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繡球擇婿時,探花郎和世子爺都等着被我選中。
他們一個溫柔多情,一個使不完的牛勁。
無論選誰,都是不可多得的金玉良緣。
可我卻毫不猶豫地將繡球扔給了人後落魄的小書生。
只因,我已活過兩世。
第一世,我選了探花郎孟遠洲,可他溫柔專一地做着江舒月的舔狗,推我爲白月光擋箭而死。
第二世,我選了世子爺裴赫,他卻對着江舒月的畫像使牛勁,算計我替硃砂痣飲毒而亡。
這一世,兩個竹馬我都不要了。
可我身懷六甲時,二人皆跪在了大雪裏。
一個不知廉恥要給我孩子當爹。
一個自甘下賤鬧着要入府做妾。
-1-
「探花郎孟遠洲與世子裴赫也來了,不枉你們一起長大的情分啊,我兒晚晚好福氣。快,莫要錯過吉時,速速在這二人之間選一個。」
父親一聲急過一聲的催促砸在臉上,我才意識到我又重生了,還重生在了拋繡球擇婿當日。
懷抱繡球的我下意識將視線落在二人身上。
他們,一個一身月白長袍,眉目疏朗,溫潤得似塊稀有的玉。
一個身穿玄色錦衣,輪廓鋒利,尖銳得像把出鞘的刃。
玉朗風姿,伯仲難分,還都是我的青梅竹馬。
無論選誰都是上上之選。
只可惜,那只是表面。
我冷笑着舉起了繡球。
與探花郎孟遠洲對視一眼,作勢要將繡球扔給他。
他雖迅速舉起了搶繡球的手,可我沒錯過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厭惡與輕蔑。
那種厭惡與輕蔑,在第一世我經歷過無數次。
-2-
那一世,我選了竹馬孟遠洲。
與他成婚後不久,父親病逝,侯府落敗,他便將厭惡毫不掩飾地表露在了行動裏。
冷待、漠視、輕賤,甚至侮辱。
哪怕我已經身懷六甲,拽着他月白裙襬,哀求他爲了孩子,能不能與我做對錶面夫妻。
他也帶着似被染髒了身子的厭惡與噁心,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了我的手:
「你已經嫁給了我,得了舒月一輩子得不到的圓滿,還要如何?借我的手往她胸口扎刀子,一次次讓她痛不欲生嗎?」
「雲絮晚,別白費心機了,我不會讓你噁心到舒月的。」
那時我才知道,他娶我,爲的不過是我嫁妝裏能救江舒月的丹藥。
所謂青梅竹馬的情誼,早在他與江舒月吟詩一整晚後,便被那晚的大雪凍死在了寒江之上。
他甚至恨我橫亙在他與江舒月之間,成了一輩子跨不過的高山,恨不能讓我去死。
後來,宮宴上遇險,他毫不猶豫將我推至貴妃江舒月身前爲她擋了劍。
我倒在血泊中,一屍兩命死不瞑目。
他只顧抱着受驚的江舒月去求太醫,自始至終,一個眼神都沒給過我們母子。
可我還是含笑九泉了,因爲死之前,我陰毒地在孟遠洲的胸襟上抹了毒藥。
他們不是隻恨生不能相守嗎,我便讓他們死在了一處。
二人還沒走出皇宮門,便毒性發作雙雙吐血而亡。
這一世,我只勾了勾脣,便在孟遠洲的錯愕裏移開了視線,看向了世子裴赫。
-3-
我噙着笑意搖了搖手上的繡球。
裴赫便裙襬一撩,挑釁般衝孟遠洲勾了勾脣角,做足了要搶到繡球的架勢。
像從前的十幾年一樣,我要的,他都不遺餘力搶給我,事事要壓孟遠洲一頭,強佔我心頭第一的位置。
可眼下他不自覺皺起的眉頭,還是泄露了他的恨意。
這種隱忍剋制的恨意,上一世我扔下孟遠洲轉而選了裴赫後,亦在他臉上看過無數次。
大婚夜,他逾牆而出,抱着江舒月訴了一夜衷腸被我發現時,他便是擰着那樣的恨意警告我:
「娶你不過因你咄咄相逼,實乃情非得已。安分守己,我且留你一命,若敢給舒月半點不快,我定要你被彈劾的父親不得好死。」
後來,他對着江舒月的畫像自我紓解被我撞破當場時,也咬着洶湧的恨意,掐上了我的脖子:
「你若想死,我自會成全你。但你若是髒了舒月半點名聲,我不介意讓你全府陪葬。」
原來,裴赫與江舒月在望江樓上捧着茶聊了整日用兵之法後,便在氤氳的茶香裏,對她情根深種了。
而那份堅若磐石的單方面的愛,在他娶了我以後,越發洶湧與熾熱,將從前愛我的裴赫淹死在了劇烈的愛潮中。
他悔不當初,恨我不該拋繡球砸在他頭上,毀了他的金玉良緣。
再後來,皇后毒殺江舒月的那杯毒酒,被他親自喂進了我嘴裏。
我大口吐血,五臟六腑都被攪碎了一般,痛到縮成了一團。
他卻配合着江舒月,拿我的毒發扳倒了中宮皇后。
我被扔去亂葬崗時,他助心上人坐上了後宮之主的位置。
他對着江舒月的畫像深情道:
「既無緣做夫妻,我便要你做那天邊的皎月,與你遠遠相守也是極好的。」
只可惜,我沒讓他如願。
我早將他書房裏的護城圖交給了寧王,江舒月的皇后之位還沒坐穩,便被寧王殺進了皇宮。
皇權在手之後,寧王給不了我想要的封賞了,便將二人懸屍城樓,爲我出了惡氣。
這一世,裴赫的勢在必得,在眼睜睜看着我的繡球高高越過他,砸在人後落魄小書生身上時,碎了一地。
「你竟選他不要我!你要背叛我們的十幾年?」
我嘴角一彎。
當然,這一世,我不會自尋死路了。
-4-
我只淡漠地掃了一眼孟遠洲與裴赫,便越過人羣看向迷茫又無措的小書生:
「既是你接了我的繡球,做我侯府贅婿,你願意嗎?」
「你瘋了嗎?」
小書生還沒開口,裴赫便高聲打斷了我。
「婚嫁豈是兒戲,怎可如此隨意!你嫁這麼個沒用的東西,也不怕惹人笑話。」
似當真被我氣着了,他攥着拳頭的手在微微發抖。
孟遠洲也附和道:
「別鬥氣了,不過是前些日子忙了些,不得空陪你罷了,如今不是趕來爲你撐腰了。」
「讓他滾,我跟你道歉就是。日後必定不會扔下你不管,也定會事事以你爲重。」
他看似軟下語氣在哄我,可臉上擺滿了煩躁與不耐。
明明被他們害得差點丟了命的是我,他們如何能如此理直氣壯還輕描淡寫。
三月前我們三人相約梅山賞雪時,行至半路,二人突然聲稱京中有要事,扔下馬伕、奶孃與我,頭也不回地朝城裏奔去。
他們帶走所有護衛隨從,整整三日,不曾派人去接應過我。
大雪封山,馬車陷進了雪泥裏,我們被困雪地三日,彈盡糧絕、飢寒交迫,帶着滿腔希望卻又一次次失望,差點死在荒山野嶺。
若非恰逢寧王送藥的馬車路過,撿回了高熱昏死的我,給我灌藥泡身子,只怕我已沒了今日。
前兩世我都以爲是陛下遇險,他們急着回京救駕。
連父親都說,先有國後有家,國家大義面前,個人生死不值一提。
可經歷了兩世,我如何還不知。
那一日,江舒月崴了腳。
「江姑娘的腳好了嗎?」
-5-
我驟然一問,砸得二人滿臉慌張。
其中閃爍的心虛,已經證明了我的猜測。
救駕是假,救江舒月纔是真的。
我的冷笑刺痛了他們的眼。
孟遠洲不敢與我對視,連彆扭着訓斥我的聲音都低了三分。
「還不是你身子太過嬌弱,才經不起半點風雨。同樣是閨中小姐,爲何舒月能做到弱而不嬌氣,事事壓不倒她。你卻如此嬌氣,幾片雪花都要壓斷你小姐的體面了。還勞煩寧王殿下的馬車親自送你回府,差點耽誤了太后她老人家用藥,不知所謂。」
裴赫也指責我道:
「同爲女子,你當知道舒月無依無靠比你更是艱難百倍,如何能不生出惻隱之心。若連這個也計較,你便當真狹隘冷漠到不配爲世女表率。」
「況且,知道你用拋繡球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逼婚,我們即便厭惡至極,不都讓你如了願,爭着來搶你的繡球了。你還要如何。」
看二人一副「你鬧夠了沒」的厭煩表情,我覺得沒意思透了。壓下身子,毫不掩飾臉上的諷刺:
「不選你們便是胡鬧嗎?事到如今你們還不明白,我已經不要你們了!」
「像你們把我扔在那場雪裏一樣,我也把你們扔在人生的半途上。此後餘生,我們只是陌路人,再無半分干係。」
信誓旦旦的二人面色一僵,不可置信般,歘地看向我。
下一瞬,小書生從二人中間擠出頭來,弱弱舉起了手:
「我呢?還要我嗎?做贅婿,包乖、包能幹!」
「我發誓!」
-6-
陛下有意送我去和親,父親一再拒絕,已讓天子生了不滿。
我只能早早將自己嫁出去,絕了天子的念頭。
可孟遠洲聲稱壯志未酬,不願早婚。
裴赫也說,他心性不穩,恐給不了我幸福。
京中其他勳貴,知娶我是與天子作對,更是一個個噤若寒蟬,避我如洪水猛獸。
不得已,纔有了這場拋繡球擇婿。
雖來搶繡球者衆多,可除了孟遠洲與裴赫有功名與家世,其他男子,要麼白丁之身長得歪瓜裂棗,難娶高門女,特來碰碰運氣。
要麼商戶子,見着我滿身的珠翠便眼冒精光,指望攀上侯府發個大財。
更有狂悖好色之徒,視線始終在我腰身上流轉,無恥下流令人作嘔。
唯有那名書生,滿臉迷茫地站在人後,連爭搶都不會選個好位置。
老實得可笑。
若有異心大抵也很好殺。
我笑吟吟看向他:
「要!我選的我當然要。」
裴赫與孟遠洲聞言身子一顫,父親便大喜道:
「賢婿,速速上樓,與爲父暢飲一場。」
被漠視的孟遠洲攥着拳頭衝我氣怒喊道:
「絮晚,你當真要如此,用個爛繡球來決定你的一生?你瞧他那個樣子,哪點比得上我們?」
裴赫也陰沉着一張臉對我放狠話:
「鬥氣耍狠,不知所謂,總有你後悔的時候。」
「屆時,且看你進退兩難如何收場。」
林聽淮見我冷了臉,當即擺出半個主人的架子開始趕人道:
「要滾快滾,別在這兒鬼叫鬼叫的。兩個大男人輸不起,被淘汰了就臭不要臉欺負我的未婚妻,好不下作。」
「再鬧事別怪我打人!」
這書生看似消瘦得很不中用,卻有幾分擔當與勇氣,令人刮目相看。
裴赫氣怒不已,抬眸看向我:
「他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如此對我們說話?讓他滾。」
二人一臉殷切等着我爲他們撐腰,可我卻不管不顧向林聽淮豎了個大拇指:
「做得很好,贅婿就要有如此擔當,今日大雞腿都給你。」
二人被氣得不輕,一甩衣袖就要離開。
可我只顧問書生的姓名,竟是一個餘光都不曾給過他們。
驕傲砸在了地上,他們面子上掛不住,才當真帶着一肚子莫名的怒氣揚長而去。
冷風獵獵,吹得二人衣袍嘩嘩作響。
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在心裏默唸了一句:兩世恩怨兩世了。來日再見,若是對立,便別怪我下手無情。
-7-
回到侯府,我求父親將我嫁妝裏的金簞蔬進獻給太后娘娘,以求來日寧王的庇護。
父親不解,問我爲何做如此決定。
因前兩世,最終坐在金鑾殿上的Ťù⁼都是太后唯一的親生子——遠在漳州的寧王。
侯府曾手握兵權,被當今天子猜忌,日薄西山,舉步維艱。
與其費盡心力借他人之勢往上掙扎,不如借太后的勢韜光養晦以待來日。
父親駭然:
「你……要做亂臣賊子?」
我看着被皇帝步步緊逼,已然滿頭白髮的父親苦笑道:
「寧王亦是正統,若非陛下雷霆手段,如今天子是誰還不得而知呢。況他修地宮,煉丹藥,一心要長命百歲,對武將打壓猜忌,可是個明君?父親,我只要護住我的家人,如此而已。」
「朝中新貴探花郎,與陛下親信裴世子的態度,父親也看到了。」
「他們當真能助侯府走出困境嗎?」
自然是,不能。
第一世,孟遠洲親自查封了侯府。
第二世,裴赫主動與雲家劃清了界限。
最終父親自飲鴆毒,以病重不治而亡的死訊,保住了滿侯府的性命。
這一世,夫婿、天子都可以死,但我父親一定得要活。
父親嘆了口氣,背靠太師椅,滿面悽愴:
「想當年,我與你娘同先帝出生入死,一腔忠肝義膽何曾有過退卻與懼意?如今卻……」
靜默許久,他沙啞着嗓音輕聲道:
「絮晚啊,爲父不曾愧對天子,亦不曾愧對天下人。可唯一愧對的便是你。你以爲選孟遠洲或者裴赫是爲侯府?」
「爲父只願,有人能護你一生,愛你一世。如此,我與你娘便都能瞑目了。」
難怪前兩世,父親均在我大婚後不久就病故了。
他是拿自己的死,斷了我的後顧之憂,讓我與心愛之人毫無芥蒂地恩愛到老。
可父親啊,情愛如溪水流,我捧不住,也留不住的。
沒了你撐腰,還有誰願意不顧一切愛我護我。
「你真要嫁給那個書生嗎?若是……」
「當真!」
我打斷了父親未出口的話。
「我若低嫁,陛下倒是能鬆一口氣。況·······」
我眉目一沉,看向湖的那邊鬼鬼祟祟與我丫鬟有說有笑的林聽淮,聲音驟然一凜:
「書生勢弱,若他有了異心,殺的時候也方便。」
-8-
回到院裏,我握着小刀削蘋果,等着被抓包當場的書生的辯解。
呆頭書生林聽淮侷促地捧着茶碗,反倒來問我:
「你不能經常找我麻煩,我身子弱,除了牀榻上可以隨意折辱,其他時候都不能隨意折辱,可以嗎?」
我倒吸涼氣。
堂堂男兒,竟懼內得厲害,還害怕捱打。
一看到他那雙清澈中抑制不住熱切的雙眸,我似乎就懂了。
便耐心解釋道:
「我需要一個夫君堵住悠悠衆口,只是合作關係。我不干涉你前程與自由,更不會打你。但你也不要對我有其他心思。」
「錦衣玉食,和一世周全,我都給你。但若要得太多,我不敢保證我手上的刀會不會快我一步,回應你。當然,你現在可以反悔,我依然許你白銀千兩。」
他眸中的星光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去,噘着嘴嘟囔了一句:
「可你是我的妻,我不對你有想法,你要憋死我嗎?我方纔還想問你,做了贅婿是不是同房時只能躺下面,你就連躺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我······
「你丫鬟都說了,你沒準備抬人當通房,我還暗自高興了好一陣。雙宿雙棲只和你一起睡,我這輩子太幸福啦。你又來這出,分明是耍我。」
一口氣提到喉嚨,我剛要冷下聲線罵他下流,趕ťùₘ他走,下人便急急來報:
「不好了。江小姐堵在了侯府門口,說,說她來認錯道歉了。」
林聽淮帶着一肚子火氣,大罵道:
「道歉堵門口?分明是添堵找晦氣,我看她是想死了!」
「別放過她!」
-9-
江舒月一身粉裙,站在侯府門口的烈日之下死活不肯離去。
整個人汗水淋漓,搖搖欲墜。
一見我,便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咬着脣滾下了淚珠:
「千錯萬錯都是舒月的錯,雲姑娘要打要罰我都願意接受,便是將我晾在烈日下曬死熱死,我都認。只你可不可以不要與孟大人與林世子鬥氣了?」
裝可憐,扮柔弱,倒打一耙還成了受害人,這手段與前世如出一轍。
我便輕笑一聲,回道:
「試問,是我逼着江小姐站在侯府門口認錯的嗎?又是我逼着你有陰涼地方不站,故意站在烈日下自討苦喫的嗎?難道是你也知道自己陰暗的心思需要在烈日下晾晾,曬乾你滿腔的齷齪嗎?」
江舒月面色一白,不等她反駁,我便又問道:
「江小姐認爲我的婚事,只配與人鬥氣?」
她眸光一縮,咬着恨意強扯出了一絲笑意:
「我也是在宮亂中遇了險,才承蒙裴世子與孟大人搭救,逃過一劫。雲小姐自詡世家貴女,就該有貴女的胸襟與眼界纔是。孟大人重情重義,裴世子有勇有謀,你該爲二人難能可貴的品行感到驕傲纔對,如何能橫加責怪,再拈酸喫醋耍脾氣。」
說着,她衝上前來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知你氣不過,他們爲了我將你扔在了雪山上。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鬧了好嗎!」
「同爲女子,你不該因你一人任性妄爲的反覆選擇,讓好男兒被玩弄戲耍,令天下人都輕看了我們女子。」
「我們做女子的,也要自尊自愛事事慎重,不被男子輕賤才是。」
她一番看似大義凜然的話,成功矇騙了圍觀百姓。
衆人竊竊私語,誇她明辨是非,敢作敢爲。斥責我拈酸喫醋毫無肚量,實在胡鬧。
得了旁人聲援,江舒月壓着脣邊的冷笑挑眉往我看來,僅用我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雲絮晚,你輸給了我。可我要你輸個徹底。」
說完,不等她矯揉造作地故技重施又往地上倒,我已大手一揮,驟然將她推翻在地。
頭撞在地上,生出了雞蛋大個包,她面色一僵,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我死死按着她腫起來的大包,居高臨下道:
「父親常教導我英雄不問出處,更是莫欺少年窮。江小姐眼高於頂,看不上我未婚夫平民出身,可我卻覺得他甚好。」
「再者,孟遠洲於宮亂中揹你逃命,對你自然是重情重義。裴赫挑槍護你全程,更是有勇有謀。可二人不顧我的安危,帶走全部護衛將我扔在暴雪之中等死,便是一個空有匹夫之勇,另一個早已對我斷情絕義。」
「你口口聲聲要我有容人雅量,不過是因爲你是既得利益者,踩着我的血肉便宜佔盡。不痛到你身上你就事不關己,那我也學學你,我推你一下,也是因爲我手欠,你應該反思自己爲什麼站在我跟前。快來原諒我,包容我,感化我吧,大女主。」
一片笑聲過後,衆人又開始指責江舒月得了便宜還賣乖好不要臉,逼宮到了侯府門口賣弄她的小心思,簡直丟盡了世家女的臉面。
江舒月百口莫辯,噙着眼淚,惡狠狠瞪着我:
「你強詞奪理,是要毀了我的名聲逼我去死嗎?」
逼你去死?
我眸光一沉:
「也好。」
轉身,便驟然揚聲喊道:
「太傅庶女江舒月,宮亂遇險時爲自己逃命,一次次推宮女爲自己擋箭,連累十數名宮女爲此殞命。太后娘娘對此行徑深惡痛絕,特賜清罪鞭一條,許我雲氏女,賞其三十鞭刑,以示懲戒。」
話音落下,江舒月瞬間血色褪盡:
「雲小姐莫不是爲了爭風喫醋的把戲,要假傳懿旨搭上我的命?你好歹毒的心思!」
可一抬頭,管家便捧着太后的懿旨衝出了侯府:
「小姐,太后懿旨與清罪鞭到!」
我嘴角一彎,看向江舒月:
「太后懿旨是真的,我心思歹毒也是真的。」
-10-
父親將金簞蔬獻給太后時,太后問父親可要什麼賞賜。
父親想起了我的話,既不能讓太后爲難,也不能讓太后覺得侯府慾壑難填,便以女兒雪中差點喪命爲由,要了一根清罪鞭,出口惡氣。
太后鬆了口氣,滿意地賜下了懿旨。
如今太后懿旨赤裸裸亮在人前,便是江舒月的皇后姑母想包庇,也爲時晚矣。
今日之後,江舒月便臭名昭著,再無翻身之力。
俯視着被狼狽按在地上的江舒月,我想起前兩世我慘死後,她衝我屍身彎起嘴角的得意:
「同爲世家女,我爲太傅府不受寵的庶女,處處艱難什麼都要靠自己去爭。而你卻是侯府獨女,受盡寵愛與抬舉,應有盡有。上天爲何如此不公,明明我容貌與你不相上下,手段更是高你許多,憑什麼他們都要圍着你轉,一個嫌我生辰禮寒酸,另一個笑話我比不上你一根手指。我偏要投其所好,一點點將他們從你身邊搶走,奪你氣運,要你失去所有,生不如死。」
她不怪孟遠洲淺薄,也不怪裴赫刻薄,單單恨我不該比她強。
一次次構陷算計,奪我氣運,讓我生不如死。
恨意讓我冷了聲線:
「給我打!」
「誰敢!」
-11-
一鞭子還未落下,人後便傳出一聲呵斥。
孟遠洲與裴赫急急趕來。
擋在淚如雨下的江舒月身前,一個壓低聲音溫聲哄我:
「絮晚,大庭廣衆之下,莫要再鬧下去。你且與他們說一聲,不過玩笑一場。放了舒月,也替她洗去身上的罪名,我便不與你鬥氣了,明日便讓母親備上聘禮上門提親就是。」
另一個見我一臉諷刺,半分退卻的意思都沒有,也難得放下他矜貴的面子說起了軟話:
「看在我們十幾年的情分上,不要刁難舒月了,你這般磋磨她,讓她日後如何做人?你不是想嫁人嗎?侯府早就爲我備下了聘禮,大不了,成親後我再不與她見面就是。莫要再使性子!」
他們篤定我是鬧脾氣,會像從前的十幾年一般,在他們的溫聲軟語裏低頭。
一個已經急不可耐地踢開按着江舒月的下人,將其抱在了懷裏。
另一個理直氣壯地怒吼着管家,伸手就搶走了管家手上的鞭子。
我笑着問道:
「這二人算什麼東西,膽敢搶太后娘娘賜的清罪鞭,你們就不知道給我狠狠打?」
孟遠洲抱着江舒月的手臂一頓,不可思議般看向我:
「你就因爲那麼點小事,拈酸喫醋到連我們十幾年的情分都不要了?便是對我們有怨氣,也不該遷怒於舒月纔是,她何其無辜。你未免跋扈過甚。」
站在身後看好戲的林聽淮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在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臉上時,他眉尾一挑,故意拔高音量喊道:
「還無辜呢,晚晚拋繡球前夜,江家這個庶女將孟遠洲與裴赫都約去了酒樓裏。前半夜與孟遠洲親得難分難捨,後半夜抱着裴赫哭得肝腸寸斷。要不是酒樓裏少張寬大的牀,他們三人都夠滾一夜了。」
「你胡說!」
三人異口同聲辯駁。
林聽淮聳聳肩,狀似無所謂般道:
「反正那日對面觀星樓上鬥詩的書生大約十七八人,都趴窗戶上看了個正着。我是不是胡說,問問他們便知道了。」
「若當真忘了,也可以請他們爲你們出本書,讓你們細細回味一番。」
孟遠洲與裴赫慌了神,一個個衝我喊道:
「實在因你逼得太緊迫,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喝了點酒倒在了舒月跟前,絕無實質性的事發生。你別再鬧了。」
「不就是要我們低頭嘛,娶你娶你,行了嗎?別再丟人現眼了。」
裴赫抬手就來拽我衣袖,卻被我快準狠一簪子紮在了手背上。
在他的大驚失色裏,我笑道:
「既要又要,你當我是潲水桶專裝髒東西嗎?違抗太后的懿旨?拿你們的厚臉皮嗎?」
眸光一沉,我喊道:
「孟遠洲與裴赫阻攔太后責罰,挑釁皇室尊嚴,按大楚律法該鞭笞四十。清罪鞭在此,給我打!」
二人聲音一凜:
「你當真不念舊情?」
啪!
林聽淮的一鞭子,已經抽在了孟遠洲臉上。
鮮血淋漓裏,他迅速轉頭,又狠狠一鞭往裴赫面門而去,裴赫一個閃身躲過了。
可那鞭子宛若蛟龍一般,竟回了頭,狠狠落在裴赫胸口上。
他竟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了鮮紅的血。
林聽淮拖着清罪鞭,譏誚道:
「舊情舊情,跟你講國之禮法的時候你就記得感情了。可要你們顧念舊情帶她從大雪中求活路時,你們便又將過去的情分忘了個一乾二淨。」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一個字都不愛聽,便打落你們的狗牙。給我狠狠抽!不服便去太后娘娘跟前說理,且看四十鞭子能不能就此了事。」
三人再不敢反抗,乖乖承受着鞭刑。
一鞭子接一鞭子抽爛了他們的皮肉,抽爛了他們的體面,抽沒了他們的理直氣壯與高高在上。
我看得痛快至極,林聽淮又拽上了我的衣袖:
「該死的處理完了,我們該談談我們的夫妻之道。我不認可你的做法,我以爲,夫妻和睦之首要任務,便是要琴瑟和鳴、心意相通。」
人後被一鞭子接一鞭子抽得血肉模糊的裴赫與孟遠洲,遠遠看着二人攜手相依、漸行漸遠的背影,心像被驀地揪了一把,竟喘不過氣來。
可雲絮晚竟然一次都沒回頭過。
她莫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怎會,十幾年的情分不是說丟掉就能丟掉的。
打也打過了,氣也該順了纔是。
她嘴硬心軟,說不定已經躲在府中瘋狂掉眼淚。
傷心了?
心痛了?
這次鬧得如此之大,就該狠狠晾晾她。
待她知錯了,親自去跟舒月道個歉,原諒她也不是不可以。
娶她之時,便連舒月一併抬進門,不分大小,纔是兩全。
-12-
回到侯府裏,我爲林聽淮斟了一杯茶:
「喝了這杯茶,你就可以離開了。」
他修長的手指攥着茶碗一頓,氣鼓鼓地抬眸看向我:
「你要趕我走?」
「我才幫你教Ṫū́ₐ訓了兩隻癩蛤蟆,你轉頭就翻臉不認人,是不是太無情了?」
「你這人,果然如此,提了褲子就不認人。」
我鎖眉直視着他的黑眸道:
「拋繡球前夜,書生們都在國子監祭酒府中做客,並不在鴻宴樓對面的觀星樓裏。」
「你揮出去的鞭子很凌厲,你會武吧。」
「無懼侯府之勢,不怕孟家彈劾,所以,你並不是書生那麼簡單!」
他神色一僵,卻又輕佻地笑出了聲來:
「你猜對了。兩隻胃口大的癩蛤蟆,我還真沒有放在眼裏過。」
我重重舒了口氣,攥着了滿指尖的冰涼道:
「我不關心你是何人,只我不願侯府和我再受到任何人的矇騙與利用。婚事作罷,你走吧!」
沉默對峙半晌,林聽淮才放下了茶盞:
「你很睿智。」
他站起身來,自懷裏掏出一顆玉扣,壓着身子,塞進我手心裏。
亭外風起,將他的一字一句吹進了我的耳朵裏:
「可你如此睿智,怎偏生健忘得厲害。竟忘了馬車、忘了我、忘了那一夜?」
他眼尾一挑,湊在我面前一字一句道:
「本是你先招惹的我,用完就想扔?我不同意!」
茶碗驟然落地,發出一聲脆響。
慌亂的我連呼吸都在發顫。
「是你?」」
竟是真的。
那一晚竟是真的。
-13-
三月前,我被裴赫與孟遠洲扔在了雪山上。
馬伕下山求救,被悍匪斬殺於半路。
奶孃尋找引火的乾柴,被凍昏於路邊。
風雪太盛,砸得人睜不開眼,我揹着奶孃,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走向了何處。
最後在恍恍惚惚的引魂光裏,栽倒在了路邊。
之後,我做了個羞澀又滾燙的夢。
夢裏我被一姣好的小郎君抱在了懷裏,薰香繚繞,我口乾舌燥渾身滾燙,猶如被烈火焚燒一般,難受極了。
偏生他的皮膚又滑又涼,蹭在他的身上,才勉強得幾分紓解。
他呼吸沉重,推我又捨不得用力,我便只覺他欲擒故縱,在赤裸裸勾引我。
便喘着粗氣貼上了他的脖子,雙手不歇,在他緊實的胸膛上一路往下。
他衣襟被我翻亂,腰帶被我撕開,慌亂的手被我壓在自己後腰上。
我一次次貼上去,試圖尋求幾絲涼意,可身子卻燙得越發厲害。
我想,大抵是我黃花閨女就死了,閻王看不過眼,纔給我個豔鬼讓我做個飽足鬼的。
所以,我見他又硬又僵,連動都不敢動,便脆生生地笑,一把又一把往他窄腰上摸:
「你不能幹?派你來做什麼?」
他支支吾吾,面頰紅得像熟透了的果子,我看得有趣,吧唧一口親上去。
咬着他的耳朵問:
「你別怕啊,小色鬼。不會沒關係,我看過奶孃給的書,你躺着就行,我會我來。」
「很壯嘛,閻王對我不薄哦。」
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我在他的悶哼裏,顫顫巍巍騎上了他半赤裸的身子,予取予求地要大幹一場。
奈何身子卻軟得像一攤爛泥,怎麼也扯不開身上的衣服。
又急又氣,手上便失了分寸,脖子上的玉扣被驟然拽掉了一顆。
我晃晃悠悠伸手去夠那瑩潤的一點時,卻驟然身子一歪,栽倒在了馬車裏。
砸碎了我的一車大好春光。
醒來後,我已經回府了。
奶孃說,是寧王進京給太后送藥的馬車撿回了我們,救了我們一命。
我便只當春夢一場,羞赧過後,便徹底忘了。
可那顆夢裏落下的玉扣,如今正赤裸裸躺在我的掌心裏,泛着瑩潤的光。
我握着它,像握着一把扎手的刺,扎得我面頰滾燙,無所適從。
林聽淮看透了我的慌亂,修長的手指落在我的手腕,一邊摩挲一邊低聲淺笑道:
「佔了旁人便宜,便是連負責都不肯嗎?救了你的命,還掏走我的清白,你可賺大了。」
他輕輕一帶,我那麼輕易就被帶進了他的懷裏。
隔着一層薄衣,他溫熱的大掌託着我的後腰,掙脫不得:
「閻王可沒有待你不薄,我倒是可以。」
「胃口很好啊,還喜歡壯的。」
我臉燒得厲害,推他不動,又羞又惱:
「你無賴!」
他摩挲着我滾燙的面頰,在我耳旁輕笑:
「娶夫人,可不得又爭又搶耍無賴。」
「等我回趟淮北,帶足聘禮來娶你。」
「他們看不起我,我可得爭氣了。」
說罷,他便如蜻蜓點水一般,在我面頰落下了溫熱一吻。
「先還一個吻,其他的,日後定會百倍索取。」
我如被燙了一下,渾身都抖得厲害。
他卻不知廉恥道:
「打了記號,就是我的了。誰敢跟我搶,我便跟誰玩兒命。」
「你喜歡壯的,我喜歡你,我們纔是絕配。」
他笑吟吟地鬆開了手,可手上卻拽着我的腰帶。
我倒退的那一步,被腰間力氣一帶,又回到了他跟前。
把玩着我的腰帶,他噙着玩味的笑,開始往後退去。
他看似步步在後退,卻拽着我一步步往他懷裏撲。
「你看,你根本捨不得我。」
一次次被他避嫌一般退後半步,卻一次次撲進他懷裏。
丫鬟們羞紅了臉,背過身去頭都不肯抬。
他才攬上了我的腰,貼着我面頰道:
「知道你很急,但先等等。」
「不給名分,我會反抗的哦。」
他咧嘴一笑,才終於鬆開了手。
我一顆心七上八下,燒得整個人渾渾噩噩。
簌簌落葉裏,他一身月白的背影恍恍惚惚,漸走漸遠。
那灑脫中帶着玩世不恭的樣子,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卻始終記不清在何處。
那日之後,林聽淮便真的出了京城。
我時常攥着那枚玉扣神遊天外。
林聽淮那人,看似單薄老實。
實則強勢霸道,我當是惹不起的。
可我卻似中了毒一般,總是想起香菸撩人的馬車。
他滾動的喉結,緊實的胸膛,和下身的滾燙······
我想,我大概被色鬼附體了。
我懨懨地,奶孃勸我出去走走,我便去茶樓聽書。
卻撞上了氣勢洶洶來興師問罪的孟遠洲與裴赫。
-14-
二人負手而立,冷冰冰地俯視着我。
孟遠洲帶着怨氣咬牙質問我:
「你如今怎麼變得這般冷心冷腸了,不過遭了一場大雪而已,你如今不是好好的嗎?又是逼婚,又是鞭笞我們,還不解氣嗎?」
「明知道我們在牀上躺了月餘,你竟是連看都不曾去看過。雲絮晚,你到底還有沒有心!」
只覺晦氣,我轉身就走,卻被裴赫攔住了去路。
「好了!」
「氣也出了,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聽說你找的氣我們的那個書生已經走了多日了,便是你也曉得沒意思了?」
「騙騙我們出口氣也就罷了,可若傳進陛下耳裏,逃避和親的欺君之罪,你可知是什麼下場?」
孟遠洲附和道:
「侯府已然萬分艱難,若你的婚事再讓陛下不快,只怕······」
「既是青梅竹馬,情分自然與旁人不同。你只要去同舒月道個歉,若她的選擇與你相同,你便同意與她同日進門,不分大小。無論你選擇我們二人中的任何人,我絕不推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裴赫便舒了口氣,站在我身前:
「舒月說了,她身子弱,又遭鞭笞,只怕日後身子都不會好了。且把你嫁妝裏的金簞蔬給她服用,便當作道歉禮,如此,過往一切既往不咎,我們都重新開始。」
「總歸是你的嫁妝,還不都是要帶進府裏的,提前給舒月用了,別人也只會誇你賢能大度,有容人的胸襟。而我······」
啪!
我一耳光落得清脆。
孟遠洲大驚:
「你······」
啪!
平等地也給了他一耳光。
望着二人泛紅的眸子,我冷聲道:
「所以,侯府的艱難,我的艱難你們從來都知曉啊?一個推辭不願早婚,一個說不是良配,將我的哀求拒之門外,只是爲了逼我低頭交出金簞蔬,讓江舒月入府對嗎?」
「如此無恥下作之人,我怎會與你們一起走了十幾年?可笑至極!」
二人心虛,卻強撐底氣: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倫常,偏偏你父親要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們有什麼辦法。」
「你若是個智慧的,就該像其他院中主母一般,主動將夫君心儀的女子抬進府去。如此,誰還敢說你個不字來,我們又如何會不敬你重你。」
「如今我們已經遞上了臺階,既助你侯府脫困,也任由你胡鬧發泄,你竟還不知足?是半點自省都沒有?」
「你真是比不上舒月的乖巧懂事。她都被你打成了那般,還一直爲你求情,口口聲聲都是你只是氣頭上,不是故意的,求着我們別計較、勿生氣。」
「你與舒月相比,就如螢火與皓月。」
我與他們實在無話可說,便揉着眉頭不耐煩地輕聲道:
「所以,你們去追尋屬於你們的月光,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可好?」
「我如今只是看見你們,都覺得髒了眼睛。便是嫁給路邊的乞丐,也斷不可能再嫁你們的。何苦白費口舌。」
二人還欲大放厥詞,我毫不猶豫拔了護衛的劍。
一劍劃過,二人衣袍各落一角。
「過往一切,猶如此袍。若是再敢糾纏不休,下一劍我便直往胸口上刺。」
推開面色慘白的孟遠洲,我毫不猶豫地揚長而去。
「你果真如此!」
他顫抖着衝我背影喊道。
可我沒有回頭。
自此之後,我連出府都少了。
可不知何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江舒月與孟遠洲、裴赫三人纏綿悱惻的故事,被傳得滿京城都是。
尤其裴赫與孟遠洲,逼我拿出嫁妝送二人心上人的事,更是被書生寫成了話本子,傳得到處都是。
江家顏面盡失,將話本子裏一夜馭兩郎的江舒月關在後院裏,開始給她尋夫婿。
孟遠洲被孟母大罵一頓後禁了足,裴赫被裴侯行了家法後也往侯府送來了賠禮,卻被父親拒絕了。
我們幾人的糾葛該止步於此。
可江舒月從來是要竊取我的命運的,又如何捨得收手。
兩月後,太后宮裏傳來旨意。
太后壽宴點名要我相伴。
是那顆藥的功勞,侯府終於要熬出頭了。
卻不想,竟又是一場鴻門宴。
-15-
宮宴相遇,江舒月安分了許多。
儘管眸中的不甘與恨意都快噴湧而出了,卻始終沒有招惹我半分。
倒是孟遠洲與裴赫,像從前一般,擇位而坐時,將二人中間的位置留給了我。
二人目光冰冷,直勾勾落在我身上,只等我主動走向他們,藉此服個軟。
可我卻徑直走過了二人身前。
一個喊道:
「雲絮晚,這是我們給你的最後的臺階了。」
另一個也說:
「你若不肯回頭,今日之後,便是做妾,你都要求着我。」
我ṭûₑ只頓了頓腳步,便走向了母親的閨中密友永安郡主身側:
「絮晚可否與郡主坐在一處?」
她瞟了孟遠洲與裴赫一眼,加深了笑意:
「當然。正好我有許多八卦要問你,那話本子裏說······」
孟遠洲脣瓣抖了抖,眸光幽深:
「怪不得我,是她自己選擇的。」
裴赫沉默不語,只攥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一番杯盞過後,被酒色和丹藥掏空身子的皇帝便開始咳喘不已。
皇后打着圓場,要送皇帝回寢殿。
江舒月便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
她一身桃花紅,在蕭瑟的深秋裏無比惹眼,惹得帝王側目。
對上皇帝的視線,她落落大方道:
「臣女聽聞陛下操勞過甚患了咳疾,特來爲陛下分憂。」
皇帝眸光一亮:
「你會醫術?」
江舒月紅脣一抿,嬌怯地搖了搖頭。
在皇帝大失所望時,她將視線落在我身上,脣角一勾,大聲道:
「臣女雖不懂醫術,卻知身爲臣女該當爲陛下分憂的道理。爲了陛下的身子,臣女便行着小人之舉,要奪人所愛了。」
「而忠勇侯府的雲絮晚雲小姐,身上便有可治百病的金簞蔬。陛下若得此藥,定能百病除去,爲萬民造福。」
說罷,她壓着脣邊的得意看向我:
「對不住了雲小姐,爲了陛下的身子,爲了大楚萬民的福祉,只能求你忍痛割愛,獻出藏家之寶。」
一語落下,滿堂靜默。
這金簞蔬之事,知之者甚少。
當年母親殺入漠北皇庭共得三顆而已。
一顆在孟遠洲的母親難產之時,送進了孟母嘴裏。
一顆在裴赫染疫病差點死去時,給他入了藥。
最後的一顆,是母親留給我的護身符。
可這般祕密,竟被二人告訴了江舒月,成了她在皇帝面前露臉的進獻禮。
孟母一臉慘白,滿眼都是愧疚。
裴侯夫婦更是無地自容,連頭都抬不起來。
天子的皇位來路不正,是拿小寧王的性命逼着養他的太后爲他搶來的。
他唯恐寧王會藉着武將之權殺回皇城,便對曾經的武將強勢打壓。
而我那一心忠國忠天下的父親,更是他的眼中釘。
若知我們私藏丹藥卻不進獻給帝王服用,天子之怒,只會燒得侯府寸步難行。
他們皆知,自家兒子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置我侯府於艱難險境。
可孟遠洲不這般認爲。
在我跪回陛下,侯府並無如此丹藥時,他看似勸說,實則逼迫我道:
「欺君之罪,是要被斬首的。身外之物罷了,你何必如此貪戀。」
江舒月眼裏滿是諷刺地附和道:
「雲小姐自稱世女之首,竟心無大愛,不懂忠君愛國之道,怎堪爲世女表率?你口口聲聲沒有金簞蔬,可分明,你嫁妝箱子裏就藏了一顆。」
她的得意壓都壓不住,我便問道:
「欺君之罪,江小姐當真不怕?我嫁妝裏的東西,你如何能知曉?莫不是去我侯府行過偷盜之事?」
江舒月神色一僵,孟遠洲便厲聲喊道:
「自是我告訴她的。」
「臣可作證,雲家嫁妝單子裏確有金簞蔬一顆。不僅可治百病,還有延年益壽之功效。」
皇帝眼睛亮了,孟遠洲恭敬道:
「微臣絕無虛言,此事,裴世子也知曉。」
衆人視線落在裴赫身上,他薄脣緊抿,直視着眼前的杯盞,不置可否。
孟遠洲帶着威壓勸我:
「知你在與我鬥氣,氣我不曾早早下聘求娶你。我錯了還不行?將金簞蔬進獻給陛下,求陛下爲你我賜個婚,豈不兩全其美。」
我笑得薄涼,回得不留餘地:
「我沒有金簞蔬,更是不可能嫁給你。」
皇帝臉色稍變,皇后便意會地斥責道:
「放肆!」
「身爲臣女,竟無半分爲陛下分憂的心思,自私薄情,何堪大用。既是欺君之罪,便拉去天牢,逼問出丹藥下落便賜毒酒一杯,以示陛下天恩。」
「且慢!」
-16-
林聽淮扶着太后緩緩走來。
「我的未婚妻做錯了何事,竟要被賜毒酒一杯。」
衆人大喫一驚。
畢竟纏綿病榻的太后多年深居簡出,不曾參加過這般的晚宴了。
而她身邊站着的,竟是久不露面的淮北王世子林聽淮。
他說……雲絮晚是他的未婚妻!
裴赫與孟遠洲隔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震驚與不可置信。
可,還不夠。
所有人起身行禮恭迎太后娘娘時,她卻走到我身邊,親自扶我起了身:
「好孩子,多謝你進獻給哀家的金簞蔬,若非如此,哀家這副病骨只怕時日無多了。」
江舒月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你的金簞蔬給了太后?」
林聽淮冷眸一抬。
身後的嬤嬤揚手就是兩耳光落在江舒月臉上:
「太后娘娘說話,豈有你插嘴的份。沒教養的東西,是哪家之女,宮宴過後拖回去好生調教。」
江舒月捂着被打得鮮血淋漓的嘴,瞳孔顫了顫,咬着屈辱再不敢辯駁一句
林聽淮不動聲色地來到我身側,斜了半個身子擋住了撲面而來的冷風。
他小聲道:
「你既要揮刀,就該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早點來看好戲。」
我斜睨了他一眼:
「現在也不晚!」
太后緩緩走向皇帝:
「陛下有心了。」
皇帝不明所以。
太后繼續道:
「世人皆說陛下爲求長生四處求丹問藥,有違天和,才傷了龍體。可他們哪裏知道,陛下是爲了哀家這副病身子,嘗百草求救命藥的。」
「這金簞蔬,雲氏女獻給哀家的時候便說了,乃陛下授意,讓哀家萬莫有負擔纔是。陛下爲哀家勞心至此,當真是有心了。」
太后幾句話,便將萬民唾罵的求仙問藥說成了皇帝滿心忠孝,便是金簞蔬的恩情,也都落在了皇帝頭上,他如何能不滿意。
頓時回道:
「是朕該做的,母后言重了。」
太后點了點頭,卻話鋒一轉,看向我:
「哀家遠遠便聽見有人要將你拖去賜毒酒,所爲何事?」
視線掃過身抖如篩的江舒月與滿面森寒的孟遠洲,我笑道:
「陛下將唯一的金簞蔬送給了太后娘娘,臣女再無金簞蔬可拿。便有人矇騙陛下,借刀殺人,欲治臣女欺君之罪。」
我的金簞蔬被江舒月惦記過兩世。
她打着救自己命的旗號,拿金簞蔬進獻給皇帝服用後,成功入宮做了后妃,做了她所謂的大女主。
這一世,她名聲盡毀,婚事艱難,更不可能放過宮宴露臉的機會,定然又要踩着我的血肉借花獻佛。
我便向太后求了救,讓她不得好死。
不等太后發作,皇后便厲聲斥責道:
「好一個江舒月與孟遠洲,你二人刻意誤導本宮與陛下,差點冤了絮晚,罪不容恕,來人,拖下去,一人賞十板子。」
「只怕不妥!」
林聽淮漫不經心笑道:
「這二人臭嘴一張一合之間,便逼着有功臣女去死,十棍子便被輕輕揭過,只怕會寒了天下臣民的心啊。」
我也端端開口:
「臣女拿不出金簞蔬便是欺君之罪要被賜毒酒,他二人冤臣女逼我去死,便只得一頓板子而已。若污衊旁人的責罰都這般不痛不癢,逼着別人絞盡腦汁自證才能求活路,那日後只怕人人都信口雌黃,四處攀咬旁人謀算他人性命。總歸,輕飄飄的責罰不過爾爾,卻可以賭旁人的一條命。」
「娘娘雖爲江小姐的嫡親姑母,卻也是國母,臣女相信,娘娘定會秉公處理的。」
皇后笑容僵了僵,瞪了瑟瑟發抖的江舒月一眼,便冷聲道:
「按律法,冤枉他人者該被杖責五十。將二人拖下去,打。」
五十板子下去,江舒月那般的身子非死即殘。
她要置我於死地,我便要她生不如死。
她嚇壞了,癱軟在地,驚恐地哭出了聲來:
「姑母饒命,舒月不想死,舒月······」
「舒月是無辜的!」
呆愣許久的孟遠洲驟然開口。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便毫不猶豫地將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舒月是聽微臣提起過雲家嫁妝裏有顆包治百病的金簞蔬,她也是憂心陛下龍體,並非刻意污衊。錯在微臣未知真相,便將之宣之於口,求陛下開恩。」
皇帝知江舒月與孟遠洲都是爲了他的丹藥犯了糊塗,行徑可惡,但其心甚忠,便重重拿起又輕輕放下,揮揮手道:
「孟大人身爲朝中大臣,卻信口雌黃,引起軒然大波,罰杖責三十,剝去朝服,貶爲庶民。」
孟遠洲身子晃了晃,弱弱回了句多謝陛下,便被拖了出去。
與我擦肩而過時,他略顯焦急地叫了聲晚晚,大抵指望我爲他求情的。
可我目不斜視地看着足尖的一畝三分地,一個眼神不曾回應過他。
苦讀十五年的成果,一朝化爲泡影。
不染塵埃的人被罵名加身,一輩子帶着這般的悔恨與不甘苟且過活。
那是他自己選擇的報應,不值得任何人同情與心軟。
江舒月雖未被責罰,但滿京城的命婦小姐都視她爲恥辱笑料,便是願意坐在她附近的人都沒有。
她自有一份歪理邪說,藉故叫走所有宮人,悄然將我攔在荷花池邊。
-17-
「讓孟大人前程盡毀,一輩子成爲別人嘴裏的笑柄,你滿意了嗎?」
她美目含恨,滿嘴的理直氣壯。
「你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是沒ţũ₃有心的,又怎會珍惜所謂的情分。爲了讓我衆叛親離,你連自己的竹馬都下得了狠手,雲絮晚,你真毒。」
我對她接二連三的構陷厭煩至極,便冷聲呵斥道:
「是你害我不成連累了孟遠洲,與我何干?你如此理直氣壯,爲何在陛下責罰之時,沒有爲孟遠洲對你的情深義重挺身而出?你亦可以像他一般一力擔下罪責,保住他的前程與名聲啊。可你呢?當了縮頭烏龜以後,又在我這兒理直氣壯,算得了什麼好東西。」
「騙着他說宮宴之後就能靠着金簞蔬得陛下賜婚,讓他得償所願一日娶兩妻的是你吧?可你當真想嫁給他,或者裴赫嗎?」
她瞳孔一縮,帶着謊言被拆穿後的恐慌與無措。
「那又如何?成功之路必定佈滿荊棘與阻礙,也少不得必要的流血與犧牲,我只是選擇了一條最適合我的路。你生來什麼都有,有什麼資格斥責我不擇手段往上爬。」
望着她近乎瘋狂的扭曲神色,我冷笑道:
「你要踩着誰往上爬都與我無關,可若再在我身上找存在感,我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我轉身就走。
卻被不甘心的她突然撞上後腰,直往荷花池而去。
我下意識回身,一把拽住了她的腰帶,在她大驚失色裏,將她也拖進了荷花池。
Ťû₉深秋的池水冰冷入骨,我在巨大的窒息感裏沒命地掙扎。
一口口冷水灌進去,我幾乎都以爲自己要死了。
卻見湖面上驟然跳進一個人來。
是裴赫。
求生的本能讓我向他伸出了手。
他知道的,我怕水怕得厲害。
五歲時他被河邊的石頭卡住了腳,我竭盡全力將他的腳從石縫裏抽出時,被滾滾而下的洪水突然捲走。
滔滔洪水像一條無可戰勝的猛獸,瞬間便要將我拆皮剝骨。
被石塊撞擊,被樹枝劃爛皮肉,恐懼與疼痛讓我以爲我就要死在那裏時。
是娘留給我的護衛,不管不顧跳進洪水裏,死死託舉着我。
父親的長鞭將我捲起後,再回頭,我的護衛再也找不到了。
洪水喫掉了我的護衛,我做了好多年噩夢,怕水怕得要死。
裴赫知道的。
所以他無數次跟我說,該被洪水沖走的是他,是我救了他的命。若再來一次,他定不會讓我涉險。
可當我又一次被水吞沒時,卻眼睜睜看他毫不猶豫遊去了江舒月身邊,抱着她頭也不回地上了岸。
我伸出的手,在絕望裏,無力垂下。
我以爲,我終究鬥不過江舒月,鬥不過偏向她的天命,要死在這荷花池裏了。
可下一瞬,撲通一聲水響後,我便看到了林聽淮那張慌亂無比的臉。
他毫不猶豫,直衝我而來。
撈上我的腰身,便貼上了我的脣,一口口爲我渡氣。
四目相對裏,他眼裏還有沒有退卻的恐慌與害怕,以至於抱着我的手都不自覺在發抖。
露出水面,他呼吸間的聲音還在發緊:
「我差點以爲,以爲又失去你了。」
「若我始終救不了你,又護不住你,倒不如別讓我遇見你。」
「雲絮晚,你的命是我的,你只能好好活着,知不知道!」
此時此刻,我看到了他目空一切背後的恐懼與顫抖。
像拽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樣,我攥着他的衣袖不肯鬆手:
「知道,我知道!我要活下去的。」
-18-
剛喝下一碗暖身湯,皇后身邊的嬤嬤便傳我過去。
她言辭犀利:
「江小姐在宮中落水,自是要討個說法的。」
既是問責,便由不得我拒絕。
可未央宮裏,皇帝也在。
江舒月瑩白着一張臉,嬌弱與憔悴得像荷花池裏被暴雨打過的花朵,美得純粹,且動人心魄。
皇后冷着臉問我爲何如此心思歹毒,在皇宮裏草菅人命時,完全沒察覺皇帝熾熱的視線已經牢牢鎖在了江舒月楚楚可憐的臉上。
我如何還不懂,她故意而爲是要一箭雙鵰的。
我瞭然,恭敬求道:
「非但不是臣女推江小姐入水,反倒是江小姐趁臣女不備推臣女落了湖。臣女懇請娘娘爲臣女做主。」
江舒月頓時淚如落珠,一串串往枕頭上滾:
「雲小姐如此含血噴人,是料定無人爲我作證,要藉着太后娘娘與淮北王世子的勢逼我去死嗎?」
「怎會無人作證!」
裴赫站出身來,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便可爲你作證。」
他向前一步,垂眸看我:
「絮晚,向江小姐道個歉,此事就此打住吧。我會以未婚夫的身份,在陛下與娘娘面前爲你求情的。」
「侯府世代功勳,求陛下網開一面自然還是可以的。」
「絮晚,你信我一次。」
-19-
我抬眸看裴赫那鋒利的眉眼,滿腦子都是他抱着江舒月上岸的決絕背影。
便連最後的陌路人也做不到了。
恨意翻滾,我反問道:
「若不是我推的江小姐,裴世子又當如何?你又拿什麼作保?」
他神色一僵,避開了我的視線,冷聲一字一句道:
「整個荷花池除了我,再無其他人。有我做證,便是板上釘釘。」
他萬分篤定地與我直視道:
「你問我拿什麼作保?本世子,可拿世代相傳的爵位與自己前程作保。」
爲了江舒月,爲了逼我就範,他甚至拿家族名聲與自己前程來冠我以污名,斷我前程與退路。
這一刻,我是真想讓他死。
「好好好!」
林聽淮噙着冷笑,拍着掌走了進來。
身後跟着永安郡主。
她衝帝后行了一禮,便道:
「我有辦法能證明雲小姐不曾推過江小姐。」
江舒月卻大叫道:
「郡主雖與雲小姐親厚,免不了救人心切。可您既不在現場,也不曾親眼所見,如何證明?」
「不能因爲您偏偏疼雲小姐,便顛倒黑白,污衊我吧。」
郡主冷笑一聲回道:
「我既敢來,自是有辦法。」
繼而看向皇帝與皇后:
「絮晚晚宴時與我坐在一處,觀摩了許久我腰間的小玩意兒。這玩意兒叫三日香,並不貴重,可它自身帶的顏色氣味霸道得厲害,但凡觸碰到身上,便落下痕跡,能三日不散。而以山蒼水相泡,便能現出紫色。」
「江小姐說雲小姐推了她,那她身上必定落下了三日香,以山蒼水泡其衣裙,紫色掌印便無可遁形。」
「如此,豈不是一試便知。」
江舒月神色一慌,再維持不住臉上的得意,牽強解釋道:
「本是無心之失,我想雲小姐也不是當真要置我於死地的。總歸也好端端的,便算了吧。」
我伸出一雙素白的手,無比諷刺道:
「你算了,可我算不了。有人害我性命,我必定是要她償命的。」
「有人推我入水,她的手上必定也沾染了三日香,江小姐沒有推過我,定然敢一試的吧。」
「來人,上山蒼水。」
「夠了!」
裴赫厲聲呵斥道:
「舒月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還要怎樣?」
「你認個錯便結束的事情,爲何要鬧到如斯地步。」
「所以,都是我的錯?」
抬眸看向裴赫的滿臉憤懣,我怒極反笑。
「她打着求公道的旗幟逼我的時候便是理所應當,我要爲自己求個公道,便是咄咄逼人。裴世子原是有兩套對人的標準啊。」
林聽淮勾脣一笑,握着我冰冷的指尖道:
「我只有一套標準,就是爲你撐腰,與欺負你的人死鬥到底。」
說罷,他驟然冷聲喝道:
「你以爵位與前程作保,如今事實就在眼前,該你兌現誓言了。」
江舒月身子一抖,從牀上掉下,露出了薄紗下曼妙身姿,跪行至皇帝身前,攥着帝王裙襬,嬌弱求道:
「求陛下饒命。臣女……不是故意要冤枉雲小姐的。臣女稀裏糊塗落了水,只聽世子說雲小姐在我身後,我便誤會了雲小姐。求陛下開恩。」
皇帝流連江舒月半敞的胸襟,艱難地清了清嗓子:
「舒月嗆水後嚇壞了,思緒混亂也情有可原。可堂堂侯府世子,竟說謊作僞證,實在沒將朕與王法放在眼裏。」
「便如你所願,褫奪爵位,貶爲庶民。至於舒月,傷了身子與神志,也算長了教訓,就留在皇宮養好了身子再回府吧。」
「明月宮空了許多年,給舒月住。」
「休要再鬧,朕累了。」
皇后面色一白,才驟然明白江舒月的目標從來都是帝王。
迴旋鏢紮在眉心,皇后攥着手帕的手都泛了白。
江舒月得意極了。
她吸着我的氣運,踩着所有人做上了所謂的大女主。
可站在高處,會被人當作活靶子的道理,她到底不懂。
-20-
一場宮宴,筋疲力盡。
林聽淮勾脣:
「你怎知她要陷害你,還讓我去請郡主爲你編造一個不存在的三日香。」
只因前世江舒月便藉着我的手將自己推下臺階,動了胎氣。
我百口莫辯,裴赫差點將我掐死在當場。
這一次,她故技重施,我便賭她的心虛,賭她得到了帝王寵愛便要棄裴赫如敝屣。
我賭贏了。
失魂落魄的裴赫站在馬車前,等着用他的歪理邪說污我耳朵。
林聽淮輕嗤一聲,衝馬伕喊道:
「撞死他!我賭他沒種!」
這一次,他賭贏了。
林聽淮捧着賜婚懿旨得意揚揚:
「除了我帶過來的八十八擔聘禮,還有這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賜婚旨意。」
「孟遠洲薄情寡義,裴赫更是愚鈍至極,我知道你怕了。無妨,有了它,我若無情你便休。」
「餘生還很長,我會用千千萬萬次的行動告訴你,我會無條件愛你、信你、護你,始終陪你左右,與你一起開山劈石。」
油燈一點,落在他墨黑的眸子裏,映出了信誓旦旦的真誠與篤定。
那一刻,感動與動心都是真的。
可我早已被情感傷得千瘡百孔,沒有了將軟肋交出去的勇氣。
他不計較,他說他有的是時間等。
毫無疑問,淮北王是父親最大的靠山與盟友。
自我與林聽淮訂婚以後,父親便鮮少受到朝堂上似是而非的圍剿。
被誰授意,我們心知肚明。
父親鬆了口氣,我亦是。
大婚前日,裴夫人與孟夫人打着爲我添妝的名義入了府,她們對我有虧,不敢在大婚當日觸我黴頭。
便贈我珍貴的壓箱底後,帶來了裴赫與孟遠洲的歉意。
一個說,孟遠洲被江舒月拿婚事矇騙了,才做了糊塗事。如今還躺在牀上養傷,悔不當初。
一個說,裴赫只是愛我心切,纔在求娶我時選擇錯了方式,他從未想過讓我做妾的。如今日日借酒澆愁,醉後喊着爲何不選他,也是痛徹心扉了。
我卻笑了:
「都是江舒月的錯,他們便半點錯都沒有嗎?誠然,出鬼主意的是江舒月,可偏信偏幫,甚至一次次要置我於死地的難道不是他們嗎?」
「他們後悔什麼呢?江舒月將他們利用殆盡後,像踢踏腳石一般將他們踢開,爛了名聲也毀了前程。他們便想起了對他們死心塌地的我,想起了我對他們的好。」
「可沒有人永遠等在原地的。他們第一次對我用心計的時候,我們的十幾年就爛了。」
「你們能道歉,是因爲我還活着。而我活着,自始至終與他們的目的背道而馳。」
「以後侯府便不要來了,將你們打出去我不忍心,可見着你們我又如鯁在喉,難受得緊。」
二人一臉灰敗,落敗而歸,再不曾打擾過我。
-21-
大婚當晚,林聽淮掀開我的蓋頭時,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睛,竟紅成了一片。
喜燭搖曳,他精緻的臉龐上,或欣喜、或難過、或驕傲的表情我都看得無比清晰。
他摩挲着我的眉眼,嗓音輕顫:
「你說好不好笑,在馬車上被你輕薄以後,我竟做了一場怪夢,夢裏我們竟相識了三生三世。」
「第一世,你的繡球砸向了孟遠洲,滿臉都是要嫁心上人的喜悅。我不忍要你難過,便悄然離開了京城,可後來,聽說你一屍兩命死在了皇宮時,我竟嗆出一口血,固執地逼着表哥爲我尋求重生之法,重啓我們的故事。」
「可第二世,你選擇了裴赫。我在你們大婚前與你偶遇過,可你眼神陌生得恍若我們不曾相遇過。你被裴赫藏於深宅,我竟無處可搶。再見到,卻是你吐血而亡的屍身。」
「可現實是,你選了我,和夢裏的都不一樣,你選了我。雖然你依然不記得我,也不記得馬車上的一切,可我終於有了走近你的機會。」
「你別怪我又爭又搶,我太捨不得放手,一點也捨不得。」
辛辣的合巹酒勾着天雷地火入了小腹,我被林聽淮壓在了喜牀上,甚至還未回過神來。
我的重生竟是因他。
我與他竟也有三世糾葛。
難怪我總覺得他有些熟悉,難怪我總是不自覺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思Ṭúₙ緒遊走間,我耳垂驟然一熱。
便被他噙在了脣舌之間:
「你說我不會,我很挫敗,學習了很多,不必只躺在身下的。你瞧。」
只覺身子一輕,人已經被他攬在懷裏,大紅喜服竟被他順手剝去。
「晚晚,我有一輩子的時間,證明我行。」
喜燭徹夜未滅,拔步牀吱吱呀呀晃到了天明。
次日起牀,我都費勁。
林聽淮這人,纏人得厲害。
食髓知味後,更是一日都不願與我分開。
對此,他自有說法:
「我知道你是個好色之徒,在馬車上就見識到了,要贏了你的心,先要一步到胃。」
「我總會讓你滿意的。」
京中人人皆知林聽淮護妻如命,跟八輩子沒娶過媳婦一樣,整日圍着夫人身後轉。
皇帝見他胸無大志,倒是放心不少,連監視他的暗衛都被撤了大半。
可偏偏,讓江舒月恨得咬牙切齒。
曾經的庶出江小姐,已是皇宮裏恩寵不斷的江貴人了。
可她仍覺被我阻了氣運,便是腹中胎兒並非皇子,在她看來也是受我所累。
恨我入骨,她便故技重施,又將我攔在看望太后娘娘的路上。
-22-
她句句機鋒,字字挑釁。
手上的護甲,更是恨不能戳我頭上。
我沉默以對,她一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終是忍不住,亮出了爪牙。
行至我身邊,她附在我耳邊說道:
「你兩個竹馬都如爛死狗,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回報他們對我的輕蔑與踐踏,你開心嗎?」
我點點頭:
「很開心你替我給了他們這樣的下場,多謝你。」
她瞳孔一顫:
「你口口聲聲斥責我踩着他們上位,可你呢?還不是有了林聽淮便翻臉不認人,又比我高貴到哪裏去。真可惜,他們眼瞎得厲害,對你的好都餵了狗。無妨的,我既佔了他們半點便宜,自然該爲他們主持個公道,你說是不是?」
說罷她脣角一勾,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叫起了痛。
「雲絮晚身上有傷胎藥,她要害我的孩子。」
可裝模作樣的她下身當真溢出了血來。
這一下,裝腔作勢的明月宮才真的亂成了一團。
只是最終,她的孩子還是沒保住。
皇帝震怒,要拿我問罪。
林聽淮聞訊而來,不顧阻攔衝進了皇宮裏。
不等他出手,我含笑回道:
「臣婦也有了身子,若是用了傷胎藥,豈不是也與江貴人一般落了胎。」
林聽淮呼吸一頓:
「你·····我······我們有孩子了?」
他欣喜若狂之時,江舒月卻咬牙哭道:
「Ťṻₓ你也是做孃的人了,如此害我的孩兒,不怕自己的孩子折壽嗎?」
「可若你的孩子爲你自己所害呢?」
我挑眉說完,便側身讓出了皇后娘娘的身影。
她皮笑肉不笑將太醫院裏江舒月求傷胎藥的罪證,攤在了皇帝跟前,以謀害皇嗣之罪名,徹底扳倒了江貴人。
江貴人滿臉不可置信:
「姑母,你……你爲何害我?」
加了量的落胎藥,故意留下的罪證,和建議她栽贓我的算計,都是皇后對背叛者的報復。
而此計,在江舒月懷有龍胎那日,便被我送到了皇后手上。
三世了,這個孩子終究是一次又一次成爲了要落在我頭上的劍。
不如,便讓這雙刃劍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可即便如此,江舒月也不過是被打入冷宮而已。
她實在難殺,儘管她不像前兩世一般偷走我的好氣運,卻總有金手指護着,一次次化險爲夷。
出宮路上,林聽淮後怕地握住了我的手:
「一路上我都在想,要如何在皇宮裏殺出一條血路,安然將你送出京城。我想,大抵挾持皇帝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呼吸一滯:
「如此,便是我安然離開,你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彎了彎嘴角,貪戀般將視線釘在我臉上:
「我今日進宮只有一個目的,便是要你活。」
「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一刻,他護我的一幕幕,愛我的一幕幕,黏我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翻滾。
他爲寧王潛伏京城許久,卻爲我現出身來。
他自己明明怕水怕得要死,還是義無反顧地跳進水裏救我。
他的命何其矜貴重要,寧王與淮北皆等着他有所作爲,可爲了我,他連自己的命都忘了。
每一次,他都毫不猶豫。
我只是一個女人,有人拿命不顧一切愛你的時候,你沒有任何理由能拒絕那股洶湧的愛意。
反握住林聽淮的手,我無比認真道:
「爲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愛護自己,珍惜這條命。」
他將頭抵在我額頭上,輕笑一聲:
「剛當上爹,死了也不甘心。」
「何況,孟遠洲不死心,經常來府門口轉悠。裴赫更是臭不要臉,還想翻牆而入。都被我打跑了。」
「我若死了,他們還不乘虛而入偷我的家,我可不答應。」
卻不想,一語成讖。
-23-
被打入冷宮兩個月的江舒月,被皇后一次次算計,卻總能逃出生天,甚至靠月下一舞重回恩寵。
趁着聖眷正濃,她拿着林聽淮與寧王交好的證據,慫恿皇帝派林聽淮去剿匪,卻將其絞殺在剿匪途中。
不費吹灰之力,便斷了我侯府與淮北王的脊樑。
皇帝喜她聰慧、毒辣、能爲皇帝分憂,竟封其爲江妃,恩寵更甚。
林聽淮墜崖而亡,屍骨無存的消息傳來時,我已經有六個月身孕了,驟然昏倒在了大街上。
侯府的白幡剛掛起來,江妃便央着陛下給我送來了貞節牌坊。
逼迫我一輩子守活寡。
滿京城議論紛紛之際,孟遠洲與裴赫果然如林聽淮所預料的那般,一次次來求見。
我煩不勝煩,呵斥道:
「我夫君屍骨未寒,你們便要逼迫我這未亡人去死嗎?兩個爛人想娶我?跪斷腿都不可能。」
二人竟當真齊齊跪在了侯府門外。
他們再無功名在身,又爛了名聲,高不成低不就,如今便是連個像樣的親事都沒定下來。
裴赫表明,只要我點頭,侯府願以世代之功,求陛下收回貞節牌坊。他願娶我爲妻,將我孩子視如己出。
孟遠洲也不甘示弱,他說我身子單薄不能沒有人照應,他可以不求名分,入府做妾般爲我鞍前馬後。
他們說,總歸女子艱難,有他們護着好過孤身一人。
管家聽不下去,打斷他們的自我深情:
「小姐說了,她一生一世只愛姑爺一人,不會再嫁他人。二位還是莫要在府門前丟人現眼,髒了小姐名聲。」
「她與你們這些不要臉的人是不一樣的,淮北王室,丟不起這人。」
「沒人要,也不能把我家小姐當潲水桶啊。」
二人被戳到了軟肋,身子一晃,落寞而歸。
此事傳得人盡皆知,旁人背後笑他二人只想撿現成的侯府爵位,連給別人養兒子都不介意,好一個能屈能伸。
不久後,收到消息的江舒月便求着皇帝讓二人重新入了朝堂。
她故意派人跟我放話:
「孟大人與裴世子爲娘娘盡心盡力,費盡心思才蒐集了那些扳倒林聽淮的證據,頗得聖心,平步青雲只是早晚。」
「可惜雲姑娘眼瞎,繡球定餘生卻選錯了人,註定一輩子鬱郁不得志地守活寡。」
孟遠洲將我攔在大街上,他垂眸看我時,帶着高高在上的得意:
「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我也是陛下跟前的紅人,巴結我的不計其數,要嫁入孟家的高門貴女更是數不勝數。」
「你若後悔了,還可以回頭的,我可以求娘娘將你賜給我做平妻。我們到底有情分在,自是不會薄待了你。但你若再不知輕重地針對娘娘,便不要怪我不客氣。」
裴赫也派人傳話給我,他說侯府不能替別人養孩子,但我若願意嫁給他,便要落胎,且不可拈酸喫醋。
我只覺他們驟然變臉的樣子好可笑。
遂吩咐管家道:
「這兩家派來的人一個都不理,送來的信當他們的面撕乾淨。」
二人惱羞成怒,與前兩世一般,開始在街道上肆無忌憚抓捕談論他們過往的書生,在朝堂上大張旗鼓針對我的父親,甚至成爲江舒月剷除異己的劊子手。
對此,孟母爲難道:
「孩子大了,他有他的前程要掙,做孃的總管不了那麼多。當初跪着求你們的時候,你們又是如何羞辱他的?娘娘慧眼識珠,纔沒耽誤了我兒一生,不過一報還一報,侯爺該承受得住的!」
裴府也說:
「朝堂無父子,我們忠的唯有君主而已。與其責怪裴赫不念舊情,不如想想侯爺爲何會淪落到如斯地步。」
父親心寒,不再猶豫。
「不是我要做亂臣賊子啊,是朝堂爛了,官僚爛了,高門勳貴也爛了根。不切掉毒瘤,大楚就要完了。」
江妃始終懷不上孩子,便覺得是我腹中孩兒阻了她的氣運。
一次次想方設法對我腹中孩兒下手,卻因太后庇護,半點手都插不進來。
孟遠洲與裴赫便要做她手上的刀,一次次打着舊時情誼的旗號,騙我出府。
可府外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只等我露臉,便要我的孩子化成一攤血水。
我大門緊閉,一步不出。
他們便送來補品湯藥,看似毫無害處,卻與我院中的花草相剋,不出月餘便會胎死腹中。
父親含恨擰眉:
「走到這一步,只有你死我活了。」
冷風瑟瑟,帶來了北下的寒潮。
我想,快了。
-24-
上元時節,寧王與前世一般突然殺入了京城。
只這一世,有父親與朝中大臣做內應,他勢如破竹,不過三日便穩坐朝堂之上。
與他並肩而起的,便是假死脫身回了淮北調兵遣將的林聽淮。
那是我與他共同商議出的算計。
前世寧王入京是在三年之後,可這三年時間裏,皇帝求仙問藥,江舒月廣納能人異士吸人氣運,致使民不聊生。
上諫的忠臣良將,被抄家滅族的比比皆是。
尋常百姓被以身入藥、以命借運的,更是不計其數。
我既帶着記憶重生,有着改變結局的可能,就不該僅僅用在擇婿上。
送江舒月入宮,我是故意的。
她帶着爛名聲的肆意妄爲,皇帝昏聵狠辣的包庇縱容,令忠臣寒心,良將扼腕。
偏偏他們抬舉了孟遠洲與裴赫打壓書生、擠兌武將、針對妃嬪母族,激起了官怨與民憤。
寧王趁機謀反,便一呼百應,避免了血流成河的場面。
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林聽淮銀甲未卸,身上還帶着濃濃的血腥味,朝我奔來:
「我回來了。」
我扶着即將臨盆的肚子,跌跌撞撞撲進他懷裏, 帶着哭腔,一雙手忍不住地顫抖:
「再晚, 就看不到孩子出生了。」
他緊緊抱着我不肯鬆手:
「委屈你了。若不將你留在京城,皇帝必起疑心。好在, 姑母重諾, 護住了你。以後, 再也不分開了。」
他舒了口氣, 才又道:
「江舒月死了!」
「不好殺又如何, 萬箭穿心後被丟入火海里, 便是她有通天氣運, 也再不可能活過來了。晚晚,這一世,我們都贏了。」
是啊, 這一世, 我們都贏了。
我從江舒月手上贏回了屬於我的人生。
他救回了遍體鱗傷到恐懼愛與真心的我。
許久後的深冬, 我帶着孩子在梅山看雪賞花,與行乞的孟遠洲和裴赫再次撞見了。
他們一個在皇城之亂上拼死保貴妃, 被父親斬斷雙腳;一個爲貴妃擋刀, 被林聽淮一刀削去了半張臉。
林聽淮是如是說的:
「我不讓他們死,是不想便宜他們。讓他們帶着罪奴之身和殘缺的身子,做一輩子的乞兒, 永遠仰視着我的幸福與圓滿, 我才稍微氣順幾分。」
對此, 我沒有異議。
可擦肩而過時,捧着爛瓷碗的他們還是問道:
「你也做了那個夢嗎?」
我腳步一頓。
他們繼續道:
「夢裏我們莫名被她吸引, 一次次害死了你, 所以你恨我們?」
「是不是因爲那個怪夢,你才丟掉了我們十幾年的情分,選擇了他?」
「宮宴相逼也好,讓你落胎也罷, 我們不過是想逼你低頭,逼你回頭罷了。愛你也有錯嗎?」
江舒月被萬箭穿心而死後,他們似乎驟然清醒了一般, 一個個恨她入骨。
卻着魔一般,到處找重生之法, 要回到過去補償我。
俯視着他們的狼狽, 我冷嘲道:
「在夢之外,將我扔在雪山上去救江舒月的不是你們嗎?幫着她一次次置我於死地的不是你們嗎?是你們選擇了背叛, 又有什麼資格怪我不肯回頭。」
「愛一個人是用盡一切手段對她好,護她疼她,而不是費盡心思斷她脊樑,將她踩在地底下,才伸手施捨點你們自以爲是的愛。淺薄自私,你們愛的只有你們自己。」
「別白費力氣了,回去千千萬萬次,我都不會再要你們。」
我轉身而去,大雪忽然而下,林聽淮撐着一把玉骨傘緩緩朝我走來。懷裏的暖爐被林聽淮塞進我手裏:
「你的暖爐該不熱了,用它。」
指尖回暖,一寸寸流遍全身,連心也跟着暖暖的。
這一世, 我父親還在,夫君滿心滿眼也只有我而已。
陛下文治武功, 知人善用, 海清河晏也指日可待。
這一世,繡球擇婿,我終於選對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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