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後,我誤把死對頭當老公。
還住進了他家裏。
恢復記憶這天,我正拽着他的袖子要親親。
記憶襲來,我渾身一僵,剛想逃跑。
向來冷漠的他卻蹙着眉,低頭親了我一口,語氣無奈:
「好了,現在能乖乖待在家裏了嗎?」
-1-
恢復記憶前,我覺得李聞京是全天底下最好的老公。
我愛他愛得要死。
一秒看不到他就哭唧唧。
清晨的餐桌上,我正死死拽着李聞京的袖子不撒手。
淚水在眼睛裏打轉兒。
「你是不是又要扔下我?」
「羅漾,鬆手。」
被我拽住的男人神色冷淡,抽了抽胳膊,西裝釦子發出危險的呻吟。
我執着地抱住他的胳膊,語氣幽怨:
「哥哥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會愛我一輩子,沒有你我真的會死……」
這樣的對話,每天清晨都會發生。
平均兩三天,我就要鬧一次。
只有李聞京能哄得住我。
李聞京閉了閉眼,放棄掙扎,「我去開個會,今晚就回來。」
「今晚是多晚?我一個人睡覺害怕。」
見他不說話,我開始低着頭掉眼淚。
李聞京臉上閃過一絲頭疼。
忍着脾氣低聲問:「說吧,又想要什麼?」
我側過臉,指着臉頰,「你還沒親親我。」
鏡子裏倒映着我嬌俏的身影。
李聞京身量纖長,坐在我身邊。
真是……天作之合啊——
感嘆的話還沒說完,思緒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那張俊逸的臉漸漸跟腦海中的臉重合。
伴隨着記憶回籠,我頓時僵在原地。
癡戀的目光漸漸轉爲驚悚。
等等。
我在幹什麼?
我,羅漾,羅氏集團的 CEO。
在商戰上與李聞京殺得你死我活。
現在腦子壞了,竟然喊李聞京老公?!
我渾身緊繃,正準備出言嘲諷。
就見向來冷漠的李聞京蹙着眉,俯身在我側臉上親了一口。
冰涼的吻像電流。
瞬間流竄全身。
李聞京語氣無奈:「好了,現在能乖乖待在家裏了嗎?」
-2-
李聞京走了。
我愣在原地,足足二十分鐘沒緩過神來。
他剛剛……是親了我?
說起我和李聞京的關係,那真是見面互相捅刀子都不爲過。
上一次見面,我還笑嘻嘻地咒他「英年早逝」。
李聞京淡淡瞥我一眼,不鹹不淡地回:「那我恐怕要拉羅小姐一起陪葬了。」
誰知道短短半個月,我經歷了車禍、失憶、對李聞京一見鍾情。
甚至,還死纏爛打住進了他的私宅。
真是造孽啊……
別墅裏靜悄悄的。
我坐在椅子上,冷靜了很久。
確定了一件事:絕對不能承認我恢復記憶了。
李聞京會嘲笑我一輩子。
我在房間裏瘋狂翻找行李箱,終於在一個隱祕的口袋裏發現了我的工作手機。
祕書接到我電話時,差點哭出聲:
「羅總,您這半個月到底去哪兒了?李聞京都快把您的生意撬光了。」
我恨得牙癢癢。
怪不得這半個月他對我極近溫柔。
合着一邊在心裏嘲笑我,一邊瘋狂吞併我生意是吧?
「虞城的單子是今天籤吧?」
祕書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是啊,您消失大半個月,虞城那邊打算跟李聞京簽了。」
我心一沉。
立刻起身穿好衣服:「李聞京我去攔,告訴吳會,拿不下單子我開了他!」
-3-
當天,我乘坐李聞京的後一班飛機,落地虞城。
這邊的項目一直是公司副總吳會對接。
我這張生面孔正適合大展拳腳。
入夜的宴會廳裏觥籌交錯。
我對着大堂的玻璃,滿意地審視着身上這條淺金色魚尾長裙。
這是失憶期間我拿李聞京的卡買的。
加上珠寶,前前後後揮霍了小一千萬。
就連這次的機票,也是刷的他的卡。
李聞京必然知道我來了。
我站在門口,目光在人羣中逡巡,並沒看到李聞京。
正準備退出去,後背突然撞上了硬實的身軀。
冷淡雅緻的木質香調瞬間將我包裹。
李聞京熟悉的腔調帶着冷冷的諷意,鑽進了耳朵。
「羅小姐不裝了?」
我呆愣一秒,猛地轉身撲進他的懷裏,「老公,我好想你!」
動作幅度過大,後背露出大片春光。
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這是誰?」
「好像是李總太太。」
李聞京一怔,沉着臉用外套將我蓋住,把着我的腰將我帶進了備餐室。
冰涼的桌臺抵住了我的臀部,撞得餐具叮噹作響。
李聞京眸色暗沉,「羅漾,你想幹什麼?」
他只會對失憶的我喊全名。
看來是又騙過了他一次。
我玩弄着他的領帶,眼神遊移,「沒什麼,就是想你了……」
「說真話。」
我臉上的笑掛不住了,嘴角一垮,瞬間紅了眼眶,「他們說,你在虞城有情人……我來看看……」
李聞京的眼神沒有一絲溫度可言,「沒有的事。」
「你騙人!」
我賭氣踹了他一腳,「剛纔我還看見你跟一個女人說話,你不愛我了……」
「……」
李聞京蹙了蹙眉,「那是合作方。」
我當然知道那是合作方。
虞城明華集團的姚副總。
我扭着頭,「不信!除非你今晚帶着我。」
李聞京被我鬧得沒了脾氣,「可以。」
當晚,我挽着李聞京的胳膊,像個快樂的花蝴蝶。
與明華集團的各位代表相談甚歡。
李聞京幾次商談都被我打斷。
最後,他坐在角落裏,暗沉的眼睛無聲盯着我。
不知道在想什麼。
宴會剛結束,我就被李聞京帶回了房間。
隨着門砰的一聲閉合。
四周陷入黑暗。
李聞京粗糙的指腹摁在我的頸子上,輕輕摩挲着:「羅漾,我怎麼沒發現你是個自來熟啊?」
他聲線很穩,在黑暗的加持下,禁慾撩人。
今晚我喝了幾杯,有些飄飄然。
靠在他懷裏黏黏糊糊地抱怨:「我就是不想讓你跟別的女人說話……」
我偷偷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要命,好丟臉啊……我失憶之後竟然是這個樣子?
李聞京沒由來地嗤笑一聲,「名分沒有,倒是霸道起來了。」
他將我放到牀上時,手機突然響了。
閃爍的燈光在暗夜中有些刺眼。
他接起了電話。
李聞京祕書的話順着聽筒飄出來。
「李總,虞城的單子讓羅小姐的人搶了。」
「你說誰?」
「她手下的吳會,吳副總。」
室內一片死寂。
牆角的鐘和着心臟的跳動,一下下敲擊着神經。
我一邊拿腳若無其事地勾他,一邊屏氣等待着李聞京的反應。
西裝褲被摩出了簌簌的聲響。
他撂下電話,薄脣染了幾分冷淡的笑意:
「羅漾,你知道我今天要籤合同吧?」
我枕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徐沉的香氣,沉默不語。
他掐住我的下巴,抬起來端詳片刻,突然笑了:「恢復記憶了?」
我心底一驚,這要是承認了,今晚可就死在這兒了。
我一臉茫然地吐出幾個字:
「老公,熱……」
他看到了我因爲酒精而遍佈酡紅的臉。
那雙幽深的眸子定在我臉上不動了。
李聞京掩下眼底的深沉和算計,語氣溫和,「羅漾,你當我好耍?」
「我喜歡你……怎麼會耍——」
李聞京笑容一淡,低頭咬住了我的脣。
吻中帶了一絲無可消解的怒氣。
咬得血腥氣在脣齒間氾濫。
直到我疼得蹙起眉,李聞京才鬆開了我,摸着我凌亂的髮絲冷冷笑開:
「繼續,還有什麼鬼話沒說出來,老公聽着。」
我喘勻了氣,目光真摯:「我愛你——啊——」
伴隨着一陣刺耳的嗤拉聲,我的裙襬被攔腰撕開。
李聞京眸光徹底染上了狠勁兒,「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強勢地將我禁錮在角落裏,五指穿過指縫,與我手掌交疊。
輕笑出聲:
「我希望你恢復記憶那天,也能這麼說。」
「否則,我不介意親手弄死你。」
……
-4-
從前,我對李聞京的評價是:手段卑劣的野狗。
他跟我不同,並非名門出身,而是靠着自己一步步打拼至今。
都說從食人窟爬出來的人,會拼盡一切搶奪資源。
李聞京就是這種。
寸步不讓,惹人生厭。
我想起當年因爲被搶走生意,惱羞成怒地調戲他。
李聞京漫不經心地回:「想包我?羅小姐怕是窮得包不起。」
而今夜,李聞京失控的樣子,倒讓我心底隱隱多了分快慰。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我白嫖,不花錢。
李聞京向來潔癖得要死。
等撕破臉那天,說不準是他嘲笑我多一點,還是我嘲笑他多一點。
我的思緒驟然被身後的力道撞散。
李聞京慵懶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走神?」
溫熱潮溼的呼吸噴薄在皮膚上。
我下意識咬住脣,下意識低低嘲諷:「你……你是沒喫飯嗎?」
李聞京一頓,低笑聲徐徐而來,像夜色中盪開的漣漪。
「好。」
一個好字,再無多言。
剩下的,只是透着狠勁兒的變本加厲。
……
第二天清晨,我掙扎着從夢中醒來。
渾身的痠痛感愈演愈烈。
我咬牙撐坐起身,摸到了掉在牀底的手機。
切成微信小號後,界面上彈出了吳會的消息。
「羅總,事已辦妥。」
「還有,姜木向咱們投誠,送來一些東西。」
李聞京身邊的姜木,跟着他白手起家,兩人算是很好的兄弟。
可半年前開始,他頻繁跟李聞京鬧矛盾。
疑似分贓不均。
我在姜木身上動了點腦筋,沒想到今天終於有結果了。
我緩了會兒,問:「什麼東西?」
「李聞京竊取商業機密的證據,這次保準給他送進去。」
我第一時間想到了這是李聞京自己做的局。
專爲我設的陷阱。
沉思片刻,我說道:「你發我郵箱,我親自審查。」
吳會急了:「羅總,別猶豫了——」
「按我說的做。」
結果剛掛掉電話,門就被人推開了。
李聞京站在門口,盯着我暗下來的手機屏幕,慢聲輕問:「跟誰打電話?」
我慌張地藏起手機,「沒誰。」
李聞京眯了眯眼,朝我走來。
我一腳蹬在他即將靠近的膝蓋上,蹙着眉說:「痛……」
「什麼痛?」
李聞京還沒反應過來。
「你說什麼痛?」我耳根都紅了,「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問問人不行啊……」
想起昨晚的激烈程度,我仍心有餘悸。
李聞京一滯,聲音發緊,「這是能問別人的事?」
他握住我的腳,俯身塞進拖鞋裏,「下牀,我帶你看醫生。」
-5-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李聞京的脾氣比起我失憶期間,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虞城的早春,天氣還有點冷。
從醫院裏出來的時候,我不小心磕了腳。
心裏怨氣橫生。
要不是爲了陪他演戲,犯不着來一趟醫院,ŧū⁶還把腳給傷了。
「揹我。」
我站在臺階上,有些理直氣壯。
「你說什麼?」
李聞京看人的時候向來不冷不熱的,此刻蹙着眉,顯得來者不善。
我抱着臂,一字一句地重複:「我要你揹我。」
原以爲李聞京又要嘲諷我,誰料到他反身蹲了下去,招招手。
「上來。」
還真轉了性了?
我半信半疑地趴在了他寬闊的背上,盯着他耳後的碎髮走神。
李聞京的胳膊又緊又穩,揹着我穿過人羣密集的醫院,黑髮在風裏搖曳。
你別說,還真像只野狗。
「想去哪兒逛?」
李聞京突兀地來了這麼句,倒是問住了我。
「嗯?你不要談生意嗎?」
他不冷不熱道:「沒談成,黃了。」
我有些幸災樂禍,故作不忿地嚷嚷:「哪個混蛋敢搶你的生意——哎喲——」
大腿喫痛,我疼得差點咬住舌頭。
李聞京嗤笑一聲,泄了手上的勁兒,「是挺渾的,渾得沒邊兒了。」
我不鬧騰了。
靜靜趴在李聞京背上,認真琢磨起吳會的話。
要說李聞京行商多年,沒點把柄,我真不信。
可若說他犯法,竊取商業機密,又不那麼可信。
搞不好,沒弄死李聞京,倒給自己套裏頭。
……
天色漸晚,虞城趕上了假期人流密集的時候,入夜後的燈火節熱鬧非凡。
將我從沉沉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路邊各式各樣的攤點小喫,給這條古街添了絲煙火氣。
我從李聞京背上下來,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種古街我還是第一次逛。
粉紅色的澱粉腸落進油裏,濺起滋滋的香氣。
老闆娘十分熱情,「十元三根,要不要嚐嚐?」
李聞京替我答:「不用了。」
見我有些不樂意,他說:「不乾淨,走了。」
我忍住沒翻白眼。
出身不行,還窮講究。
到了麪館前,我實在走不動了,賴在人家露天院子的凳子上。
李聞京蹙了蹙眉,不等拽我起來,服務員端來了碗筷,「掃碼點餐。」
我怕李聞京事多,趕緊掏出手機掃碼。
他這才坐下來,要來一壺熱水,認真地替我把碗筷澆過。
我狐疑地瞅着他:「你怎麼不澆自己的?」
李聞京眼都不抬,「我沒那麼多講究。」
這下輪到我愣神了。
合着他說不乾淨,是替我嫌棄的?
我想起半個月狂花他一千萬的光榮事蹟,李聞京確實有理由認爲我驕奢淫逸,挑剔成性。
服務員端上來兩碗蟹黃面。
我喫了半碗,剩了半碗,竟還比李聞京喫得慢。
服務員站在旁邊跟人閒聊:「今天人怎麼格外多,聽說剛纔名寨橋的圍欄都被擠塌了,掉下去好幾個呢。」
李聞京看了眼時間,「喫飽了就走,今天人多,不安全。」
我正準備起身,突然被人推了下,差點摔個狗喫屎。
李聞京眼疾手快地撈住我,神情嚴肅地看向街上。
「別走了,不太對。」
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原本緩慢流動的人羣,變得好像被阻塞的河流。
短短半分鐘,人羣密度飛快炸開,將人擠入路旁的店鋪。
騷動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伴隨着哭喊聲,莫名的驚恐開始擴散。
人流超過了商業街承受的極限,路中發生了踩踏。
店家第一時間關上了玻璃門,將擁擠的人羣擋在了門外。
幾秒的時間,我被李聞京粗暴地塞進了兩間商鋪建築的交界處——一個窄小的縫隙裏。
「靠牆,別動。」
李聞京撐着牆擋在了我面前。
很快,劇烈的推動抵達了我們這邊。
我聽到人倒在地上的聲音,被踩踏胸腔時擠出的喘息,還有嘔吐聲。
李聞京臉色都白了,卻巋然不動,低着頭一言不發。
硬生生在擁擠的人潮中,給我擠出了一小片空地。
我想伸手抱他,卻被他喝止。
「後背有人,想擠爛胳膊就試試!」
我意識到他已經到極限了,連說話都有些費力,那一瞬間,我攥住了他的襯衣。
「李聞京,你會不會死啊……」
他氣息不穩,「咒我點好,你想守寡啊……」
-6-
這場恐怖的踩踏事故持續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人羣才散去。
街上倒着橫七豎八的人。
哭聲四起。
李聞京第一時間順着牆跪了下去,倒在了我懷裏。
我抱住他,救護車的燈影在眼前晃,我焦急地喊道:「醫生,醫生,這裏……」
李聞京的呼吸很弱,指尖也很涼。
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像是被某種鐵製的裝飾品割的。
掌心因爲粗糙牆壁的摩擦,血肉模糊。
我不敢去碰他的手,去醫院的路上,我死死盯着監護儀上的指標,渾身發冷。
醫生說,李聞京可能會死。
他被推進了搶救室。
醫生把我攔住,「你是他什麼人?」
「愛人……」
「這是病危告知書,籤個名。」
我在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看着搶救室的大門閉合,一種陌生的荒唐感襲來。
我笑了。
什麼鬼啊……
李聞京爲了救我,不要命了。
當年家裏火災,連我爸媽都沒救過我,輪到他李聞京什麼事啊?
沒腦子的野狗。
愚蠢好騙的野狗。
旁邊的小女兒縮到了媽媽後面,指着我說:「媽媽,那個姐姐又哭又笑的好可怕。」
女人捂着孩子的嘴,「少惹精神病,快走。」
夜色漸濃。
我等到渾身都僵了,纔等到醫生。
「你老公目前還算穩定,需要繼續觀察,度過危險期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
謝過醫生後,我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其實我不知道該聯繫誰。
我不瞭解李聞京的家庭。
也不曉得他有哪些親人。
那場事故就像一根紐帶,將我和他牢牢綁在一起。
幾天後,李聞京轉入了普通病房。
吳會給我打來電話:「羅總,姜木的消息絕對可靠,你就信我一回。」
我看着閉眼躺在病牀上的李聞京,說:「等我回去再說,沒有我的允許,不要輕舉妄動。」
吳會有些不高興,卻沒說什麼。
當天下午,李聞京醒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暖黃的陽光落在牀旁的吊蘭上。
我因爲疲憊,正伏在他牀上睡覺。
李聞京動了動胳膊,不小心將我從夢中驚醒。
他看着我扔在一旁的工作手機,沉着眉眼,沒說話。
他知道我想起來了。
下一秒,我猛地撲過去摟住了他的脖子,嘴一撇,一顆眼淚就滾下來。
李聞京這才眉眼一舒,扶住我的腰,「沒被別人壓死,快要被你壓死了。」
Ṱṻₕ我只是一個勁兒地抽搭,也不說話。
最後李聞京輕輕拍了拍我,「幫我叫醫生,我需要了解一下我的病情。」
……
李聞京不愧是「野狗」。
醒來後,他的狀態一天好過一天。
我們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我恢復記憶的事兒。
返程的日子定在了假期結束的最後一天。
上飛機的時候,李聞京打包了一堆行李。
一大半是我當時刻意揮霍他錢包買的小玩意兒。
坐在飛機上,看着虞城飛快縮小,漸漸隱入了雲海。
我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回到我和李聞京的戰場,纔算是回到了現實。
我從來不是李聞京的妻子。
而是一個想置他於死地的對手。
「是這麼拼嗎?」李聞京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我的思緒拉回。
一具木製櫻花樹模型出現在他大腿上。
是我之前買來讓李聞京幫我拼着玩的。
我接過模型抱在懷裏,「是。」
李聞京看了我兩眼,沒說什麼,將圖紙合上,等待飛機降落。
節後的機場人滿爲患,我們推着行李車,在機場七拐八繞,才慢慢接近了出口。
我看到了吳會。
明白有些戲,該落幕了。
抬頭看向李聞京,我正準備開口。
他突然將我扣進懷裏。
「還記得我那晚跟你說過什麼吧?」
那句兇巴巴的,威脅人的話嗎?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麼牽着似的,酸酸澀澀的。
李聞京說:「等你想好要跟我說什麼,再來找我。」
說完,他將我推進人羣,朝着吳會的方向推去。
吳會朝着我露出微笑,「羅總,不負所望,我把警察帶來了。」
聽到這兩個字,我的血液驟然凝固。
吳會身後走出幾名警察,嫺熟地對着李聞京掏出證件,
「李先生,經他人舉報,您涉嫌商業犯罪,跟我們走一趟。」
這邊的騷動頓時引來了衆人圍觀。
我愕然回頭。
只見李聞京溫和的笑意僵在脣角。
咔噠一聲。
手銬鎖上了還未痊癒的腕骨。
我上前一步,被洶湧的人潮狠狠撞回原地,被推搡裹挾着,離他越來越遠。
「原來是這樣。」
李聞京盯着我,語氣很輕。
我張口,「不是我——」
李聞京垂下眼,笑了笑,「羅小姐布了好大一盤棋,你想搞死我?」
吳會反脣相譏,「李總其身不正,怨不得別人。」
李聞京再抬眼,眼底又是那種熟悉的銳利和冷漠,
「好一個其身不正。你羅漾裝失憶玩弄我感情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其身不正』?」
我心底Ṫú₅傳來絲絲的抽痛。
對上我發紅的眼眶,李聞京露出諷笑,「我說錯了?」
我說:「錯了,報警的不是我。」
「三個月前,找我兄弟要證據的,也不是你?」
我無話可說。
我的確動過那個心思。
找他兄弟要證據的,也的確是我。
警察推了他一把,「別廢話,上車。」
李聞京踉蹌了幾步,牽動了身上的傷,蹙起眉。
上車前,他停住身子,回過頭來,隔空對着我說了一句話。
我看清了他的脣語。
他說的是:「羅漾,等我回來。」
「我會親手弄死你。」
-7-
李聞京只被調查了三天,就放出來了。
他兄弟姜木突然反水,一口咬死是吳會捏造證據。
吳會臉色慘白地求到我面前,「羅總,我真的不知道姜木會耍我。」
我警告過吳會,這件事要謹慎。
只是他的野心膨脹太快。
早就被慾望衝昏了頭腦。
我僅僅失蹤半個月,他便跟脫了繮的野馬一樣肆無忌憚。
我坐在窗邊,望着外面的高樓大廈,一言不發。
如今,李聞京反咬,利用吳會的惡意舉報,使羅氏陷入了信譽危機。
相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與此同時,李聞京開始了對羅氏的報復。
接二連三的操作讓公司市值大跌。
一夕之間,風雨飄搖。
我的辦公室裏,人羣進進出出,徹夜燈火通明。
幾天後,下屬慘白着臉說:「羅總,李聞京對我們下死手了,我們根本扛不住。」
「他說,想保住公司可以,您親自去求他。」
……
連日來的操勞,我患上了重感冒。
當我拖着病體來到李聞京辦公室外時,卻被告知他在開會,需要等。
四下沒有板凳可以坐。
我只好站在門外。
前幾日降過溫,走廊開了窗,冷得跟冰窖一樣。
我難受得厲害,勉強靠着他辦公室的玻璃牆緩一緩。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從裏面被拉開。
李聞京那張蓄滿冷霜的臉出現在視野裏。
連講話都不帶溫度:「怎麼?羅小姐的誠意,就這麼廉價嗎?」
我再也撐不住了,輕輕倒在了他肩膀上。
李聞京的手掌箍得我生疼。
他語氣又冷又硬,帶着濃郁的嫌惡,「離我遠些!我看起來很賤?」
「李聞京……」我打斷了他的話,鼻音濃重,「我難受,借我靠一會兒。」
剎那間,室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我燒得渾身滾燙,加上吹了風,渾身都在打擺子。
李聞京抱着我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醫生幫我量體溫的時候,李聞京就和姜木待在外面。
「李聞京你有病吧?走廊裏多冷啊?」
「……」
「剛纔她還吐了,別是懷了吧?」
「……」李聞京推開門,「醫生,她——」
「出去。」
李聞京又合上了門,語氣裏添了絲煩躁,「別說了。」
「李總,做我們這行的,最忌諱愛上——」
「滾蛋。」
我燒得嗓子眼冒火,連聲音都是啞的。
醫生開了藥。
我喝過後,側躺在牀上陷入了昏迷。
夢裏我又遇見了當年那場大火,我隔着一個窗戶看着離我遠去的爸媽,哭得嗓子都啞了。
後來他們說:「別怪爸媽,偌大的家產,總要有人撐着。」
年幼的我對他們來說,就是無用的。
犯不着爲了救我,搭上自己的性命。
此後許多年,我養成了唯利是圖的性子。
萬事都要計較得失利益。
虧本的買賣,我從來不做。
我從夢中醒來,室內暗沉,牆角的鐘不急不緩地轉動着。
我出了一身汗,有些黏膩,乾脆下了牀。
外面是李聞京的辦公室。
他站在落地窗前,微弱的霓虹光照亮了他的側顏。
神情晦暗不明。
李聞京側頭,盯住了我,像一隻盯住獵物的惡犬。
「我建議你,在屋裏躺兩天。」
我環抱雙臂,懶懶睨着他,「限制人身自由,犯法的。」
李聞京的眼眸漆黑幽靜,跟冰窖一樣。
我原以爲他會說「你愛去哪去哪,別死我這」這種話。
沒成想,李聞京說:「沒錯,就是要關着你,你死也得死這裏。」
-8-
他倒也沒真關我。
只是醫生每日會定點過來,幫我掛水,觀察病情。
我不愛折騰,索性在這裏安了家。
甚至在李聞京開會的時候,敞開門,大喇喇聽他們的計劃。
衆人從一開始的抵制,漸漸變成了視若無睹。
就連姜木,都開始不着調地喊我「嫂子」,回回被李聞京踹出去。
有了我做「內應」,公司那邊的狀況緩解了很多。
終於能喘Ṫū₊口氣了。
這幾天我也沒閒着。
吳會進去了,我提拔了新的副總。
原本吳會麾下的沉痾爛習,一夕之間全部作廢。
公司如同雨後瘋漲的野草,煥發出勃勃生機。
而我感冒痊癒後,第一時間指揮人,狠狠算計了李聞京一把。
算是給公司全體一個交代。
一個安靜的午後,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
我躺在窗邊的搖椅上。
尚未睜眼,就被人攔腰撈起,狠狠扔進柔軟的被褥裏。
李聞京的聲音涼得可怕,「羅小姐人在屋檐下,還敢算計人,也不怕折斷你高傲的脖子。」
我盯着他陰沉的臉,眉開眼笑,「李聞京,殺人犯法的。」
說完,還不怕死地赤腳去頂他的小腹。
「是嗎?」
李聞京聲音又低又沉,突然將我翻了個個,「不殺你,我也有得是辦法讓你死。」
此時,我才意識到,方纔挑起的火,越燃越旺。
他猛地將我拽入了身下。
那股子熟悉的清冽的香氣,被攀升的體溫催得越發濃烈。
混雜在我花香四溢的香氣裏,不甘心地作亂、浮動。
我有些心慌地推他,被他反壓住手臂。
「跟我認個錯。」
李聞京說。
好勝心被激起來,我仰頭嘲諷:「我有什麼錯?我騙你,你願意信,錯在你!你伺候我,我還賺了!」
李聞京的笑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掐着我的下頜,狠狠吻住。
「成,我伺候你。」
「伺候成什麼樣,你都給我受着。」
這大概是我倆第一次,在商場之外的地方「打架」。
都憋着一口氣,不想讓對方好過。
李聞京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進咬着牙,「羅漾,放鬆,你想看我死?」
我其實已經沒了多少力氣,生理性的淚水不住地在眼底打轉兒。
但又氣不過,於是狠狠錘了他一拳,「你個狗東西,輕點,會不會伺候——」
一句唾罵,換來對方變本加厲的報復。
李聞京狠狠咬住我的耳朵,撥開我鬢角溼亂的頭髮,低聲問:
「現在呢?羅大小姐,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惱羞成怒,咬在了他肩膀上。
到最後,我實在沒力氣了,李聞京低頭,用粗糙的發茬拱我手心。
真跟條狗一樣。
「認個錯。」
我死死揪住他的頭髮,哭着回道:「你求我。」
李聞京低低說道:「求你認個錯。」
「不認。」
昏過去前,我聽到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9-
李聞京還是放我離開了。
自那日起,我倆再沒見過面。
甚至連各種生意局,都很默契地避開了對方。
一時間,爭鬥多年的兩家公司,竟在無形中達成了詭異的和平。
新來的副總是個愛八卦的小姑娘。
這天,她跑來跟我說:「漾漾姐,聽說李聞京有女朋友了。」
我摸了摸桌子上的木頭櫻花擺件兒,問:「哪裏來的消息?」
她掏出手機,「你看,帶着人家小姑娘逛街,不是女朋友是什麼?」
我看着照片裏李聞京跟個男僕一樣,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人家後面,突然笑了。
「挺好的。」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興許是覺得屋裏冷,很快溜了出去。
這頭,父母一個勁兒給我打電話。
「上次跟你說的聯姻,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倚着靠枕,「我不想。」
「那我和你媽的股份,就留給你堂哥了。從此這個家,你愛回不回。」
羅家是這樣的。
從來都是——女不如男。
我在他們心裏的地位,還比不過一個堂哥。
其實我本來的計劃,也是要答應的。
只不過中間,出了一些插曲……
我想了想,「約個時間,我回家。」
沒成想聯姻的事,被雙方父母搞得滿城皆知。
聯姻對象與我同歲,女朋友換過不下幾百個,光每年支付給女方的墮胎費,就足夠買下一輛跑車。
爲了我倆的見面,雙方父母甚至安排了一場熱鬧的晚宴。
華燈初上,我穿着一身繁瑣的高定禮服,漫無目的地遊走在人羣中。
那二世祖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留下我獨自應對賓客。
晚上七點半,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自夜幕中駛來。
李聞京下車時,手裏還拎着一瓶紅酒。
今夜他的穿着與往日比不太一樣。
有點……過於抓人眼球的貴氣。
我眯了眯眼,盯着他腕上的手錶,心想李聞京什麼時候也喜歡戴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他在衆人驚疑地注視下,不加掩飾地朝我走來。
像鎖定目標的野狼。
這種被盯上的感覺,有種怪異的……安心。
「羅小姐,還未祝你……覓得良緣。」
李聞京來到我面前,把紅酒遞給我。
我公式化地笑着,「謝謝。」
由於我平日裏和李聞京鬥得你死我活,此時不少人都偷偷觀察着我們。
李聞京沒說旁的,很自覺地就近入座。
我收下李聞京的禮物,轉頭去應付別的賓客。
距離宴會開場,還剩不到半小時。
高跟鞋磨得腳起了血泡。
想也是,那二世祖送的東西,能是什麼好貨。
我上了二樓,推開臥室的門,打算換雙鞋。
誰知尚未開燈,便有人橫跨一步,抵住了門框。
李聞京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外面的光。
我握着門把手,「你想幹什麼?」
李聞京緊緊捏住我的手腕,將我從門前帶離。
隨着關門聲響起,他把我帶入了黑暗的室內。
瞬間,呼吸交融。
「看你走路不舒服,腳疼?」
李聞京把着我的腰,慢慢摸索着。
我輕輕踢了踢他,「知道還不鬆開?不怕你女朋友看見?」
李聞京沉默片刻,「哪來的女朋友?」
「剛陪人逛完商場就忘了?真渣啊。」
說話間,不自覺帶着一股酸味。
李聞京暗沉的眸子在我臉上落了一刻,突然捏着我的下巴,強勢地吻上來。
他瘋了——
我惱羞成怒,抬手就打,反被他剪住雙手,抵在牆上。
「別動!」
李聞京低斥道,「你喫我的醋,我不能哄?」
見我又想罵他,李聞京說:「不是女朋友,我妹妹,親的。」
「哦,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氣喘吁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開始高談闊論,「我馬上就要訂婚了,用得找你哄?你有什麼資格哄?」
「我喜歡你。」
突兀的四個字,讓我的心忽得失了重。
黑暗中,李聞京目光灼灼,燒得人心頭像滾開的沸水。
翻騰不止。
我卻還是紅着臉,嘴硬:「那你剛纔祝我覓得良緣?」
李聞京笑了,眼底閃過一絲勢在必得的戾氣,「我就是良緣,那瞎眼二世祖,願死哪兒就死哪兒。」
「野狗……」
李聞京聽見我的嘟噥,反而笑開,似是被我罵爽了。
「有種你再罵?」
「野狗!」
「汪——」
不要臉……
-10-
半個小時後,我和李聞京從房間出來。
腿都在打顫。
李聞京俯身貼近我耳後,低笑着說:「大小姐,這門婚事,我搶定了。」
我身上沾了他的味兒,有些心虛地揉了把頭髮,「擺不平你就等死吧。」
李聞京笑出了聲。
「還沒我擺不平的事兒。」
「尤其是……你的事兒。」
我知道李聞京這人狠,手段也狠,今晚本來就想着賭一把。
李聞京能辦成,我從此自由。
辦不成,無非就是家裏多個不着調的二世祖,有得是辦法搞他。
宴席即將開始。
我隨着父母上了臺。
男方依然不知所蹤,他爸媽對着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看樣子是沒把我放在眼裏。
我爸清了清嗓子:「今夜請諸位前來,是有大事要宣佈。大女兒羅漾已到婚嫁之年,與朱氏公子情投意合——」
說到這兒,站在臺下的李聞京突然輕笑出聲,「情投意合?」
他的聲音不重,清晰可聞。
我原以爲他會等一會兒再插手,沒成想,李聞京連等都不願意等。
我爸止住了話頭,蹙着眉,「李先生有意見?」
「有。」
李聞京踱步來到人前,站在水晶燈下,眉目生輝。
「我對羅漾小姐的婚事有意見。」
斬釘截鐵的話一出,把我爸氣笑了,「我知道李先生素日與羅漾不對付,可今天是我們家的大日子,李先生的教養就是如此?」
李聞京不惱,眉目中蓄着冷冽,「我若是缺教養,那個天天讓女人給他打胎的二世祖,又是哪來的教養?」
男方的父母臉色都變了。
衆人竊竊私語,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些名門貴族,向來瞧不上李聞京草莽出生,又礙於他如今的地位,不敢大肆得罪,言辭間,便多了分體面人才有的陰陽怪氣。
「李先生的父母大概沒教過您,損人姻緣,天打雷劈。」
李聞京挑眉,「我損了誰的,便補給誰。」
「羅小姐,跟我結婚怎麼樣?」
此話一出,驚起了全場賓客。
「什麼?李聞京和羅漾,怎麼可能?」
「他不是爲了報仇吧?」
李聞京充耳不聞,冷冷抬眼,對着朱家的父母道:
「你們兒子娶她,要她父母拿股權威脅,使盡萬般手段,賭上她的事業,折斷她的翅膀,在我這裏,什麼都不用。」
「股份也好,權利也罷,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千金大小姐的待遇,你們不給,我給。」
「諸位都是生意人,」他掏出一份協議,迎燈甩開,「白紙黑字,利益分明,立字爲證。」
全場鴉雀無聲。
密密麻麻的協議書,李聞京方纔就給我看過。
我真想扒開他腦子看看,他是不是個戀愛腦。
我父母看着上面的條款,眼底隱隱湧動着喜色。
這可比跟朱家聯姻強太多。
我對上李聞京黑漆漆的眼,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緩緩流開。
一下下,沖刷着結了痂的傷口。
又痛又癢。
朱家的父母啞口無言。
任憑我在衆人的注視下,接過李聞京的協議書。
刷刷兩筆,簽下了我的名字。
隨後,我踢掉了高跟鞋,「疼,給我換一雙。」
「好。」
李聞京從容地蹲下身,給我換上了備好的平底鞋。
衆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紛紛打聽我和李聞京是什麼情況。
李聞京換好鞋,將那雙高跟鞋隨手一拋,起身拉住我離開了。
-11-
倒春寒已過,晚間風涼。
李聞京的掌心卻是滾熱的。
皎潔的月光灑在我倆的肩頭,我們誰都沒說話。
李聞京上車,點起了火,「去誰那兒?」
我換了牀容易失眠,便把家門鑰匙拋給了他。
李聞京沒說話,一路開車載我回了家。
還記得當年,我買下這個市中心大平層的時候,曾在售樓處與李聞京相遇。
當時因爲某件小事,還跟他吵了一架。
我當時嘲諷他,「難登大雅之堂。」
如今,李聞京打開了門,靠在玄關處,目光幽幽。
想起往事,我多少有點不自在,「你杵着幹什麼?」
李聞京低笑,「我在想,如今我也算登堂入室了。」
我從鞋櫃裏給他翻出雙一次性拖鞋,「你會不會用成語,那是用來比喻學問或技巧的。」
李聞京嗯了一聲。
沒說話。
我覺得奇怪,「喂,你怎麼不說話——」
失重感突然襲來。
我尖叫一聲,發現自己被李聞京抱坐在了餐桌上。
滾熱的氣息自頭頂傾瀉而下。
李聞京揉弄着我的指尖兒,「那大小姐來考教考教我。」
「技巧有沒有……登堂入室……」
相處許久,李聞京早就摸透了我的脾性。
也知曉我的弱點。
今夜的他,收斂了野性,帶着我化入那綿延不盡的潮熱的吻中。
我勾Ŧṻ₌住了他脖子,兩手在頸後交疊,多了一份主動。
「漾漾,上次你騙我的事,還未有定論。」
我被他勾得心急,瞪了他一眼。
李聞京便見好就收,低笑着伏下頭,讓我抓着他的碎髮,「不說了,我的錯。」
夜色漸濃。
花瓶裏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
熾熱的溫度催開了嬌嫩的花瓣,花蕊自展開的花瓣中探出頭,脆弱搖曳着。
我咬着李聞京的肩膀,哼出聲:「狗東西,你悠着點啊……」
李聞京低啞的聲音像是摻雜了蠱,誘惑着我逐漸沉淪。
「我沒文化……你教我……」
「漾漾,你教我……」
……
李聞京和我結婚的決定,遭到了他公司董事會的強烈反對。
大清早,桌上就吵開了。
「和羅漾結婚,那以後,公司是姓李還是姓羅?」
「我跟羅氏鬥了一輩子,我不同意!」
「董事長,你想娶她,除非把我開了——」
「已經領證了。」李聞京平地丟下一顆雷,淡淡望着對方,「季老,您要是執意走,我只好——」
「等等。」季老顫巍巍地坐下,「這件事……再商量商量……」
「商量不了,」李聞京面不改色,「她是我老婆,死後我都要跟她埋一起。」
面對憤憤不平的衆股東,李聞京蹙眉:「又沒讓你們和羅氏那羣人合葬,你們有什麼好反對的?」
我看着姜木前線傳來的直播,淡淡勾了下脣角。
不得不說,跟李聞京領證,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他完全有能力擺平一切麻煩事兒。
不拖我後腿。
相反,我這邊,就沒李聞京那羣老傢伙好搞了。
我堂哥趁着晨會,帶頭對我發難。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嫁誰不好,非得嫁給對家?怪不得都說女人沒腦子,跟人滾過牀單,就什麼都不顧了。」
我把昨晚籤的合同複印件拋給他,「我倒是覺得,你缺點腦子。」
「白紙黑字的利益不選,去信朱家的空口白話。我勸你捂好屁股,萬一那天被男人上了,腦子一熱,被賣了還得幫人數錢。」
堂哥臉憋得青紫,當衆拍案而起,「羅漾!這公司還不是你的一言堂!」
我笑出聲,「怎麼?我爸媽把股份給你了?」
給了他,他纔有本事跟我叫板。
然而,顯然是沒有。
堂哥被我戳了痛腳,「嫁了人就去相夫教子!做生意都是男人的事,你哪涼快待哪兒。」
我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論調。
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這個女人,要叫保安,把你這個男人拖出去了。」
堂哥被拖走的時候,還在叫囂。
幾位股東正想爲他開脫。
我冷笑一聲,「幾位就斷定,我拿不到爸媽的股份?」
他們眼底閃過遊移。
我撐着桌子,一字一句說道:「塵埃落定前,我勸各位夾着尾巴做人。否則,我不介意把你們像垃圾一樣,丟出去。」
-12-
安撫好雙方的員工,兩家公司便開始推進各項合作。
這天,李聞京大喇喇進了我的辦公室。
幾個老古董氣得怒罵:「你真當這裏是你家?」
李聞京往沙發上一坐,一副正宮做派。
一言不發就把幾人氣得跳腳。
我笑了笑,「好了,你們先出去,我跟李先生有話要說。」
幾人離開後,室內安靜下來。
我放下筆,問他:「有事?」
李聞京提了個蛋糕放在我桌子上,「給你過生日。」
我一愣,有些失神。
二十多年,從未過過生日。
今天竟然被李聞京記着了。
我仔細端詳着蛋糕上的圖案。
歪歪扭扭的壽桃鐵定是李聞京的手筆。
這是這樣老掉牙的款式,已經不流行了。
我揭開了盒子,指着那個壽桃,「這款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李聞京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小時候……看人家過生日都這樣,怎麼?不好看?」
「現在很少用這個了。」
李聞京輕咳一聲,「沒事,不喜歡就算了。」
過了會兒,他像是有點委屈,多了句嘴,「我真覺得壽桃是最好看的。」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聞京也沒過過生日。
年少時,櫥窗裏買不起的壽桃蛋糕,就是他心裏的白月光。
他理所當然認爲這樣的就是最好的。
我默默插上蠟燭,說:「沒說不喜歡,明年記得再添幾個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李聞京脣畔漾起溫柔的笑意。
「行。」
李聞京不愛甜食,坐在對面幫我切蛋糕。
他切一口,我喫一口。
間歇裏,我還收到了他訂的珠寶。
李聞京見我喫飯,遞過來紙,「明日,我要出差。」
「這麼急?」
「嗯。」
我心神一動,「不會是你特意拖到今天,給我過生日吧?」
李聞京避開目光,「沒有的事。」
此刻我才真的信了,李聞京沒談過戀愛,連騙人都不會。
我隔着桌子,探過身去,「李聞京。」
「嗯?」
他眼神落在我臉上,目光專注。
我陡然在他脣上落下一個吻,「早點回來。」
李聞京的耳根都紅透了,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
-13-
李聞京去了一週,堂哥就領着人鬧了一週。
連綿幾日的雨下得人心頭煩悶。
這會兒,聽說堂哥又在大堂跟人吵起來了。
我開完會,保安沒攔住,還是讓人給闖了進來。
他臉上帶着一絲興奮,「羅漾,你好日子到頭了。」
他把一部破手機甩到我面前。
一則最新的新聞彈出來。
某市盤山公路突遇山體滑坡,幾十輛過路車輛被掩埋。
堂哥喜不自勝,「我找人打聽過了,李聞京的車就在裏頭。羅漾,你是不是剋夫啊?」
我盯着屏幕上滾動的評論,沉默了會兒,說:「召集相關人手,組織捐款救災,聯繫媒體跟進報道。」
堂哥一愣,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羅漾你有沒有心?你老公生死不明,你只想着出風頭?」
我一頓,面無表情地指着攝像頭,「把剛纔的視頻拷一份給我。」
「天災人禍,你還在嬉皮笑臉,不想我曝光出去,就閉嘴。」
這場意外迅速上了熱搜。
相關部門組織了搶救隊趕赴災難現場。
我忙活到深夜,人都散了。
才抱起外套,從會議室走出來。
走廊裏的燈滅了一半。
只剩下我的腳步聲,篤篤的迴響。
我走到一處拐角,突然扶住牆,慢慢蹲下來,給李聞京打了出事以來第一通電話。
打不通。
壓抑很久的情緒纔在此刻,突然破潰出了一個口子。
窗外又在下雨。
霧濛濛的水汽透過半開的窗戶,散進來。
祕書恰好打來電話:「羅總,記者採訪三個小時後開始,稿子發您了。」
我靠着牆,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
才撐着牆壁,重新站起。
「好,我馬上下樓。」
……
李聞京失聯的第三天,我在兩個公司之間來回奔波了三天。
一車車救援物資運往了事發地。
兩家公司市值大漲。
不少人看着我的採訪,議論紛紛:「不是說羅漾和李聞京是夫妻嗎?她怎麼這麼淡定,還有心情作秀。」
「你管人家呢,至少人家真的捐了物資和錢,不像你,在網絡上指點江山。」
「嘖嘖,這女人薄情啊。」
不光他們這麼想,我父母也這麼想。
他們看着堂哥在辦公室撒潑的視頻,臉黑成了鍋底。
「羅漾,你敢把這事抖出去,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我面無表情地開口:「那就拿錢買啊,我說的很清楚了,你們手裏的股權,給我。」
公司目前風頭正盛,他們無奈,最終還是鬆了口。
走出家門的時候,姜木等在門外。
他臉色有點不好看,「羅漾,你對李聞京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此時,我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
我把包遞給他,「等我一會兒。」
說完我走向遠處等候的心腹,簡單交代幾句後,扭頭拉開了姜木的車門。
「送我去機場。」
「去機場幹什麼?」
我壓抑很久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崩潰,「閉嘴!現在!立刻!送我去機場!」
祕書在電話裏跟姜木絮叨了很多。
他不放心我,陪着我去了事發地。
公司支援的人力和物資早在幾天前就到達了這裏。
救援在緊鑼密鼓的進行。
下了車,我直奔救援隊去。
雨天路滑還摔了幾跤。
膝蓋都磕破了皮。
姜木在後面拉着我,「羅漾,你冷靜點,我剛纔接到消息了,老大可能還活着。」
我陡然停住腳步,回過頭,推了他一把,「你爲什麼不早說?」
姜木第一次見我發脾氣,縮了縮脖子,「事發地有好幾段,老大可能沒被壓在下面,而是被堵在某一段路中了。這不是泥石流沖垮了電線杆,沒信號嗎……」
我惡狠狠地瞪着他,好一會兒,紅着眼朝他吼:「等李聞京出來,我讓他開了你!」
我走到物資隊旁,套上馬甲,幫他們給救助隊發放物資。
姜木將我都上了,也跟着開始幹活。
連綿陰雨天,冷意如跗骨之蛆,凍得人難受。
我累了就去帳篷裏歇一會兒。
醒來,就繼續幹。
反正大後方的事,我早就安排好了,不怕生出事端。
眨眼又三天。
我最後一件乾淨的衣服,也裹滿了泥濘。
遠處的搜救隊突然喊:「出來一波人,喊醫生過來。」
我下意識抬頭望去。
綿綿細雨中,有個高挑的人影掙脫人羣,攀上了一處高坡。
醫生很快湧了上去。
李聞京望着這邊,幾乎瞬間,就鎖定了我的身影。
他劈開人羣,一瘸一拐地朝這邊走來。
翻過了一個小土堆,還被絆了一跤,可憐又滑稽。
李聞京最終走到了我眼前,剛想說話。
姜木湊過去,「老大!」
李聞京扶着物資車,用那條好腿踹過去,「你他媽敢把她折騰過來?想死?」
說完,李聞京看着我紅腫的膝蓋,又兇巴巴訓我:「這是什麼地方!好日子過夠了——」
我把手裏的礦泉水瓶往李聞京手裏一塞,扭頭就走。
「漾漾……」
李聞京聲音裏都帶了顫音,態度一秒軟下來,跟在後面,「別往前走了,都是泥水,髒。」
我一邊掉眼淚,一邊泄憤般,狠狠踩進泥塘裏,濺得李聞京滿身泥點子。
他終於追上了我,將我縛在懷裏,「別跑了,你腿疼不疼啊?」
他的掌心過於溫暖。
貼在我臉頰上,蓋過了陰雨帶來的濡溼。
我眼眶一熱,淚就滾下來,帶着哭腔說:「我羅漾從小到大要什麼沒有?憑什麼要爲你喫這麼多苦啊?」
這些天的寢食難安,擔驚受怕,終於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
李聞京垂下頭,小心翼翼地蹭着我,「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了……我發誓,不讓你喫苦了。」
我悶得胸口發疼,很快眼淚把李聞京的胸口洇溼了一片。
李聞京的心臟跳得飛快。
一下下撞擊着肋骨。
溫熱的呼吸撲在我的頭頂,李聞京聲音低頭挨近我,「漾漾,該睡覺了,去休息,好不好?」
李聞京把我推進了帳篷,拾掇出一方乾淨的小牀。
他幹活細緻。
不到幾分鐘,小牀就變得柔軟又舒適。
李聞京就蹲在牀邊,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不住地推他,「去看醫生,斷了腿的不要。」
「好。」
李聞京吻了吻我的額頭,待我睡着,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14-
我這一覺睡得沉。
醒來時,四周黑漆漆的,帳篷外的雨聲已經停了。
我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被人裹在懷裏。
粗糙的發茬不住地蹭着我的後頸,幾乎是我醒的瞬間,李聞京就醒了。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我,聲音低啞,「怎麼了?」
我連他什麼時候上來的都不知道。
下意識問:「你的腿?」
「皮外傷,養幾天就好。」
我翻了個身,抱住他。
李聞京一僵,有些意外,「漾漾,你想幹什麼?」
我摁住了他的手,手順着他的下襬,鑽進衣服裏。
李聞京不敢動了,攬着我的腰,低沉的呼吸在黑暗中越發清晰。
「不可以……別這樣……」
他性感撩人的喘息傳進耳朵。
就在他忍不住的那一刻,我停了手。
「好了。」
「好了?」
李聞京牙根都咬緊了。
我重新回到他懷裏,閉上眼,哼哼道:「確實沒別的傷口,我放心了。」
李聞京沒對我撒謊。
第二天腿就好了大半。
直到救援隊撤離,我和李聞京才坐上了返程的飛機。
想起上次回家,我和李聞京在機場鬧翻,出飛機場時,我特意拉着李聞京走了另一邊。
他跟在身後,似笑非笑,「還迷信這個?難道你有事瞞着我?」
我捂住他的嘴,上了車。
傍晚時分,快到家的時候,又下起了雨。
因躲閃不急,我和李聞京都淋溼了衣裳。
恰逢快遞小哥送來包裹,李聞京替我抱着,走進了家門。
我去衛生間擦頭髮,李聞京便站在玄關,替我拆包裹。
等我拿着毛巾出來,就見他背對着我,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什麼東西?」
我走過去,視角變動,李聞京手裏的東西映入眼簾。
心瞬間提溜起來。
那塊熱辣柔軟的料子,服帖地繞過李聞京骨節分明的手,耷拉下來。
李聞京側頭看着我,久久不語。
我轉頭就走,不料被他攔腰勾回去,坐進沙發裏。
李聞京低笑出聲,「大小姐,你還真瞞了我個大的……」
我心跳慢了一拍,被李聞京捉住手,摁在自己身上,「只不過,我沒想到這次是獎勵。穿給我看,好不好?」
指腹下,是李聞京熾熱的溫度。
我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驟然拉住他的領帶,翻身將他摁在身下。
「你乖乖的, 纔有獎勵。」
李聞京喉結一滾, 「好。」
「你想怎麼對我, 都可以。」
夜幕降臨, 室內暗沉下來。
我遮住了他的眼睛,主動親吻。
李聞京已經出了汗, 呼吸灼熱, 「漾漾……ẗü₌讓我看看你……」
我摁住了他的手,「回答問題,你喜歡我多久了?」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記不清了,也許是第一次見面,也許是……第一次被你罵野狗……」
「還有, 爲什麼不讓我見你的家人?」
李聞京揚起脖子, 深吸一口氣,「我的妹妹?她不行。」
「爲什麼不行?」
李聞京沉默了會兒,「她喜歡女人。」
趁我愣神的功夫,李聞京ţṻ⁴掙脫了我的鉗制,一把扯掉眼前的遮擋。
他向來不按套路出牌。
等我反應過來, 人已經被他抱進了臥室。
「漾漾, 你穿這身,好美……」
我氣急, 「你個不擇手段的——」
「野狗。」
李聞京替我補全, 目光灼灼地帶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耳後,容我胡亂抓着他刺手的黑髮。
隨後俯下身來親我, 「乖,再罵幾句,摸摸我。」
「野狗……」
李聞京湊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
我便被鬧得面紅耳赤, 斥道:「你,你住口……不要臉……」
無力地叱責換來李聞京低聲的笑。
在濃郁的夜色中, 撩得人腿軟。
窗外明月倒懸。
風吹進來, 颳走了窗臺上一頁頁紙張。
那時我從保險櫃裏,翻出的李聞京的遺書。Ŧūₛ
自結婚那日,我便成了他遺產的指定繼承人。
我依稀記起當年初見李聞京的那天。
那日機場風大, 我的手帕隨着風,鑽進了李聞京的懷裏。
李聞京摘下,疊成一塊方帕, 朝我遞來。
我看都不看,與他擦身而過。
那是我第一次, 對李聞京表態。
我討厭他。
我原以爲, 他已經扔了。
此刻,皎潔的月色灑在牀頭, 那方小小的手帕躺在牀邊櫃的玻璃板下。
玻璃板一塵不染。
李聞京看清了我眼底的驚訝,低笑一聲,含住我的脣。
清朗的風聲, 攜着他的呢喃低語。
慢慢劃過無邊長夜。
「乖,我永遠忠誠於你。」
就像難訓的野狗,忠誠於溫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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