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偶遇前男友

超市偶遇前男友,我和他的手一起伸向了一盒剃鬚刀。
他:「買這個?又有新男人了?」
我:「關你什麼事?」
他對着我冷笑,「關我終身大事。」

-1-
他說完這句話,路過的兩三名顧客就用異樣的眼神往我跟他身上瞟。
我社死了,狠狠地瞪着他。
這就是池越,我的冤種前男友。
遇到他指定沒好事!
我還是不肯放棄這個剃鬚刀,誰讓貨架上就剩下這最後一個了。
池越拔河似的跟我爭,他也不撒手。
我的鬥志更上來了,用雙手作戰。
池越單隻手捏着那盒子的一角,連一絲表情都沒變,輕輕鬆鬆,好像也沒使什麼力。
我恨得咬牙切齒。
忽然他毫無預兆地一鬆手,我「啊」地叫了一聲,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池越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我衝着他的背影罵了聲「有病」,扭頭看向身旁。
好好的剃鬚刀摔出了包裝盒,碎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好了,終於歸我了。
歸我買單了。

-2-
回到家。
我媽在擇芹菜,頭也不抬地對我說:「嘉諾啊,池越回國了,你見到他沒?」
我冷聲回:「沒見。」
其實我這個反應才奇怪,所以我媽看着我,問:「你和池越關係不是挺好嗎?怎麼都不問問的,要不你去你池叔叔家跟他打聲招呼吧。」
「沒什麼招呼好打的,不去了。」
大冤種池越,他不光是我的前男友,還是我家鄰居。
我父母,他父母,全都不知道我們曾經的那段地下情,只以爲我們是普通青梅竹馬情。
但說是青梅竹馬,也不太算得上。
因爲我和他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們兩家才分別住進了這兩棟相鄰的聯排別墅。
後來他就去國外了。
結果,他一回來就給我使絆子。
我屁股到現在還疼着!
我真希望他永生都在不列顛,別回來!
能在超市遇到他,還是在我偷偷摸摸去買那種東西的時候,也算我倒黴。
其實買剃鬚刀不過是在掩人耳目,我真正要買的東西另有其它。
我猜想,估計也早就被池越目睹了。
我走進房間,把袋子最底下那隻神祕的小盒子塞進衣櫃裏藏好,然後給好友方瑤打了個電話。

-3-
時隔四年,池越回來了,我心情很不好。
當初我給他戴了綠帽子,他這樣驕傲的人,一定不會放過我。
於是最近我出行都特意避開他,生怕再遇上他。
白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打算出門,剛走出院子就看見他家的車停在門口。
池叔叔池阿姨還有幾個長輩都在,他們正在說話,沒注意到我。
我低下頭,準備往反方向走。
突然——
「嘉諾。」
池越的聲音。
池越這個東西,我很瞭解。
一般他叫我「梁嘉諾」的時候就是沒事,一旦抓尖賣乖地省略我的姓,親親切切地喊我「嘉諾」,那我就要小心點了。
但想裝作沒聽見繼續朝前走已經晚了。
長輩們也看見了我,池阿姨叫我:「嘉諾,你去哪兒?快上車,我們要去酒店了。」
我仰頭望了望天。
早上我爸媽已經跟我說過了,今天有池越的接風宴,他們要我去,我謊稱有事,所以現在纔要出門。
一出門就撞到槍口上!
轉身就看到池越站在他爸媽旁邊,欠扁地衝我微笑。
我還能怎麼辦呢?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4-
池阿姨讓我和池越一輛車。
我煎熬地和他坐在後面,任由他頭撇過來打量我。
他說:「嘉諾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哦。」
我不認這個帽子,用口型辯解:「不是打扮給你看的。」
池越看着我,疑惑地歪歪頭,好像沒明白我說的什麼。
我白了他一眼,一字一頓,無聲地說:「我,有,約,會!」
他表情勃然變色,彷彿剎那晴轉多雲的天氣。
陰鬱怨恨,與當年知道我給他戴綠帽後的反應,如出一轍。
我不敢再看他,慌忙把臉轉向了車窗外。
池越是他們老池家唯一的兒子,一個接風宴,排場整得跟過八十大壽一樣。
大包廂裏坐滿了親朋好友,我爸媽和弟弟也在。
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身旁椅子拉動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去,就見池越也坐過來了。
無語啊。
他是今天的主角,坐這兒,那光芒豈不是也要把我也點亮?
我起身去找我弟弟,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住我的手,猛地把我往下一拖,我「咚」地一下又坐了回去。
我驚訝地看着這個壞東西。
他的手還在桌子下緊緊抓着我,表面上竟還正對人笑臉相迎,「李叔,好久不見,越來越年輕了。」
你妹啊!
我掐他的手,皮都給他掐紅了,他還是不放開。
這時包廂的門又打開了,有重要主角姍姍來遲,一屋子的人都朝門口看。
氣質神似劉天仙的女孩捧着一個精美的禮盒出現,一進來就目標明確地看向了池越。
而池越,他也終於鬆開了禁錮着我的那隻手。

-5-
我活動了一下痠痛的手腕,低頭專注喫菜。
țũ⁹我弟弟興奮地湊過來問我:「姐,她誰啊,以前怎麼沒見過?」
我淡淡回他:「宋露,池越外公好友的孫女。」
我弟又指着我手上的紅印說:「呀!你手咋了?」
「狗咬的。」
正在應酬的某狗聞言朝我偏了偏頭。
宋露一個人過來,池家人給了她很足的面子,她也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池越左手邊。
而我,在他右手邊。
有美在側,他總算不再作弄我了。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我沒有再說一句話。
但凡看見面前杯子裏有酒,我就端起來一飲而盡,彷彿這樣心口就能舒暢點似的。
偏偏這杯子好像會自動續杯,就沒空下來的時候。
桌對面的我爸瞧見了,忍不住開口:「池越,不要再給她滿上了,小姑娘家家,喝太多不好。」
池越笑着回我爸:「我知道了,梁叔。」
我眼皮一跳,默默放下酒杯。
原來一直給我添酒的是池越!
我還以爲是身後隨時佈菜的服務員。
我用力瞪他,用眼神質問他安的什麼心。
他表情絲毫不變,故意當着大家的面勸我:「嘉諾,讓你少喝點你不聽,看吧,待會兒就得醉了。」
他倒是明白得很,也說得一點沒錯。
此時我腦袋暈暈脹脹,的確就快斷片兒了。

-6-
酒過三巡,接風宴變成了長輩們社交的場面,池越已經不再是主角了。
我癱在椅子上,眼睛都有點睜不開。
池越良心發現,走到我爸媽身旁,俯身對他們說:「梁叔,嘉諾醉了,這裏也沒我們什麼事兒了,不然我先送她回家吧。」
我爸媽連忙說:「好好好!辛苦你了啊小越。」
池越笑了笑,轉過身就褪去笑容,向我走來。
他想幹什麼?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我沒醉,你別碰我!」我大着舌頭嚷嚷。
誰會聽一個醉鬼的話?
唯一察覺到我不對勁的是我弟弟,我求助地望向他。
結果我這弟弟,下一秒就殷勤地對池越綻放笑臉,「哥,那我姐就拜託你了哈。」
沒一個靠得住!
池越架起我把我帶出包廂,來到地下車庫,動作粗魯地把我塞進車裏,給我係安全帶的架勢活似捆綁犯人。

-7-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清醒點的時候,已經躺在我家的沙發上了。
我好奇池越是怎麼把我弄回來的。
也不難猜,一定像是扛死豬那樣把我扛在肩膀上,然後又丟垃圾一樣扔到沙發裏的吧!
他居然還沒走,端了杯清水,從我家廚房裏走出來。
「醒了?喝點水。」
裝什麼好人,把我灌成這樣的不就是他?我知道他接下來肯定還有圖謀。
我抗拒地扭開臉,覺得他會在裏面下毒藥。
「喝,別讓我再說第二遍。」池越把杯沿懟到我嘴邊。
我拗不過,只好低頭吮了一口。
「我問你。」沙發陷下去一塊,池越坐在了我旁邊。
我抬腿去踢他,被他一把抓住腳踝,然後藉機逼問我,「你那天買的東西是給誰用的?」
我心知他問的不是剃鬚刀。
我裝醉,「什麼東西?」
果然,還是被他看到了。
我想到自己在超市偷偷摸摸做賊般的樣子,就感到臉熱。
故作思考了幾秒,又說:「哦,你說那個啊,你問這麼多幹嗎?那種型號你又用不了。」
「梁嘉諾,你最清楚我用不用得了。」池越給了我一個陰惻惻的笑。
我嗅到危險的味道,迅速朝他出拳。
他利落地把我兩隻手按在腦袋兩邊。
我動不了了。
他伏在我上空,濃眉深目,威逼利誘,帥得我心臟狂跳。
可他嘴裏依然在說不當人的話:「不說是吧,那我就親到你主動告訴我爲止,你應該知道我還挺想親你的吧?」
我瞪大眼睛,剛想說話,他就已當機立斷地埋首下來。
把我的心、我的腦,全都攪成了一團糟。

-8-
他根本不是在接吻,擺明了是在藉機報復!
快喘不過氣的時候,池越起開了一下,額頭抵着我的額頭,沉聲問:「說不說?」
我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唯一能做的只有用眼睛瞪他。
「還不說?」
「你……」
不等我說完,他又親了上來。
更激烈的一個吻結束,他支起頭打量我有沒有鬆口的意思。
我一得空就要罵他:「你是不是真有病!」
他還在盯着我的嘴看,眼神執着專注,幽幽地閃着狼一樣的光。
他以前就說過最喜歡我的嘴脣,說又軟又潤,脣形像個小元寶……
可是接下來,他像突然想到了什麼,眼裏的光亮暗了下去,挫敗不甘地向我問出一個人名:「蔣舶西?」

-9-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偌大的客廳裏只聽見鐘錶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
他還真沒忘記這個名字。
蔣舶西。
當初,我就是和這個人一起爲他編織了綠帽子。
我清楚地記得,池越看到我和蔣舶西站在車邊擁吻的那一刻,他差點當場送蔣舶西歸西。
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分的手。
但他一定到現在都不知道,其實我和蔣舶西的那個吻,不過是個借位。
池越的角度看到的畫面是我們在接吻,但足足相隔半尺的距離內,我正低聲懇求着蔣舶西:「求求了,配合一下,改天請你喫飯!」
自此,池越怨恨上了我,隻身去了英國,四五年都沒回來過一次。
一想到蔣舶西吊着胳膊腿在醫院躺的那半個月,我真是心有餘悸,急忙幫他撇清,「你少去找人家麻煩!不是他。」
池越神情鬆懈了點。
即刻又惡狠狠地繼續追問:「那又是誰!」
他就非要知道那玩意兒是給誰用的。
還敢在這兒跟我咄咄逼人,我還想知道他怎麼也那麼巧地出現在超市,和我同一時間來到貨架邊。
對啊!怎麼就這麼巧?
我正琢磨着,然後聽見突兀的來電鈴聲從沙發裏傳了出來。

-10-
我從身下摸索出手機,沒看清來電顯示就接通了。
「喂?」
對面沉寂了幾秒,乍然爆發女孩子怒不可遏的罵聲:「梁嘉諾!是不是你?你怎麼和池越在一起,你們ŧü₇去哪兒了?」
宋露?
我暈頭轉向。
她怎麼有我的號碼?
我翻過手機看一眼背面的殼子,瞭然地又看向池越。
這是他的手機。
拿,拿錯了。
但他看起來並不上心的模樣,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在觀察我的表情反應。
我把手機遞向他。
揚聲器內,宋露仍在喋喋不休,「梁嘉諾你要不要臉!當初是你拋棄池越和別人在一起的,現在你又勾搭他想幹什麼?啊?」
宋露的話實在難聽,可我一點都不生氣。
我白蓮花上身,無辜地對她說:「宋露你怎麼能罵人啊,你在池叔叔池阿姨面前可不是這樣的!」

-11-
面前池越神情饒有興趣,悠閒地倚在沙發上看我演。
宋露不知道他就在旁邊,所以徹底撕去了她高門淑女的僞裝。
「梁嘉諾你給我聽好,別以爲你小有姿色就能讓池越非你不可,你這種人,池家根本看不上好不好?我想你應該沒忘記你當初和……」
「你在說什麼啊宋露,我聽不懂。」我連忙打斷她。
「好了好了,阿越在叫我了,我們還有正事要辦,我再跟你說話他會生氣的,哎呀真是的!猴急猴急的……」我拿開手機故意對着遠方喊了一句,「這就來啦!」
然後不顧電話裏宋露的氣急敗壞,用力摁斷了通話。
呼——
真爽。
「演技不錯,這幾年跑去電影學院進修了?」
「還好吧,對付她,小意思。」
我扔開他的手機,沒忘記揶揄他兩句,「你看你什麼眼光,這女的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我跟你說,你要真娶了她,以後有你的罪受。」
池越就靜靜地聽着我說,模樣耐心十足。
我說着說着,忽然就明白這些話由我說出來,太碎嘴,很不合適。
就閉嘴了。
池越倒什麼也沒說,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終於要走了嗎?我竊喜。
他是接風宴的主人公,今天穿得人模狗樣,襯衫西褲,身姿筆挺,魅力更勝從前。
我仰起臉,瞪着眼看着他懶洋洋地扯掉領帶,摘下腕錶,活動下手腕,又去解襯衫的袖釦。
我酒後的大腦反應慢了點,但也不傻,已經預感到他要幹什麼了。
我蜷起身體往沙發角落裏縮,「你,你要幹什麼?我警告你,你不,不要過來啊!」
池越笑意盎然地彎下腰,臉對臉地瞧着我,「不是你說,接下來有正事要辦嗎?」

-12-
池越走後,我到樓下洗牀單。
一邊擺弄洗衣機,嘴裏罵罵咧咧。
光罵他,可我也有責任。
唉,好吧我承認,其實我是同意的了。
還主動給他指明瞭我藏在衣櫃裏的東西。
那個王八蛋看到我還沒拆封,很高興地獎勵了我一個親親。
誰要他親啊。
要不是急着他幫忙滅火,我碰都不讓他碰!他該多謝我今天喝了酒,不然……
想到這裏我靈光一現,總算明白他灌我那麼多酒的目的了!
我家的車開進了院子裏,我爸媽和弟弟回來了。
我趕緊整理了一下頭髮,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異常。
終究還是做賊心虛地覺得現在的樣子可疑,我合上洗衣機,在他們進門前躲回了樓上。
房間裏似乎還彌留着池越的氣息。
某句不忍直視的話又開始迴盪在耳邊,是他一下一下地逼問我——
「梁嘉諾,這個型號我到底用不用得了?」

-13-
池越願意當個人的時候,真的挺令人心動的。
他很記得我的話,抱着我靠在牀頭溫存時,不打自招地跟我解釋:「我那天在超市早就看見你ẗů₎了,見你去買那個東西纔跟過去,我也不是要跟你搶,我就是不想讓你拿走,擔心你跟別人用。」
他喫飽喝足後的嗓音特別有磁性,過電般傳進我耳朵裏。
他還告訴我,他和宋露沒有任何關係,鮮少的幾次見面,都是在有家人在的場合進行的。
我趴在他胸口,每一個字都認真地聽進去。
他真正想說什麼,我都明白。
他就差把「想複合」三個字寫到臉上了。
但我不相信,他這樣的人能放下蔣舶西的事。
還是說,那些事他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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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我才下樓。
就因爲我喫飯掉了一粒米,我媽就點着我腦門罵我沒個姑娘家的樣子,讓我好好學學人家宋露,多優雅得體。
我心中冷笑,那是您沒見到她喫醋到發瘋的樣子。
接着我爸媽就聊起了今天接風宴的事。
我爸說:「看老池夫妻倆對宋露的態度,他們是認可了這個未來兒媳啊。」
我媽附和道:「宋露那姑娘誰不喜歡啊,溫柔漂亮還很有禮貌,和池越站在一起多般配,我要是池越他媽我也讓他娶。」
我低頭用筷子戳碗裏的米飯。
我弟默默觀察我片刻,伸來脖子小聲試探我,「姐,你失意了?」
當着爸媽的面我不好發作,剜了他一眼,「滾。」
我弟撇撇嘴,一副「我什麼都看在眼裏」的樣子。
我用筷子狠狠敲他的頭,「喫完快點ťų₂去做作業,又想被學校勸退了是吧!」
喫完飯,我Ŧú₌坐在院子的花圃旁發呆。
心口像塞進來一大團烏雲,正在醞釀着一場大規模的情緒事故。
我對喜愛的玫瑰十分掛念,又敬畏被它的刺傷到手的代價,所以停駐不前,躊躇徘徊。
一串似曾相識的號碼打進我的手機裏,我接起來。
對方只對我說了一句話:「梁小姐,我們約定的事情,您應該沒有忘記吧?」

-15-
事到如今,我還能想什麼呢?
天不遂人願,人不遂人心,我才調整好心態,晚上,池越就加我微信好友了。
他發送的好友請求沒有表明是他,所以我毫無防備地通過了。
我的手機號和微信早就換掉了,他能知道我現在的賬號,一定就是有人在中間牽線搭橋。
我就知道他突然回國,巧妙地出現在超市,還對蔣舶西不計前嫌,這一連串事件一定事出有因。
到底是哪個叛徒乾的?
我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我弟。
每一個賤嗖嗖的弟弟,都對姐姐的感情生活很感興趣。
我 18 歲剛和池越談戀愛那會兒,被我弟機智地察覺到了蛛絲馬跡,他還經常以此要挾我給他好處,不然就要告訴爸媽。
後來我們分手,他也知道。
他還纏着我問過原因。
我怎麼會跟小屁孩說這些,他就把這件事暗戳戳記在心裏了。
我去他房間問是不是他乾的。
「怎麼可能是我?姐,我可是你的親弟弟啊!雖然我確實問過池越哥要不要你的微信,但那次他回我已經有人給過他了!」出賣我未遂的弟弟一臉正氣,振振有詞道。
還翻出他倆的聊天記錄給我看。
的確是他說的這樣。
那到底會是誰?
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一籌莫展之際,池越發來了微信消息:「嘉諾寶貝,我好像有東西落在你房間了。」
我不敢再看弟弟的眼睛,匆忙轉身打字問他:「什麼東西?」
「內褲。」
「……」
這種東西都能忘記?我對他無語至極。
我得趕緊去給他找,不然被家裏人看到就完蛋了。
如果我沒記錯,應該被我和牀單一起捲進了洗衣機。
就在這時,我媽高亢的嗓門從陽臺傳來:「梁嘉諾,你洗完牀單怎麼都不晾的,專等着我伺候你是不是?」
緊接着,我就聽見了她打開洗衣機蓋子的響聲。

-16-
我用十萬火急的速度衝到洗衣間。
我媽已經把牀單拿出來了,正準備攤開掛到晾衣架上。
我一眼就看到夾在牀單裏的一小塊黑色布料。
我焦灼地喊住她:「媽!」
我媽手頭一頓。
「媽,這種事怎麼好勞煩您呢?還是我來吧!」
我不由分說地奪過牀單,緊緊摟在懷裏,笑得十分諂媚。
我媽奇怪地嘀咕了一聲,出去了。
好險……
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無意扭了下頭,餘光注意到對面房子裏的一道人影。
月色溶溶,池越一身家居睡衣,悠閒地趴在他家窗臺上喝咖啡。
見我望過去了,還抬了下手跟我打招呼。
我攥緊團在手心裏的這條內褲,十分想隔空扔到他臉上去。

-17-
和好友方瑤聊天的時候,我跟她吐槽了這件事。
「他故意的吧,好心機啊。」
「他好像巴不得我家裏人知道我跟他的事……等等,方瑤,我說他回國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的?」
「啊?哈哈,沒有啊,他回國的事朋友圈前幾天就發過了,我早就看到了。」ŧů⁽
我:「哦。」
又說:「對了,你託我買的東西,我可能沒辦法給你帶過去了哈。」
馬上就是方瑤男朋友的生日了,這女人跟我說,她想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她男友,但臉皮薄,不好意思去買那個。
我讓她用手機外送買,她又說怕人家看到裏面的東西,非得讓我去給她買。
其實我也不太好意思啊,所以做賊似的買完之後,又去拿了盒剃鬚刀做遮掩。
這纔有了我和池越在超市的一幕。
我沒臉告訴她,東西我買到了,但是全被池越用了。
他比以前更狗了。
但我不得不承認,也更能幹了。

-18-
隔天就是方瑤男友的生日。
方瑤本想給他大辦一場,考慮到最近疫情防控很厲害,就包了個酒店的套房佈置成 party,邀請一羣朋友過來玩。
該到的人都到了,方瑤卻說再等等,還有兩個人沒來。
又過了幾分鐘,壓軸嘉賓終於姍姍來遲。
方瑤跑去開門,門一打開,我呆若木雞。
門外站着的是池越和蔣舶西。
他倆竟一起來了!
池越還攬着蔣舶西的肩膀,好像他們關係很好一樣。
蔣舶西的反應和我差不多,而且臉色發白,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當年池越讓他在醫院住的那半個月,給他的陰影實在太大了。
蔣舶西這廂擔驚受怕,作爲夾在他倆中間的禍水,我也萬分尷尬。
只有池越跟個沒事人一樣,笑着告訴大家:「在電梯裏遇到了舶西兄弟,就一起上來了,沒來晚吧?」
他說完扭頭看着蔣舶西,不解地問:「兄弟,你很熱嗎?頭上怎麼冒汗了?」
所有知情人士都同情地看向蔣舶西。
無法想象,這一路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呢?
方瑤調節了一下氣氛,讓大家各自坐好,要點菜了。
蔣舶西挑了個離我最遠的位置。
我自然明白他在顧忌什麼,來到這裏,他從頭到尾都不敢看我一眼。
至今我都對當年讓他背黑鍋的事很愧疚。
其實人家根本不喜歡我,只是好心陪我作場戲,我太對不住他了。
只是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一隻手伸過來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臉硬生生扳了過去。
池越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出現在我眼前,他咬牙切齒地用只有我跟他能聽見的聲音對我說:「喂,能不能別看別的男的啊。」

-19-
我拍開他的爪子,趕緊離他遠一點。
真想把「前任」二字寫到紙上,讓他好好通讀幾遍,明白是什麼意思!
池越的到來讓氣氛更上漲了一些。
誰讓他有錢有品長得帥,男的女的全都愛。
切蛋糕的時候,套間門鈴又響了起來。
「誰啊,還有人沒來?」
本以爲又是晚到的人,然而開門一看,竟然是一行穿着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嚴肅緊急地詢問我們個人信息。
原來這個酒店幾分鐘前發現了一例密接,現下,酒店裏的所有人都得隔離。
走廊裏早就亂做了一團,所有人都被叫了出來,我們這羣人也一樣。
按照規定,這裏的每個人都要被單獨隔離 14 天țůₙ。
這是一家民宿風格的精品酒店,客房統共也就幾十間,算一算人頭,竟然還不夠一人分一間。
於是只能讓一些一起來的情侶或家人朋友,兩人一間一起隔離。
我不過是跟我媽打了個電話,回來時,方瑤就告訴我:「房間不夠了,你和池越住一間哦。」
我頭髮幾乎要豎起來了!
「有沒有搞錯!我,和他?」我指指自己,又指向在不遠處登記的池越。
方瑤拍拍我,「嘉諾,以大局爲重啊。」
什麼大局不大局的,我只想從窗口跳下去逃走。
我作勢去找人,「誰安排的?我去找他!」
一轉身,胳膊被人拽住。
池越衝我晃了晃剛領到的房卡,柔情滿滿地看着我說:「嘉諾,我們的房間在 401,上去看看?」
我惶恐不安地分析,他眼裏的邪惡是否是我多想了。
事實證明並不是。
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池越湊到我耳邊。
緩緩說話時,他口裏呵出的呼吸燒透了我的耳沿——
「嘉諾寶貝,接下來的這 14 天,請多多指教。」
「……」

-20-
醫護們已經夠辛苦了,儘管我萬般不情願,爲了不給他們添麻煩,還是乖乖跟着池越去了 401。
門一關上,我就感覺我的腳底板都在發毛。
我拿出衛生間的牙刷暗示池越,「你知道嗎?監獄裏沒有利器,犯人們就會把牙刷當作防身工具,別小看了這一支牙刷,要是某些人不安好心,它完全可以充當匕首。」
池越一副很好笑的樣子看着我,「粱嘉諾,你就這麼怕?」
我眼神閃躲,閉口不言。
我怎麼說也得防着他。
畢竟這回沒喝酒,再辦錯事就沒有找補的理由了。
和池越同在這裏,遲早瞞不過家裏那邊。
爲了不讓他們想歪,我主動告訴我媽,說我和池越是一起來給朋友過生日,這才被關在酒店的,但是不在同一間房間。
然後讓她轉告池越爸媽一聲。
我以爲這樣子就瞞天過海了,怎麼也沒想到,沒多久,我媽一通電話打過來,喊我往樓下看。
我迷茫地推開窗戶,就看到我爸媽和弟弟站在路邊,衝我招手。
我弟弟大喊:「姐,我和爸媽來看你了!你感動嗎?」
我不敢動。
怎麼辦?
如果讓他們知道池越和我住在一起,那我的一世清白就全毀了!
我儘量鎮定地回應他們:「你們怎麼來了?外面不安全,快回去吧!」
旁邊一輛車車門打開,池越爸媽各從兩邊下來。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池越媽媽抬頭問我:「嘉諾,你知不知道池越在哪間房間?給他打電話也不接。」
此時我笑得一定比哭還難看。
不等我想出對策,一看見樓下他們頓變的表情,我明白,大事不好了。
鈍鈍地轉過頭。
剛剛還在午睡的池越裸着上身,路過我身後。
似乎是聽不出他親媽的聲音,他還探身朝樓下看了一眼。
成功亮相完畢,又以一副「完蛋了」「怎麼辦」「被看到了」的表情面對我。
演。
繼續演。
我緘默地關上了窗戶。
此時心情難以言說。
就是突然覺得,這美麗世界於我已經沒啥可留戀的了。

-21-
半小時後,許是兩撥人都分別回到了各自家,我和池越的手機開始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
反正都這樣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把手機丟開,眼不見心爲淨。
房間裏就一張牀,晚上我不肯跟池越一起睡,他就拿了牀被子鋪到地上睡了。
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我沒有勇氣和臉面去迎接 14 天后隔離出關的日子了。
真的。
如果我是一個氣球,那我嘆掉的氣早就讓自己癟掉了。
最後認命地起來去上個洗手間。
牀下面,池越呼吸均勻,我怕吵醒他,沒有開燈。
屋子裏伸手不見五指,我的腳被絆了一下,東倒西歪地撲棱幾下,一頭栽了下去。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發生。
因爲,我坐到了池越身上。
池越猛地驚醒,「好傢伙,這麼主動啊!」
「……」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我不想多說了。

-22-
隔離的日子實在過於煎熬和無聊。
原本要死要活地不願意跟池越關到一起,如今,他居然成了我最大的樂趣,打發時間的好玩具。
我和池越的感情急速回溫,彷彿回到當年十八九歲的熱戀期。
男人一滿足嘴巴就松,於是我就知道,之前那麼多巧合,全都是方瑤一手操控的。
這回她男朋友的生日派對,也是她邀請池越來的。
她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啊!
不過我這會兒沒工夫顧及這些了。
……
池越靠在牀頭端起水杯,扭頭看看我,先遞過來餵了我一口。
「洗澡不?」他問。
他的眼角都染上了迷人的緋色,所以,這哪能怪我?
我自知再跟他一起進去還要遭殃,往被子裏縮了縮,說:「你洗完我再洗。」
「那我等會兒再洗。」
「誰管你。」
他又俯身下來,「我人都是你的,你不管我,誰管?」
我手指推開他的額頭,「你少油嘴滑舌,我跟你講,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以後沒有了!」
池越笑得壞勁兒十足,「寶貝,你上次也這麼說,上上次也這麼說。」
「閉嘴!」
「好,你回答我一件事,我就閉嘴。」
我看着他。
池越表情正經了幾分,「你當初和我分手,爲的什麼?」
我沉默下來。
他便更加執拗,緊盯着我的眼睛繼續問:「真的是因爲蔣舶西嗎?我可是聽說,那次你和他在一塊兒,只是在演戲給我看。」
「梁嘉諾,告訴我,你處心積慮這麼多,到底出於什麼?」

-24-
池越的話點醒了我。
讓我總算明白,我這是在做什麼。
難道這麼快就忘了五年前的教訓?
當晚,401 房間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說是吵,不過是我單方面胡鬧。
酒店的人聽到動靜上來勸架,我藉機執意要求和池越分開住。
然後被告知,目前唯一能住人的只有酒店放雜物的布草間。
我說,那也行。
他們便妥協了。
但最後池越沒讓我去。
事到如今,他居然還能保持擔當,把房間留給了我,自己去布草間住了。
又過了五天,隔離終於結束。
出來後,我連池越的面兒都沒見,一個人回家了。
我爸媽出奇地沒過問我和池越住一起的事,倒像比我還尷尬。
大概他們心裏已有了猜測。
我不想解釋。
我能做的,就只有又一次刪掉了池越的微信,然後鄭重地告訴自己:梁嘉諾,清醒點,你答應過別人的事,你得言而有信。

-25-
一連數日,我都沒再見到過池越一面。
方瑤亂給我和池越牽線,所以近日我也在和她冷戰。
各種事加起來,我的情緒就像個一點就着的炮仗,連生理期都拖了好些天沒來報道。
一開始,我以爲這是受心情影響。
但某天,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隔離時,縱情歡樂的那十來天……
我就懷疑可能壞事兒了。
下班後,我去了趟藥店買了幾隻驗孕棒,到了家剛好接到方瑤的電話。
方瑤爲池越的事跟我道歉了。
我這會兒正需要她,也就把之前的事拋到腦後了。
怕家裏人聽見說話內容,我繞到我家房子後面的露天小院跟她講電話。
「也是我糊塗了,連藥都沒喫,隔離結束一出來,還把這事兒給忘了,現在親戚拖了十天半個月沒來了,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怎麼辦啊,我都不敢去檢查,就怕聽到壞的結果。
「池越那個王八蛋,要是知道他在哪兒,我現在就過去給他一個大比兜!」
我恨恨地把包包往牆上砸。
忽然間,我聞到了烤雞翅和肉串飄過來的味道,抬眼望向院子。
你說有多巧。
池越剛好就在我家院子裏。
而且不光他。
他爸媽,我爸媽,我弟弟,甚至包括我們兩家的保姆司機,竟然全都在……
他們正在我家後院支起燒烤架子 BBQ。
數十道視線齊刷刷凝聚在我身上,所有人都石化成了雕像。
我弟遞到嘴邊的雞翅膀「啪」地摔到草坪上。
「姐,我……我要當舅舅了?」

-26-
人散了,我的臉也全丟完了。
我媽和池越媽媽把我單獨叫到臥室,細細盤問。
我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般不敢看她們。
我知道我媽生氣,好在有池阿姨在場,她沒好發作。
池阿姨反倒挺高興的樣子,馬上給我聯繫了醫生,讓我明天去做檢查。
我小小聲說:「我買了驗孕棒,自己測試就可以的。」
我媽說:「你小小年紀懂什麼,那東西怎麼能當真?醫院的檢測儀器才最權威!」
池阿姨也勸我:「是啊,嘉諾,你不要怕,要是真有了,池越一定會負責的,我們一家都會好好對你的。」
我看着池阿姨真摯的表情,內心動搖不定。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27-
大概怕我會尷尬,池阿姨沒有親自陪我去,她把這任務交給了池越。
池阿姨昨天給我約的是一家以婦產科聞名的公立醫院,池越卻把車開去了一傢俬立醫院。
他的理由是:「私立醫院隱私性更好,如果這件事只是個烏龍,也不耽誤你。」
說得怪冠冕堂皇的。
但如果檢查結果顯示爲陽性,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他!
池越正開着車,戴着腕錶的手修長而骨節凸顯,握住方向盤。
我目光落定在這上面,突然就移不開了。
莫名地回憶起那迷亂瘋狂的十個白天夜晚,就是這雙手攪弄風雲。
池越察覺到我的視線,朝我瞥過來。
我倉促避開眼睛,心卻仍在咚咚地響。
……
做完各項檢查,結果出得很快。
醫生笑容滿面地對我說:「恭喜你,胎兒已經四周了。」
我兩眼一抹黑,差點暈過去。

-28-
我忘記我是怎麼走出醫院的了。
意識重新變清晰的時候,我已又坐在車裏了。
池越笑眯眯地問我:「嘉諾媽咪,想喫點什麼?我請客。」
王八蛋!
我這後半輩子的人生,你請得起嗎?
我心裏罵完,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懇求:「別說,別告訴他們好不好,求你了!」
池越聽到笑話似的,輕曬了聲,「這種事怎麼隱瞞啊?」
「才四周而已,完全可以做……」
刺耳的剎車聲打斷了我的話。
還好有安全帶,否則我一定整個人都飛出去了。
我牢牢地被摔回到車椅上,驚魂未定地轉頭。
池越眼神陰沉得可怕,緊緊盯着我,彷彿想把我生吞活剝。
他冷冷地說:「梁嘉諾。」
「那句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遍。」
我哪裏見過他這種樣子?嚇得我噤若寒蟬,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了。
其實,那個想法不過是我一時情急,口不擇言。
真要做掉的話,理智也會攔住我的。
事到如今,生米煮成熟飯,兩家人簡單一商議——
於是,我和池越的訂婚宴舉辦在即了。

-29-
這麼快就訂婚的說法是,未婚先孕的事傳到別人耳朵裏,對我影響不好。
池越媽媽說了,這個顧慮還是池越提出來的,說沒想到他打算得這麼周全。
到底是「周全」還是「陰謀」,也就只有我心知肚明瞭。
嘴上不情不願,說白了,我對婚事也不算抗拒。
到店裏試訂婚宴穿的禮服這天,是我的大媒人方瑤陪我來的。
她一見到我就不停誇我氣色好,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愛情果然是勝過一切的滋養品。
我和池越算是兜兜轉轉又湊到了一起,且不同於十幾歲戀愛時的幼稚浮躁,我們對彼此多出了共度人生的擔當。
他一天幾趟地往我家跑,一得閒就來給我送好喫的。
我倆窩在樓上的房間,彷彿回到了當年矇騙家人在做作業,但其實在屋裏做別的時的甜蜜時光。
當年說做作業,我爸媽信了。
那現在,再說什麼都沒做,他們是怎麼都不會相信了。
我媽爲此私下還提醒我,讓我轉告池越,前三個月一定不能再有親密行爲。
我都害臊地說了不會了,她還再三提醒。
怎麼,我和池越在他們眼裏早就信譽全無了?

-30-
訂婚宴當天,酒店來了很多親戚朋友。
我穿着條淺香檳色的禮服長裙,和池越一桌一桌地敬酒。
我杯子裏的是白開水。
我喜歡看池越手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的模樣,喉結滾動的一剎,迷得我七葷八素。
敬完這桌敬下一桌。
池越走在前頭,一隻手背過來,手指引誘般地晃了晃,示意我把手放上去。
這一放,可就是一生了。
我沉浸在這喜氣洋洋的氣氛中,我弟突然過來找我,帶着不好的預感說:「姐,池越哥的外公來了,請你跟池越哥過去一趟。」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差點讓裏面的酒灑出來。
其樂融融的場面被一支冷箭擊碎,砸場子的終究還是來了。

-31-
來到婚宴後臺。
許久不見的池越外公跟五年前一點都沒變,渾身低氣壓地坐在椅子上。
我爸媽和池越爸媽全都謹小慎微地站在一旁。
宋露也來了,一副觀賞好戲的樣子瞧着我進來。
池越進門叫了聲外公。
「池越,你還知道你有個外公?知道我不會應允這件事,乾脆連請都懶得請了,想先斬後奏?」池越外公冷言冷語地說完,鋒利的目光轉向我。
他對我比對他外孫客氣了點,但笑不見眼底,字字帶刀,「梁小姐記性這麼差?才幾年就忘記我們的約定了?」
一屋子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爸着急地問我:「嘉諾,什麼約定?」
我想抽出被握在池越掌心裏的手,但他抓緊我,緊盯着我,也在等我的答覆。
我平靜地對他笑了下,說:「池越,我們出去說吧。」
「就在這裏說。」他拉住我,樣子變得嚴肅。
不和諧的氣氛使人心頭髮緊。
我長舒一口氣,堅定了心中這個衝動的決定。
我用力掙脫他,毅然決然地回到了訂婚宴現場。

-32-
我一直都不是個喜歡出頭露角的人,偶爾做出一些引人注目的事,都要許久才能平復波動的心情。
所以五分鐘後,我坐在自己的車裏,無法剋制自己不斷回想,剛剛麥克風拉響的電音、滿庭賓客大同小異的驚訝模樣,還有我拖着長裙大步離開宴會的終章。
我終於把一切都揭開了。
當着那麼多親友的面,在衆目睽睽之下,掩藏在心裏最深處的、讓我無數次感到不公的真相,我不管不顧,像傾倒一桶積攢許久的垃圾那樣,痛快地把它全倒了出來。
我喜歡池越。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都喜歡。
甚至我們在一起,都是由我開始的。
喜愛至此,我又怎會輕易放開他。
我家屬於他們上層圈子定義的「new money」家庭,也就是俗稱的暴發戶。
因此,本市許多名流對我們不屑一顧。
也是因此,池越外公不喜歡我。
當年高考後,池越是要被家裏送去國外唸書的。
可是他爲了我,把好好的規劃全推翻,跟家裏鬧個不休,無法收場。
所有人對他束手無策。
直到池越外公找到了我。
那天,他不是來和我商量,或是向我開條件的,我這個小丫頭在他眼裏根本什麼都不算,他只是來通知我。
他告訴我,我爸的工廠突然被勒令停工,還有我弟只因一次遲到就被學校開除的事,都是他做的。
他告訴我:「想辦法讓池越去英國,一切便可解決。」
我只覺得不可思議ṭũ̂₎。
我想立即回去,把這些事情告訴池越和我爸媽,大不了和這老頭子撕破臉。
但冷靜下來後,我猶豫了。
我們這一家,撕得起嗎?
稍不留意,可能就連跟池叔叔夫妻的情誼也毀壞了。
他們對我那麼好……
如果兩個家庭決裂,我以後就連池越的面都見不到了。
當時年紀小,道行淺,膽小如鼠,心亂如麻。
這些東西交織着壓迫下來,致使我最終走入了池越外公的掌控。
於是,和這一次鼓起勇氣揭露的衝動如出一轍。
就在蔣舶西送我回家的那個夜裏,我一把拉過他,爲前方的池越營造了一個借位吻。

-33-
我獨自離開了酒店。
池越沒有追出來。
我在衆目睽睽下對他最敬重的外公這樣不客氣,他一定生氣了吧?
我回到家把自己關進臥室,脫下我精心挑選、美美穿上的敬酒服。
然後在牀上躺屍,等待迎接我爸媽回來後的暴風雨。
幾個小時後,我爸媽和弟弟回來了。
我做好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準備了,一聽到他們上樓的動靜,擔驚受怕地把腦袋縮進被子裏。
但我爸只是站在門口,輕聲詢問我晚飯想喫什麼。
衆所周知,父母對我們的示好,統一表現在喊你出來喫飯上。
我什麼都不想喫,連動都不想動。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臥室的門又被人打開了。
我趴在枕頭上萎靡不振地說:「我說了不喫了,你們喫吧,不用管我。」
說完感到不對勁,一回頭,進來的竟是池越。

-34-
他疲憊地丟開西裝外套,脫了鞋子鑽進我被窩。
「給我讓個地方,你這牀太小了。」池越說。
我全程呆愣地看着他。
他在我旁邊躺下,捏了捏微蹙的眉心。
片刻後,睜眼看我,笑着問:「看什麼?你這呆樣。」
「你怎麼來了?」
「你是我未婚妻,我來找你不應該嗎?」
我又想起上午訂婚宴上的鬧劇,「可是你外公……」
「我外公住院了。」
我趕緊坐起來。
「住院了?不會是被我氣得吧!」
池越給了我一個無奈的表情。
我頓時六神無主。
我是挺討厭那老頭的,但實在不想弄成這樣的情勢。
「沒大事,高血壓犯了,已經穩定了,我剛從醫院回來。」
「那我,是不是該去看看他?但他應該不願意見我吧。」
池越把我扯到他旁邊,讓我躺下,像抱一隻玩偶一樣,手腳都摟住我。
他下巴蹭蹭我頭頂,「不用,你們扯平了,以後互不相欠。」
我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又不太敢相信,真就這麼輕飄飄過去了?
那他爸媽也不介意嗎?
池越說:「今天來的賓客們都在討論他老人家,回去又是一傳十十傳百,他德高望重幾十年,一下子晚節不保啊,你說是不是?」
我:「對不起哈。」
他哼了一聲,「現在知道對不起了,當初踹掉我的時候倒乾脆。」
我:「?我是說對不起你姥爺。」
他根本不停,把我摟進懷裏。
「有點累,梁嘉諾,陪我睡會兒吧。」
我不再說話,乖乖躺着,默默地凝視他睡着的樣子。
今天的事鬧得我滿身疲憊,如今總算可以放鬆神經。
半夢半醒時,我聽到池越在我耳邊輕聲說:「梁嘉諾,我騙你的,給你做檢查的大夫是我熟人,其實你根本沒有寶寶。」
我困得不想說話,想了想,決定還是也跟他說實話吧。
「我知道啊,我早就用驗孕試紙測過好幾遍了。」
爲你一葉障目,爲你螳臂當車,我們都是一樣。

-35-
池越外公出院後,我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下。
和池越的訂婚並沒有因這個插曲終止,池越父母也沒有爲此怪罪我,還親自上門,爲這件事向我家真誠道歉。
只是那天訂婚中途被打斷,我至今都沒見到池越準備給我的戒指。
沒多久,我和他搬出來同居了。
晚上不想做飯,池越拉我出去喫。
喫完也沒急着回去,牽着手在繁華的商圈散步消食。
一幢幢燈火通明的大樓,像放在一起的璀璨流光的珠寶盒子,氣候轉暖,夜裏的微風挾裹了花香。
走到天橋上,池越停了下來。
我也立刻想起,這裏是我們以前放了學不回家,在這裏偷偷戀愛的地方。
只不過才五年的時間,這裏的變化日新月異,和我們一樣,就像青澀單薄的少年,成長爲頂天立地的成年人。
天橋上人來人往,還有街頭藝人在彈吉他。
我跟池越摟摟抱抱,小腹被一個硬硬的東西硌到了一下,讓我差點想歪。
我愣了一下,手伸進他外套口袋裏,然後意外地掏出來一隻戒指盒子。
池越「嘖」了一聲,伸手來搶。
我靈活地閃開他,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看到了我心心念念數天的訂婚戒指。

-36-
我這反應真就和動畫片裏的人物一樣,雙眼赫然一亮,嘴巴張大,「哇」的一聲讚歎。
他很懂我。
這枚戒指設計簡約精巧,戒圈是一圈光滑的鉑金,中間鑲嵌一顆銀白色的方形鑽石。
就很像一塊小方糖,光是看一眼就甜滋滋的。
我高興地把戒指遞給他,「快給我戴上啊。」
「手怎麼這麼快。」池越埋怨着給我戴上了。
可能他還有自己的求婚步驟,沒料到這樣就被我打斷了。
我有些懊悔地看着他,「那這就沒了?就算求婚了?」
「你覺得呢?」池越說着,漫不經心地看了眼手錶。
「5,4,3,2,1。」
九點整了。
我沒搞懂他好好的念什麼倒計時,就聽到周圍爆發出一陣驚歎聲。
潛意識地扭頭望向遠處。
一棟棟接踵不窮的摩天大樓的牆壁上,巨大的 LED 接連滾動着紅色的像素愛心,「marry me」的英文字符,和兩個名字的字母縮寫——
「CY LOVE LJN」
我看愣了。
直到一旁路人紛紛舉起手機拍照發朋友圈,好奇地探討起來:「誰是 LJN 啊,好羨慕她!」
我才逐漸反應過來。
這種事我只在網上刷到過別人的,羨慕是挺羨慕的,一輪到自己,心情怎麼又害羞又甜蜜,又想躲開人鑽到地底下。
我瞪大眼睛看着池越,不可思議地說:「你……」
你有錢就燒着玩是嗎?
還玩全城表白?
這也太高調了吧!
池越湊近我,「唷,誰的小鹿撞這麼厲害?」
真要命,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我劇烈的心跳聲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我我我,我話都不會說了
但不用我說什麼,池越歪頭吻住我,低低的聲音從相接的脣瓣間溢出。
「梁嘉諾……」
以前聽過一個說法:如果你對一個人有很深的感情,你就會更喜歡叫 ta 的全名。
就算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我也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所以我閉上了眼,也回應他道:「我也是的,池越。」
37(時差 7 小時)
池越驕傲一世,當年遠走他國,實實在在是被梁嘉諾傷透了心。
在英國的那五年,是他此生最難熬的時間。
倫敦和國內時差 7 小時,他的手錶上永遠都有着兩個不同時區的時間。
當他每一次看時間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在想:梁嘉諾現在正在做什麼?
他又很感謝這 7 個小時的時差。
這樣,每到在睡前想起她,他至少知道,此時此刻,她不會正躺在別的男人的懷裏熟睡。
否則僅僅是想想,他都能發瘋。
他原以爲這五年他都要在發瘋中度過。
第一年,他醉生夢死地混跡留學生圈子,玩遍英格蘭。
第二年,身心疲憊的他找回了高傲的初心,開始投身學業。
第三年,他頭角嶄然,取得多個榮譽獎章,又成了那個優秀的池越。
第四年,他徹底接受新的生活,開始淡忘心裏的那個人,只是眼裏還是見不得成雙成對的東西。
第五年,他走在學院裏,隱約瞥見人羣中的一道熟悉身影。
一剎那,所有的所有都被他拋到腦後,他跑過去,手掌放在那個女孩的肩頭,顫着聲線叫了聲「梁嘉諾」。
女孩轉過頭來,一見他就羞紅了整張臉。
是一個陌生的韓國女孩。
他說了聲抱歉,心間又一次撫平波瀾,迴歸理智和沉靜。
夜裏,他獨自來到一間 bar 喝酒。
一通老友的電話從國內打了過來,手機在吧檯上振動不止,上面顯示着「方瑤」二字。
又是與那個人相關的兩個字。
他拿起手機正要掛掉,不知怎的,突然猶豫了一下,滑動接聽。
「喂?」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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