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鯉報恩

我爲報恩嫁給宋淮安並孕有一子。
以錦鯉之力庇護宋家興盛。
更是用救皇帝的功勞給宋淮安換了太子少傅的職位。
結親當日，他八抬大轎抬白月光入門，說我這種妖怪做妾都嫌惡心。
我剛生產完，白月光輕飄飄一句怪物，宋淮安便用火點燃襁褓。
火光映照着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他金色魚尾來回晃動，似在跟我打招呼。
「宋淮安！你有什麼衝着我來，那是我們的孩子，他纔剛出生啊！」
我的身體被家丁死死按住，眼睜睜看着火花迸濺到孩子身上，他痛得哇哇大哭。
我瘋狂哭求，只得到宋淮安厭惡的眼神。
「我沒有這樣的怪物孩子！」
大火一點一點吞沒孩子的身體，最後化爲灰燼落在地上。
身上的鉗制消失，我連滾帶爬地撲過去，用手收攏地上的骨灰，淚如雨下。
「宋淮安，殺了錦鯉，你會遭天譴的。」
……

-1-
江清衍用手帕虛掩鼻子，連咳幾聲ẗú⁼。
「這灰塵有些大了，讓下人清掃乾淨吧。」
我發狂般撞開打掃下人。
「都不許動我的孩子！」
江清衍嫌惡地揮揮手，幾個下人立馬聯手摁住我。
要我親眼看着孩子最後一絲痕跡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喉頭一陣腥甜，噴出一口鮮血，目光死死盯着江清衍。
「我要你給我孩子償命！」
江清衍臉上露出嘲弄的笑容，似是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她佯裝受到驚嚇，任由身體跌進身後的池塘。
宋淮安一腳踢開我，毫不遲疑地跳進池塘，撈起江清衍。
「你最好祈禱清衍無事，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去陪你的怪物孩子！」
下人如拖死狗般將我拖入廂房，壓着我跪在榻邊，向江清衍贖罪。
府中大夫診斷後，說我的血能治江清衍。
千年錦鯉精血，滴滴珍貴。
更何況我魚躍龍門成功，血液早已蛻變，只等報完恩就能飛昇成龍。
宋淮安毫不猶豫劃開我的手臂，放滿整整一碗的血。
江清衍故意打翻，宋淮安抓着我又放了一碗又一碗。
渾身精血被抽乾，我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中，似有滾燙淚水滴在我手心。
「錦兒，爲何你是妖呢？」
「你屠我雙親，要我怎麼接受你！」
可我修行正道，從未殺過生。
我解釋過許多遍，宋淮安都不相信。
天還未亮，我被一陣劇烈的痛驚醒。
江清衍拿着匕首連帶着衣物劃開我大腿肉。
「聽說錦鯉鱗片有美容養顏的作用，不如拔幾片讓我試試。」
又是一刀劃在我的身上。
「姐姐怎麼把鱗片藏起來了？」
「用我的鱗片也不怕折壽？」我撲上去發狠地咬住江清衍的手臂，用力撕下一塊肉來。
「賤人！」
江清衍又驚又怒，蘊含妖力的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霎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你失了妖力，拿什麼反抗我？」
江清衍進府那日一語道破我妖物身份。
爲讓宋淮安安心，我甘願戴上捆妖鎖，壓制一身妖力。
他卻聽信妖言，虐我肉身，殺我孩子。
明明江清衍纔是無惡不作的狐狸精！
恩情未了，我無法離開，只能承受他們日復一日的折磨。
江清衍讓下人按住我，端來一盆剛燒開的水，倒在我的腿上。
我緊咬牙關，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通紅着眼死死盯着江清衍。
「沒了這雙眼睛，看你怎麼瞪我！」
尖銳的指甲刺進我的眼眶，我的雙眼硬生生被她挖了出來。
「真噁心，丟出去餵狗。」
失去視覺，開水落到肌膚上的灼痛無限放大，鱗片自動顯形護主。
江清衍拿起燒得通紅的鐵鉗，拔掉顯形的鱗片。
「啊！」
我悽慘的叫聲引來宋淮安。
「你在做什麼？」
我的內心無端升起一絲期盼。
看到江清衍惡毒的模樣，宋淮安一定會相信我先前的話。
江清衍就是個作惡多端的狐狸精，他的白月光早就死了！
「我聽說錦鯉鱗片能美容養顏，特意來向姐姐討要幾片，誰知她非但不給，還咬傷我。」
我聽見江清衍嬌滴滴地撒嬌，想要辯解，卻只發出幾聲嘶啞聲。
我極力展現身上的傷痕。

-2-
「這種事哪用你親自動手，叫人全拔了送去你房中便是了。」
宋淮安冰冷的聲音將我最後一絲希望抹滅。
也是，江清衍從未掩飾過她惡毒的一面，只是先前躲在宋淮安身後，借他的手來作惡。
暴雨傾盆，雨水混雜着鮮血流淌一地。
廂房內江清衍的聲音清晰傳入耳中。
「淮安，我給你生個孩子可好？」
時間彷彿回到江清衍初入府邸那夜。
我道出江清衍狐狸精的身份，與她纏綿必會被吸走陽氣。
宋淮安卻認爲我善妒，罰我跪在牀榻邊伺候兩人。
自那以後，每每江清衍侍寢，都會召我前來。
這次也不例外。
「蘇錦，還不滾進來！」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冰冷的雨水落到身上猶如刀割，使不上任何力氣。
丹田內的妖丹不斷運轉，才勉強吊着我這條命。
「蘇錦！」
宋淮安憤怒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
「別在這給我裝死！」
我的身體被一股大力拖拽起來，再重重地丟在地上。
「去給清衍擦拭身體。」
我突然想到，這時的江清衍一定不會對我多加防範。
身體湧上一股力量，我強撐着從地上爬起，摸索到牀榻邊。
江清衍，去死吧！
我拔下頭頂的簪子，拼盡全力朝身前的人刺去。
撲哧。
我聽到了簪子扎進肉裏的聲音。
「清衍！」
以及宋淮安焦急地叫喊。
孩兒，孃親爲你報仇了。
我無力地倒在地上，嘴角帶着笑容。
「蘇錦，我要殺了你！」
一隻大手Ṱṻ₋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強烈的窒息感襲來。
「宋淮安，你這樣殺不死我的。」
我不僅是提醒宋淮安，還提醒江清衍。
修煉成人以後，普通武器無法對妖物造成致命的傷害。
我沒有針對妖物的法寶，也無法毀掉江清衍的妖丹，所以以自身修行千年的妖丹作爲賭注。
賭她的貪婪。
「你眼睛怎麼了？」
宋淮安驟然鬆開手，嗓音中帶有幾分慌亂。
他在擔心我？
可我不需要了。
「淮安，我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清衍一開口，宋淮安就顧不上我。
「快叫大夫。」
大夫匆匆趕來，看了江清衍的傷口後，留下一句。
「夫人傷口太深，恐怕命不久矣，除非能找到千年妖丹給夫人續命。」
「不過修煉千年的妖物基本上都修出人形，若是取走妖丹，只能淪爲凡人。」
宋淮安毫不猶豫。
「把她妖丹取了。」
「這是你欠我的。」
可宋淮安不知道，我全靠妖丹吊命，要是取走妖丹，我只有一天時間可活。
不過無所謂了。
就當還宋淮安當年救我的恩情。
大仇已報，恩情了卻，對這世間我再無留戀。
刀尖刺進我的腹部，活生生將妖丹剝出來。
我已經痛得麻木，一絲聲響都不曾發出。
雙目失明的Ṭṻₐ我，更看不見宋淮安眼底一閃而過的心疼。
剝完妖丹後，宋淮安嫌我礙眼，讓下人把我抬走。
沒了妖丹，我的傷口不再自動癒合，鮮血吸引來老鼠，啃噬我身上的肉。
我感受到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可有人連最後的安寧都不願給我。

-3-
「這上好的千年錦鯉肉給一隻老鼠喫了真是浪費了。」
江清衍拿着匕首，挑我身上完好的地方，割下一塊肉來。
「要是當初你不與我作對，也不會落得這般下場，你後悔嗎？」
我從不後悔與邪惡妖物對上，最後身死只怪自己道行不夠。
唯一悔的是我剛出生的孩子還未來得及多看這個世界幾眼，就被奸人所害。
我眼角流下一行血淚。
「哈哈哈，可惜你再恨，也只能看我逍遙自在，還要感謝你的千年妖丹，等我吸收完所有妖力，此後我將再無敵手。」
江清衍大笑，匕首插進我的心臟。
「差點忘了，你再也看不到了。」
肉體身死，我的魂魄飄了出來。
我要親眼看見他們的下場，才願去投胎。
江清衍端着一盤新鮮的肉，親手烹飪後送進宋淮安房中。
「淮安，這是我新尋來的一件好物，喫了能延年益壽。」
宋淮安看來看去，也只是普通的肉。
他半信半疑地喫了一塊，眼神亮了。
「哪尋來的？可否能多買些？」
江清衍笑着搖頭。
「天下只此一盤。」
江清衍走後，宋淮安着急地端着那碗肉，去了一個房間。
我跟了上去，認出這是我之前住過的房間。
宋淮安掀開牀簾，弄掉我放在枕邊的香囊。
我聽說人類女子會贈心儀的男子香囊，偷偷繡了一個。
繡得太醜，一直藏起來沒送。
宋淮安一腳踩在香囊上。
「蘇錦，你給我出來！」
原來他在找我。
可我已經死了。
肉身都被江清衍毀了。
他找不到我了。
「你Ťû⁹是不是躲到箱子裏了？從前跟我玩躲貓貓總喜歡藏裏邊。」
那是我剛化人形沒多久，看隔壁小孩與兄長玩樂，整日纏着宋淮安陪我玩。
他打開箱子，裏面靜靜放着一套嫁衣。
宋母聽聞宋淮安要娶我，熬了無數個日夜，一針一線縫製的嫁衣。
可惜我從來沒穿過。
宋淮安看着嫁衣愣了許久，恨意盈滿眼眸。
「蘇錦，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怎麼敢躲着我？」
他把房間所有能藏人的地方找了個遍，咬牙切齒。
「你最好別讓我找到！」
宋淮安拉住一個下人詢問我的行蹤。
下人帶着他越走越偏，他臉色越來越沉。
最後停在荒廢的豬圈前。
宋淮安一腳踹向帶路的下人。
「誰讓你們安排她住這兒的？」
下人跪下，誠惶誠恐。
「是您跟夫人的吩咐啊，說她就該跟畜生待一塊。」
他怎麼忘了，在他知道我是妖以後，讓我跟野狗做伴，安排我睡在荒廢的豬圈裏。
他說畜生就該待在畜生的地方。
宋淮安打開豬圈，只看到地上血跡蔓延，裏面空無一人。
「人呢？」
下人弱弱地開口：「不久前夫人好像來過。」
宋淮安氣勢洶洶地殺到江清衍房中。
「火氣怎麼這般大？」
江清衍柔若無骨地貼到他身上。
「要不要我幫你降降火？」
宋淮安神情恍惚，一時忘了來意，抱起江清衍到牀上。
沒了我錦鯉之力的庇護，宋淮安根本無法抵抗江清衍，不斷被她吸食陽氣。

-4-
宋淮安面色發青，身上的血肉在不斷減少。
看這架勢，恐怕是要一次性把人吸乾。
忽然江清衍面色微變，推開宋淮安，捂住腹部。
「你先出去！」
宋淮安站在門口許久纔回過神來。
「定是蘇錦妒忌，在暗中使了什麼妖法，我要去找她！」
這回還真跟我有關。
我的妖丹開始發揮作用了。
管家火急火燎地跑來，打斷宋淮安的思緒。
「大人！皇上帶官兵把宋府圍了起來！」
宋淮安連忙前去接駕。
「聽聞府中有妖物猖狂，朕特請來大師前來捉妖。」
皇帝道明來意，宋淮安下意識攔住他們前行的道路。
「多謝皇上體恤，微臣府內並無妖物。」
皇帝身邊，一位得道高僧向宋淮安行禮。
「阿彌陀佛，貧僧見施主印堂發黑，面色蒼白，顯然被妖物吸食陽氣許久。」
宋淮安聞言大怒，以爲是我所爲。
「虧我還願放下仇恨重新接納你，你從未想過給我生路！」
「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他向大師作揖。
「不瞞大師，府中那妖物恐怕早料到大師前來，早已逃匿。」
大師看了一眼府內沖天的妖邪之氣。
「妖物尚在府中。」
就在這時，江清衍痛苦的叫聲遠遠傳來。
宋淮安面色大變。
「不好！那妖孽要謀害我愛妻，大師快與我一同前去。」ţūₕ
他一路狂奔，片刻便抵達，推開房門看見裏面的景象，瞪大了雙眼。
江清衍捂住腹部，神色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身後三根血紅色的狐狸尾巴立起，無不彰顯她妖物的身份。
她拼命催動妖力壓制暴動的妖丹。
可我修的是至純至善之道，專門剋制ṱú⁵她這種邪魔歪道。
從她喫下我的妖丹那一刻起，她就只有一個結局。
爆體而亡。
「你……你是妖？」
宋淮安驚得後退一步，面上血色盡失。
狐妖懶得再僞裝，露出原本面目，渾身充斥着妖邪之氣。
「蘇錦不是早告訴過你？」
宋淮安腳步踉蹌，扶着門框纔沒跌倒。
「那蘇錦呢？」
狐妖輕舔脣角，回味無窮。
宋淮安喃喃自語。
「原來錦兒說的都是真的。」
到此刻，他才相信我說的話。
可惜爲時已晚。
宋淮安忽然想起什麼，衝上前死死抓住狐妖的肩膀。
「所以我父母也是你殺的？」
「他們還是年紀大了些，口感不行。」
當初趕到現場，宋淮安見到雙親倒地，胸口一個血窟窿，裏面心臟不翼而飛。
我的手正捂着二老的傷口，不斷傳輸妖力。
然而失去心臟的人類，傳再多妖力也無法救回。
我無數次解釋不是我殺的，宋淮安只相信親眼所見。
宋淮安聲音顫抖。
「蘇錦呢？是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狐妖哈哈大笑。
「你忘了嗎？你親手殺了她！」
「她身上的每一處傷都是你親手造成的，還取走了她續命的妖丹。」
「住嘴！不準說了！」
宋淮安目眥欲裂，用力掐住狐妖的脖子。
「取了妖丹只是變成凡人，她根本沒死，被你藏起來了而已。」

-5-
他顫抖的手證明此刻的心並不平靜。
「你把我的錦兒還給我！」
狐妖再虛弱也不是區區一個凡人能隨意拿捏的。
她甩出一道妖力，把宋淮安打了出去。
踩着他的手，居高臨下。
「她已經死了，至於屍體……你不是喫了嗎？」
宋淮安猛然意識到狐妖端來的那盤肉是什麼，吐了出來。
「你好狠毒，居然讓我喫錦兒的肉！」
他淚流滿面，用手摳着嗓子要把肉吐出來。
可吐出來的只有酸水。
「還有你那剛出生的錦鯉兒，沾有龍氣能直通飛昇大道，可惜被你一把火燒死了。」
宋淮安重新從地上爬起來。
「我要殺了你這個妖孽！」
還沒碰到狐妖，他就被打飛出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地上被拖出長長一條血跡。
「夠了！還請大師收服惡妖。」
最後還是皇帝開口，結束這場鬧劇。
大師雙手結印，一道佛紋打在狐妖身上。
她慘叫一聲，現出原形。
一個閃着金色光芒的妖丹從狐妖的體內浮出。
那是我復仇的最後希望！
我伸手想要把妖丹摁回狐妖體內，卻穿了過去。
恨意充斥着我的大腦，滔天的怨氣升騰而起，我的魂魄漸漸凝實。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此妖惡果累累，定不得善終。」
一道清風掃過，所有情緒一掃而空。
我看見大師拿出紫金鉢盂，對着狐妖將其收了進去。
「此妖犯下殺孽太多，不值得感化，只等七七四十九日肉體消融，神魂俱散。」
此話意味着狐妖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我暢快地笑出聲。
大仇得報，我該踏上轉生路，說不定快些還能見到我的孩子。
「錦兒！你在這兒對不對？」
宋淮安忽然對着空氣張開手。
「我剛纔感覺到你的氣息了，你一定在！你出來見我好不好？」
剛纔怨氣太深，險些化作厲鬼現於人前。
若是化身厲鬼，便只有神魂俱滅的下場。
我朝大師行禮。
「多謝大師方纔出手，我無以爲報，唯有這枚妖丹有些價值，便贈予大師。」
大師揮手，妖丹飄向我的魂魄。
金光纏繞，我瞪大雙眼。
這是……
在爲我塑造肉身！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千年來一心行善積德，感動上天，允你重新修行百件善事，便能踏上飛昇大道。」
「至於你那錦鯉子，若是有緣，日後自能相逢。」
偌大的驚喜砸得我有些頭暈，我連忙下跪向大師磕頭。
「謝大師恩典。」
大師攔住我磕頭的動作。
「都是天意。」
話落，大師飄然離去。
我被抱了個滿懷。
失而復得的宋淮安將我抱得很緊。
「錦兒，我知錯了，我不該不信你，幸好上天給我們重來的機會，讓我能夠好好彌補你。」
「大師說孩子還會再來，我們再生一個，我保證一定會護着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
我面無表情地推開宋淮安。
「是我，而不是你。你殺害擁有功德在身的錦鯉，上天不會輕饒你的。」
隨着我話音落下，天雷乍響。

-6-
當年我魚躍龍門，一時衝得太猛，躍到岸上，差點缺水而亡。
是宋淮安將我放回水中，救了我一命。
我修出人形以後，第一時間找到他報恩。
凡人的命很短，我想着護他一生便算完成使命。
不承想宋家二老把我當作親生女兒來養，我漸漸有了牽掛。
甘願以錦鯉之力，庇佑宋家興盛。
宋淮安因此科舉順遂，連中三元。
高中狀元那日，他向我求親。
我無父無母，宋家二老來替我操辦婚事，又是備彩禮又是備嫁妝的。
我無以爲報，冒着遭天譴的風險推算時機，救下皇帝，以此來換宋淮安升官加職。
本該與我結親那日，宋淮安帶回一隻狐狸精，稱是他結髮妻子。
我擔心宋淮安被狐狸精蠱惑，吸走陽氣。
他反而被我妖族的身份嚇到。
爲了讓他安心，我自願戴上捆妖鎖。
……
從宋淮安取走我妖丹時，欠他的恩情就已經還清了。
「恩情了卻，你我再無瓜葛。」
縈繞宋府的錦鯉之力消失，宋淮安曾經所作所爲，都會遭到報應。
我不再看宋淮安一眼，走出宋府。
如今我只剩一個目標，做完百件善事飛昇。
「錦兒！」
宋淮安在我身後着急地喊着。
「你不是說過要陪我度過一世嗎？」
我腳步未停，宋淮安跪在地上，卑微祈求。
「你罵我也好，打我也行，求你不要走。」
我沒有回頭，一如當初我跪在地上求他放我孩子一條生路時，他漠然以對。
宋淮安想要追出來，官兵伸出長刀阻攔。
「皇上下令，宋府妖邪作亂，所有人不可離開府內一步！」
「可妖邪已ŧū́⁷除。」
宋淮安伸手去推官兵，下一秒長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違者，殺無赦。」
他終究更加惜命。
天邊泛起魚肚白，迎來新的一日。
皇帝與我並排行走。
「若是早知你在宋府飽受折磨，朕不如接你到皇宮去！」
「救命之恩，以命相報，都是我的命數。」
皇帝好笑道：「那朕這條命算不算你的？」
當年救他都是我算計而來。
更別說皇帝乃天龍真子，我要敢應下，保證下一秒天雷就劈到我頭上。
一路沉默到城門口，皇帝認真地看着我。
「飛昇之事我可爲你安排。」
我謝絕他的好意。
我若承他的恩，必要還他的情。
千年我都熬過來，不差這一時。
然而我並沒有意識到他自稱的轉變和眼裏的深意。
這些年，我行遍天下，從不掩飾妖族的身份。
有人厭惡恐懼，有人感恩敬仰。
我通通不在意，從未停下過腳步。
我做過的善事早就超過百件，遲遲未能飛昇。
直覺告訴我，飛昇契機在我跟宋淮安初遇的那座城池。
遠遠地我便瞧見黑氣縈繞整座城池，不斷向外擴散。
我用錦鯉之力消除黑氣，可不到一刻鐘，黑氣重新升起，反而比先前更加兇猛。
想要除掉，還需找到根源。
我瞭解到這股黑氣是瘟疫造成的。
一旦沾染，一天就會身亡，根本不給研製解藥的時間。

-7-
我不擅醫理，打算去找皇帝合作解決此事。
剛到皇宮門口，一個乞丐打扮的人衝到我面前。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認出他是宋淮安。
我不準備搭理他，可他接下來的話讓我震驚憤怒。
「我有瘟疫的解藥。」
「我聽說你行遍天下，做盡善事都沒有找到飛昇之路，說明小範圍的善事根本沒用。」
「這場瘟疫傳播範圍極廣，若是你能拯救，絕對能積攢夠功德。」
「錦兒，只要你陪我一年，不，一個月……一天，陪我一天就好，我們像從前那般，我就把解藥給你。」
我說怎麼飛昇不了。
原來還有因果彌留。
宋淮安因我傳播瘟疫，這份罪孽關聯到我身上。
這些年我做的善事，根本不夠抵消！
早知道當初我不順應天命，親手了結宋淮安算了。
我伸手。
「解藥給我。」
宋淮安牽住我的手，深情款款。
「時間到了，我自會給你，今日花燈節，你不是一直想同我一起放花燈。」
當時江清衍尚未入府，宋淮安與我琴瑟和鳴。
我聽聞花燈節上許願祈福能成真，想爲腹中胎兒祈福。
宋淮安答應陪我一起，可我站在橋邊等到天明，都沒等來他。
現在更不需要了。
我用妖力定住宋淮安，敏銳察覺到他體內黑氣流轉，明顯染上瘟疫。
我的心一沉，從他身上搜出解藥，倒入他口中。
半刻鐘過去，宋淮安體內黑氣非但不減，反而蔓延全身。
他的皮膚表面開始潰爛，我連忙用錦鯉之力延緩。
「說，傳播瘟疫的毒藥是誰給你的？」
宋淮安面色慘白，全身抖得像篩子，不敢有半點隱瞞。
「我也不知道是誰，他突然出現在宋府把我帶了出來，贈予我兩瓶藥告訴我用法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天空驟然暗了下來，黑氣壓城。
唯有皇宮散發着盈盈金光, 如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黑氣正在侵蝕龍氣，若放任不管, 只怕整個人間都要化身煉獄。
我顧不上宋淮安，獻出妖丹, 以錦鯉之力催動。
一切因我而起, 自要由我結束。
我毫不猶豫, 獻祭千年修行。
妖丹消融, 金光大綻, 一瞬間消滅所有黑氣。
天重新亮了起來。
所有身染瘟疫的人都開始痊癒。
只有宋淮安的身體還在不停潰爛。
「爲什麼？爲什麼我沒有痊癒？」
宋淮安爬過來抓住我的腳。
「我不想死！錦兒你救救我！」
我冷漠地踢開他的手。
「這是你咎由自取。」
錦鯉之力分散到全天下人身上, 唯獨越過了宋淮安。
這是上天不給他活路, 報應終落到他的頭上。
我看着他變成一攤血水，連魂魄都不剩。
等等，他魂魄去哪了？
我維持不住人形, 變回錦鯉。
一隻白鴿飛了過來, 化身成男人。
他手裏捏着的, 正是宋淮安的魂魄。
「沒用的東西。」
只見他五指收攏，魂魄被吸進他的體內。
男人把我撿了起來。
「算了, 雖然沒了修爲, 但還有些功德，喫了也算大補。」

-8-
他正要吞噬我，一束佛光打在他的身上, 他慘叫一聲, 連屍骨都沒留下。
大師從天而降。
皇帝全然不顧儀態, 從皇宮跑了出來，蹲下身子用手捧起地上的我。
我的修爲盡失, 現在就是一隻普通的錦鯉。
離開水那麼久, 我翻着白眼快要窒息過去。
皇帝手足無措。
「大師，這……」
大師手指輕點，一道佛光落到我的身上，我才感覺再次活了過來。
「多謝大師。」
我飄浮在空中, 跟大師齊平。
「這場瘟疫與你關聯不深，你若不出手我也會來收尾，你可後悔？」
就算與我無關, 看到天下生靈塗炭，我若是有能力拯救, 我也會毫不猶豫。
「不後悔。」
大師看了皇帝一眼。
「如今你有兩個選擇, 一是跟在皇帝身邊，二是入我佛門, 能不能重新踏入修行之道，全看天意。」
我的妖丹已毀，修爲盡失，要想重新踏上修行路，至少要溫養百年。
如果跟在皇帝身邊，有他的龍氣幫助，時間能縮短十年。
但人心易變，我只信自己。
「我願跟大師入佛門。」
本來我的修行之道，就跟佛門接近。
不過有件事我有必要跟皇帝說清楚。
「當年救你是我有意算計。」
不然他總惦記着我的救命恩情。
「我知道。」
我一愣。
他背過身去，我看不到他的神色。
「既然你已做出選擇，便去追尋你的大道。」
大師一揮袖，我眼前一花，來到一個池塘裏。
這裏的氣息讓我十分舒服, 我歡快地游來游去。
路過一朵蓮花，驚動裏面歇息的錦鯉。
它搖晃着金色魚尾, 衝我打招呼。
許Ṭû¹多年後我才知道, 大師已是飛昇之人，負責監管人間。
我被他帶回天上，已經一步飛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