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姐嫌太子墜馬成了殘疾,不能人事,要和我換嫁。
父親二話不說,便將我送入了東宮。
誰知太子不是成了殘疾,而是變成了活死人。
我每日在東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抓住一隻玉面小狸奴,便對它喋喋不休。
它平日裏高冷得很,不僅不願意讓我摸它,連給它抓癢都不肯。
直到宰相之子跑到東宮,說要帶我私奔。
那小狸奴竟一反常態,開始蹭我,對我撒嬌。
誰知有一天,我醒來時,懷裏竟抱着渾身赤裸的太子。
「太子殿下……怎麼會在臣妾的牀上?」
太子滾了滾喉結,聲音啞澀。
「不是太子妃讓孤夜夜陪你睡的嗎?如今怎的不認賬了?」
-1-
繼姐及笄禮時,與東宮太子定下了婚約。
而我,則與宰相之子顧晏殊定下了親事。
眼看着婚期將至。
太子卻因秋獮時墜馬,成了殘疾。
上京裏裏外外都在傳,太子怕是……不能人事。
「若無後嗣,未來太子之位,恐怕是朝不保夕。」
繼母心疼繼姐,在父親面前求了好久:
「長女嫁與太子,若是將來太子被廢,那咱們家豈不是完了……」
於是,繼母提出讓繼姐嫁給宰相之子,讓我嫁給東宮太子。
「老爺,書帆母親去世得早。若她泉下有知,得知自己女兒能嫁入東宮,榮耀門楣,也一定會欣慰的。
「太子殿下的病,說不準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
父親思忖過後,最終決定讓我換嫁。
「書帆,終究是父親對不起你……父親實在是拗不過你繼母……
「可父親心中……始終是有你的……」
他是吏部尚書,天子近臣。
又怎會在女兒的婚姻大事上做不了主?
一個男子的愛在哪裏,利益就在哪裏。
我應下婚事,但求父親給我一份豐厚的嫁妝,以應對在東宮裏的生活。
父親許是因爲愧疚,着意給我的嫁妝添了三倍。
第二日,繼母和繼姐便在父親面前拭淚:「次女比長女嫁妝還多,這讓我們家如何在宰相府面前立足啊!」
最終,父親還是食言了。
就這樣,繼母明裏暗裏爲繼姐多添了三倍嫁妝。
八月十五,我與繼姐鳳冠霞帔,八抬大轎。
分別被送入了東宮和宰相府。
-2-
東宮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糟糕。
除了看守的侍衛,幾乎沒有一人。
宮內雜草叢生,分外荒蕪,處處透着肅殺的氣氛。
海公公在我下了轎子的那一刻,便輕聲慢語地提醒我。
「太子妃娘娘,如今太子殿下已是廢棄之身。
「貴妃娘娘的意思是怕殿下在那邊孤單寂寞。
「便尋一個高門貴女過去陪他。
「尚衣局已經在縫製您和太子殿下的喪服了。
「三月之後,便爲太子和您發喪。」
我渾身上下血液倒流。
「什……麼?」
海公公笑了笑。
「林家女貞烈,自願爲太子殿下活殉。」
我雙眼發熱,頭皮一陣發麻。
海公公帶着所有人離開了東宮。
並喚人牢牢鎖上了東宮的大門。
我推開了主殿的大門,走了進去。
殿內瀰漫着血腥和腐壞的氣息。
月色下,一個面色慘白如紙,嘴脣毫無血色的男人穿着大紅婚袍躺在牀上。
他閉着眼,猶如一隻豔鬼。
我當即便站在了原地,捂着強烈跳動的心臟,緩了一會兒。
不知怎的,我感覺裙邊有一個輕飄飄的東西掃過,嚇了我一跳。
回頭看,卻只看到了一隻一閃而過的貓影。
-3-
我回過神來,便在漆黑中伸手去抽屜裏找火摺子。
一支支點亮了東宮裏的龍鳳花燭。
這纔看清了太子的眉目。
這位太子名喚李晉,年二十。
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的血脈。
太子秉文兼武。
十六歲便隨撫遠大將軍攻下南疆多座城池,大破敵軍。
十七歲主管治理杭州水利,爲深受水災困擾的百姓解去一大憂愁。
滿朝上下都對他頗多讚譽,誇他天人之姿,儲君風範。
可皇帝年邁,盛寵陰貴妃十四載。
兩人育有一位八皇子,年方十二。
陰貴妃幾度勸皇上改立幼子爲太子,君心搖擺不定。
直到三個月前太子狩獵時墜馬,成了殘疾。
我伸手去探太子的鼻息。
此時,不知從哪裏躥出了一隻三花玉面小狸奴。
「喵!」
它渾身上下是一副不容褻瀆的凜然之氣。
眥目欲裂,渾身的毛都炸開,極力地呵退我。
可我卻注意到了它兩隻雪白的前爪。
綠寶石珠子一樣的清澈眼眸、粉色的鼻尖和毛茸茸的尾巴。
我伸手想去摸它,卻被它高冷地躲開了。
它圍繞着太子的身體,巡逡查看,像是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他的……」
說完這話,那隻三花小狸奴退了幾分,對我凌厲地叫了一聲,便跑開了。
窗外風雨大作,雷電交加。
我看向躺在牀上的太子。
驀然覺得我和他,都不該這麼不明不白地死。
-4-
我在大殿內點燃了暖爐,便湊到太子身邊。
想確定他身上到底傷得有多嚴重,便去解他的衣服釦子。
看到太子身上傷痕的那一剎那,我還是愣住了。
他渾身上下,除了能露出來的手、腳、臉,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
全是鞭痕和烙鐵的傷疤,多處傷口不僅流膿,並且已經潰爛了。
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
我不敢想象,太子究竟犯了什麼錯,纔會被施以這樣的酷刑。
看來太子墜馬殘疾,不過是聖上廢他的藉口罷了。
我從嫁妝箱子裏找出了金瘡藥,一點一點爲他處理身上的傷。
清創時,那隻在我旁邊的小狸奴痛苦地叫着。
「喵!喵!喵!」
慘痛的貓叫聲縈繞在東宮內。
太子殿下竟毫無反應,彷彿魂魄早已離天。
我心裏被那慘叫的聲音揪得生疼。
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小狸奴,它看到我在看它,便不再叫了。
它緊抿着脣,一聲不吭地守在太子殿下身旁。
直至午夜時分,我纔將太子身上的傷口全部包紮完畢,纏上了繃帶。
等我再醒來時。
天已大亮,紅燭燃盡。
我眼前,竟然是那隻狸花小玉奴的睡顏。
它安靜地睡在牀邊上,枕着自己的尾巴。
兩隻前爪蜷縮着,彷彿在做一個清淺的夢。
與昨晚那種警戒防備的模樣截然不同。
我稍微動了一下,小貓便被驚醒了,我看向它。
「小狸,以後你就叫小狸,好不好?」
-5-
東宮裏,每日會有人送上簡單的飯食,並沒有被下令幽禁。
可後宮陰貴妃當權,根本沒有奴才敢搭理東宮,侍衛們也不肯放我出去。
每日來送餐的人是小太監來福。
他送飯時,我順手抓了一把金瓜子給他。
讓他每日來送一瓶鮮羊奶,他答應了。
用膳時,我會把鮮羊奶放在琉璃玉盞裏面,放在地上給小狸喝。
它卻是一副高冷矜貴的模樣。
只待我將那盞琉璃玉盞,從地上移到了桌上。
它才靠近了玉盞,慢慢喝起了羊奶,喫相很是斯文優雅。
我堅持給太子清創,他的傷口不再潰爛,流膿了。
臉色也好了許多,雖然仍是蒼白,卻不是慘白如鬼。
我仔細瞧他的模樣,才發現他生得真的是很好看。
「倒像是話本子裏的探花郎……」
小狸突然豎起了耳朵,朝我瞥了一眼。
又轉過身去,若有若無地搖晃着尾巴。
而後,它又用爪子踩住了自己的尾巴。
「小狸,過來讓姐姐抱抱。」
它驀然一怔,跳到了牀畔的櫃子上。
高我一頭,略帶着些居高臨下的意味,呵斥我。
我抬手就撓了撓它的下巴,輕聲哄道:「怎麼生氣了?這樣舒服嗎?」
它忍不住慢慢眯起了眼睛。
我親了它一口:「小狸好乖啊。」
它驟然瞪大了眼睛。
陡然推開了我的手,縱身一躍,便跳走了。
-6-
入秋後的每一天,溫度都越來越冷。
炭若是用來生火,便不夠用來洗澡。
可我還是堅持每天用冷水擦身。
今天洗過頭髮後,便覺得身上不舒服。
早早上了牀,睡下了。
夜晚,我哆哆嗦嗦地縮在被子裏發抖,發起了燒。
只看見小狸叼着一隻炭球破窗而入。
它將炭球放進了我的炭爐裏,饒是這麼來來回回搬了十幾趟。
東宮才一點一點暖和了起來。
只是小狸,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看着像在煤堆裏滾了一圈。
我咳嗽着,用毛巾把它從上到下都擦乾淨。
等我回到被子中,還是覺得身上很冷。
小狸此時在這時跳上了牀,它不去看我,只是在我周圍走着。
我輕輕抓住了它的貓爪。
「你好暖啊,小狸。」
它一怔,竟也沒有躲開。
我忍不住摩挲着它的爪子,它把爪子從我手中縮了回去,我就又抓住。
我見它沒有要走開的意思,便繼續將手伸向了它的小腹。
「哇,簡直像一個小暖爐一樣啊!
「小狸,你以後天天都陪姐姐睡,好不好?」
-7-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時,小狸已經不見了。
而我的燒也退了下來,頭不那麼疼了。
等我打開門,才發現寢閣外,竟堆滿了滿滿兩大筐炭火。
東宮空空蕩蕩的,我索性把嫁妝都打開。
把原本絲綢和布料,隔出了一間小寢室,免去我夜夜面對太子的尷尬。
我用四個漆木箱子做牀架。
再疊上三層蠶絲被,四扇橙色香雲紗做牀幔,照樣睡得很暖和。
炭火充足,我沏了一壺恩施玉露,茶的香氣漸漸盈滿了整個寢殿。
等我把六十四個大箱子掏空,寢殿裏已經被佈置得溫馨雅緻了。
文房四寶,琴棋書畫應有盡有。
只可惜,我平日裏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只好抓住了小狸,對它喋喋不休。
「小狸,你看我的牀幔掛得怎麼樣?」
「小狸,你看我戴哪隻步搖合適?」
「小狸,東宮的飯菜好難喫啊,我好想喝竹蓀雞湯,喫春去冬來飯啊……」
「小狸,你好可愛啊……」
「小狸,原來你是男孩子啊……你的小鈴鐺好小啊……」
「小狸,你又輸了,嘿嘿,我都找不到地方能貼紙條了……」
小狸多數情況下都默不作聲,也不讓我碰。
但當我跟它玩彈珠遊戲,把它的小花臉貼滿紙條的時候。
它還是會氣鼓鼓地瞪着圓眼睛,忍不住拖長了尾音叫出了聲。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不顧它的掙扎把它按在懷裏親,親到它不再掙扎爲止。
-8-
一天又一天過去,不知不覺便入冬了。
我並沒有等到海公公給我和太子送來喪服。
大內總管魏公公,全權接手了東宮的戍衛。
宮裏的院判張太醫親自來爲太子診治。
他查遍了太子的全身。
只說太子殿下恢復得很好,卻對他的「離魂症」避而不談。
我聽來福說最近皇帝的病好些了。
疑心太子行巫蠱之術詛咒自己,是被人誣陷。
闔宮上下對東宮的態度,漸漸變得曖昧。
我手中的銀子,也使得出去。
東宮裏,放進了四個灑掃的小宮女,炭火管夠。
日常飲食也恢復到了太子原有的份例。
我想喫什麼,都可以點到了。
我拿着逗貓棒,在小狸眼前晃。
「小狸,我們日子有一天天變好了,是不是?」
它卻側着臉,揚着下巴,理都不理我。
-9-
在張太醫的施針下,太子的外傷一點點康復了,他的臉漸漸有了氣色。
新年夜,我如願喫上了涮羊肉鍋子,又喝上了幾兩葡萄酒。
小狸坐在我對面,靜靜地看着我喝酒喫肉,大快朵頤。
我拿起一顆甜荔枝逗它:「小狸,你想喫嗎?」
待它猶豫着微微張開嘴,我卻把荔枝放進自己嘴裏:「纔不給你。」
小狸卻湊了過來,一口咬下我口中一半的荔枝。
而後又直直地看着我,用自己的爪子,利落地蹭了一下嘴邊。
我長吁了一口氣,只好乖乖地給它剝了一顆荔枝,伸手餵給它。
因要守夜,讓幾個小宮女陪我一起打牌九。
我牌技不好,最開始總是輸,當然不服氣。
小狸圍繞在我身側,轉來轉去。
最後終於看不下去了一般,跳在了我的腿上,看着我打牌。
當我猶豫着要打哪一張的時候。
它就會用貓爪戳一戳,放倒一張我猶豫的牌。
自從它到了我身邊,我的運氣好像就變好了一樣。
「我就說嘛,本太子妃聰明絕頂,怎麼會不贏呢。」
小狸看着我,側過頭去,似笑非笑,尾巴輕慢地來回搖動着。
-10-
來福提醒我,子夜時分就要到了。
我穿上厚厚的斗篷,抱着小狸跑到了東宮的院子裏。
昨天剛好下了厚厚的大雪,地上的雪晶瑩剔透,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可惜之前院子裏的梅花讓海公公給砍了,現在看着光禿禿的。
我蹲了下來,用小狸的貓爪,在雪地裏印上梅花。
「如今我們東宮也有梅花了。」
東宮仍在被幽禁之中,不許張燈結綵,新年夜的皇宮卻很好看。
我抱着小狸,望着那瓊樓玉宇和那些璀璨奪目的煙花。
「小狸,你看,西六宮的煙花都燃了。
「永壽宮、翊坤宮、儲秀宮、鹹福宮、長春宮、啓祥宮……
「每一朵煙花好漂亮啊。」
我仰頭望着天上璀璨的煙花。
小狸卻從我的懷中跳了出去,一溜煙就消失不見了。
等第二天我再醒來時。
卻發現我牀頭空着的白瓷瓶裏。
多了一枝清雅的梅花。
-11-
沒過兩日,東宮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我從前的未婚夫,現在的姐夫顧晏殊。
他買通了魏公公,換了一身小太監的常服,混了進來。
從前我們每逢佳節,經常能在各個公侯伯府的宴會Ťũ₈上見到。
只是鮮少有機會說話。
我只記得我十一歲那一年。
繼姐故意弄壞了母親送我的笛子,被顧晏殊看到了。
他二話不說便替我出頭,把繼姐帶到了我父親面前。
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清楚楚。
「家裏姊妹之間玩笑打鬧,沒什麼大不了的。」父親和繼母共執一詞。
回到家之後,繼母罰我跪了三天禁閉。
顧晏殊看起來滄桑了許多,他見到我的第一眼,便紅了眼眶。
「書帆……晏殊不接受換嫁。
「從始至終,晏殊心裏只有你一人。」
「喵喵喵!」突然窗邊傳來一陣貓叫,小狸卻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面躥了進來。
它跳到了黃花梨的桌子上,睥睨着顧晏殊,氣勢壓人。
顧晏殊想伸手摸它的頭。
「啊!」小狸張嘴咬了他一口。
小狸又見我不說話,轉而軟着嗓子衝我叫。
我順勢把它撈在了懷裏,它才作罷。
「顧大人,我如今是東宮太子妃。
「你的言論只怕會爲你我招來殺身之禍。」
「上京誰人不知,太子墜馬,你繼母心疼自己女兒,拿你換嫁。
「書帆,這東宮太子妃,是你願意當的嗎?難道你甘願,就在這東宮裏,陪着一個活死人,老死一生嗎?」
我眼眶顫了顫,只見小狸在我懷中尾巴低垂着。
它寶石珠子一般的綠色眸子驟然暗淡了下來。
我回眸看向顧晏殊。
「顧大人,你還記得我十一歲時,我繼姐欺負我,你爲我出頭的那件事嗎?」
「記得。」
「其實,我想你那時也並非心悅我,而是動了惻隱之心。
「你是覺得,被欺負這件事,對我不公平,非常非常不公平。」
我輕輕抬了抬睫。
「就像我如今對太子殿下的感情是一樣的。」
-12-
「太子年幼喪母,繼母幼弟當道,想要堂而皇之地奪走屬於他的一切,包括性命。
「他好像那個兢兢業業、心存善意地活了十五年,卻仍然被辜負的林書帆啊……
「所以,我不想看他死,我想要他活……」
顧晏殊說,太子殿下恐是中了離魂之術。
元宵節,我將來福等人下藥迷暈了。
顧晏殊趁宮中夜宴,將一名道行高深的方術士僞裝成太監帶入東宮之中。
方術士以白蠟畫三重同心圓,圓心置於太子額前。
在東宮東南西北四角燃骨磷火,青煙升騰時吟誦。
「影之徑,魂之橋,三更月下骨玲搖——
「姓李名晉,形散歸塵,魂滯忘川——
「黃泉路冷,陽火爲憑,若聞舊誓,應當此聲——」
當方術士用符咒,放在太子殿下的額上時,東宮外有人闖了進來。
方術士立刻燃燒了符咒。
我讓顧晏殊與方術師從側門離開。
他們前腳剛走,海公公便帶着幾個小太監走了進來。
海公公看到地上的灰燼,目光陰森地看向我,笑了下。
「太子妃真是有通天的本事。
「不本本分分在東宮裏待着,還妄想救太子殿下呢……
「貴妃娘娘向來最討厭多管閒事的人。
「誰要是礙了娘娘的事兒,娘娘必會讓她生不如死。」
海公公看到了擺在桌子上的古琴,又掃了眼我的手指。
「呦,太子妃的纖纖玉指還真是好看。
「也不知,要是被針穿透了指骨,還能不能彈奏出美妙的曲子?」
海公公掃了一下拂塵,有兩個小太監便向我走來。
他們按住了我的手,便要往我的指尖上扎針。
小狸不知什麼時候躥了出來,一把爪傷了他們兩個人的眼睛。
-13-
那兩個小太監眼睛鮮血直流,疼得在地上打滾。
海公公的臉上也瞬間多了一道深深的抓痕,流血見骨。
小狸目眥欲裂,緊緊護在我身前。
海公公摸着自己臉上的血,看着小狸和我:「真、真是反了……
「給我弄死這隻死貓!」
聽到這話,海公公身邊幾個太監去捉小狸。
他們把它死死按在了地上,踩着它的頭,一下一下踢着它小小的身子。
與此同時,太監們口中還發着愉快的笑聲。
「你怎麼不動了?剛纔不是還挺厲害的嗎?」
「呦,這貓的眼珠子還長得挺漂亮的。」
「一會兒把它摳出來,爺倒要看看它還轉不轉了!」
「這張貓皮正好可以拿來給我的對食,做個漂亮的皮領子,哈哈哈。」
我看到小狸痛苦地閉着雙眼,身體止不住抽搐,還渾身上下都是血。
我頓時心像被刀子捅了一樣。
大腦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理智。
我拿起梳妝檯上的幾瓶茉莉花油,挨個向太監身上砸了過去,撒了他們滿身。
「它若死了,你們幾個誰也別想活!」
拾起了桌上的蠟燭,便朝他們身上扔了過去。
眼前的幾個人影,頓時都燃了起來。
-14-
我不顧一切衝到他們腳邊。
抱起奄奄一息的小狸,就往太子殿下那跑。
有人碰到了我的牀幔,宮殿內燃起了大火。
海公公皺着眉和那兩個瞎了眼的小太監匆忙逃了出去。
我想背起太子,李晉的身量很高,身體也很沉,我根本抬不動他。
眼見火勢越來越大。
殿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屋頂的房梁已經開始往下掉了。
我試了最後一次,背起李晉。
走出東宮大殿時,我們就被衝進來救火的宮人們扶起來了。
眼前的整座宮殿都冒着黑煙,一點一點塌了下去。
我這才泄了一身的力氣,看了看懷中奄奄一息的小狸。
它被人踩得很髒,渾身上下都是血,像是沒了魂魄。
我再也忍不住傷心地大哭了起來:「小狸……」
眼淚一滴滴往下落,控制不住地砸在它身上。
「小狸,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不要死……
「你是我在東宮裏,唯一的親人了……
「你不要死……你醒過來好不好……」
-15-
皇帝得知東宮失火,摘了戍守東宮的魏公公的腦袋。
海公公被查出多次私自進入幽禁的東宮,被皇上下令凌遲處死。
而我一整晚上,都在搶救小狸。
太醫說,它全身有多處骨折,又剃光了它的毛,爲它縫上了傷口。
我看着蜷縮在那裏的小狸,聽着它微弱的呼吸,整夜整夜都合不上眼。
我摸着它殘破的小爪子,心裏想的都是它衝我搖尾巴,撲進我懷裏撒嬌的模樣。
我是哭着睡着的。
誰知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的竟是太子殿下將我抱在懷裏。
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畫,膚色如玉。
只是渾身上下都是傷。
還散發着我昨天敷給小狸的中草藥的味道。
而且他好像已經醒了很久,默默看了我很久了。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怎麼會在臣妾的牀上?」
太子斂目看向我,滾了滾喉結,聲音啞澀。
「不是太子妃讓孤陪你睡的嗎?如今怎的不認賬了?」
-16-
我頓了頓。
「臣妾……何時說過?」
「太子妃再好好想一想。」
「臣妾只和小狸……說過……」
太子抿脣而笑。
「孤被奸佞陷害。
「魂魄存Ṫū́⁷於那三色小狸奴之中,已有數月了……」
聽到這話,我腦子不禁炸開了。
數月?
魂魄存於……
「那……小狸呢?」
太子溫柔的目光掠過我的長髮。
我回過頭去,小狸正安然地趴在牀上。
陽光灑在它的身上,它睡得很香甜。
「殿下之前魂魄附在了小狸身上,現在回魂了?」
太子篤定地點了下頭。
我頓時想到自己這幾個月,幾乎每天抱着小狸,從未撒過手,夜夜擁它入懷。
一想到這些,下意識地推開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太子喫痛,卻一聲也不吭。
我才意識到,他身上有多處嚴重的傷。
「對不起……臣妾忘了……殿下身上還有傷……」
我坐起身來。
「我幫你看一下好嗎?」
太子同意了,我解開了他的褻衣,發現他的傷口竟和小狸的如出一轍。
頭部、頸部、肩膀、手臂、腰腹……
我一處一處仔細檢查着。
昨晚那羣太監瘋狂的模樣悉數湧來。
我的眼淚竟然又止不住掉了下來。
「幸好你沒死……」
太子合上了褻衣,攬我入懷,還是那股清冽的雪松氣味。
可是他潔白如玉的膚色,寬肩窄腰的身材,腰腹和手臂緊緻又流暢的肌肉線條。
抱緊我的時候,只讓我覺得心猿意馬,口乾舌燥。
「太子殿下真是小狸嗎?不會是誆臣妾的吧?」
太子不禁失笑。
「你要孤如何自證?」
「殿下可不可以學小狸的樣子叫一聲?」
太子一頓,耳朵紅到了耳根,他臉色緊繃道:「不可。」
我輕輕笑了下。
他不禁逗的樣子和小狸還是挺像的。
-17-
爲太子醫治的張院判,因遲遲沒治好太子被革了職,東宮又換了一位太醫。
太子身上的傷,漸漸恢復了起來。
我親自爲他包紮傷口的時候。
才恍想起來過去數月,我到底都對他做了什麼。
拿它的爪子畫梅花……
在它臉上貼紙條……
用它的肚皮給自己暖腳……
拍它的屁股……
一想到這些,我心便莫名其妙地慌了。
「太子妃在想什麼?」
「沒什麼,臣妾從前以爲小狸只是只小貓……
「諸多冒犯,還請太子殿下原諒……」
「原來太子妃也知道,自己很過分啊?」
我嗓子緊了緊。
「臣妾不也有把羊奶放在桌上給殿下喝嗎?
「還每天拿手帕給殿下擦臉,擦爪子?殿下都不記得了?」
他穿好了衣服。
一副從容不迫,儒雅矜貴的模樣。
「哦?是麼?」
一道清沉的金石之聲響起。
「孤怎麼記得太子妃……
「日日喊着要給孤……做絕育?」
我心虛地一笑。
「有嗎?臣妾怎麼不記得了?」
-18-
很快,東宮便起便氣象一新了。
皇上賞賜的補品,每日如流水一般送進來。
對外,太子仍然稱自己身子虛弱,仍需靜養。
他卻細細爲我講了東宮的巫蠱之禍。
太子是在墜馬之後,被陰貴妃下了蠱的。
那時他魂魄出竅,恰好看到了小狸,便附在了它身上。
也就是在這時,陰貴妃帶着皇帝,從東宮搜出了詛咒他的巫蠱用品。
其實那東西是陰貴妃安排海公公放在東宮,故意嫁禍的。
皇帝發現之後,Ṱũₑ龍顏大怒,起了易太子之心。
陰貴妃便想盡辦法作踐太子。
她不僅撤了東宮所有的宮女太監,還請方術士異地施法,讓太子身上落滿鞭痕烙印。
她讓海公公在我嫁入東宮之時說的那番話,便是希望我絕望自縊。
沒想到,我不僅沒被海公公嚇到。
還在東宮點了一把火,徹底引發了聖上對她的疑心。
-19-
太子康復之後,皇帝雖未再許他監國之位,卻還是țũ₋讓他代議政事。
滿京貴女們見到太子恩寵依舊,不由得嘆我好命,嘆我繼姐命苦。
同樣是高門貴女,繼姐林向晚才名更勝於我。
如今不僅沒有做上太子妃,連宰相府都沒有嫁進去。
上巳節,我精心佈置了東宮,準備用香草沐浴,去除邪祟。
沒想到,我父親、繼母和林向晚竟然不請自來。
繼母一臉慈愛地看向我。
「太子妃這麼久沒見到家人,想念了吧?」
林向晚打扮得十分端莊華貴,彷彿她纔是東宮的女主人。
宴席上,她頻頻看向太子。
「殿下,我這個小妹……
「從小不喜讀書,只鍾愛喫喝玩樂,慣是個沒規矩的,到東宮沒給您添亂吧?」
太子淡淡一笑,抿了一口酒。
「太子妃性子純然,也把東宮管得很好。」
林向晚淺淺喝了一口酒,目光含淚。
「太子殿下仁愛寬宏,倒是小妹之幸。
「不過倒是苦了宰相府的小顧大人……」
她一副微醺的模樣: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那位小顧大人可是愛我這個妹妹愛得緊呢……
「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換嫁……
「竟連着病了許多日。」
太子看向林向晚,哂笑一聲。
「若孤是顧大人,自然也不捨得換。」
林向晚面部微微抽搐,卻仍裝作沒聽懂一般,風情萬種地笑了笑。
「也是,滿上京誰人不知,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記得妹妹十四歲時,還有一同與小顧大人躲過下雨的屋檐呢……」
太子挑眉看了一眼我,林向晚心滿意足地勾了勾脣。
「哦,不過……
「想必妹妹心裏是隻有太子殿下的……
「年少時的春閨夢裏人再好,畢竟現在已經成了婚了。
「想再續前緣也不可能……」
-20-
一頓飯喫得我膽戰心驚。
用過晚膳之後,父親與繼母拉着我敘舊,繼母柔弱可憐地對我說。
「書帆,向晚她被顧家退了婚,現在已是無路可走。
「太子風華正茂,年少有爲。
「若你一朝有孕,你姐姐還可以幫你固寵。」
我冷淡地看向繼母:「繼母所說之事,書帆無法答應。」
就在這時,我準備去找太子,父親卻拉住了我。
他支支吾吾道:
「書帆,父親知道此事,你有些爲難……
「可這是你姐姐嫁入皇家最後的機會了……
「她若劍走偏鋒,你也是不會怪她的,對嗎?」
就在這時,太子走了進來,父親與繼母都愣住了。
隨後,繼姐身邊的婢女卻從外面神色慌張地走了進來。
「老……老爺……夫人……小姐她……」
婢女低聲嘟囔着,止不住地哭出了聲。
我們一路隨來福到了書房。
卻聽到了書房裏面的異動之聲,來福打開了門。
才發現林向晚和太子府中的馬伕子仁衣衫不整地糾纏在一起。
子仁卻是在下被強迫的那個。
林向晚口中卻口口聲聲喚着太子殿下。
父親頓時止不住地嚎叫了出來。
他顫抖着手看向馬伕:
「把這個下賤的東西給我拖出去杖斃!」
太子卻冷淡道:
「這裏是東宮,豈由尚書大人放肆?
「更何況,子仁曾是在戰場上救過孤一命的恩人。」
子仁跪在太子殿下與我面前,哭得聲淚俱下。
「殿下,娘娘,求你們爲奴才做主啊……
「奴才不過是喝了太子殿下賞給我的酒,便覺渾身無力。
「太子殿下讓我去書房休息。
ẗū́⁾「不知哪裏來了一個姑娘……
「竟……強行把奴才給玷污了……」
林向晚眼睛通紅,怒不可遏。
「一派胡言!我堂堂高門貴女,怎麼會看上你個下賤如泥的馬伕?
「向晚只是一時看錯了人……」
太子冷着臉,身上全是肅殺之氣。
「孤沒記錯的話……
「孤賞給子仁的那杯酒,還是你親手遞給孤的。
「林小姐究竟居心何在啊?」
林向晚悲慼地看向太子:「殿下!向晚對您一片癡心……」
「住口!
「林向晚穢亂東宮,姦淫馬伕,移交刑部處置Ţũ̂₊。」
父親和繼母一聽,紛紛癱軟了下來。
父親聲淚俱下地求我:
「書帆,你知不知道向晚,其實是你親姐……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
「你看在她是你親姐的份上,求太子殿下,饒了她吧。」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在我出嫁前的那個夜晚,我看到了他們一家三口依依不捨地道別。
繼母說,要不是因爲她當初身份低微,怎麼也不會與我父親分別。
早些年,她只能帶着女兒忍辱負重生活在沒用的前夫家熬。
只待熬死了我母親,才順理成章地進了林家的門。
「正是因爲她是我親姐,我才更不能原諒!
「罪臣林正年與姚氏婚前通姦,育有一女,證據確鑿,一併交由刑部審理。」
我父親、姚氏、林向晚這才如夢初醒,難以置信。
林向晚因穢亂東宮被移交刑部,被判秋後處斬。
我父親則因通姦罪丟了尚書之位,與繼母各被廷杖九十。
太子向父皇舉薦我舅舅列侯程文擎,順利接替了林正年吏部尚書一職。
-21-
上巳節過後,陰貴妃的哥哥京營節度使陰武寧被顧晏殊揪出結黨營私。
意圖謀逆,被判斬首。
陰貴妃被賜白綾,八皇子改由淑妃教養。
太子提拔了顧晏殊爲吏部侍郎。
他每日見六傅、賓客、詹事,一忙就是一整天。
東宮的主殿還沒有修葺好,我們各自睡主殿兩側的偏殿裏。
有天我在殿內煮茶,他走了進來。
他穿着一襲清雅的雲錦長衫,頭上束一頂玉冠,姿容矜貴、滿身風華。
「近來倒春寒,太子妃每日睡得可還習慣?」
「習慣的,殿內炭火充足,臣妾睡得很好。」
太子順勢坐了下來,桌子上擺着一盤荔枝,我與他同時看見了。
我恍然想起除夕夜,小狸從我嘴中咬過荔枝,心中驀然一緊。
「太子妃想喫荔枝嗎?孤給你剝一個?」
和煦的春光透過茜紗,照在他如玉的容顏上。
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靈巧地剝着一顆荔枝。
晶瑩剔透的果肉,很快就被剝好。
沒有一塊傷口,完完整整地送到了我嘴邊,抬眉示意我喫荔枝。
我心下一緊,張口去喫荔枝,酸甜可口,滿是汁水。
而後他的手一直停在我的嘴邊,我怔了怔,反應過來後,臉上有些熱。
從前他還是小狸的時候。
我也會伸出手在它嘴邊等着,生怕它把核嚥下去。
他許是記得,手便一直停在我嘴邊。
我將荔枝核吐在了他手心。
「會不會有點噁心?」
他輕笑了下:「不會。」
太子繼而接着爲我剝荔枝。
這時來福來報,說是淑妃娘娘給我下了一張春日宴的請帖。
我看着那金漆燙麪的請帖,只覺得來者不善。
「殿下,有什麼要我注意的嗎?」
太子又剝了幾顆晶瑩剔透的荔枝放在小盤子裏。
從容不迫地笑了笑。
「她左不過是套你幾句話,你知道什麼,如實回答就好了。」
外面的雨始終下得淅淅瀝瀝,他打開了窗戶。
窗外是春意盎然的景色,夾雜着濛濛雨絲。
他身姿挺拔,如松如柏,站在窗前,好像也入了畫。
「書帆,你可喜歡現在這場雨?更勝從前?」
太子的臉色很緊,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線。
我心臟怦怦直跳,卻說不出話來。
他略帶失望地一笑,低下了頭,卻極力掩飾。
「你許是還沒想好,不必回答。」
那一天,太子告訴我他的名字叫凌初。
-22-
春日宴,我穿了一襲水綠色的長裙,頭上戴了兩支白玉簪子。
席間,花團錦簇,曲水流觴,伶人演奏,很是雅緻。
淑妃和後宮其他嬪妃還有外命婦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到底是太子妃年輕水靈,穿什麼都好看。」
「是呀是呀,太子妃娘娘,這皮膚像是能掐出水來一樣。」
「太子妃娘娘與太子殿下新婚燕爾,看起來過得十分滋潤甜蜜啊。」
衆人說話我都不怎麼接茬。
只專心喫着桌上的小糕點,任憑她們說什麼,都悠然一笑。
淑妃輕慢地看了我一眼,摸着自己手裏的波斯貓。
「太子殿下墜馬,聖上流水的補品送過去,也總不見好……
「倒是可憐了太子妃了,成婚數月,怕是還不知曉做女人的滋味。」
衆人紛紛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是啊,這男子一旦傷了根本,怕是以後……」
「可惜太子文治武功,樣貌堂堂,大抵是天妒英才……」
「長夜寂寥,太子妃如今還年輕,也要懂得自己學會排遣啊……」
她們的意思就是說凌初不行。
我心中一陣莫名的火躥了上來。
想着今天怎麼也要替他出這一口惡氣。
我喝了一口茶潤潤,而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娘娘們,不瞞你們說……」
衆人紛紛被我吸引了注意力。
「本來書帆也擔心,太子殿下許是……不能人事……
「天曉得……」
我扶了扶自己的額頭,搜腸刮肚,想着自己看過的所有話本子裏的葷話。
「太子殿下他竟……
「如磐石堅、似烈火猛、如狂風聚……讓兒臣很是食髓知味呢……」
在座的妃嬪們、外命婦們都已經不年輕了,她們之間多是三四十歲的婦人。
竟紛紛羨慕又嫉妒地看向我,老太妃道。
「小書帆,快說說是怎麼食髓知味法,快說!」
「就是……很讓人上癮的感覺!」
老太妃眼裏迸射出羨慕的精光。
「兒臣小半天沒有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就特別想,想得不要不要的!」
淑妃的臉色很是難看。
沒想到,這時假山外竟傳出了一陣興奮的Ṱù⁶爆笑聲。
我回頭看去,發現凌初正站在不遠處,滿身風華,恍若謫仙的一個身影。
硬是從脖子紅到了耳朵。
衆皇子圍着他團團轉,對他又是拍,又是笑。
「好啊,二哥,你這麼高冷禁慾快二十年的人……
「快說說,到底是怎麼讓人這麼上癮的?」
「二哥不愧是你,真人不露相。」
「二哥,你自成婚起,我們還沒喝上你和二嫂的喜酒呢。
「這麼讓人食髓知味的新郎官,什麼時候給我們補上啊?」
看到凌初修長的食指覆在嘴上,輕輕對我做了一個噓聲。
我的臉頓時紅透了,眼前一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好坐下拿起了一塊桃花酥, 咬了一小口。
「淑妃娘娘, 這桃花酥……可真好喫呀……」
我尷尬地笑了笑。
我拿那桃花酥遮起了臉, 半點都不敢看他。
可當天, 聖上就下旨恢復了太子的監國之位。
-23-
ṱŭₗ回到東宮之後,我便關上了側殿的大門, 吩咐來福, 不讓任何人進來。
而後,我便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真是丟死人了……
門此時卻被打開了, 我丟了一個枕頭出去。
「都說了不要進來了,我不喫晚膳……」
沒想到, 一回頭, 卻看到了小狸。
我更沒臉見他,把臉埋在了被子裏。
「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他把門關上, 湊到牀邊, 語氣清冷:「也……沒有。」
我心裏又氣又委屈:
「誰讓她們說你……」
「說我什麼?」
我硬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臉憋得通紅啊:「不能人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有點後悔了。
凌初淺淺一笑:「那太子妃信嗎?」
我一時有些結巴。
「你受巫蠱之術那麼久……許是被傷了身體, 也是可能的……」
凌初白皙修長的手指, 緩慢地撫摸着我的脣瓣。
卻讓我心跳快得根本喘不過氣來。
我輕輕按下了他的手,喘了口氣。
卻被他極度溫柔地封上了脣, 他很自如地把我的手放在了他身上。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他卻抬着眸子, 看向我。
「現在……太子妃還信傳言嗎?」
……
「太子妃剛纔在外人面前是怎麼說的?
「不如再給孤說來聽聽?」
那晚過後,我才真的明白了什麼叫作食髓知味。
-24-
我和凌初一天一夜沒有走出寢殿。
天亮時, 我睏倦得連眼皮都掀不起來, 只沉沉地睡在他懷裏。
再醒來時,想起身去喝一杯水, 卻又被那男狐狸精單手撈在了懷裏。
凌初順着我的鎖骨、腰腹,一路往下吻着。
輕攏慢捻挑弄着我最脆弱的地方,捲起層層漣漪。
我回憶着我在話本子上看的所有描述, 翻身在上。
這一次裏, 先受不住的那個,換了主角。
我咬着他的脣:
「剛纔不還是很厲害嗎?怎麼現在……就受不住了?」
他雙眼迷離,漾出一聲很輕的笑。
我長嘆一聲, 臨近扳回一城,卻復又攻守之勢易也。
……
好消息,凌初比話本子裏描寫的還要還原。
壞消息,我確實有些上癮的症狀, 只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
兩年後, 皇帝駕崩, 凌初繼位, 立我爲皇后, 重用我母族程氏一族。
又一年大雪,凌初在坤寧宮裏種滿了梅花,我與他在殿內烹酒賞梅。
他眉目溫柔, 輕輕摩挲着我的臉。
「書帆,那年東宮,我以爲自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初曦了。
「從未想過長夜漫漫也有破曉之時。」
「嗯?」
我有些醉了,去嗅他頸間清冽的香氣, 在他懷裏蹭了蹭。
凌初不禁失笑,吻上了我的脣珠:
「青山繚繞疑無路,忽見千帆隱映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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