麼多。
「給她行刑的嬤嬤下了死手。」
出了雲清的房間,衛奕神色淡淡,遞給了我一瓶金創藥:
「用這個,會好得更快。」
我緊緊攥着藥瓶,眼淚根本止不住:
「對不起啊,是我蠢。
「我,我真的以爲可以成功和離,然後帶雲清走的。
「沒想到卻莽莽撞撞,連累了你和雲清……」
我真的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明明前路、後路、退路,我都想好了的。
本該萬無一失的。
可我真的唯獨沒想到,最後的變故,會出在我最有把握的沈一珩這裏。
衛奕抿了抿脣,棱角分明的臉上並無其他表情。
只淡淡地問我:「終於想走了?回家?」
我淚眼婆娑,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哪有家可回啊。」
沈一珩娶我時的不甘願,除了我,誰都看得明白。
出嫁時,我那七品升到三品的爹爹特地囑咐我說: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你以後也算不得是顧家的女兒,沒事就別回來了。」
當時我心智比今更幼,根本不懂。
如今想來,是怕被我連累,刺着沈一珩的眼吧。
我若真跟沈一珩和離了,頂着罵名回去,顧府只怕更容不下我。
「紅杏出牆,是個好辦法。」
衛奕說着,垂下了眸子,視線從我臉上劃過:
「只可惜算漏了一步。」
我點頭,吸了下鼻子。
沈一珩說道:
「你算漏了他對你的……」
「我應該選一個比沈一珩地位更高的人來着,不該選你的。」
我與衛奕同時開口。
但他聽了我的話後,硬是把自己的後半句嚥了回去。
靜默了半晌,最終無語道:
「無端端拽我下水就算了。
「如今竟還嫌棄我地位不高了?」
-12-
我頓時噎了一下。
倒也不是那個意思。
只是……
衛奕挑了下眉,幽幽地看着我:
「普天之下比攝政王地位更高的,可就只剩年僅十三歲的當今聖上了。
「對着一個小自己五歲的人,下得去手?」
我扁着脣,低下頭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覺得現在的最主要問題,根本不是我如何再犯七出。
而是……沈一珩壓根不會跟我和離。
他竟厭惡我到這般地步,寧可困着我折辱我,也不肯放我走。
想着,我不禁有些發愁。
用手背蹭了下鼻子,下意識地抽泣了幾下。
衛奕卻突然煩躁地「嘖」了一聲。
伸手從兜裏掏出個糖包給我:
「怎麼就這麼能哭呢。
「喫點糖,別哭了。」
我一愣,雖然其實眼淚早已止住,但還是接過來,抽噎着打開紙包。
桂花糖塞在嘴裏,甜絲絲的味道頓時化開。
「你喫嗎?」我拿了一顆問他。
衛奕搖頭:「不喫。」
我微微一愣:「不喫還隨身帶?」
我記得好像只有他第一次給我糖喫的時候,只給了我一顆。
我喫完了跟他要,他搖頭說沒有了,那宮女只給了他一顆。
再後來的每一次,他給的都是滿滿一包,要多少有多少。
好似永遠都有糖喫一樣。
我還以爲他是很愛喫糖來着。
衛奕頓了頓,偏過頭去沒看我,神態竟有些不自然:
「我……當護身符不行?」
我含着糖嘟囔道:「糖算哪門子的護身符?」
「起碼能讓你不哭了。」
「啊?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衛奕卻沒回答,只是回頭看着我,神情認真道:
「補個香囊給我吧。
「別找別人了。
「我護你。」
一瞬間,我徹底咬開了嘴裏的桂花糖。
-13-
當天下午,沈一珩下令將我禁足了。
也難爲了他,寧瀟瀟懷孕這般欣喜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抽空想起我這檔子事?
禁足便禁足。
我拿了刺繡笸籮,坐在雲清牀邊。
一邊繡香囊,一邊守着她,倒樂得自在。
但也當真是怪,白天明明晴空萬里,夜間居然下起了暴雨。
我停下針,抬頭看着窗外的墨色,不禁有些晃神:
「這雨,跟我流產那日一樣大。」
雲清已經睡醒,正趴在牀上休息。
聽到我這話,登時紅了眼眶,隨後卻又笑笑:
「我家鄉江南也總下雨。
「下雨過後,不僅景色美得像畫,河裏還能捉到好多魚蝦。
「若有機會,奴婢帶小姐親自去一趟,可好?」
我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好啊——嘶!」
針尖刺入食指,傳來刺痛。
同時,亦有血珠滾落。
沾到了香囊。
我恍然垂眸,看着那一小塊血跡,不由皺了皺眉。
這場雨下了一夜。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都未曾歇下。
我端着溫熱的米粥送到雲清牀邊,可一連喚了幾聲,她都緊閉着雙目,不曾醒來。
心下一慌,我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讓我心下一沉。
「來人,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然而門外的兩個丫鬟聞言,卻並未動身。
只慵慵懶懶道:
「王妃,雨太大了,大夫怕是不願出診呢。」
「等雨歇了吧。」
「放肆!」我心急如焚,當即沉了臉,「府上不是有府醫嗎?請府醫來!」
「調用府醫,得經過王爺首肯。
「王爺今日入宮,還未回來呢。」
眼見着使喚不動她們,我咬咬牙,拿了傘便要往外走。
丫鬟這時倒是動了,起身將我攔下:
「王妃你尚在禁足,還是別讓奴婢爲難。
「而且您就算去了,府醫也不會跟您來。
「府醫現在全權照看寧側妃的起居,哪有空管一個丫鬟的死活?」
我將她推開,撐傘走入雨中:
「人命關天!
「府醫治病總得分輕重緩急吧?」
「嗤——」
身後卻傳來一聲輕嗤。
「什麼人命關天,在這王府之中,受寵便是天。
「那日你腹中孩子明明施針便可保,王爺不還是先讓府醫去治了側妃再來看你麼?
「連你的骨肉都不配排在側妃之前,更何況一個雲清。」
「咔嚓!」
閃電伴着驚雷,劃破天空。
我手中的油紙傘,頹然落地。
-14-
「駕!」
馬車冒着暴雨,在巷中穿行。
我木然坐在車裏,渾身溼透,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靠在我肩上的雲清仍舊高燒不醒。
衛奕則坐在最外沿駕車,胳膊還在往下滴血。
那是方纔他揹着雲清殺出王府,與人纏鬥時被砍的刀傷:
「別怕,雲清不會有事。」
衛奕咬着布條,單手將手臂草草包紮好後,回頭安慰了我一句。
我搖搖頭,方纔爲救雲清而一直在逃避壓抑的真相,在此刻終於追上了我。
將我徹底吞噬。
所以……那日,我的孩子,其實是有機會保住的。
是沈一珩先選擇了救寧瀟瀟,放棄了,是麼!
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咽喉,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爲什麼?
爲什麼他能心狠到如此地步?
他就這般恨我嗎!
「咣噹!」
馬車驟然停止前進,車廂劇烈晃動。
我摟緊雲清,重重撞在了車廂壁上,目露驚恐。
急忙掀開車簾,就見前方的去路已被數十匹高頭大馬擋住。
沈一珩一身玄衣,駕馬立於最前。
他不是不在府中嗎?
怎麼竟會來得這般快!
縱然暴雨如注阻礙視線,但我卻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眸色中氤氳着殺氣。
看到我掀簾而出,沈一珩勾脣,陰冷地嗤了一聲:
「出息了,顧綿。
「才兩天的工夫,就學會勾着人私奔了?
「果然前天我就該直接殺了衛奕和雲清,給足你教訓。
「讓你這輩子都死了逃離我的心。」
說着,沈一珩抬起了右手,冷漠地向前一勾食指:
「這兩個,都殺了。
「把王妃帶回去。」
-15-
衛奕皺緊眉頭,單臂將我護在了車內。
握着長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身迸發出濃濃的殺意。
「呵,」沈一珩聞言,冷漠嗤笑,「衛奕,你不過是一條被我撿回來的狗。
「爲着區區這麼一個傻ṱṻ₉子,如此背主,膽敢挑釁於我?
「愚蠢至極。」
衛奕抿了抿脣,頭一次,露出與沈一珩不相上下的嘲諷神情:
「區區一個傻子?
「既如此,王爺爲何如此愛恨交織,捨不得放開?
「王爺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嗎?
「當真只是爲了皇權賜婚,纔不願放手?」
說着,衛奕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柔和下來:
「於王爺而言,承認對她動心,是奇恥大辱。
「卻不知三年來,亦有人慕極了她純簡的心性,視爲明珠。」
沈一珩的臉色驟然陰沉。
修長的手指收緊繮繩,語帶冰霜:「動手!」
侍衛應聲湧上,衛奕亦握緊長劍,未發一言,衝入了雨幕之中。
兵器相接,血與雨交雜。
我咬緊了嘴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抬眸一瞥,卻見沈一珩竟漫不經心地搭起了弓箭,箭尖直指衛奕後心。
「衛奕!小心!」
我的一聲驚呼,提醒了衛奕。
一個側身卻躲閃不及,箭矢重重插入了他的左肩!
衛奕受力不住,狼狽地摔倒在雨中。
「衛奕!」
我驚叫着翻下馬車,跪在他面前,泣不成聲。
「你走!你快走!
「帶雲清……走。」
衛奕皺緊了眉頭,卻並無半分退意。
支撐着爬起來,手中的劍依然緊握。
我抽泣着,從懷中拿出那枚縫了一般的香囊,塞到他手裏。
「走!
「雲清耽誤不起了,走!」
「你說過會護我的不是嗎?但護我的前提是,你得活着!」
衛奕的身體猛地一顫。
手指收緊,將那香囊死死抓住,盯着我看了一瞬,猛地將我摟入懷中。
輕輕吻上了我的脣:
「等我。」
懷抱一空,衛奕翻身上馬,勒緊了繮繩。
馬匹嘶鳴,馬車拐入一旁的巷子。
我渾身失去力氣,癱坐在了地上。
馬蹄聲自身後響起,沈一珩駕馬,緩緩行至我身邊。
依舊居高臨下,俯視着我:
「若不是怕你尋死。
「你以爲,他們能活着離開麼?」
-16-
沈一珩帶我回府的一路,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只是面色沉如陰雲,宛如殺神。
拽着我一路走來,府中下人硬是嚇得誰都沒敢上前。
「咣噹。」
房門甩上,房間中央已備好了浴桶。
沈一珩蠻橫地將我推入桶中,大力撕了我的衣服。
水花四濺,我嗆了好幾口水,拼命掙扎。
沈一珩卻摁着我,不停地清洗我的脣,我的身體。
最後,又像是徹底洗不乾淨似的,猛地將我翻身,壓在了桶邊。
水面被撞擊出連連波紋,沈一珩在我耳邊陰狠粗喘:
「髒透了的小傻子!
「憑什麼這般氣我擾亂我!
「顧綿!
「顧綿!」
我的手指攀緊了桶壁。
指甲深深嵌入,最終,血肉模糊。
幾近昏迷之時,我感覺到沈一珩扣住我的手腕。
似乎……給我戴上了什麼。
但我沒看清,只記得失去意識前,沈一珩發了狠的話:
「這輩子都別想逃離我。」
-17-
沈一珩可能是真的瘋了。
他竟搬來了我的院落中住下。
看着下人們大氣不敢喘地往屋裏搬着沈一珩的書案,我垂下眸子,看了看手腕上的鐲子。
那晚,沈一珩給我戴上的。
當初被我親自摘下來,退還給沈一珩的玉鐲,象徵着攝政王妃身份的玉鐲。
「他願住,便住吧。」
我神色淡淡,沒有攔着下人。
轉頭收拾了細軟,住進了雲清住過的偏房。
那日與她談笑時的場景歷歷在目,我笑了笑。
而後,又落下了淚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牀上睡着的,只知道我是被沈一珩的懷抱熱醒的。
醒來時他的胳膊橫在我的腰間,緊緊摟着我。
我厭惡地皺了皺眉,伸手將他推開了。
沈一珩從睡夢中醒來,眼神難得露出一絲不設防的迷茫。
而後,又恢復到了以往的神色:
「顧綿,我的耐心有限。
「別太得寸進尺。」
我懶得與他廢話,閉上眼睛,背過身去。
沈一珩卻從背後圈緊了我,在我耳邊輕輕嘆息:
「顧綿,只要你把心思給我收回來,還像以前一樣。
「我便可以當這兩天的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薄涼。
像以前一樣?
以前哪樣?
做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子,被他冷落,被全府上下的下人欺負?
明明相看兩厭,卻還要將就在一個屋檐下麼?
「沈一珩,你就這般恨我麼?」
「恨……」沈一珩垂下眸子,嗤笑了一聲,「就當是恨吧。
「反正,你得在我身邊。
「我不說結束,你永遠別想走。
「小傻子,我們就這樣互相折磨着過一輩子吧。」
-18-
沈一珩宿在我這裏的第一個半月時。
寧瀟瀟終於坐不住了。
笑意盈盈地來了我的院子:
「姐姐近期清瘦了不少呢,想來是伺候王爺累的吧。
「王爺也真是的,就算心疼妾身有孕,也不能總拿姐姐替代啊。」
說實話,我至今依然沒有寧瀟瀟這般的心眼。
也聽不懂她話裏到底藏了幾層意思。
但,時過境遷,我只真心實意地對她說:
「那你把他叫回去,別讓他在這煩我。」
寧瀟瀟的臉色登時一變。
視線再次瞥過我手上的玉鐲,無意識地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姐姐說笑了。
「您是正妃,於情於理,王爺都該在您這待幾天的。」
我有些不耐煩了。
伸手摘下手腕的鐲子,隨意丟到了她面前的桌上:
「想要就給你。
「犯不着偷瞄。
「反正你和你的孩子這般金貴,想要什麼,我都得讓位。
「你去跟沈一珩說,這正妃的位子,給你便是。」
寧瀟瀟詫異地挑眉看向我,視線不受控制地瞥向玉鐲。
最終,卻又挪開了視線,對我笑笑:
「姐姐折煞我了。
「妾身已擁有王爺的寵愛,怎麼會再來搶姐姐唯一的倚仗呢。
「姐姐還是要把玉鐲仔細收好。
「畢竟……妾身想要什麼的話,自會跟王爺索要的。」
我靜靜地看着寧瀟瀟。
神情肅然,卻有些出神。
聽不懂啊。
真的一句話也沒聽懂。
她這是想要還是不想要?
「不想要算了啊。」我沒了耐心。
「自然是要的,」寧瀟瀟卻突然改口,對着侍女青檀使了使眼色,「姐姐賞的,妾身不敢不收。」
青檀會意,上前收起了玉鐲。
「你有空……」我抿了抿脣,用食指點了下太陽穴,「也查查這裏吧。」
一句「想要」都說不利索。
嘖。
-19-
我沒想到,當天晚上,玉鐲又回到了我這裏。
沈一珩怒氣衝衝地,將它扔回到了我的腳邊。
據說,寧瀟瀟從我這裏回去後,被這個鐲子嚇得驚懼難當。
哭着喊着說自己絕對沒有僭越之心,從不敢肖想正妃之位,不知我爲何要這般咄咄相逼。
既然我這般不滿她有孕,那她便不要腹中的孩子了。
「瀟瀟被你嚇得動了胎氣,差點出事!
「顧綿,你就這麼容不下瀟瀟腹中的骨肉?」
莫名其妙。
我淡然地喝完最後一口粥。
粥碗放下,直接對着沈一珩點了點頭:
「嗯,容不下,就是我嚇唬的。
「我善妒且心狠,有失正妃氣量。
「你去陛下那兒告狀請旨,休了我吧。」
整個正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伺候的丫鬟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深深垂着頭。
沈一珩立於一旁,腮幫子因爲咬牙而微微鼓動。
沉默半晌後,猛地伸手掀翻了桌子。
碗盤砸落在地,碎成一地瓷片。
「滾!都給我滾!」
丫鬟們急忙退出,我也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卻被沈一珩猛地一把拽了回來。
「顧綿!」沈一珩惡狠狠地盯着我,「你到底還要我怎麼樣?!」
-20-
這話說得奇怪。
Ťű̂⁺我何曾想過要他怎麼樣?
我倒想問問,他要我怎樣?
「你要我認,我認了,還要如何?」
拉着我胳膊的力道卻隨着這句話鬆了些許。
沈一珩自嘲般地笑了一聲:
「我倒寧願你不認,起碼還能多跟我說幾句話。
「從前覺得你善妒愚蠢,無理取鬧。
「如今倒巴不得你喫喫醋,爭爭寵……」
我靜靜地站立,靜靜地看他。
爲什麼他這些話,居然有種他好像愛我的感覺呢?
定是我又犯蠢了。
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沈一珩嘆息一聲,突然將我抱入懷中。
伸手珍視般地撫上我的後腦,將我壓向他的頸窩:
「小傻子,我們不鬧了。
「讓從前的你,回來吧,好不好?
「你好久沒對我笑過了。」
我茫然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故意不笑的。
只是,沒什麼可開心的啊。
無言以對,我伸手推了推他,不想țųₕ再說話。
沈一珩卻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吻住了我。
身體落入牀榻,沈一珩再次將那鐲子套到了我的腕上,俯身輕吻我:
「顧綿,再懷一個我的孩子吧。
「這樣你就不會想走了。」
我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衣衫被他褪去。
-21-
這天之後,寧瀟瀟似乎被禁足了。
府上的下人們也莫名對我尊敬了起來。
從前使喚不動的丫鬟們,現在每天巴巴盯着我,搶着猜我下一步要做什麼。
生怕晚了一步,就怠慢了我似的。
可我還是很想我的雲清。
不知她現在還好嗎?
衛奕呢?傷好了嗎?有好好照顧雲清嗎?
「在想什麼?」
腰從後面被摟住,沈一珩將下巴抵在我的肩頭。
陪我一同看着窗外的落雪。
從雨到雪,原來時間竟已過去了大半年。
我抿了抿脣:「我想的人,名字你不願意聽。」
腰上的力道驟然一緊,沈一珩的聲音沉下去。
「你就這麼喜歡衛奕?!」
「反正……不喜歡你。」
「顧綿!」沈一珩咬牙着,恨不能將我撕了似的,「非要在今日惹我嗎?」
我微微一愣。
今日?今日怎麼了嗎?
「果然是忘了啊。」
沈一珩嘲諷般地笑了笑。
「今日是我生辰,從前你總變着法討我開心的生辰。」
「哦。」我點點頭,「那祝你今天開心。」
沈一珩的神情落下去,伸手輕撫着我的小腹:
「若綿綿你能懷上我的孩子。
「我便最開心。
「爲何這半年還沒有消息呢?想來,是我還不夠努力。」
我不禁皺了皺眉。
半年下來,我再傻也看得懂沈一珩眸中的欲色了。
「既然寧瀟瀟身子不便,你便再納個側妃吧。」
別總可着我一個人禍禍。
沈一珩卻笑了,薄脣印上我的脖頸:
「我也沒想到。
「有朝一日,我會對你這般急色。
「可能因爲不管我怎麼親近,都有種無法擁抱你的失去感吧。
「如果早知那一腳,會當真將你這個小傻子踢走,我定……
「罷了,來日方長,過往的錯,我慢慢補。」
-22-
屋內的氣氛攀升。
房門口卻突然傳來嬌滴滴,又暗藏了諸多委屈的一聲「王爺」。
沈一珩的動作一頓。
偏頭看去,就見大着肚子,形容憔悴的寧瀟瀟站在門口。
眼眶有點發紅:
「生辰宴已備好,賓客們都到了。
「都在等着您呢。」
沈一珩鬆開了我,神情淡淡:「嗯。」
我跟着邁步出門,與寧瀟瀟擦身而過。
寧瀟瀟眼神怨毒地瞥着我:
「從前我倒小瞧了你這傻子。
「你等着吧,你囂張不了多久了。」
我歪頭看了她一眼:「哦,期待。」
我是真的很期待寧瀟瀟能怎麼助我離開。
但我沒想到,寧瀟瀟的反擊,竟會是故技重施。
這回最先不舒服的,是我。
可能因爲我太過於埋頭喫東西了吧,毒性發得很快。
我當場嘔吐不止,臉色慘白。
緊接着,寧瀟瀟亦開始捂着肚子喊痛:
「王爺,我們的孩子……救救孩子……」
沈一珩摔了筷子,卻半點沒有理會寧瀟瀟,匆忙將我摟入懷中。
「府醫!府醫在哪!」
「老朽來吧。」
我運氣不錯,賓客中有位鬍子花白的御醫,上前要替我搭脈。
寧瀟瀟卻不知爲何,臉色當即大變,她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拎着藥箱趕來的府醫也嚇得跪在地上,顫抖着上前道:
「還是小的來吧,御醫大人煩請看看我家側妃的胎。
「她的胎是最重要的。」
「滾!」沈一珩卻怒了,「沒有什麼能比顧綿更重要!你去看側妃的胎!」
府醫臉上的血色盡褪,登時抖如篩糠。
御醫已搭上了我的脈,皺了皺眉後,沉默地爲我開了藥方。
沈一珩連忙吩咐了下人去抓藥,又仔細詢問道:
「陳御醫,綿綿無事吧?」
「毒倒無礙,服了藥便可,只是……」
陳御醫說着,頓了下,環顧了一下四周。
沈一珩會意,連忙將賓客盡數請出:「陳御醫但講無妨。」
「王妃先前服了墮胎藥,腹部又捱了重傷。
「偏生還沒有好好將養,如今已然落下病根。
「只怕日後……不好受孕。」
-23-
沈一珩又瘋了。
怒火沖天地要翻了整個攝政王府。
府醫、下人們跪了一院子,有些膽小的甚至都嚇哭了。
跪在正中的寧瀟瀟挺着大肚子,更是哭得梨花帶雨:
「王爺……」
「昨日不是捂着肚子喊痛,讓我救救孩子?」
沈一珩坐在紅木椅子上,悠然地喝着茶。
眼神卻冷漠至極:
「怎麼大夫沒看,你也沒出事?
「半年前綿綿生辰,飯菜裏下了墮胎藥,除了綿綿有孕之外,其餘所有人喫了都沒事。
「怎麼偏偏你沒懷孕,反倒喊疼呢?」
寧瀟瀟哭着一噎。
支支吾吾的,沒說出話來:
「好啊,好啊。」
沈一珩臉色徹底冷漠下去,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在我的府上,我的側妃竟能勾結着我的府醫,弄掉我一個孩子!
「寧瀟瀟,你好大的膽子!」
說着,沈一珩的視線掃過從前欺負我的幾個丫鬟:
「還有你們。
「那日雲清高燒,你們竟敢違抗王妃命令,不請府醫?
「事後還敢對我謊稱是她要帶着衛奕私奔!
「全都不想活了!是麼!
「來人,拖出去,全部杖殺!」
一時間,院中的哭喊求饒聲響作一片。
我冷眼坐在一旁,內心毫無半點波動。
沈一珩喘息了幾下,偏過頭看我時,神情已然柔和:
「綿綿,欺辱你的人,我全都不會容下。
「以後這府上,再無人敢不敬你。
「你好好將養,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低頭輕笑:
「沈一珩,連我一個傻子都看得明白,這府上唯一欺辱我的人,只有你。
「你如今做出這樣子,是給誰看呢?」
-24-
我孃家雖然不夠顯赫,但我好歹是正經世家小姐出身。
頭上也到底頂着攝政王妃的頭銜。
縱然心智低幼,癡癡傻傻,但總不至於讓丫鬟們欺負到頭上。
最初她們也是不敢輕易這般欺辱我的。
那爲何會發展到連我讓她們去請大夫,她們都敢不搭理呢?
歸根結底,全是因爲沈一珩對我的態度。
這三年,他不光處處對我輕視、嫌惡、冷嘲熱諷。
更是默認了所有人對我的欺辱、嘲諷、鄙夷。
一步步地,壯大了她們的膽子。
還有寧瀟瀟……
「半年前,你因爲寧瀟瀟中毒,踢我那一腳。
「還有這三年來,寧瀟瀟陷害我的每一次。
「連下人們都不信我有那個能力,有那個心眼。
「可你回回都信了。
「因爲那些藉口能完美地讓你把所有的不滿,都歸到我身上。
「所以,沈一珩,別裝了,沒勁透了。
「我們的孩子,難道不是你親自做出的選擇,選擇了不救的嗎?」
說着,我站起身來,動了動僵硬的脖子。
垂眸看着寧瀟瀟,笑了笑:
「或許我該感謝她下的那次墮胎藥。
「毒沒了我的孩子。
「也讓我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你看,我是不是比從前聰明多了?」
-25-
我不知道沈一珩到底怎麼處理的寧瀟瀟。
只知道回回路過她的院子,總能聽到淒厲的慘叫。
她的孩子,似乎也沒生下來。
府中的其他侍妾,全部噤若寒蟬,輕易不敢在我眼前露面。
府上的丫鬟、僕人也換了一批,全部是對我尊敬異常的生面孔。
有點煩,也有點悶。
「聽說今日那聲名鵲起的年輕將軍,就要班師回朝了?」
「可不是,據說他只用短短三年時間,便從無名小卒翻身坐到了將軍之位,坐擁無數軍功。」
「好想去看看這位驍勇善戰的年輕將軍,長什麼樣啊。」
又是一年雨季。
幾個小丫鬟在廊下聊天。
我則靠在窗邊,看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
情緒並無半分波動。
眸子低垂,落在手腕的玉鐲上。
這個精緻異常的枷鎖,已然困了我三年了。
衛奕,雲清,你們還好嗎?
出神間,一身玄衣繡着金邊,身姿挺拔的沈一珩穿過庭院,行至我面前。
親暱地攬住了我的腰,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
「綿綿,走吧。
「該去赴宴了。」
說完,視線瞥過桌案上沒喝的湯藥,眉頭皺了皺。
「怎麼沒喝藥?」
「太苦了,不想喝,」我輕輕推開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喝了也沒用。」
沈一珩沉了臉:「不喝怎知有沒有用?綿綿,御醫說過,你只是難以受孕,又不是……」
不想聽他廢話,我轉頭拿起藥碗,將碗中的藥汁喝得乾乾淨淨:
「行了嗎?」
沈一珩反倒無奈起來:「綿綿,我只想要個屬於咱倆的孩子。」
「行,以後我每碗藥都喝,若是懷了,生了,你能放我走嗎?」
沈一珩的手猛然一頓,眉心都擰了起來:
「有了孩子你也想走?
「寧可拋下孩子,也要逃離我?!」
-26-
「是,」我點點頭,「我半點不會喜歡你與我的孩子。」
「顧綿!」
沈一珩氣得將桌案拍得開裂。
藥碗摔在地上,碎成瓷片。
丫鬟們都跪下了。
我沒動,淡淡道:「看不慣大可以休了我,成婚六年無所出,足夠休妻了。」
沈一珩的手掌劇烈顫抖。
脖頸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眼神帶着幾乎想活撕了我的憤怒。
可靜默半晌後,他卻又將情緒壓下,吸了口氣轉頭道:
「走吧。」
我無奈搖頭,邁步便走。
今日是慶祝那位年輕將軍凱旋的宮宴,缺席不得。
我興致缺缺地坐在位置上,低頭夾着菜。
沈一珩夾給我的,一概沒動。
周圍不少人都在打量着我們,我感覺得到。
但無所謂,都與我無關。
直到——
「臣衛奕,拜見聖上!」
熟悉的聲音在大殿之上響起。
我渾身猛地一顫,抬起頭來。
身側的沈一珩也驚得灑了酒,眉心緊擰。
周身在瞬間迸發出濃濃的殺意。
皇帝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目光像是定住了一般,鎖在三年未見的衛奕身上。
是他。
真的是他。
「衛將軍勞苦功高,可要什麼封賞?」
「臣不敢稱功,只是憑藉這三年的微薄戰績,斗膽向皇上求旨,求皇上赦免臣的罪。」
-27-
「哦?衛將軍何罪之有?」
衛奕抬起頭,居然理直氣壯起來:
「臣從軍之前,罪犯私通,曾與攝政王妃暗通私情!」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沈一珩噌地從位子上站起來,臉色陰鬱。
「放肆!堂堂大殿之上,誰準你這般胡言亂語,污衊吾妻清譽?」
衛奕偏頭,對着沈一珩挑了挑眉,從懷中摸出了我那繡了一半的香囊:
「臣非爲污衊,有定情信物爲證。」
說罷,衛奕正過身,堂堂正正地朝着皇帝磕了個頭:
「與人私通,臣自知有罪!
「但素聞攝政王與顧小姐乃是先皇賜婚,並無感情。
「臣斗膽,願用一身軍功以及百萬雄兵的兵符,換得皇上恩賜,成全我與顧家小姐!」
一時間,整個大殿,落針可聞。
年已十六的少年皇帝單手攥拳,輕咳一聲。
但從我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他勾起的脣角。
一瞬間,我腦海中浮現出了曾經衛奕說過的話。
「普天之下比攝政王地位更高的,可就只剩年僅十三歲的當今聖上了。」
當今皇帝勤政有方,算得上賢明。
衛奕造反稱帝,是不太可能的。
但他卻能投靠拉攏皇帝——皇帝年歲漸長,奪權的慾望也會越來越高。
沈一珩這個攝政王,本就是要拔除的一根刺。
衛奕此舉,可謂是兩全其美。
既能除了沈一珩,又能收繳兵權,皇帝何樂不爲?
而果然——
「衛將軍這可當真是爲難朕了。
「皇叔,朕也記得當年你娶顧家小姐,是爲皇室負責,如今這……」
「臣不願!」
出乎意料的,沈一珩猛地跪了下來:
「臣與顧綿乃兩情相悅,不願相讓。
「衛將軍有軍功,本王亦有權勢。
「既然皇上已有獨當一面的大才,臣這個攝政王也該功成身退了。
「臣特請辭官,帶着吾妻回鄉養老,請皇上成全!」
-28-
皇帝允了沈一珩的請旨。
畢竟是先皇賜婚,沈一珩不願意,他也不能強行奪人妻子給衛奕。
出宮的馬車之上,我雙手冰涼。
沈一珩卻渾然不覺似地,摟着我,輕聲道:
「綿綿,我們這就離開京城。
「回鄉找個宅子安頓。
「從前我娶你時,心中有怨,婚禮簡陋,我們重新再辦一次吧。
「這次我定風光迎娶你,給足你名分,可好?」
我已回不過神來,木然搖頭:
「不……不好。
「沈一珩, 你放我走吧……」
摟着我的手卻越發收緊。
沈一珩神態偏執:「不可能!你是先皇賜我的王妃,誰也奪不走!
「我知道錯了,從前是我蠢, 我自負,我端着受害者的姿態肆意將不滿發泄到你身上。
「但是綿綿, 我會改的,我已經在改了。
「我虧待了你三年沒錯,但我也補了三年啊。
「這三年我掏心掏肺地對你, 恨不得天上的月亮都摘給你, 還不夠嗎?
「是,我從前愚鈍,不敢承認對你的感情, 現在我認, 我真的認。
「綿綿,不要離開我, 好嗎?你不能離開我……」
沈一珩越說越恐慌,手指抓得我很痛很痛。
我拼命地掙扎, 可他卻越抓越緊。
「砰!」
有什麼東西插進了馬車的車廂壁。
行進的馬車驟然停止。
沈一珩護緊了我,眼神凌厲地看向車外。
簾子掀開, 去路依舊是高頭大馬。
一如三年前暴雨的那一天。
只是,如今騎馬的人, 成了衛奕:
「顧綿,下車,別怕,我護你。」
衛奕翻身下馬,對我伸出了手。
-29-
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我起身便要下車。
沈一珩卻摟緊了我,力氣極大,嗓音狠戾:
「不準!顧綿你是我的妻!
「誰準你走的!
「衛奕, 你當街搶我髮妻, 是真當沒有王法了麼!」
衛奕卻嗤笑一聲, 對着身後的手下伸了伸手。
一柄長弓遞到了他手上。
衛奕漫不經心地抽出一枚箭矢,意氣風發地挑了挑眉:
「早說了, 我與顧綿是私通。
「既是私通,哪來的道義?
「所以,今日我便就是強搶, 又能如何?
「你去告我啊。
「我倒要看看, 一個辭了官的前攝政王與主動上交軍權, 驍勇善戰的將軍, 皇帝會選哪個?」
說着, 箭矢搭到長弓之上。
拉滿。
箭尖直指沈一珩的左肩。
衛奕對我溫柔一笑:
「顧綿,只管大步過來。
「我說了, 我會護你。」
眼淚模糊視線,我重重點頭。
沈一珩卻摟緊了我不撒手,有溫熱的淚落在我的脖頸:
「顧綿!不準走!
「我求你了!不準走!
「不要拋下我, 求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嗖!」
黑色的箭矢正中沈一珩左肩。
摟着我的力道鬆了。
我欣喜異常,掙脫開了他的懷抱。
衛奕已行至馬車前,對我伸出了雙臂。
我放心地撲入他懷中Ṫũₔ, 在他懷抱中穩穩落地。
「衛奕……」
我忍不住鼻子泛酸。
衛奕低頭對我笑了笑:「怎麼還這麼愛哭?喫糖嗎?」
「喫。」
「小姐!」
隊伍之外,雲清笑嘻嘻地探出頭來。
對我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蘆。
金黃的糖霜泛着亮亮的光芒。
「小姐,咱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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