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養在太后身邊的孤女。
上一世,陸相遠用軍功換我爲妻,許諾永不納妾。
可誰知太后一薨,他就迎娶小青梅進門,貶我爲妾。
「暮兒,瑩瑩對我情深意重,我不能委屈她當妾。」
後來他和柳瑩瑩生下一雙兒女,幸福圓滿。
而我被他們放出身死的消息,實則被鎖在後宅陰暗處,不得善終。
重活一世,我搶在陸相遠之前,讓太后給我賜婚。
賜給他素有紈絝盛名的大哥!
-1-
我是太后養女,名叫姜暮。
我的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平陽王,也是先帝幼弟,早年死於戰場。
而我是遺腹子。
我娘平陽王妃在生下我之後不久,因傷心過度而離世。
太后憐我孤苦,便將我接進宮裏教養。
我及笄這年,太后挑了好些世家公子讓我相看。
這其中,便有她最爲中意的鎮威將軍嫡次子,陸相遠。
「這位陸小將軍,這次在北疆之戰中立了大功,等大軍班師回朝,你皇兄就會給他封賞。
「少年英雄,長相也端正,哀家瞧着是個好的。暮兒覺得如何?」
太后把陸相遠的畫像遞到我跟前,如同前世一般詢問我的意思。
我卻看也不看,把頭撇向一旁。
陸相遠的臉,前世我已經看夠了,這一世,不想再污了我的眼睛。
我絕不願再嫁他爲妻,這次我要搶在他請旨賜婚前,定下親事。
人選,我也早就想好了。
那就是陸相遠的大哥,陸明遠。
趁着太后爲我挑選駙馬,我便表明了心跡:
「母后,我有心儀之人了。」
「什麼?」
太后露出驚訝之色:
「是哪家的公子?怎麼哀家從未聽你提起?」
「就是鎮威將軍的嫡長子,陸明遠。」
「也姓陸?」
太后一下沒想起來這麼個人。
她身邊服侍的周嬤嬤上前俯身同她說了幾句,她才恍然。
繼而動怒:
「胡鬧!那是個頑劣不堪的二世祖!
「這樣的人,怎能配你!」
在世人眼裏,陸明遠的確是個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
比起他那個威名遠揚的將軍父親,還有少年得意的將軍弟弟,相差甚遠。
太后並未生女,把我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恨不得替我將全天下最好的兒郎找來相配。
聽我說出心悅陸明遠這個紈絝子弟,自然高興不起來。
可她不知,前世就是這樣一個不堪之人,在我被陸相遠和柳瑩瑩聯手欺辱時,站出來護我,爲我辯駁。
也是他,親手將我的屍身帶出那個陰暗的屋子,埋於我最愛的桃花樹下。
這一世,若定要選個人嫁了。
那必是他。
而且,我們還有着共同的敵人。
-2-
「母后,其實外面的傳言並不一定是真的。」
我抱住太后的胳膊搖了搖,露出小女兒的情態。
她最受不了我這般撒嬌,臉上的怒氣不禁消了些。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
她也想聽聽緣由。
我略一思索,便將幾年前我在宮裏遇險的一樁事兒說了。
那次是我貪玩,甩掉伺候的宮人,獨自跑到了冷宮附近。
卻不想正撞見一個小太監和宮女對食。
在宮裏,太監和宮女私自對食,乃是殺頭大罪。
他們見被撞破,驚慌過後便對我起了殺心。
加之我那日偷穿的是宮女的衣裳,更讓他們無所畏懼。
就在我以爲要橫死當場時,斜刺裏竄出一個人,拉起我就跑。
不知道拐了幾個彎,跑到我都幾乎喘不上來氣,他纔回身停下。
二話不說將我塞進一處牆縫裏。
「千萬別出聲,我去引開他們。」
接着,他就往回跑遠了。
等到天黑,伺候我的人找來,我纔算脫險。
這件事太后是知道的,爲此還動了大怒。
杖斃了那對食的宮女和太監。
伺候我的下人也捱了罰。
「暮兒是說,救你的人是鎮威將軍的嫡長子?」
太后不等我說完,便猜出來了。
我點頭稱是。
上一世,太后找遍整個皇宮都沒找到這個搭救我的人。
他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
直到我嫁進鎮威將軍府,無意間看到陸明遠耳後那顆紅痣時,才發現原來那天救我的人竟然是他。
只是陰差陽錯,我成了他的弟媳。
這一世,有了這救命的恩情,倒是方便我向太后求旨了。
「母后,他用命救Ṭṻ₋我,而我那時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宮女。這樣的人應是品性純良,不會如傳言中那般惡劣。
「更何況,我私下差人查過,他其實並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紈絝之名都是有人刻意散播的,這背後定是有人故意爲之。」
「哦?竟是如此?」
太后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後,臉色恍然。
「這說起來,陸將軍原配已故去多年。當初哀家還見過她,是個溫柔賢淑的。這陸明遠便是她的兒子罷……」
「太后娘娘,您記得不錯。如今將軍府當家主母乃是續絃,那陸小將軍便是由她所出。」
周嬤嬤立刻意會,將陸相遠的身世闡明。
-3-
陸相遠和陸明遠並非一母所出。
陸明遠,是鎮威將軍原配生下的兒子。
正經的嫡長子。
只不過他出生後不足滿月,鎮威將軍便從戰場上帶回來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
這女子本是賤籍出身,在邊疆被將軍所救,兩人日日相對,便有了首尾。
將軍一回來便要抬她做貴妾。
而陸明遠的娘在生產時虧了身子,又受此刺激,不久便撒手人寰。
後來妾室扶正,陸相遠這個庶出的兒子,搖身一變成了嫡子。
再加上這幾年,他軍功加身,又有陸明遠的惡名襯托,便極少有人會說起他娘不堪的出身。
鎮威將軍府一門兩將軍光鮮的外表下,其實暗藏着諸多齷齪和算計。
但這種後宅陰私、滅嫡立庶的手段,對於深諳後宮爭鬥的太后來說,自然不陌生。
想通其中關竅,她就沉下了眼。
「你且容哀家想想。」
她揮揮手,示意乏了。
我恭敬地退下,心裏知道這事成了一半。
不久,我看到周嬤嬤吩咐小太監出宮,便猜到是去查證鎮威將軍府的事。
賜婚的事,至此已成了八九分。
接下來,我要在陸相遠回來之前,促成他和柳瑩瑩的婚事。
前世,陸相遠追隨二皇子,利用我借了太后的勢。
大事成功之後,又對我棄之敝履。
既然,這一世我已知曉他們兩情相悅,便要成全了他們。
也算作我送給他得勝還朝的「大禮」!
-4-
幾日後,柳瑩瑩如前世一般進宮,遊說太后去萬佛寺進香。
「太后娘娘,聽說這次大軍得勝還朝死了不少將士,不若在萬佛寺舉辦一次誦經會,超度這些亡魂,祈佑我朝疆土安和。」
柳瑩瑩乃兵部尚書嫡女。
姑母是宮裏最受聖寵的貴妃,二皇子生母。
前世,柳貴妃爲了討好太后,時常召柳瑩瑩進宮陪太后禮佛。
同時又讓她與我交好,時不時地在我耳邊說些陸相遠的好話,好叫我對他死心塌地。
我也是經歷了一世,才明白這些人早就沆瀣一氣。
只可笑,我把豺狼當親人,反被害了性命。
柳瑩瑩提的主意,便是爲陸相遠鋪路。
不日大軍還朝,陸相遠會偷偷提前進城,與我在萬佛寺私會,定下終身。
但這一次,我要他們自食惡果!
「母后,瑩妹妹說的不錯。過幾日大軍便要還朝,舉辦誦經會超度將士亡魂,正好可以安撫犧牲將士遺屬,展現我們皇家體恤萬民,藉此收攏人心!」
「好好,你們都是好孩子,都有心了!」
太后向來信佛,對這個提議自然萬分滿意。
很快,誦經會便準備好了。
太后帶着我和柳瑩瑩一同入寺齋戒。
剛入萬佛寺後院,柳瑩瑩先是支開了下人,又是藉口忘記東西在馬車上要回去取。
只留我一人在後院廂房。
我自是心中瞭然,卻不說破,由得她安排。
果不多時,在她離開後不久,陸相遠就出現在房中。
「暮兒……我好想你。」
他一出現,便將我摟入懷中。
我強忍住心中嫌惡,沒有躲開。
臉上卻露出慍怒之色。
「你瘋了!私自脫離大軍進城,可是欺君重罪,哪怕你這次立了大功,也不能免罪!」
「暮兒這是在擔心我?
「無礙,我就是太想你了,這才快馬進城,趕在面聖之前先見你一面。」
陸相遠見我生氣,也沒惱,反而露出開心的神色。
「半年未見,暮兒想不想我?」
他低下頭,竟是要吻我。
我強忍住想狠狠扇他一巴掌的衝動,嗔怪道:
「這裏是佛門清淨之地,你莫要亂來。
「更何況,瑩妹妹快回來了,叫她看到不好。」
「她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的。好暮兒,我真好的想死你了……」
陸相遠說着,手便不老實起來。
前世以爲兩情相悅,我自然沉醉其中,如今卻覺得噁心至極。
當下也不再忍,將他的手甩開。
「你若再如此胡來,我就要喊人了!」
「暮兒你……」
他被甩得一愣,臉上滿是錯愕。
我知道此時還不能跟他撕破臉,又忍住氣露出嬌羞的神色安撫他:
「陸哥哥,我們畢竟還沒定親,如此於理不合,若是叫人看到,我的清譽便沒了。」
說罷眼帶秋水,嬌嗔地看了他一眼。
那陸相遠被看得身子一軟,當下沒了疑慮,忙不迭地道歉:
「原來暮兒是怪我沒有給你名分……是我的錯,你放心。後日慶功宴上,我便會向陛下請旨,以軍功換你爲妻!」
他說得情深義重。
生死一線換來的軍功不求其他,只求娶我爲妻。
前世我就是被他這番言語打動。
卻不知,他不過是爲了哄我嫁給他而已。
這次我可不會再信他!
我面上不顯,假作羞怯地低下頭。
「陸哥哥當真?那暮兒便等着皇兄的旨意了。」
「那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陸相遠見我被說動,又湊了上來。
我伸手擋住他的嘴。
「陸哥哥不可如此急躁,我們來日方長……
「你離開的這半年,暮兒也是朝思暮想,特意爲你縫製了香囊。你既然提前回來了,這禮物也該提前送給你,就當作是你我的定情信物好了。」
說罷,我作勢去摸袖子,接着「哎呀」一聲。
「怎麼不見了?
「定是落在馬車上了。
「陸哥哥去內室等我片刻,我尋人去馬車上找找。」
說罷我不由分說地將他推進內室。
自己匆匆走了出去。
這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5-
我離開後,便躲入了暗處。
不多時,我的大丫鬟流珠同柳瑩瑩回來了。
「殿下身邊沒有人伺候,奴婢放心不下。」
「沒事的,流珠姑娘。這裏是佛門聖地,不會有旁人闖入,你儘管放心。」
流珠着急在前走着,柳瑩瑩一臉焦慮地跟着她,想將她攔住。
同時聲音拔高,似乎在提醒某些人。
「不行,奴婢得去看看。」
流珠卻不聽她的,徑直打開了門。
「咦?怎麼沒人,殿下呢?」
門內自是無人。
柳瑩瑩也鬆了口氣。
「許是公主殿下見這裏景緻宜人,出去賞景了。流珠姑娘不必着急。」
「殿下萬一有個閃失,你我誰擔待得起!不行,奴婢得出去找找!
「殿下!你在哪兒?」
流珠急急忙忙離開。
我不禁在暗處低笑出聲。
這小妮子演得倒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流珠一走,那內室的陸相遠Ťű̂₋便按捺不住,一把從背後抱住了柳瑩瑩。
「好瑩兒,可有想我?」
柳瑩瑩被嚇了一跳,臉色驟變。
差點就要高呼救命了。
那陸相遠倒是眼疾手快,二話不說就將她的脣吻住,將一切聲音都堵在了喉嚨裏。
柳瑩瑩看清了來人,也不再掙扎,柔弱無骨的身軀倒在了陸相遠懷裏。
兩人就這麼若無旁人地親了起來,好半晌才察覺門還開着。
「死相,一會兒若是叫公主看到了,你我都喫不了兜着走!」
「放心。那山門離這兒遠着呢,她一時半會兒怕是回不來。許久未見,讓我好好疼疼你。」
話雖如此,陸相遠還是將門關了起來。
兩人糾纏着到了內室。
可他們不知,這廂房乃是萬佛寺爲皇室特意打造,內室另有乾坤。
有個暗室連通內外。
我躲在暗室,仍能將他們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好瑩兒,等我爹助二皇子登基,你就是我唯一的正妻!就是這些時日要委屈你了。」
「瑩兒不委屈,只要陸郎心裏有我,我便知足了。」
「瑩兒果然識大體,將來我定好好補償於你……」
「唔……」
兩人的柔情蜜語以及不堪之聲,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我渾身冰涼,指甲都嵌進肉裏。
這對狗男女……
我定要讓他們比我前世痛楚百倍!
歡宜香從暗室飄進內室。
裏面的人聞了香,愈加心癢難耐。
不一會兒內室便響起了少女嬌弱的吟哦。
我強忍着怒氣等了片刻。
算算時候差不多了!
「流珠,隨本公主去看好戲吧!」
「是,殿下!」
我帶着流珠從暗室出來,轉向了廂房的大門。
「嘭」的一聲,大門被打開。
內室的吟哦戛然而止。
隨之而起的,是驚惶的尖叫聲。
「啊!!」
-6-
「你們在幹什麼?!」
柳瑩瑩見被人撞破,忙不迭用被子將身子裹住,縮了起來。
陸相遠則是衣衫不整,連滾帶爬地來拉我的衣袖。
「暮兒,暮兒……你聽我解釋!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都是她主動的!」
轉瞬間,他便權衡好了利弊,將一切罪責推到了柳瑩瑩身上。
「放開我!
「你竟做出這般苟且之事,你……你怎麼對得起我!」
我氣得渾身顫抖,雙眼通紅地指着陸相遠。
手中的香囊也跌落在地。
「暮兒,我心悅你……你是知道的!今日我就是特意爲了你才偷跑進城。」
陸相遠拾起香囊,緊緊握着。
「這就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好暮兒,你信我……」
「快拿開你的髒手,公主殿下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
流珠一把奪過香囊,拍開了陸相遠的手。
「殿下,此二人在佛門重地犯下穢亂之罪,按律當誅!」
「公主殿下饒命!」
聽到要殺頭,柳瑩瑩再也顧不上臉面,抓着被子跪到了地上。
陸相遠見狀,毫不留情地給了她一腳。
「殿下……我是一時糊塗,我心裏只有殿下一人!都是這個賤人,是她勾引我。
「她不知道給我喫了什麼迷藥,我才犯下這等大錯!
「我心中只有殿下一人!求殿下明鑑!」
「陸郎,你……」
那一腳用力極重,柳瑩瑩幾乎被踹暈過去。
她趴在地上,口中吐出鮮血。
幾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片刻前還對她溫言軟語,山盟海誓的男人,此刻竟對她拳腳相向,還口口聲聲說她勾引。
「你胡說,明明是你強迫我,污我清白。求殿下爲我做主啊!」
此時她也回過神來,將罪責推了回去。
呵呵,狗咬狗。
這情景真是有趣至極!
我心底發笑,臉上卻盡是淚水。
「瑩妹妹,我一直將你視作親妹妹一般,你明知我與陸哥哥……卻還做出這般勾當,你置我於何地……」
我指着柳瑩瑩哭得傷心欲絕,再說不出話來。
流珠在一旁爲我撫背順氣。
「何事如此吵鬧!」
就在我假作傷心之際,我的靠山到了。
「太后娘娘千歲!」
-7-
「母后,您怎麼來了?」
我止住眼淚,身形故意往地上跪着的陸相遠身前擋了擋,作出一副要維護他的模樣。
「你讓開!」
太后其實已經看到了內室的凌亂,當即怒不可遏。
「陸小將軍不在行軍大營,怎會在此!你可知私自脫離大軍進京,是重罪!」
「臣知罪!臣進城是因爲……」
「母后……陸小將軍滅敵英勇,於社稷有功,還請母后饒他一命……」
我假意爲陸相遠求情,故意打斷Ṫüⁱ他的話頭。
「住嘴!
「來人,把公主帶到其他廂房休息,莫要讓這些東西污了她的眼睛。」
太后吩咐身後的人將我帶走。
我正巴不得走,卻又佯裝戀戀不捨,回望了陸相遠幾眼。
沒錯,我就是要讓他以爲我信了他的鬼話!
就算柳瑩瑩能嫁給他,這輩子都休想再得到他的善待!
至於太后會如此處置這兩人,我大概可以想見。
木已成舟,而陸柳兩家又都手握兵權,輕易殺不得。
只能斥責幾句,打個板子,罰個禁足。
再給二人賜婚罷了。
若要殺了他們,就必須把陸柳兩家連根拔起!
而這並不容易,我得徐徐圖之!
今日,不過是問他們討點利息罷了!
-8-
這廂事畢,我並未在房中停留,而是喬裝後帶着流珠去了寺廟前院。
今日還有一樁好戲!
剛到前院,就見一女子扯着一華服男子的衣袖嚷嚷。
「大家快評評理,將軍府的大公子輕薄女子還不承認!
「奴家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這以後可怎麼活呀!」
那華服男子想走,奈何卻被圍觀衆人團團圍住。
男子只好側身用扇子擋臉,似乎怕衆人瞧見他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姑娘?」
有好心人上前詢問。
那姑娘便梨花帶雨地說出自己進廟上香,卻在大殿裏被人摸了屁股,並一口咬定,摸她屁股的就是身前這位陸大公子。
「你說的陸大公子,莫非就是鎮威將軍的嫡長子陸明遠?那個有名的紈絝?」
「就是他!」姑娘抹着淚指認。
頓時,周圍討伐聲四起。
「早就聽說陸大公子風流成性,日日尋歡,沒想到在佛祖面前也敢這般放肆,欺辱良家女子,當真目無王法!」
「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等齷齪之事,姑娘別怕,我們這就替你報官,讓官府嚴懲這個登徒子!」
「就是就是!這陸明遠簡直辱沒落了大將軍府的門楣!」
「抓他見官!」
圍觀人羣中有人一唱一和,煽動民憤。
「公主,他們這是要徹底毀了陸大公子的名聲。
「您不是已經差人提醒過陸大公子了,他怎麼還會中了那些人的奸計?」
流珠見陸明遠遭人攻訐卻不反擊,有些着急。
「莫急,再等等。」
經歷過上一世,我知陸明遠只是表面紈絝。
他既已得到我的提醒,就絕不會坐以待斃。
果不其然,我話音剛落,就有一男子搖着扇子從人羣中走出,一臉玩世不恭:
「是誰要拉本公子見官啊?」
他笑盈盈地環視衆人,目光戲謔。
不是陸明遠又是誰?
-9-
衆人被他說得一愣。
再看他竟穿着與那輕薄女子的「陸大公子」一樣的華服錦緞時,更是驚呼出聲:
「你怎的與這登徒子穿得如此相似?!」
陸明遠收起扇子,笑得玩味:
「本公子穿什麼還要跟你們知會不成?再者京城正流行這般穿搭,你們這些土包子懂什麼?」
「你……」
衆人紛紛被噎住。
而我則掩嘴偷笑,這陸明遠裝紈絝倒是爐火純青,若非我前世見過他的另一面,恐怕也要被他騙了去。
「哎,我說,不是你們口口聲聲要送我去見官嗎?如今怎麼都啞巴了?」
陸明遠啪地收起扇子,催促衆人道。
「送你見官?我們何時說過?」
衆人不認得他,自然摸不着頭腦。
「方纔我明明聽見你們說要抓將軍府的陸大公子見官,怎麼,都失憶了?」
「什麼?!你纔是陸大公子?」
「正是!」
陸明遠點頭認下。
於是衆人齊齊望向那被女子扯住衣袖不放的男子。
「那他是誰?」
男子見狀也終於收起扇子,露出一張冷峻的臉。
「他是鐵面判官,大理寺少卿蘇暮啊!」
有人將他認了出來。
「嗯。」蘇沐惜字如金。
衆人聽他認下身份,紛紛倒吸涼氣。
「蘇沐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怎會在佛前欺辱女子!一定是這女子誣陷!」
「沒錯!這女子還不分青紅皁白就說是陸家大公子輕薄於她!連人身份都沒搞明白,明顯就是有預謀!」
「把她抓起來送官!」
大家終於反應過來被女子當了槍使,豈肯罷休。
而那女子在看到蘇沐的臉時,便知今日事不能成,想偷偷逃跑。
「流珠,攔住她!卸了她的下巴!」
上一世這女子爲坐實陸明遠的罪名,可是咬舌自盡的,這次必須得留活口!
流珠聽令,一出手便將那女子按在地上。
-10-
「啪,啪,啪。
「姑娘好身手!這次多虧了你,纔沒讓她跑了。」
陸明遠對着流珠大讚。
說完又指着地上狼狽的女人,轉向蘇沐毫不客氣道:
「找出幕後黑手的事,就交給你們大理寺了……」
「嗯。」
蘇沐並未因他的態度生氣,而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隨後勾了勾手,便有兩名玄色衣袍男子出現,將地上的女子架走。
蘇沐臨走前,還朝流珠作了揖表示感謝,依舊惜字如金。
沒想到陸明遠與這個悶葫蘆關係如此之好。
這邊蘇沐領了人走,陸明遠卻是搖頭笑了起來。
「真是木頭,連謝都謝不對正主,明明是這位小姐出的力。提醒我的那張紙條也是你寫的,對吧?
「說吧,爲何幫我?有何目的?」
不知何時,陸明遠已悄然出現在我身邊。
手中的扇子一抬,便猶如一把利刃抵在我喉間。
我戴着帷帽,雖看不清他的神色,卻也能感知到他的危險。
「殿……小姐!」
流珠想過來幫忙,被我抬手製止。
「陸大公子,我並無惡意。只不過想與你談個合作罷了。」
我不疾不徐道,聲音裏並未有一絲害怕。
「合作?」
陸明遠笑了起來。
「跟我一個紈絝談合作?姑娘莫不是瘋了不成?」
「怎麼,不敢?」
「笑話!說說吧,你的條件。」
我估計激他,他果然上鉤。
「與我成婚。」
「成婚?」
他好似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抵在我脖子上的扇尖,又貼緊了幾分,似乎要嵌進我的肉裏。
「公主殿下不是心悅我那戰功赫赫的二弟嗎?又怎的來招惹我?
「難不成是沒聽過我的名聲?」
陸明遠的目光像是能洞穿帷帽一般。
看我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緩緩湊近他耳邊,坦露心意:
「因爲我們目標一致,都想要他們死……
「賜婚的懿旨,明日便會送到陸府,還請大公子好好接着……」
說罷,我也顧不得他什麼表情,用手撥開扇子,轉身離去。
隱約間,只聽得身後有人輕笑:
「有意思……」
-11-
翌日,兩道賜婚的懿旨便下到了陸家。
大公子娶昭陽公主,二公子娶柳家嫡女,婚期都定在三月後。
一時間,陸家榮寵無人能及。
但陸相遠卻不死心,太后手裏有一支父王留下的暗影衛,將來會傳給我。
上一世他就是利用這支暗影衛,幫助二皇子發動承德門宮變,殺光兄弟,登基爲帝。
如今他不能娶我,便得不到暗影衛,必不肯就此罷手。
這不剛得了賜婚旨意,便急忙使人遞消息進宮,要約我一見。
流珠:「公主,咱們要見他嗎?」
我:「見!自然要見。」
不見,怎麼能讓陸相遠相信我對他的「真心」呢?
不過,我並沒有輕易答應他,而是讓流珠假意傳出我被太后禁足的消息,近日都無法出宮。
接着過了兩日,又悄悄扮作宮女混出宮,與陸相遠在京城第一酒樓——天香樓,天字一號間相見。
「暮兒,那天萬佛寺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剛一進門,陸相遠便撲上前來握我的手。
「陸二公子不可……」
我後退兩步,避開他。
「你叫我什麼?暮兒你竟與我生分至此。」
「你是我未來小叔子,得注意身份。」
「暮兒,你明明對我有情!」
他用的不是懷疑的語氣,而是肯定。
我低眉斂目,故意語帶委屈:
「母后爲我擇婿,本囑意於你,可你卻與柳妹妹那般……如今懿旨已下,你是我的小叔子,我們今後再無可能……」
說話間,我還拿帕子裝作拭淚。
陸相遠果然上當,還反過來安慰我:
「暮兒,我的好暮兒,你既心裏有我,我很歡喜。
「那日都是柳氏勾引我!
「可即便如此,太后娘娘怎能將你許配給我大哥那個廢物!
「要不你同太后說說,將你改做我妻,至於柳氏那個蕩婦,就只配做個妾!」
「你,不可胡說……」
我拿帕子去捂他的嘴,瞪了他一眼。
「你怎可如此編排我母后?她也是爲了維護我的名聲……」
「此話怎講?」
「萬佛寺那日之前,誰人不知我心悅陸二公子……可你卻和姐姐做出那般令我傷心之事……母后不得已爲你們賜婚,又怕有心之人拿過去你我之事污我名聲,便只好將我賜給你大哥。
「你們同爲陸家公子,這名義上自然說得過去。此爲其一。
「這其二,也是暮兒自己願意的,我是公主自是不能做妾,可若不能跟陸哥哥白頭相守,嫁與誰都是一樣的。嫁給你大哥,至少還能在日日見着……」
說罷,我又含羞帶怯地看了陸相遠一眼。
「好暮兒,沒想到你竟願意爲我委屈至此!
「我大哥那個廢物根本配不上你……你放心,我們會在一起的。」
他將我擁入懷裏,說得信誓旦旦。
我知道這一世他們毀陸明遠名聲的計謀未能得逞,定會再生一計。
「你……你要對付你大哥?」
我裝出一副喫驚的模樣,在他懷裏更軟了幾分,手輕撫他的胸膛,只爲了套他的話。
「暮兒對我傾心至此,有一樁關於我大哥的祕辛,我也不瞞你。
「我大哥終日流連青樓,沉迷女色,早已虧了身子,且得了不舉之症……府醫說他可能壽元不久了。」
沒想到,重活一世,他們竟要對陸明遠下殺手。
我心底寒涼,面上卻佯裝高興道:
「他死了,那豈不是……我以後就可以守着陸哥哥你了……
「只是柳妹妹該如何?」
「她?不過是靠心機手段纔得到我夫人的位置,將來我定廢了她,讓你爲妻!Ṫű̂ₕ」
「可我們這終究是違揹人倫綱常……」
「怕什麼,等將來那人登基,誰敢說什麼Ṭû⁼!」
陸相遠一時興奮,竟將心底最深的祕密說了出來。
我卻假裝沒聽清,問他:
「陸哥哥,你說什麼?」
「啊,沒,沒什麼。暮兒你相信我,我們會在一起的!」
「嗯。」
我掩住心中恨意,低聲應着。
上一世,他將柳瑩瑩捧在手心,不惜貶我爲妾,甚至用狗鏈將我鎖在後院,得了興致便折磨一番,直至我油盡燈枯而死。
這次,我要看他們互相折磨!
-12-
這邊我哄着陸相遠交了底,那邊我就將消息傳給了陸明遠。
「近期別去青樓,有人要你的命!」
「哦?公主殿下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莫非你與他們是一夥兒的?」
陸明遠笑着問,笑意卻未達眼底。
「你不信我?」
「我拿什麼信一個曾經對我胞弟死心塌地,如今卻轉頭非要嫁給我的女人?」
「若我說,我知道你爹和你二弟替二皇子豢養私兵的具體位置呢?」
我望着陸明遠的眼睛,看到他眼中露出一絲動容,面色也有一瞬的凝滯。
不過隨即又恢復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臉模樣。
「公主殿下莫不是說笑,這麼重要的消息,不去告訴太后娘娘或者陛下,告訴我這個紈絝?也太看得起我了。」
他不信我,還出言諷刺。
可我沒有生氣,之所以選擇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是因爲我想救他。
若陸家謀逆的罪名一旦坐實,那便是抄家滅族。
到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陸明遠這個長子即便沒有參與,也不能獨善其身。
但若由他告發,大義滅親,他就能活。
而且我知道他早就在查陸府的罪證,卻苦於陸家那對父子過於狡猾,才遲遲沒有結果。
前世他直到幫太子假死起復,從二皇子手中奪回江山,才徹底覆滅陸家。
這次,就讓我提前送陸家一程!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查。」
我坦蕩地看向陸明遠。
「我說過,我跟你一樣,都想他們死。」
「好,我姑且信你一回。若你騙我,哪怕你是公主,我也有千百種手段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陸明遠終於收起笑臉,將我逼到牆角,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他的臉與我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打在我臉上。
他緊緊盯着我,眼底凝聚着風暴。
我卻毫不畏懼,甚至有些沉醉在這雙眸子裏。
他終於卸下了僞裝。
紈絝面具背後的他,如同一隻蟄伏在黑夜的豹子,隨時等待獵殺敵人。
「你會回來謝我的。」
其實這時候的他,應該也是喜歡我的罷。只不過礙於我曾傾心於陸相遠,他並不敢表露心跡。
前世他終身未娶,在陸府對我多有照拂,只是那時的我,被錯誤的感情矇蔽,纔沒有看到他的付出。
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了。
我忍不住抬手撫上他的眼眸。
「你!」
碰上的瞬間,他睫毛輕顫,身子迅速後退半步,與我拉開距離。
「竟不知公主殿下如此輕浮!」
細看之下,他竟是臉紅了。
我心情大好,大笑:「彼此彼此。」
「哼……」
陸明遠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而我望着他的背影,定定出神。
沒想到,花名遠播的陸明遠,竟如此經不起調戲。
可真有意思。
-12-
不久,就到了我們的大婚之日。
上花轎前,太后將我喚到她身邊,將一塊溫潤的白玉玉佩交到我手裏,叮囑我道:
「這是你父王留給你的護身之物,也是我朝唯一一支,不聽君王號令卻忠於君王的護衛,暗影衛。希望你好好用它。
「青萍,風凌,還不過來見過你們主子。」
兩個暗影衛瞬間跪在我面前。
「見過小主子!」
「他們是暗影衛中最出色的兩個,從前跟着我,今後就護在你身邊吧。」太后將他們指給我。
「你們……起來吧!」我強忍住哽咽。
他們倆這一世還活着,真好。
前世爲了護我,他們中了陸相遠設下的陷阱,被亂箭射死。
可至Ţù⁶死他們都護在我身前,不曾離開半分。
「母后,讓青萍繼續跟着您吧,後宮紛亂,今後我不在您身邊,有她護着您,我也能放心一些。」
我將青萍重新還給了太后。
我知道沒了暗影衛,再過不久,陸相遠和二皇子就會對她下手。
我更要早做打算。
「你有這份孝心,哀家很是欣慰。」
太后倒也沒有推辭,開心地收下了青萍。
送嫁的隊伍,帶着十里紅妝,一直綿延到將軍府門口。
公主出嫁,自是隆重異常。
太后和皇帝都給了我十足的體面。
我坐在花轎裏,一時有些恍惚。
前世我所嫁非人,這一世,終於要嫁給那個爲我親手刨出屍坑的男子了。
而他此刻正坐於高頭大馬上,一襲紅衣,公子無雙。
我悄悄打簾看他,卻正撞上他回望的眼神。
一時間,心口像是要跳出什麼一般,急忙放下簾子躲了回來。
「娘子前日那般大膽,如今成了夫妻,卻連看一眼都不敢了?」
下轎時,陸明遠用力捏了一把我的手心,故意調侃道。
我好一陣氣悶。
這傢伙竟如此記仇,那日不過調戲了他幾句,這便討還回來。
我正要伸手掐回去,卻聽他突然低聲道:
「別鬧,有好戲看。」
「嗯?」
我瞬間來了興致。
「乖,好娘子,一會兒哭得情真意切點。」
說罷,他又捏了捏我的手。
接着就聽見一陣驚叫。
「大公子!!」
-13-
陸明遠,死了。
死在了大婚之日。
因陸府還有另一樁婚事,故而祕不發喪。
只對外說大公子突發惡疾,不Ṱù⁶能完成婚禮。
而我是被一個侍衛代替新郎牽着入了洞房。
大婚夜,紅燭昏昏。
陸明遠緊閉雙目躺在牀上,而我伏在他身上垂淚悲慼。
「娘子,你哭得真好聽。」
他輕輕咬住我的耳朵。
我渾身一僵,竟連哭都忘了。
這人成婚以後跟變了個人似的,沒臉沒皮!
「登徒子!」
我正要捶他,卻聽他噓了一聲。
「來了。」
他說來了的人,就是今日同樣新婚的陸相遠。
「好暮兒,他死了,你不高興?」
陸相遠渾身酒氣,推開了房門,徑直衝我而來。
此時整個清風苑因陸明遠之死,根本無人看顧。
下人不是被借去隔壁的松香苑幫忙,就是躲懶去了。
因此陸相遠才如入無人之境。
「陸哥哥,你終於來了。
「我這樣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哪有夫君死了不哭的新娘子。」
我坐起身子解釋道。
「原來如此,還是你考慮周到。」
陸相遠跌跌撞撞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從陸明遠的身上拉起來。
「離這個死人遠點,晦氣!
「來,讓我抱抱!」
「不行,陸哥哥今日也是你的洞房之夜,你不能胡來!」
我試圖推開他。
「不是你把我喚來的?如今卻要推我出去,這是爲何?」
「陸哥哥,你且等等,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的確是我讓丫鬟傳的信,讓他今夜前來。
我從懷裏掏出那塊玉佩。
「這是?」
陸相遠眼裏露出驚喜的光芒。
顯然猜出這是何物了。
「這是我父王留給我傍身的東西,可以號令暗影衛。ţŭₛ既然將來我們要在一起,不如今日就交給陸哥哥保管吧!」
「當真?!」
陸相遠喜出望外,且有些不敢置信。
「自然是真,我一個女子,要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做什麼?陸哥哥乃少年將軍,這東西自是交給你更合適些。」
我裝作一副少女懷春模樣,將玉佩遞了過去。
陸相遠急忙接過,仔細看了後放進懷裏。
看他喜不自勝,我卻在心底冷笑。
暗影衛根本不認什麼玉佩,他們只認主。
而我把玉佩交給他,只是爲了讓他覺得自己有驅使暗影衛的能力。
他不知,這將是刺向他最鋒利的劍!
「好嫂嫂,我必不負你。」
陸相遠得了玉佩,一把將我抱在懷裏。
「今夜,讓我好好疼疼你……至於那柳氏,根本比不上你萬一。」
他言語愈發露骨下流。
「陸哥哥,你輕點。」
我柔聲配合他。
袖中的拳頭卻緊緊攥着,看了眼牀上裝死的陸明遠,心頭莫名一股火氣。
他倒是悠閒,到底誰纔是看戲的?
「嘭!」
我正腹誹,陸相遠突然倒地不起。
而那本應躺着死了的陸明遠突然起來,踹了地上的人一腳。
-14-
「他剛纔碰你哪裏了?
「是這裏,這裏,還是這裏?」
陸明遠的大掌在我身上四處摸着。
我沒好氣地推開他。
「這會子還來問什麼,方纔不是看得挺開心的?」
「娘子莫要氣了,我向你賠罪。」
「如何賠罪?」我瞪向他。
「自是……」
他好看的鳳眼微挑,忽然俯身下來,輕聲在我耳邊道:「將我自己,賠給娘子……」
紅燭搖曳,一夜清輝淌滿地。
翌日,我同陸相遠在軟榻上醒來,故意叫他瞧見了沾血的元帕。
「暮兒,我們昨夜……」
陸相遠眼中既驚又喜。
我含羞點頭,心裏卻把某個裝死的人狠狠罵了一通。
跟個餓狼似的,我的腰都快斷了。
「好暮兒,你放心,我定不會辜負你的心意。」
陸相遠不明真相,自是開心不已。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昨夜是被下了迷幻藥,那些旖旎情事不過是他的臆想罷了。
「來人,備水!」
如今陸相遠是這個府中唯一的嫡子,自然說一不二。
就算睡了嫂子,也不敢有下人置喙。
而他的爹孃更是樂見其成。
比起一個柳家,自然是哄着有太后和皇帝撐腰的我來得重要。
畢竟他們還要靠我幫二皇子從太后那兒討得好處,大開方便之門,最後一舉奪得帝位。
如今更是不好得罪我。
是以,早上請安時,婆母見着我紅光滿面,高興得將傳家玉鐲給了我。
而就在回房的路上,我撞見了一臉灰敗的柳瑩瑩。
「呦,這不是大嫂嘛?昨夜與大哥同處一室,可還睡得好?」
她昨夜獨守空房,今日一早又被婆母訓斥,自是心氣不順,說話夾槍帶棒,找我撒氣。
「我睡得好不好不重要。但我知道,弟妹睡得一定不好。」
我故意戳她痛處,又狀似不經意扯了扯衣領,露出滿是紅痕的脖頸。
果不其然,柳瑩瑩的臉色瞬間青白交加。
「你……這是……」
「正如你所想。」
我挑釁地看着她。
又晃了晃手裏的玉鐲子:
「這是婆母給的,據說是陸家的傳家寶,只給嫡長媳的。」
「你胡說!婆母怎麼會把這個給你!我纔是她的嫡親兒媳!」
柳瑩瑩氣紅了雙眼。
「不信便罷了。」
我轉身欲走,忽聽流珠一聲驚叫:「公主!」
接着我被人一推,向前撲去。
下一刻,跌進一個懷抱。
-15-
「夫君!」
「二公子!」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柳瑩瑩臉上。
她被打得重重跌倒在地。
「夫君?你竟爲了她打我?
「她是你大嫂啊!你們……你們……這是亂倫!」
「胡說什麼,分明是你不敬長嫂,我替她教訓你而已!你若再敢胡說,我便休了你!」
「什麼?!」
柳瑩瑩目露驚恐。
「夫君,是她先出言不遜的!」
她趕緊爲自己辯解。
「弟妹怎能如此顛倒黑白,明明是你無緣無故動手推了我……」
我抹淚裝柔弱。
沒錯,我就是算準了陸相遠出現的時機,故意激怒柳瑩瑩的。
爲的就是讓他們狗咬狗!
陸相遠此時自然是聽我的。
「我都看見了,你還狡辯,趕緊跟你大嫂道歉!不然我真休了你!」
成親第二日就被休棄,那柳瑩瑩就會成爲全京城的笑柄。
「夫君,你忘了父親對你的恩情嗎?你竟要休了我,你不怕被世人唾罵嗎!」
柳瑩瑩情急之下,搬出了她爹兵部尚書。
當初陸相遠從軍,除了靠他爹鎮威將軍,還得了兵部尚書的看重,暗中給了不少扶持,纔有今日的成就。
柳瑩瑩妄圖用這份恩情來喚起他的憐惜。
卻不想,我早已派人暗中在外散佈消息,說陸二公子的軍功名不副實,都是靠父蔭和老丈人的庇佑才走到今天。
而陸相遠此人最好面子,也最是忘恩負義,前些日子聽了消息已經心中不快。
如今被柳瑩瑩當面點破,當即就垮了臉,怒斥:
「無知婦人!還不回你屋裏去!當真要我給你下休書嗎?!」
「夫君……」
柳瑩瑩沒想到他全然不顧舊情,不敢再忤逆他,只得夾着尾巴離開。
-16-
「裝柔弱離間老二夫妻,散佈消息挑撥陸柳兩家關係
「我竟不知娘子有如此歹毒的心計……」
我剛回了屋子,就被某人抓到了懷裏。
感覺到他眸中冷意,我便知道他又生氣了。
他對我以美人計引陸相遠入局一事,總是動不動就喫味兒。
成婚後更是明目張膽地討要賠償。
「都知道了?」
「他哪隻手抱的你?」
「不過是逢場作戲……」
「左手?還是右手?」
陸明遠一邊說,一邊在我身上作亂。
力道大得似乎要將我拆骨入腹。
這清風苑都是我們的人,自然不怕這動靜傳出去。
「娘子的歹毒,我其實……很喜歡。」
「嗯?」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他在我耳邊輕喃。
可惜我太累了,倒頭睡了過去。
此後兩日,陸相遠都來我院中,以爲自己夜夜新郎,卻不知真正得了好處的另有其人。
「娘子,明日我的屍身便會被送出府去,你在這府中定要保重自己。我把冷梅留給你。」
這夜情濃後,陸明遠抱着我戀戀不捨,將他會武的侍女給了我。
「你去吧,還有凌風呢。」
我也攔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陸府大公子不治而亡的消息已經傳開,明日他就要出殯了。
「太子殿下已經探明他們將私兵藏於何處,命我帶兵前去圍剿,此行兇險,若我……」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
「必須活着回來!」
「阿寧,我……」
阿寧是我的小字,只有最親近的人才這樣喊我。
陸明遠深深看了我半晌,嘆了口氣才道:
「好,我一定活着回來。」
-17-
他這一走就是兩個月。
而我被診出了身孕。
陸相遠高興不已,以爲我肚子裏是他的種,更是對我百依百順。
而我也更順利地從他那裏得到了更多消息。
近來皇兄身子抱恙,卻對太子越發讚賞,不僅讓他操持祭天大典,更是讓他監國處理政事。
二皇子一黨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已經開始密謀實施造反。
而這一切比前世來得更早。
當然,這其中有我和陸明遠的故意推動。
我的身子開始顯懷,陸相遠要娶我爲妻,必須儘快助二皇子登基。
大理寺收集了不少陸柳兩家以及二皇子黨的罪證,近日聯合御史臺上本參奏。
而太子得寵,讓二皇子嫉妒發狂,也更加快了謀逆的速度。
狗急跳牆,纔會露出馬腳。
如今我在這府中,一邊與柳瑩瑩鬥,一邊暗中傳遞消息,日子倒也不無聊。
又過了一個月,夜裏忽然火光四起。
我被人從睡夢中搖醒。
一睜眼看見冷梅站在我牀前。
「夫人,公子讓我和凌風護你出去!」
「他回來了?!」
我驚喜之餘,又問:
「府中發生何事?」
「叛軍攻城,公子領兵救駕!夫人快走!」
「好。」
我頓時明白了眼下處境。
我不能成爲他的負累。
於是披上外衣便疾步往外走。
可剛走到院門口,就見陸相遠失魂落魄地走來,口中喃喃:
「他沒死!他回來了?!
「暮兒,你這是要去哪裏?」
見到我,他很驚訝。
但旋即明白過來,大怒:
「你們是一夥兒的, 你們早就串通好了是不是?!如今你要去找他了?」
「是又如何?」
我冷淡地回,腳步不停。
冷梅緊緊護着我, 而凌風持長劍擋在陸相遠面前。
「凌風你讓開,我以暗影衛主人的身份命令你!」
陸相遠拿出玉佩, 喝令凌風。
而凌風眉眼都沒動一下:
「暗影衛認主, 不認玉佩!」
「什麼?!」
陸相遠大驚, 怒看着我:「你竟敢騙我!」
他狠狠將玉佩砸在地上,溫潤的白玉瞬間碎了一地。
「說!你跟那個廢物是什麼時候勾搭在一起的?!你說啊!」
「你猜。」
我冷着臉,不想與他廢話。
但他突然在空中打了個響指,身後突然多出一羣持刀的黑衣人。
「你以爲,我就只有你的暗影衛可以用嗎?
「今天你休想跨出陸府半步!」
「公主你先走, 我和弟兄們會處理這裏的。」
凌風吹了個口哨, 一眨眼,暗影衛如鬼魅般出現,與那些黑衣人纏鬥在一處。
可是黑衣人衆多,暗影衛有一部分被我派去保護陸明遠和太后了,如今的人數逐漸有些不敵。
「哈哈哈……暮兒,你還懷着我的孩子, 你哪兒也別想去!」
「誰告訴你這是你的孩子?」
我戳破了他的美夢。
「什麼?!
「難道是那個廢物的孩子?你們兩個竟然揹着我, 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賤人!!!」
陸相遠赤紅了眼, 從黑衣人手裏接過一把長弓,瞄準了我。
「夫人, 小心!」
第一支箭射中了冷梅的肩膀。
第二支箭緊跟而來, 冷梅又要替我擋,我忙拉着她一起閃避,才堪堪躲開。
沒想到第三支箭緊跟而至,眼看着避無可避,我不禁閉上了眼睛。
難道又要跟前世一樣?
終究是難逃一死。
「咻……咻……」
我聽見利箭破空之聲。
卻沒有感受到疼痛。
睜開眼,看到陸相遠眉心中箭, 直直倒在我面前。
「是公子!」
「駙馬回來了!」
有了陸明遠的支援,暗影衛很快解決了黑衣人。
衆人歡呼, 我卻彷彿聽不見一切聲音。
只看到拱門處, 那一身染血的鎧甲。
又不知過了多久, 我才聽見耳邊傳來遠遠的呼喚。
「阿寧,我沒有食言。
「我活着回來了。」
-18-
宣武三年冬, 二皇子起兵謀反失敗, 被斬於承德門。
鎮威將軍府一門兩將軍都因參與謀逆, 而被當場誅殺,陸家滿門被抄。
兵部尚書柳如年,因貪墨加謀逆, 誅九族。
相反, 死而復生的大公子陸明遠,因隨太子平叛有功,獲封忠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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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 桃花盛開。
我站在樹下看桃花簌簌飄落。
突然有人伸手爲我接住一瓣,遞到我面前。
「以後孩子出生了,就叫她小桃花吧。」
我抬眼看去,只見陸明遠正眉眼盈盈地望着我。
我接過, 答「好」。
這一世,我們都活着,真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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