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攻略

裴鬱爲霸凌過他的白月光舉辦慶功宴的那天,系統判定我攻略失敗。
那人害得他家破人亡,甚至差點鋃鐺入獄。
可裴鬱依舊會爲了她廢了我的手,讓她頂替我享受榮譽。
重來一次,系統問我:「要選擇更換攻略對象嗎?」
我點頭。
於是那個雨夜,我沒有選擇去救他。
可這人卻渾身溼透找了過來。
他死死地盯着我身邊站着的男人,嗓音發顫:
「你明明……最疼我了。」

-1-
裴鬱和顏悅一起出席慶功宴的那天,我被囚禁在別墅裏,通過直播觀看着這一切。
裁剪合體的黑色西裝包裹着一雙長腿,屏幕上的裴鬱身材比例堪稱完美。
而站在他身側的顏悅正微笑着回答記者的提問。
在被問到爲什麼會創作出《YU》時,顏悅頓了下。
而後偏頭看着身側的裴鬱,主動挽住他的手臂:「我最感激的人,其實也是我最抱歉的ẗũ⁶人」
「所以我想用我的餘生好好補償他。」
所有人都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聚光燈下,裴鬱微微擰眉,卻沒有多說什麼。
更沒有拒絕她的接近。
而兩人身後的大屏幕上也適時出現了那幅畫。
我的目光從裴鬱身上轉移到那幅畫上,有些愣神——
那是我這輩子畫得最好的,也是最後一幅畫。
因爲畫完之後,我就被裴鬱廢了手。
顏悅站在他身邊,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可她學會了在裴鬱面前示弱。
她說:「阿鬱,只要她還能繼續畫,我就永遠無法站到最高的位置。」
「你會幫我的,對嗎?」
於是裴鬱廢了我的手。
甚至爲了不讓我繼續出現搗亂,他囚禁了我兩年。
而現在,顏悅卻是用着我的畫,走上了那個榮耀的位置。
多麼可笑啊。
我扯了扯嘴角,移開目光,沒有繼續看下去。
因爲系統正式告訴我,我這次的攻略依舊失敗。
「要被抹殺了嗎?」
向來懼怕死亡的我,這次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是無比輕鬆。
「不,」系統沉默了一會,開口,「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這次,你要選擇更換攻略對象嗎?」
我愣了愣。
「……她是一位很出色的畫家,我相信她會走得更遠。」
裴鬱的聲音適時響起。
他的回答很官方。
但是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裴鬱的目光放在了身後的那幅畫上。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在說顏悅。
而我看着裴鬱,突然笑了起來:
「當然。」

-2-
爲了活命,我需要完成攻略任務。
我攻略了裴鬱六次,每一次都是失敗。
在第六次的時候,我以爲我會成功。
結果裴鬱的白月光顏悅,回國了。
哪怕這位嬌縱的大小姐曾經害得裴鬱家破人亡,害得他差點鋃鐺入獄。
可是在顏悅出現的那一刻,裴鬱還是會選擇她。
於是第七次時,我果斷更換了攻略對象。
這種傻逼舔狗誰愛當誰當去吧,老孃不幹了。
「你這次的攻略對象,是賀逾白。」
「賀逾白」這三個字一出來,我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頭張揚的紅髮。
以及那雙分明應該多情,但實則時時染着暴躁不耐情緒的桃花眼。
我沉默了一會,努力把話說得委婉:「我記得這位……好像不怎麼喜歡女生?」
我陪着裴鬱東山再起,自然也跟在他身邊見過不少人。
賀家是一棵不可撼動的大樹,因此賀逾白被保護得很好。
我見過賀逾白幾次。
但見面的這幾次裏,賀逾白對我的臉色都稱不上太好。
後來我才知道,他對所有女生都這樣。
不過裴鬱卻很不喜歡賀家的這位小少爺。
他讓我離賀逾白遠些:「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
我以爲這是裴鬱喫醋的表現。
於是哪怕我心裏沒覺得賀逾白有什麼不對,但還是樂顛顛地應下了。
直到後來,我看到裴鬱因爲喫醋而狠揍顏悅身邊的追求者時,才恍然大悟。
——那不是喫醋,而是單純惡劣的佔有慾發作而已。
——裴鬱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沾染半分。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系統也沉默了一會,最後乾巴巴地吐出兩個字,「加油。」
行吧。
我聳了聳肩。
反正只要不再是裴鬱就行。

-3-
賀逾白很難接近。
雖然我和他是同一個學校的,但這位賀家小少爺逃課頻繁,我甚至堵不到他。
哪怕看到了人,但賀逾白身邊總是圍繞着一堆朋友和追求者。
和孤僻的裴鬱完全不同,賀逾白的人緣似乎好得有些過分。
其間,我也碰到過裴鬱幾次。
但時機好像總是不對,我每每都能撞到他被人欺負的場景。
大多數都是顏悅和她的跟從者在主導這一切。
這位囂張的大小姐似乎以欺負裴鬱爲樂。
最過分的一次,我看着她讓人對裴鬱拳打腳踢,然後把菸頭燙在裴鬱的脖子上。
「你如果跟了我,你爸媽還能好過點。」顏悅笑容惡劣,「怎麼樣?」
裴家的企業依靠顏家而活,裴鬱從小就被教育不能反抗顏悅。
他低着頭,沉默不語。
顏悅等了好一會。
她大概是等得不耐煩了,剛想開口說話時,裴鬱卻突然抬起頭。
「不要。」
少年嗓音沙啞,情緒卻淡漠得過分。
他說着拒絕的話,目光卻掠過面前的顏悅,徑直落在——
我的身上。
我微微一愣,然後很快反應過來。
裴鬱看到了我。
「我不會答應。」
但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沉沉地看着顏悅:「你讓我感到噁心。」
這是前六次攻略裏沒有出現過的對話。
又或許是因爲過去的每一次,我都會衝過去保護裴鬱,所以我也沒機會看到後續的發展。
但這次,我選擇了視而不見。
「我懷疑他有受虐傾向,」我和系統吐槽,「都被霸凌成這樣了,他居然還能這麼喜歡顏悅,嘖。」
系統安慰我:「沒關係,反正這次咱們不需要攻略他了。」
「嗯。」
轉身離開時,我沒有注意到裴鬱的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4-
在沒法接近賀逾白的時候,我好好享受了一下久違的大學生活。
而之前,我整個人都是圍繞着裴鬱轉的。
「就從這一點來說,賀逾白是個不錯的攻略對象。」我感慨道。
系統沒吭聲,但沒過多久就給了我一個接觸賀逾白的機會——
在賀逾白母親祭日那天,賀逾白會因爲飆車而受傷。
而我看着陰沉的天色,難得恍惚了起來。
我其實很不喜歡下雨天出門。
但之前的六次裏,我都會在這個雨夜裏,忍着心中的煩躁和恐慌出去找裴鬱。
因爲在這天,裴鬱被顏悅逼着去找她故意扔掉的項鍊。
裴鬱身體不好,淋了一夜的雨後直接發起高燒,差點連命都沒了。
我嘗試過阻止他,也嘗試過直接扯着裴鬱離開,但都失敗了。
於是我曾經陪着裴鬱找了六次項鍊,然後六次看着他把項鍊緊緊護在懷裏。
「都過去了。」系統說,「你現在應該去找賀逾白。」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
於是我撐着傘,選擇了一條和之前六次完全相反的路。

-5-
我沒想到賀逾白這人除了脾氣暴躁以外,還特別好面子。
找到他時,他車頭被撞得扭曲,人都快昏厥過去了。
結果這人還要強撐着一口氣威脅我:「不、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
話說完,賀逾白就暈了過去,驚得我立即打 120。
好在人受傷不嚴重,就是腿受了點傷。
而暈過去純屬是因爲這貨暈血。
知道真相的我最終還是選擇保持了沉默。
但這次是個難得能夠接近賀逾白的好機會。
於是我沒有離開,而是坐在賀逾白的病房外安靜地等待。
直到視線裏突然多出一雙溼漉漉的鞋。
我訝異地抬起頭,卻撞入一雙黑沉沉的眸子裏。
黑沉到彷彿透不進任何的光亮。
是原本應該在找項鍊的裴鬱。
他死死地盯着我。
最後目光徑直掠過我,落在了門大開的病房內。
「你去找了他。」裴鬱用着陳述句的語氣。
他頓了下,又低聲道:「所以你選擇了他。」
我微微擰眉,直覺有哪裏不對。
可下一秒,裴鬱驀然紅了眼眶。
他下意識想伸出手抓住我,嗓音發着顫,聲音更是低到幾不可聞:
「你明明……最疼我了。」

-6-
連續的六次攻略足以讓我見過裴鬱的很多面。
他這人向來淡漠,爲數不多表現出來的情緒波動還都是因爲顏悅。
可我從未見過裴鬱像如今這般——
他抓住我的手腕,彷彿是在這世上抓住了什麼東西,能夠讓他勉強再苟活一段時間。
「救命稻草」這四個字在我腦海中突然跳出。
可怎麼會呢?
我扯起嘴角,目光無所謂地落在了裴鬱扣在我腕上的手。
他這個人啊,向來對我最無情了。
於是我試圖掙開裴鬱的手。
但失敗了。
於是我偏頭看着他,目光帶上了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不悅:「你是誰?」
——「你是誰?」
——「我是來救你的人。」
這樣的對話我曾經重複了五次。
系統告訴我,像裴鬱這樣身處黑暗的人,更容易被那些拯救他的人所吸引。
於是我按照它的建議進行了五次失敗的攻略。
然後以這些慘痛經歷爲代價明白過來一個事實——
裴鬱這個人,只會把身邊的人拽入更黑暗的深淵之中。
他從來不期待有人能夠救贖自己。
他想要的,不過是讓人和他一樣陷在黑暗角落裏慢慢腐爛。
所以在第六次攻略時,我無視系統的催促,冷眼看着裴鬱被人踩在腳底。
然後又用同樣的方式將那些人踩在腳下,偏頭朝着裴鬱笑容張揚:
「你可以學會隨意利用我,就像現在這樣。」
「你是誰?」
「我是未來站在你身邊陪你的人。」
——事實證明,裴鬱更適合用這種方式來靠近。
所以第六次,是我堅持攻略時間最長的一次。
可惜還是失敗了。
「我是——」
裴鬱的聲音拉回了我發散的思緒。
我下意識地看向他。
六次攻略的時間裏,我學會了很多。
比如說,現在的我就很會演戲。
所以裴鬱信了現在的我並不認識現在的他。
於是,我看着他眼底深處彷彿有一簇光被瞬間點亮。
這人抿着脣,試圖朝我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我是未來站在——」
「你倆站我門口乾嘛呢!」

-7-
賀逾白是個極爲囂張的人。
這點可以從他瘸了腿拄着柺杖,卻還要試圖抬起柺杖指着裴鬱以增強氣勢看出。
但他忘了自己那條腿還受着傷。
於是賀逾白就摔倒了。
我下意識地甩開裴鬱的手過去扶他。
這一次,裴鬱沒有攔得住我。
「你誰啊!」賀逾白沒抬頭,下意識就要推開我的手,「誰允許你隨便碰——」
還未說完的那個「我」字被噎在喉嚨處。
我看着賀逾白愣愣地盯着我,半晌後別過頭低低地「操」了一聲。
「他媽的這小東西怎麼就長得那麼合老子心意!」
他說得很小聲,可我還是聽到了。
我:「……」
什麼小東西?
這狗東西在說誰?
「快忍忍,」系統安慰我,「畢竟這是你最後一次攻略機會了。」
於是我微笑忍下了。
「我是救你的人。」
餘光瞥到裴鬱因爲我這句話而猛然僵硬了身子,我自若地看着賀逾白,朝他攤開手:
「救命費以及封口費。」
「看在你這小東西長得還挺合我心意的份上,就給個兩萬五吧。」
賀逾白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而後勃然大怒。
我以爲他是生氣我藉機敲竹槓,卻沒想這人生氣的點在於——
「我就只值兩萬五?」
賀逾白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但目光落在我臉上的時候又很快移開。
耳尖逐漸染上了紅意,這人咳嗽了聲,說話的聲音也越發低:
「怎麼說都得在後面多加兩個 0 吧……」Ṭůₖ
這樣的發展後續屬實是我沒想到的。
於是我陷入了沉默。
然後轉頭對着系統感慨:「你說你要是早把攻略對象改成賀逾白,咱還需要浪費那麼多時間和機會嗎?!」
系統也沉默了。

-8-
賀逾白不能久站。
於是我擼起袖子打算扶着他先回牀上躺着。
就在我正思考着是不是要改變攻略方式時,裴鬱突然開口:
「賀逾白。」
他的目光平淡地從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賀逾白的身上。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你今晚回宿舍嗎?」
「回宿舍?」賀逾白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我這樣子還能回去嗎?」
裴鬱點了點頭:「夜不歸宿,記一次。」
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裴鬱是學生會的會長。
學校有查寢慣例,夜不歸宿達到一定次數會影響最後的綜測成績。
賀逾白依舊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哪怕他完全有藉口說自己並不算夜不歸宿。
於是裴鬱看向了我。
他很快就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那你呢?」
「我……」
「她當然是要回去的。」
還沒等我開口,賀逾白就搶先替我開口。
他依舊是那副不耐的語氣:「人小姑娘是送我來醫院所以才晚回去的,裴大會長應該不至於冷酷無情到這都要記夜不歸宿吧?」
裴鬱沒吭聲,只是安靜地看着我。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微微擰眉看着賀逾白:「你一個人可以?」
「男人不能說不可以。」
賀逾白板着臉糾正我的話。
他沒拿柺杖,單腿跳着從我口袋裏拿出我的手機,然後努嘴示意我解鎖。
「敲竹槓要記得流程走熟一點。」賀逾白眉眼彎彎,熟練地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以後要債的時候得把收款碼放出來。我的電話號碼就是我的微信號,記得回去加一下。」
我一時沒跟上他的節奏,反而被人推着往前走了走。
「行了,你回學校吧。今天的事,謝謝了。」
走之前,我聽到賀逾白又「嘖」了聲:
「一看就是個乖乖女好學生,老子可不能影響人拿獎學金。」
ṱŭ̀⁶
我腳步一頓。

-9-
賀逾白說得沒錯,我的確是需要拿獎學金的。
系統給我的身份並不算富裕。
所以我得靠着勤工儉學和獎學金來維持我的日常生活和學習。
我曾經問過系統,既然要攻略裴鬱,爲什麼不能給我一個強大到足夠能和顏悅對抗的身份呢?
系統沉默了一會,然後告訴我:「會露餡的。」
我很快就明白過來了。
在被帶到這個世界前,我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我纔剛剛高考結束。
我期待很久的大學生活甚至只是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進行的。
而無論是顏悅還是裴鬱,他們和我其實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我不曾接觸過他們的世界。
當被強行塞進去時,我會露餡。
所以前幾次的攻略失敗,其實是必然的。
——我沒有強大的女主光環,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我靠着這些輪迴重複來記住每個關鍵事件,但我並不會完全把希望寄託於這些隨時都會改變的歷史中。
所以我只能靠着一次又一次的攻略,靠着這些時間來像個海綿一樣來不斷學習充實自己。
於是我從第一次的十天拼命堅持到後來的十年。
也只有這樣,我纔會在第六次攻略的時候,有自信對着裴鬱說出那句「你可以學會隨意利用我」。
雖然我最後還是失敗了。
苦嗎?很苦。
但我實在太想回家了。

-10-
走到Ŧû₈拐角處時,我又下意識回頭看了眼。
賀逾白還站在門口。
他靠着門,見我看過來時朝我招了招手,然後很快就被路過的護士小姐姐趕着進了病房。
我沒忍住彎了彎脣。
裴鬱和賀逾白,真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裴鬱一直在看我,眼底盛滿壓抑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濃重情緒。
我知道,但我可以假裝不知道。
畢竟現在的他再如何,也與我無關了。
「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系統向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他來干擾你完成任務。」
在裴鬱主動來找我說出那些話的時候,我就反應過來,這個世界的裴鬱應該是重生了。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事情。
我「嗯」了聲,又突然好奇:「你會怎麼處理?」
「清除他的所有記憶。」
我微微一怔,不自覺中,腳步慢了下來。
「怎麼了?」裴鬱嗓音沙啞地問道。
他刻意放慢腳步,卻始終和我保持着半步距離。
「裴學長,」我主動朝着他笑了笑,語氣好奇,「你認識我嗎?」
裴鬱神色有了一瞬恍惚。
然後我聽到了他的回答:「開學典禮上,你的演講很棒。」
大學入學的時候,我曾經作爲優秀學生代表在全校面前演講過。
裴鬱說完後就低低咳嗽了聲。
他身上溼透的衣服還未乾,如今慘白的臉上浮現出兩抹病態的紅。
有路過的護士瞧見,忍不住多嘴一句:「你要換身衣服嗎?這樣下去會生病的。」
裴鬱未曾應答。
他只是安靜地看着我,眼底帶着一抹極易容易捕捉到的期待。
我笑了笑,卻連順着他的意思敷衍一句都沒有。
我看着裴鬱眼裏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了下來。
然後在他即將開口時又搶先打斷:「對了,裴學長和賀學長很熟嗎?」
「賀逾白?」
裴鬱呼吸幾欲一窒。
他低低地念出那個名字,周身的氣息彷彿又沉鬱了下來。
我假裝沒有看到,而是摩挲着手機,笑道:
「是啊,我想追求賀學長。」
垂在身側的手猛然緊握,裴鬱扯着脣角,嗓音嘶啞:「姜蟬,你不要開玩笑。」
——「裴學長,我想追求你。」
——「裴鬱,你真的不能喜歡我一點嗎?」
——「裴鬱……」
這次換成是我安靜地看着裴鬱。
看着他有些慌亂地錯開目光,一身狼狽。
然後笑着反駁他:「我沒有開玩笑啊。」
「裴學長,我發現我對賀學長一見鍾情了。」
「我很認真,並且已經做好追求他的準備了。」
裴鬱沒有開口。
他只是用去換衣服爲藉口避開了我的期待。
我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笑出聲。
「不用清除了,」我對系統說道,「他影響不到我的。」
——我想要裴鬱記着。
——我想要裴鬱清醒地看着姜蟬一步步走出那個名叫「裴鬱」的深淵。
系統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它只是在我離開的時候莫名說了句:「你變了。」
我聳了聳肩。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呢,更何況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

-11-
如果說攻略裴鬱是地獄級難度,那賀逾白簡直就是天使中的天使。
甚至一次網上聊天,就能讓他對我的好感度噌噌上去好幾個點。
我有時候甚至恍惚覺得,只要我站在那,賀逾白就會一步步主動朝着我走過來。
但這種想法也只是短暫存在一段時間而已。
畢竟這個人現在還因爲腿受傷,住着院不能出來呢。
我去醫院看望賀逾白的時候,那個病房裏總是擠滿了一堆人。
他的人緣真的好得有些過分了。
賀逾白的這些兄弟在見到我過來時,總是一副「我都懂」的起鬨。
有打趣,但沒有惡意。
而之前,裴鬱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我配不上裴鬱。
他們覺得,我不過是在顏悅不在時乘虛而入的小偷而已。
我坦然地走了進去,把手中的花束放下。
賀逾白這個素來囂張慣了的小少爺在朋友們的起鬨聲中沒紅臉,唯獨看到我走過去的時候悄然紅了耳垂。
他輕咳嗽了聲,偏頭看着我放下的花束,直接擰眉:
「下次不要帶這些沒用的東西來了。」
話說完,還沒等我開口,這人倒是先一愣。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不自覺用了命令的語氣,賀逾白下意識想要解釋:「老子不是——」
「好。」我倒是沒想太多。
畢竟之前在攻略裴鬱的時候,這樣的語氣我聽過太多次了。
於是我問他:「那我下次多帶點水果過來?」
這下,賀逾白的朋友們起鬨得更厲害了。
「哇,嫂子也太貼心了吧!」
「嫂子你可不能慣着賀老大這脾氣啊!你要立起來,把賀老大教育得服服帖帖!」
我下意識看向賀逾白,卻發現這人也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
看上去隱約還有些……生氣?
我一愣,卻沒想明白是哪句惹了他不高興。
見我過來了,這些朋友就簡單和賀逾白聊了幾句,然後一陣擠眉弄眼後識趣離開。
甚至還貼心地替我們關上了門。
「你……」
我剛想開口緩和此時有些尷尬的氣氛,卻沒想賀逾白往裏挪了挪,然後拍了拍自己空出來的位置。
我:「……」
我沉默地看了眼一旁空着的椅子。
結果賀逾白環着胸,挑眉看我:「不是你之前和裴鬱在醫院裏說要追老子的嗎?」
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儼然一副「老子都給了你機會但你沒把握,這就是你追人的態度嗎」的恨鐵不成鋼模樣。
我語塞。
倒是沒想到我拿來傷裴鬱的話卻被這人知曉了。
但我也沒扭捏地坐了過去,然後驚奇地看到賀少爺嘴上囂張地讓我坐過來,卻在我真的坐過去時身體僵硬,耳尖發燙。
真賀·嘴炮王者·純情小少爺。
大概是我注視賀逾白耳垂的時間太長,這人下意識抬手捂住耳朵,瞪了我眼後不自在地轉移話題:
「那天他有沒有爲難你?」
「沒有。」我搖了搖頭。
賀逾白「嘖」了聲,然後低頭叮囑我:「你離那傻逼遠點,老……我經常懷疑他精神不正常。」
除了在顏悅面前,裴鬱這個人一直都僞裝得溫和得體。
所有人都說裴鬱是個好學生,是個好領導。
只有賀逾白——
我聽着他一點都不心虛地在我面前抹黑着裴鬱,不斷指桑罵槐,甚至有理有據。
「他不口渴嗎?」向來不怎麼在攻略中管事的系統也忍不住冒出來,幽幽地問。
我恍然大悟地點了下頭,然後起身去端牀頭櫃上的溫水。
賀逾白正罵得起勁,見面前多出一杯水,想也沒想就低頭湊了上去。
從我這個角度來看,那頭小卷毛跟着他的動作一顫一顫的。
看上去有些好摸。
我忍不住想着,甚至想象着如果我伸手摸一摸,這人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然後就被逗樂了。
「你笑什麼?」賀逾白神色莫名地看着我笑,語氣威脅,「你覺得老……我說得很好笑?」
「沒有,我覺得你說得太對了。」我誠懇地建議,「會說你就多說點。」
賀逾白哼了聲,神情中卻多了幾分驕傲自得。
離開的時候,這人又突然叫住我。
他抓了抓頭髮,看上去有些糾結,最後咬了咬牙:「你……你明天能再來一趟嗎?」
我向來不會拒絕攻略對象的任何要求。
所以我答應了。
然後賀逾白神色更糾結了。
糾結中隱隱還帶着一絲捨生取義的大義凜然。
這讓我忍不住對未知的明天充滿了好奇。
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期待過明天的到來。

-12-
第二天,我按照約定時間提前了一會到醫院。
還沒走到病房前,就聽到有一道女聲在呵斥着賀逾白。
而路過的醫生護士儼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只是在那女聲罵得太過激昂的時候,纔想起自己的本職工作,稍微提醒了句「醫院內禁止大聲喧譁」後就施施然離開。
賀逾白被罵得狗血淋頭。
他垂着腦袋受着責備,往日那頭囂張的小卷毛也似乎一下子蔫了下去。
有點小可憐。
我心想着,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後還是賀逾白的姐夫注意到了我,扯了扯正罵得起勁的賀家姐姐。
「你是那天救了小白的小姑娘吧?」
賀家姐姐立刻收斂了臉上的怒意,對着我笑得和顏悅色。
我注意到她身後的賀逾白迅速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帶着如釋重負的輕鬆喜意。
我恍然大悟。
原來讓我來是爲了逃避姐姐的教育啊。
於是我順了賀逾白的意思,笑着點了點頭。
賀家目前的掌事人是賀逾白的姐姐。
這位商場女強人在當年賀家出事的時候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偌大的家族。
而我對她,除了敬佩以外,還有更多的嚮往——
我曾經嚮往成爲像賀晚意這樣的人。
賀晚意對於賀逾白而言,是真正意義上的長姐如母。
所以這位囂張的小少爺在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卻唯獨對着賀晚意時乖巧得跟個聽話鵪鶉一樣。
賀晚意對着我一陣感謝。
其間,賀逾白插嘴說了幾句,又被賀晚意瞪了回去。
看着賀逾白喫癟的模樣,我沒忍住,抿嘴笑了。
只是看着賀逾白和賀晚意的相處,那種想要回家的念頭再度強烈了起來。
我垂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在心裏低聲告訴自己:
沒關係姜蟬,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13-
賀晚意很忙。
所以她在賀逾白的病房內待了一會後就匆匆離開。
臨走前,她塞了一張私人名片給我。
我低頭愣愣地看着手上那燙金的字體。
然後頭上就被賀逾白不輕不重地拍了下。
「你要是喜歡這樣的,我改天能給你印一堆。」他撇了撇嘴,語氣裏不無酸意,「你很喜歡我姐?」
「沒有人不崇拜賀總,」我小心翼翼地把這張名片收了起來,朝着賀逾白笑了笑,「我也想成爲這樣閃閃發光的人。」
賀逾白一愣。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麼,那張俊臉頓時轟地一下炸得通紅。
整個人都像是被煮熟了似的。
他有些扭捏地開口:「那你、那你懂我今天要你來的意思嗎?」
多年攻略經驗讓我瞬間警惕了起來。
我試探地詢問:「是讓我來擋一下賀總的責備?」
賀逾白臉上的紅意頓時僵硬住。
他瞪了我一眼,最後別過頭,悶聲悶氣:「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沒你想象中的那麼高不可攀。」
我頓時愣住,腦中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剛剛賀逾白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模樣。
看起來……的確沒有那麼高不可攀。
「你沒必要爲了追求我就事事委屈自己。就像昨天,你過來送花是好意,但我語氣很差,你就應該指出來。」
賀逾白繼續說着。
他沒敢扭過頭來看我,語速也越來越快:
「我又不是那種不聽勸的人。你要是說出來,我肯定會改的。」
「就算你想追求我,你也可以做自己就好。」
這是我從未聽到過的話。
在之前的攻略裏,我爲了讓裴鬱能夠喜歡上我,每時每刻都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
我很少拒絕裴鬱的要求。
哪怕是那天裴鬱爲了顏悅廢了我手的時候。
所以那些人一直看不起我,背地裏都在嘲笑我是舔狗。
系統也告訴我:「沒關係,你忍忍。只要攻略成功了,你就可以回家了,這些苦忍忍就過去了。」
所以從來沒有人告訴我。
告訴我——
「姜蟬,哪怕你是被迫完成這些攻略任務,但你也可以做你自己就好。」

-14-
賀逾白說完這些話後扭頭看我。
大概是我發紅的眼眶有些嚇到他了,這人瞬間慌了手腳。
手足無措地和我解釋着:「我沒指責你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其實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但是、但是我就覺得你這樣太辛苦了。」
聲音越說越低。
最後賀逾白乾脆閉了嘴,沉默地給我削蘋果。
他削蘋果的技術很好,一整個下來,皮都沒斷一下。
「喫嗎?」
我點頭,接過賀逾白手上的蘋果咬了一口。
很甜。
和我記憶中奶奶煮的糖水一樣甜。
大概是心裏有愧疚,我走的時候,賀逾白非要單跳着腳送我。
我知道他是想借着這笨拙的動作來逗我開心。
這人身體素質好,平衡能力更是一流。
於是我配合地看着他東倒西歪的樣子笑了出來。
「賀逾白,」我突然開口,主動朝着他張開手,「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賀逾白這下是真的站不țúₚ穩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最後掩飾似的冷哼了聲:
「要抱就抱,多問這一嘴幹什麼?」
話是這麼說,可賀逾白卻是主動朝着我跳了過來,張開雙手:「喏,給你抱。」
我笑着抱着他。
然後就聽到這人頗爲驕傲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你也可以多摸摸,畢竟整個 A 大,身材像我這樣好的也不多。」
「尤其是裴鬱,那小身板我一拳頭就能揍暈過去。」
他真的很愛每時每刻都要貶低裴鬱、抬高自己一下。
於是我順着他的意思,假裝不經意間觸碰了幾個地方。
不出意外地看到賀逾白一邊紅着臉,一邊假裝矜持,卻又期待我能夠多說幾句誇誇他。
我剛想開口誇他幾句,餘光卻瞥到陰影處站着的一道人影。
——是裴鬱。

-15-
他站在光線射不到的陰暗處,一錯不錯地盯着我和賀逾白。
然後劇烈沉悶地咳起來,彷彿要咳死在這。
可裴鬱在看着我。
那種眼神近乎絕望,又像是在安靜地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我第六次攻略其實是成功了的。
——可那又怎麼樣呢?
賀逾白也看到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我往身後拉,卻被我攔住了。
「你好好休息。」我安撫着賀逾白,「等你腿好了,我想請你當我的模特。」
也不知這人腦補想到了什麼,腰板瞬間挺直,飽滿的胸膛甚至直接把我彈了出去。
我:「……」行吧,你高興就好。
「你放心,我一定養好身體。」賀逾白故意大聲地說。
他朝着裴鬱投去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後催促我快些回去。
我知道裴鬱聽到了這句話。
上一次的這個時候,我是邀請裴鬱來當我的模特。
明明都已經答應好了,可裴鬱最後還是因爲顏悅的一句不滿而選擇當了她的模特。
那一次的比賽,顏悅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她拿到了那筆對她可有可無的獎金,和一個她已經擁有過的名額。
而我什麼都沒有。

-16-
裴鬱跟着我走出了醫院。
我能聽到他時不時傳來的咳嗽聲,像是泣着血。
但我一次都沒有回頭。
直到走到醫院前面廣場上的中央水池處時,我停了下來。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一件久遠到我幾乎快要忘記的事情。
在第一次攻略的時候,我以爲裴鬱是恨顏悅的。
直到那天我不小心撞到了裴鬱,他手中的鈴鐺掉入這個水池裏。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裴鬱失去了平時的冷靜,瘋一般地衝入這個對他來說很髒的水池。
他一遍一遍地摸索着尋找這個鈴鐺。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鈴鐺是顏悅不要了施捨給裴鬱的。
可他卻當了寶貝。
也因爲這個,系統迅速判定我攻略失敗。
——所以裴鬱啊,你說我怎麼會相信你後來會真心喜歡我呢?
突然,前面一對小情侶的爭吵拉回了我發散的思緒。
我看到女生氣急了後摘下手中的戒指往水池裏扔,而那個男生想也不想就跳了進去。
那一瞬間,他的身影和裴鬱的身影重疊了起來。
「我以爲我有機會。」
裴鬱的聲音自我身後響起。
他努力剋制着嗓音裏的顫抖,最後帶着委屈,極爲小聲道:「你爲什麼要避開所有我們能見面的機會啊?」
我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安靜地看着裴鬱。
看着他一點一點收斂起面上的委屈,看着他死死地抿着脣,眼神再度充斥着陰鷙的戾氣。
「是因爲賀逾白?」裴鬱用着陳述的語氣,「是因爲他,所以你纔不繼續疼我了,是嗎?」
他死死地盯着我。
彷彿只要我一點頭,他就可以衝進那個醫院,讓賀逾白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於是我笑出了聲。
「裴鬱,」我叫了他的名字,「藝術系和金融系幾乎沒有交疊課程的。」
裴鬱身子一僵。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臉色慘白地往前走了幾步,想要阻止我:「不是——」
「你以爲的我們能接觸的機會,其實不過是我用盡各種手段去接近你的朋友、你的同學,甚至是你的部員,去要到你可能會出現的地方的信息,然後一次次製造着偶遇的機會。」
「我努力出現在你的世界裏,希望你能夠一抬頭就看到我。」
「不過有時候你可能也看不到我的臉,畢竟我也會兼職成爲遊樂園裏的玩偶。」
裴鬱想到了什麼。
於是他硬生生地僵硬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距離我臉只有幾寸的地方,不敢向前。
我笑着繼續說了下去:「你想起來了嗎?裴鬱,你被顏悅強行帶着去遊樂場約會的那次,遞給你氣球的那個小丑,其實是我。」
在不知道第幾次攻略的時候,我得知裴鬱被顏悅逼着去遊樂場約會。
我擔心會出事,於是跟着過去。
但我又擔心我的出現會導致裴鬱反感,於是我兼職做了遊樂場的小丑。
果不其然,裴鬱被顏悅帶着去坐了跳樓機。
他的恐高其實很嚴重,可他還是坐了上去。
一開始我以爲裴鬱是因爲家族纔會如此忍辱負重。
可後來我想想啊,裴鬱是那麼厲害的一個人,他要是真不想去做,顏悅真的能逼着他去嗎?
無非是他喜歡顏悅,順着顏悅的意思罷了。
從跳樓機下來後,裴鬱臉色蒼白地坐在路邊的椅子上。
大概是覺得無趣了,顏悅丟下他一個人去玩了。
我得了空,趁機過去遞給裴鬱一個氣球,然後不斷蹩腳地扮醜來逗裴鬱笑。
可裴鬱一直沒有笑。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在扮醜。
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爲裴鬱認出了我。
後來顏悅過來叫他了。
裴鬱起身離開時和我說了一聲謝謝。
我看着他走到顏悅的身邊,而手上捏着的氣球也被他隨意地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對於不在意的人,裴鬱向來都是這麼冷情。
「不是這樣的……」
大概是覺得自己此時的解釋也過於蒼白無力,所以裴鬱很快抿着脣,絕望而又無助地看着我。
於是我又對他說:「裴鬱,我其實記得所有。」
裴鬱的咳嗽又嚴重了。
一聲一聲疼得他忍不住弓起向來挺拔的脊背,抬手捂住自己發紅的眼眶:「阿蟬,你不要再開玩笑了。」
這是裴鬱第二次對我說「你不要開玩笑」。
可我從來都不會對裴鬱開玩笑。
所以我對着裴鬱,一字一句:「裴鬱,其實你真的很愛顏悅啊。」
愛到我連續攻略六次都失敗了。
「我看清楚這個真相了,所以我要放棄你了,不可以嗎?」

-17-
裴鬱的那一句「不行」堵在脣邊,吐不出也咽不下。
明明夏天的夜晚並不冷,可他依舊在發着顫。
最後他沉默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布袋,小心翼翼地雙手託着遞到我面前。
他說:「你說過,我可以用這個東西來許一個願望的。」
我瞥了一眼。
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裏面靜靜地躺着一隻不知道沉眠了多久的蟬。
在第六次攻略的時候,我終於有機會和裴鬱一塊出去旅行。
我們去了一片原始森林。
在那片森林裏,我偶然間發現了一塊藏着一隻蟬的琥珀。
我告訴他:「從某種方面來說,這塊琥珀對於這隻蟬來說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囚牢。但是蟬在地面上的生命只有八十多天,所以我又可以說,它讓這隻蟬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新生。」
「裴鬱,你以後可以拿着它來和我換取一個願望。」
那個時候,我知道裴鬱會是我的囚牢。
但我更希望我能從他身上獲得新生。
所以我把那塊琥珀送給了裴鬱。
只不過後來那塊琥珀出現在了顏悅的手上,被她隨意把玩,然後隨意丟棄。
這次也不知裴鬱是從哪裏找來的,無論是琥珀的形狀還是裏面的那隻蟬,都像極了我之前送他的那塊。
可無論再怎麼像,都不會是我送出去的那塊琥珀。
裴鬱也知道。
所以他託着那塊琥珀的手顫抖着,最後搶在我說話之前迅速把話說完:
「我只有一個願望。」
「你可以隨意利用我。」
「哪怕是……利用我,讓賀逾白喜歡上你,也沒有關係。」
裴鬱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哽咽。
那句話似乎用盡了他最後的力氣。
胸膛猛烈起伏,裴鬱赤紅着眼眶,幾欲崩潰地乞求着我:「求你……」
於是我沉默地低頭看着裴鬱手上的琥珀。
我拿起了這塊琥珀。
我看到裴鬱眼底的光亮似乎又一點一點地被點燃。
「可是裴鬱啊,」我嘆了口氣,「那本來就只是一個謊言而已。」
無論是我去接近裴鬱,還是我和裴鬱說,他可以拿着這塊琥珀來許願——
這些,都不過只是一個謊言而已。
一個能讓我回家的謊言。
「更何況,你也並沒有可以讓我利用的地方。」
我把那塊琥珀扔進了水池裏。
我看到裴鬱瘋了一般地衝進去要找回來,一如當年的那個夜晚。
只不過對象從顏悅變成了我而已。
「你騙他。」系統突然開口,「你沒有扔掉那塊石頭。」
我笑了笑,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在我扔出去的那一刻,我讓系統換掉了那塊琥珀。
「那不是騙他,」我告訴系統,「與其讓他繼續懷有希望,不如徹底斷了我們之間或許可能存在的聯繫。」
系統沉默了許久,最後說:「你變了。」
它頓了下,又開口:「其實如果按照裴鬱現在的行爲判斷,你第六次攻略是成功了的。」
「你說得對,不清除他上一世的記憶是對他更大的懲罰。」
「不是上一世,」我笑着糾正系統,「他有着六次攻略所有的記憶。」
所以裴鬱纔會在我說出小丑的時候,反應那麼大。
系統沒有再吭聲。

-18-
大概是爲了能夠儘快出院當我的人體模特,賀逾白真的很努力在養傷,以及——
養身體。
我倒退了幾步,看着他愈發健碩的胸肌,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你在嫌棄?」賀逾白敏銳地察覺到我不對的情緒。
我張口否認:「沒有!」
賀逾白環胸冷哼表示他不信。
於是我又花了一些時間來表示對他身材的讚美,又花了更多一些時間來解釋我這絕對不是敷衍後,終於把這位少爺給擼順毛了。
但他真的很好哄。
好哄到我甚至覺得是賀逾白在故意逗我開心。
賀逾白原本是要在畫室陪我一整天,結果中途有事得先去處理。
離開前,這人瞪着我:「不準臨時換模特!更不準去找裴鬱!」
賀逾白對裴鬱有着很大的敵意。
而這種敵意,更大程度上是因爲我。
可明明,這一次我和賀逾白才認識了沒多久。
握着畫筆的手頓了下,我朝着他笑了笑,點頭應道:「好。」
賀逾白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但很快,畫室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顏悅。

-19-
這是在第七次攻略中,我和顏悅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見面。
我瞭解裴鬱,所以我也瞭解顏悅。
顏家這位大小姐的僞善技術不輸裴鬱。
沒有人知道她私下裏是如何欺辱其他同學,因爲這些事都有她父母和裴鬱幫着解決。
「裴鬱就是爲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我?」
她饒有興趣地盯着我的臉。
直到目光落到我還沒收起的畫上時,顏悅瞳孔猛地一縮,眼底快速閃過一絲嫉妒。
但她很快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冷哼:「也不過如此。」
我沒有理會,只是自顧自地收拾着工具。
「裴鬱一直是我身邊最聽話的一條狗。」顏悅也沒生氣,繼續說了下去,「但是這條狗,最近因爲另外一個人對我露出了爪牙。」
她頓了頓,又古怪地笑了起來。
「你說,我要怎麼處理這條狗,以及……那個盜狗賊?」
我拉上拉鍊,抬頭平靜地看着她:「既然不聽話的話,那就拔了它的牙齒,斷了它的爪子,把它馴到聽話不就好了嗎?」
「我也這麼想。」顏悅愉悅地眯起眼,她舔了舔脣,看着我的目光蠢蠢欲動,「那你說,我又該怎麼對付那個盜狗賊呢?」
我輕笑了聲,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落在了畫室門口的那道人影上。
「也許,顏大小姐會被狗咬了也說不準。」
顏悅臉色大變。
她脾氣本來就不好,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就想過來踹了我的畫架。
卻在半路被攔下。
是裴鬱。
幾天沒見,這人又瘦了很多。
白襯衫掛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裴鬱半分目光都沒落在我身上。
他只是看着顏悅,嗓音平和:「你不是要去準備比賽?」
「哦對了,還有比賽。」顏悅挑眉看向我,「聽說你也要去參加那個比賽?」
「雖然你們都是陪跑,不過我得承認,你的確有些實力。」她扯起一抹冷笑,「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還未等我開口,就有一道聲音插入:
「哪來的狗偷喝了醋,亂叫的時候這酸味兒隔着老遠老子都能聞到了。」
是去而又返的賀逾白。

-20-
賀逾白擋在我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顏悅,嘖了聲:「我還以爲誰呢,原來是顏家的老巫婆啊。嘖,我說狗還是侮辱狗了,畢竟狗都比你可愛多了。」
「你在說什麼——」
顏悅被氣得半死。
可她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因爲賀逾白的臉色很不好看。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賀逾白滿身戾氣的模樣。
有那麼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多年後那個叱吒商場的賀爺。
裴鬱一直沒有動作。
直到他看到賀逾白牽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卻又生生止住。
最後強迫自己盯着地上的某個地方。
我也有些驚訝。
於是我偏頭想要詢問賀逾白,卻看到這人對我笑容燦爛。
「你嚇到我女朋友了。」
扭頭看向顏悅的時候,賀逾白臉上的笑意徹底散去。
變臉速度極快。
「我這人向來粗魯慣了,也不介意手上多點血。」
賀逾白輕描淡寫地說着,語氣裏的威脅意味卻很濃。
他朝着顏悅,或者說是裴鬱咧嘴一笑,挑釁道:「反正賀家人做事混不吝也不是第一次了。」
顏悅氣到渾身發抖:「賀逾白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賀逾白活動着手腕,「你要是敢對我女朋友動手腳……」
話音剛落,賀逾白就揮出拳頭重重地打向裴鬱。
「啊!」
顏悅發出一陣尖叫,下意識遠離了這兩個人。
而裴鬱捱了一拳後也很快反擊了回去。
兩人你一拳我一拳,拳拳到肉,沒過多久身上就掛了彩。
打鬥動靜很快就引來了其他人。
「賀逾白!」我朝着賀逾白叫道,「受傷了就不好看了。」
賀逾白身子一僵。
而裴鬱原本快要揍到賀逾白臉上的拳頭也瞬間頓住。
他抬頭看着我。
眼底只有一片死寂。

-21-
顏悅早就逃了。
裴鬱留了下來,安靜地收拾着凌亂的畫室。
賀逾白趕他都趕不走,最後只能極爲小聲地罵罵咧咧。
卻在我看過去的時候瞬間閉嘴,甚至擺出一副「我很無辜你看我幹嘛」的表情。
看得我又好笑又好氣。
裴鬱沒待多久。
只是在臨走前,他突然和我說:
「我會找到的。」
我沒有理他。
等裴鬱離開後,賀逾白在我身邊磨蹭了一會,最終還是沒忍住扭頭問我:「他要找啥?」
「也許是找丟了的腦子。」我頭也沒抬地回答。
沒想到賀逾白居然頗爲贊同:「你說得對。顏家那老巫婆都這麼侮辱人了,這傻逼玩意還能喜歡她,的確是沒腦子的。」
「也許還有病。」
「對!」賀逾白眼睛一亮,然後絞盡腦汁地想着,「老……我之前在哪本書上看過,這叫斯……啥斯巴達病?」
「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我被賀逾白逗樂。
「對,就是這個!」
賀逾白也跟着咧嘴笑了起來。
「賀逾白。」我突然叫了他一聲,「我想到要給這幅畫取什麼名字了。」
在開始之前,我曾țű̂ₚ經因爲給參賽畫取什麼名字和賀逾白進行激烈的討論。
不過最終兩個人都沒達成一致。
「什麼?」
賀逾白正低頭翻看着我的畫冊,聞言抬頭看我。
於是我走到畫板前,俯身在白紙上寫下兩個字母——
《YU》。
賀逾白在看到這兩個字母時也是一愣。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我覺着挺好的,你喜歡纔是最重要的。」
賀逾白說這話的時候,是偏過頭不看我的。
於是我告訴他:「是賀逾白的 YU。」
賀逾白身子一僵。
我伸手捧着把他的臉轉過來,低聲重複了一遍:
「是專屬賀逾白的 YU。」
賀逾白依舊沒吭聲。
但我注意到他耳垂已然燙紅了一大片。
或許,又不只耳垂。
我笑着點了點賀逾白有些泛紅的眼睛:「要我哄你嗎,愛哭的賀寶寶?」
賀逾白一張臉迅速漲紅。
他低低地「操」了聲,最後忍着羞澀朝我張開手,故作鎮靜:
「看在你願意哄我的份上……我也不介意借給你我的懷抱。」
於是我笑着回抱了賀逾白。
假裝沒有注意到他這點小心思。

-22-
和賀逾白相處真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他的感情直白而又熱烈,對我的偏袒表現得明明白白。
可又在我壞心思觸碰時忍不住燙紅耳尖。
卻還是要忍着羞澀故作鎮定,然後希望我更多地觸碰。
賀逾白用實際行動告訴我,他並沒有那麼高不可攀。
在他面前,我可以完全地去做我自己。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這不是我在攻略賀逾白,而是賀逾白在攻略我。
可一旦這種想法冒出頭,甚至無法剋制的時候,另外一種難受的情緒又逐漸在心底蔓延開。
我知道這是什麼。
所以我只能不斷去忽略,然後儘可能對賀逾白好一點。
再好一點。
更好一點。
似乎這樣,我就能減輕那種負罪感。
這期ṭű̂⁵間裴鬱沒有來找過我。
聽同學說,他最後還是成了顏悅的模特。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系統像是鬆了口氣,它安慰我,「裴鬱不來糾纏你,你也可以很快就完成任務回去了,這樣對大家都挺好。」
我笑了笑,沒有反駁它。

-23-
時間很快就到了比賽那天。
沒有裴鬱的臨時反悔,也沒有顏悅的動手腳。
我毫無疑問憑藉《YU》獲得了第一名。
臺下的賀逾白表現得比我還高興。
我走下去的時候,甚至聽到他自來熟地對着身邊的人說:「嘿兄弟,你知道那個第一名畫的是誰嗎?」
「是我!」
「那個 YU 就是我名字裏的!」
得意洋洋的模樣搭配着那頭小卷毛,我似乎都能看到他身後的尾巴在飛快擺動。
我也沒出聲,任由他一個個炫耀過去。
然後在注意到我時,這人嚇得瞬間跳了起來,張嘴就是一句不和諧的髒話。
「我——」
但賀逾白很快就忍了下來。
甚至在看到我被他驚到時,又立馬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細聲細語:「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啊?」
「在你說第二遍的時候。」旁邊被騷擾許久的仁兄沒忍住幽幽開口。
賀逾白悄悄瞪了那告狀的人一眼。
被我抓包時,這人乾脆直勾勾地盯着我,故作委屈:「你怎麼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的!」
不講理得光明正大,且理直氣壯。
我被逗樂:「那我下次先提醒你一聲?」
「我覺得可以。」賀逾白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下,然後點頭。
我剛想開口打趣他幾聲,卻敏銳地察覺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是顏悅。
見我看了過去,她冷哼了聲,然後收拾收拾上臺發表獲獎感言。
而意外,也就在此時發生。

-24-
我知道裴鬱向來是個心狠的人。
他的心狠不光是對別人,更是對自己。
所以在顏悅上臺發言,但背景屏幕裏播放着一段她霸凌別人的視頻時,我甚至有一種「啊,果然如此」的意料之中感。
這是裴鬱慣用的手段。
在一個人被捧到高處的時候,讓她再被狠狠地摔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直到我聽到視頻裏顏悅的那一聲「裴鬱」,以及看清視頻裏的那個人——
「別看了。」賀逾白下意識地伸手擋住了我的眼睛。
我聽到他嗓音裏的緊張,沉默了一瞬,最後還是扯下了他的手。
我握着賀逾白的手,所以賀逾白沒有繼續動作。
臺上一陣兵荒馬亂。
顏悅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失態地吼着讓人關掉視頻。
只有裴鬱顯得格格不入。
他站在臺上,隔着人羣安靜地看着我,然後無聲地對我說了兩句話。
我看懂了。
第一句是:「你看,我還是有利用價值的。」
第二句是——
「別看我。」
裴鬱瘋了。
那一瞬間,我腦海中只剩下這個念頭。
他的確瘋了。
他當着所有人的面,一件一件脫下了自己的衣服。
蒼白瘦削的身軀上,一道又一道傷疤異常刺眼。
有刀疤、香菸燙出的傷疤……
——視頻可以造假,但傷疤不可以。
裴鬱站在那,就是對顏悅暴行最好的無聲證詞。

-25-
裴鬱依舊在看着我。
他眼底有着難堪,但更多的是乞求——
他在乞求我不要再看他。
我知道裴鬱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我也知道裴鬱有多麼在意自己在外的名聲。
不然他也不會在有能力了之後,費盡心思去銷燬那些曾經存在過的屈辱。
可是現在,他自己親手把這一切都徹底粉碎——
他頂着所有人或是驚詫、或是厭惡的目光,像一件傷痕累累的物品一樣供人打量,討論。
我達到了我的目的。
我讓裴鬱親眼看着姜蟬走出了那個名叫「裴鬱」的深淵。
然後看着裴鬱一步步清醒地走向自我滅亡。
我應該高興的——
可我高興不起來。
於是我報復似的、惡狠狠地瞪着裴鬱,直到一抹溫熱覆蓋在我的眼睛上。
「別看了。」賀逾白嘆了口氣,然後把我抱入懷中,「這沒什麼好看的。」
我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裏,眼前一片漆黑。
但我沒有哭。
直到耳邊響起一道尖銳的叫聲,最後是人羣的嘈雜。
賀逾白一直抱着我。
他抱着我擠過擁擠的人羣,帶我離開了那個地方。
後來我從新聞上得知,顏悅氣瘋了,用話筒支架去砸裴鬱。
她隨身攜帶着一把小刀。
她用小刀去捅裴鬱,卻被裴鬱奪去。
裴鬱用那把刀廢了顏悅的手,然後趁着人羣慌亂逃走了。
顏家自然不會放過裴鬱。
可他們抓不到裴鬱。
我知道的,只要裴鬱不主動出來,他們是永遠找不到他的。

-26-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準確來說,這並不算是夢。
我看到那天慶功宴後,裴鬱急匆匆趕回別墅,卻只看到我屍體的場景。
一開始,他不相信我死了。
於是他開始毀我畫室裏的畫,試圖以此來激怒我。
這樣發瘋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直到顏悅找了過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顏悅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她一直在糾纏你,現在她死了不是更好嗎?」
「阿鬱,我會陪在你身邊的。只有我和你纔是最般配的。」
她柔和着聲音蹲了下去,安撫着裴鬱的情緒。
她說:「你別把她的畫都毀了,這些我還有用的。」
裴鬱沉沉地看着顏悅,半晌後,沙啞地應了聲「好」。
顏悅以爲裴鬱是因爲愛她,所以纔會答應得這麼容易。
所以後來當她被裴鬱拆穿、身敗名裂的時候,顏悅徹底瘋了。
此時顏家企業大部分股份都掌握在裴鬱手裏。
「你根本就不愛我。」
顏悅被囚禁在地下室。
她死死地盯着進來的裴鬱,發出古怪的笑聲:「你只是想報復我,所以你才表現得那麼愛我。」
「姜蟬知道嗎?」
沒等裴鬱回答,顏悅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哦,她不知道。」
「姜蟬那個可憐鬼一門心思都撲在你身上,結果卻被你廢了手囚禁在別墅裏。」
她喫喫地笑着,看着裴鬱的目光閃爍着惡毒的光澤:「裴鬱你說,姜蟬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還在恨你啊!」
她試圖激怒裴鬱。
對於現在的顏悅來說,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
所以她在不斷激怒裴鬱,想讓裴鬱殺了她。
可顏悅的算盤還是落空了。
激怒的法子對正常人來說或許有用。
但裴鬱已經瘋了。
他安靜地完成對顏悅的報復,然後幾天後獨自一人去了一家據說很靈驗的寺廟。
在出發前,裴鬱去見了我。
他說,他其實真的真的很愛我;
他說,他知道我是爲了什麼來接近他的;
他說,他只是不想讓我那麼快離開而已……
我沉默地聽着裴鬱說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最後,他告訴我:「阿蟬,賀逾白在找你。」
「但我不會把你讓給他的,你只能是我的。」
「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不會放手。」
裴鬱低低地重複着這幾句。
在說這些的時候,他一直都很平靜。
但那雙眼睛透着死寂。
於是我第一次對夢裏的裴鬱開口。
我說:「裴鬱,我其實還是不信你愛我。」
「我奶奶和我說過,如果一份愛沒有讓被愛的人感受到愛,那就不是愛。」
「所以裴鬱,你不愛我。」
這只是個夢。
裴鬱不會聽到。
但在我說完這些話後,我看着裴鬱表面的平靜徹底一點一點碎開。
他下了地獄。
但這次沒有姜蟬陪着裴鬱。
裴鬱還是去了佛寺。
佛寺山門前修築五十三級臺階。
五十三參,參參見佛。
裴鬱向來不信鬼神。
唯獨那一次,他一步一參。
而那天,我還看到了一個人同樣也這麼做——
賀逾白。
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只是沉默地做着相同的事情。
然後被住持問到是爲何人而來時,又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姜蟬。」

-27-
我和賀逾白正式交往了。
他帶我去見賀晚意前,還特地神祕兮兮地去拿了一個黑色小盒子過來,非要說等見到人才給看。
行吧。
我沒有管他。
事實上,當天晚上我無數次後悔自己爲什麼沒有管他。
那天除了賀晚意,還有其他賀家人在。
於是賀逾白打開那個小盒子,一張一張給賀家人發着名片。
「我媳婦的名片,記得收好!」
黑底金字。
上面除了我的名字以外,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刻着幾個小字——
「賀逾白親親老婆」。
他的確做到了當時給我的承諾。
「你要是喜歡這樣的,我改天能給你印一堆。」
我沉默地看着手上的名片,合理懷疑賀逾白是在藉機報復我。
可我一抬頭,卻看到這人握着名片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只是一張名片而已,他卻像是握住了整個世界一樣。
於是我心軟了。
當天我頂着賀家人詭異的目光,坦然地說出誇讚賀逾白的話。
這種「委曲求全」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賀家人。
臨走前,賀家姐姐拍着我的肩膀,語氣沉重:「你是個好姑娘,委屈你了。」
正好被出來找我的賀逾白聽到了。
他當時一聲不吭,但回去後就使勁折騰我。
末了自己倒是先委屈上了:「跟了我真的委屈你了嗎?」
「沒有!」我立馬回答。
ṭúₜ賀逾白還在哼哼唧唧,但明顯被哄好一大片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有那麼一瞬間,我心裏在想。

-28-
賀逾白的攻略任務早已經完成。
可我還是拖到了我生日那天。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整日黏我黏得更厲害了。
於是生日那天,我買了一堆蘋果,然後和賀逾白說:「你教我怎麼削蘋果吧。」
賀逾白削的果皮很漂亮。
他有些發愣,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可惜我這人有點笨,浪費了好幾個蘋果。
直到只剩下最後一個蘋果的時候,我放下了手裏的水果刀。
「小白,」我舔了舔有些乾澀的脣,朝他笑了笑,「我聽人說,削蘋果皮的時候許一個心願,如果蘋果皮一直沒有斷的話,那麼這個心願就一定會實現。」
「所以你有什麼想要的心願嗎?」
賀逾白正在給蘋果擺盤的手一頓。
他抬頭看我,微微揚眉:「爲什麼是問我有什麼心願?」
「因爲我今天過生日,喫生日蛋糕的時候已經許過願了。」
「那我還說我削蘋果厲害,我可以自己許願呢。」賀逾白被我逗樂。
「那不一樣,」我使勁搖了搖頭,「你削蘋果就跟喫飯一樣簡單,這樣的許願次數多了就不靈了。」
「你看我,到現在都沒有成功過一次。」
我點了點桌上一堆的蘋果皮,又朝着他揮了揮手上的最後一個蘋果,挑眉樂道:「所以我如果最後一次成功了,那麼你這個心願就一定會靈驗的!」
「最後一個蘋果了啊……」賀逾白愣了愣,然後嘖了聲,笑罵了我一句,「早知道你這麼敗家,我就多買些回來了。」
「快說心願!」
「心願啊……」
賀逾白摩挲着下巴狀似沉思。
然後在我等到不耐煩的時候,這人突然笑着看着我:「那我就許一個。」
「我希望我的知知能夠做回原本的自己。」
這下輪到我愣住了。
「你犯規!」我悶聲悶氣地開口,「明明是讓你自己許願。」
「那就是我的願望啊。」賀逾白坐到了我的身邊,目光柔和到不可思議,「知知會幫我完成這個心願的,對嗎?」
我鼻子猛地一酸。

-29-
那個蘋果我削得格外小心翼翼。
可依舊遇到了阻礙。
在感受到不對的那一刻,我也說不清心裏是鬆了口氣還是別的什麼情緒。
可下一秒,賀逾白就握住了我的手。
他嘖了聲:「我就知道你沒了我肯定不行。」
依舊是那副驕傲囂張的語氣。
可是我看到賀逾白的眼眶已經通紅。
他握着我的手,一點一點完成了最後的工作。
削出來的果皮遠沒有賀逾白獨自完成時那麼均勻好看。
可它沒有斷。
我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蘋果,突然又哭又笑。
此時時鐘一分一秒走向零點。
系統的離開倒計時已經開始響起。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抓住賀逾白的手。
「賀逾白,我要告訴你一個祕密。」
「嗯?」
「我其實不是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
賀逾白的反應很平靜。
他擦去我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手指在壓抑地顫抖:「雖然這不算什麼祕密了,但我也想告訴你一個關於我的祕密。」
「什麼?」
「這個世上特殊的人,並不只有裴鬱一個人。」
他俯身的時候,我看到他心口處的口袋裏塞了一張名片。
黑底金字——
「賀逾白親親老婆」。
我張了張嘴,發現此時喉嚨堵塞得厲害。
「叮,離開倒計時——十、九……」
於是我強迫自己加快語速:「但我真的很想邀請你去我的世界,我奶奶煮的糖水真的很甜。」
賀逾白說不出那句「我知道」。
因爲他不可能會去我的世界,也不可能知道我奶奶煮的糖水到底會有多甜。
於是他低頭親了親我:
「那麼,希望我有機會能夠嚐嚐吧。」
「知知,記得下次多留意留意身邊的人吧。有時候這條路走不通了,換一條路說不定就成功了。」
「你那麼好,總有人是爲了愛你而來的。」
我一直以爲我的名字代表了我坎坷的命運。
可只有賀逾白告訴我:「不,那是一種新生。」
週而復始,生生不息。
那是屬於蟬的重生。
話音剛落,我在賀逾白的身後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裴鬱。
他戴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容貌。
此時站在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卻又不敢往前接近半分。
其實我還有好多話想對賀逾白說。
可系統的倒計時已經結束——
「恭喜任務完成,現在準備脫離虛擬世界!」
——可是賀逾白,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的生日願望。
——我希望我能再次見到你,然後和你說一聲,我其實真的很喜歡你。
意識結束前的最後一秒,我聽到了長長的警鳴聲。
我看到賀逾白紅着眼睛,卻努力扯起一抹笑容。
他說:「我愛你。」
「我愛你。」
身後的裴鬱無聲地做着同樣的口型。
「祝賀你,攻略任務圓滿成功!」
番外: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的我剛高考結束,就被拐入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在那裏,我唯有完成攻略任務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我一直失敗。
直到第七次——
我恍惚眨了下眼睛。
咦,第七次……我怎麼就成功了呢?
「囡囡,把這些糖水給外面的客人端出去。」
奶奶叫我的聲音響起。
高考結束後的暑假,我回老家在奶奶的糖水鋪子幫忙。
我「欸」了聲,急急忙忙端了幾杯就出去。
結果也不知道誰在路上放了把椅子,我一個沒注意,差點摔倒。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反而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我就知道,你沒了我肯定不行!」
一如既往地囂張,且驕傲。
我抬起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哭什麼!」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着眼淚,可他自己分明哭得比我還要厲害:
「我可是特地來嚐嚐奶奶煮的糖水有多甜的!」
「哦對了,來一杯特多糖的,我姐她就好一口甜的!」
我回過神來,朝着他伸出手:「賀逾白,我可以摸摸你的頭嗎?」
這件事我一直很想做,卻一直沒來得及做。
賀逾白一愣。
他嘴上說着「摸頭會長不高的」,但身體很誠實地接過我手上的托盤,微微彎下腰來。
在周圍顧客們善意的起鬨聲中,我如願薅了一把賀逾白那頭紅色捲毛。
然後告訴他:
「賀逾白,我其實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所以,歡迎來到我的世界,賀逾白。
「叮!世界融合完畢,最終獎勵已送達,希望給個五星好評喲!」
賀逾白番外
(一)
賀小少爺是個早產兒,小時候身體虛弱。
可與之相反的是他那個暴脾氣。
就跟個小炮筒一樣,別人稍微說一點壞話就能把他給點着起來。
爲此,賀家媽媽和姐姐沒少頭疼過。
「你知道別人都在說你什麼嗎?」賀媽媽沒好氣地點着小賀逾白的腦袋,哭笑不得:「別人說你這頭自然捲是自小埋在炮仗裏給炸卷的。」
「那都是嫉妒!」
賀逾白搖頭晃腦,那頭小卷毛也跟着一顫一抖的。
自信這個完美的特徵打小就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們找人能弄出這麼完美的自然捲麼?」
「我們找你是爲了讓你炫耀嗎?」賀晚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她雙手擰着賀逾白的臉,咬牙切齒:「人都找上門告狀來了,你就沒什麼要解釋的?」
小賀逾白陷入了沉默。
就在兩個人以爲這小傢伙打了人後能有所反思後,就看到賀逾白一臉沉痛:
「我下次一定打得他們不告狀!誰告狀我繼續打誰!」
賀家媽媽:「……」
賀晚意沒吭聲,她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弟弟揍了一頓。
一邊揍的時候一邊問他錯了沒。
奈何賀小少爺從小就是個犟脾氣的,哭到鼻子、臉通紅都不肯低個頭。
最後抽抽噎噎地來了句:「你打死我,我、我也是要打他們的!」
「誰讓他們說我是個病秧子,早死鬼!」
這話賀逾白從沒有說起過,這次也是真委屈到了纔會冒出這麼一句。
賀媽媽當時就嚴肅着臉問什麼情況。
小賀逾白別過頭不吭聲。
被逼急了才漲紅着臉大聲開口:「男子漢的事情自己能解決!」
於是小男子漢就被罰在書房抄佛經,放了假就被送到寺廟去修身養性。
有沒有真修生養性外人也不知道。
不過賀小少爺的身體倒是養好了不少,幾年後從矮蘿蔔丁長得比同齡人都壯實不少。
但一點就着的脾依舊沒變。
唯一要說有點變化的就是他手腕上多了一串菩提佛珠。
賀少爺時不時就盤上一盤。
有人見他這麼寶貴佛珠,就笑嘻嘻地湊上去問他這玩意真的就那麼好盤?
賀逾白睨了他一眼,冷笑:「好不好盤的老子不知道,但老子覺得你這樣子有些欠盤!」
那人不敢吭聲了。
自從這少爺開始盤佛珠後,的確很少盤人了。
不過這麼一串寶貴的佛珠在碰到那個叫姜蟬的小姑娘的時候,莫名其妙就斷了。
散落一地的菩提徹底讓賀逾白的心情不好了。
但他也知道怪不到別人身上,畢竟人小姑娘只是簡單路過自己而已。
更何況人家看上去還有急事的樣子。
於是賀逾白只能自己生着悶氣,一粒一粒撿起來,捏在手裏。
十七子,唯獨少了一顆母珠。
賀逾白想着是不是不小心掉人口袋了,結果抬頭就找不着人了。
於是那段時間賀少爺的心情更不好,時不時就想找人盤一下。
但是盤人的時候,賀逾白不知爲何就又想起那天的場景——
看起來又乖又弱的小姑娘不小心撞到自己卻被反彈出去時,臉上是一陣遮掩不住的訝異跟震驚。
賀逾白沉默了一會,低頭看着自己的身材。
好像最近因爲盤人盤得多了,這身材看上去就更……健碩了點?
賀少爺默默收回了盤人的手,轉頭離開。
不得不說,那小姑娘臉上震驚的表情有時候比那佛珠的效果還要大。
再次見面時,是裴鬱被欺負的時候。
裴家那小子賀逾白也知道,算是顏家老巫婆身邊的一條狗。
高興時拿來逗趣,不高興時就拿他出氣。
知道內情的都感慨裴鬱也算倒黴,攤上家裏那對狠心、只想往上爬的父母,讓他不敢反抗。
——裴鬱不敢反抗?
賀逾白想起偶然間看到的狼崽子那雙陰鷙的眼,冷嗤了聲。
他就覺得裴鬱敢的事情可多了。
不過這事和他干係也不大。
賀逾白之前問過裴鬱需不需要他幫一把,結果被拒絕了。
人願打願挨的事情,少爺也不樂意插手。
於是賀逾白隨意看了眼就打算離開,結果沒想到看到了那個叫姜蟬的小姑娘。
小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裏看着這一切,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不,或許是有的。
有那麼一瞬間,賀逾白在那小姑娘身上感受到了濃郁的悲傷。
——因爲身體原因,他打小就對旁人的情緒很是敏感。
不知怎麼的,賀逾白突然有些感興趣了。
於是他打算勉強留下來看一會好戲。
在裴鬱被那羣人踩在腳下的時候,那小姑娘動了。
那是賀逾白第一次發現,原來有小姑娘打起架來也可以這麼幹脆利落。
更是他第一次發現,看起來文文靜靜嬌嬌弱弱的小姑娘其實可以一拳揍死一個壯漢。
甚至看得他拳頭都忍不住有些發癢,蠢蠢欲動地想要上去幹一架。
「操。」
賀逾白低低地罵了聲髒話,但看着姜蟬的目光卻越來越亮。
好在僅剩的理智攔住了賀少爺。
那小姑娘像那羣人踩着裴鬱那樣把那羣人踩在了腳底下,然後偏頭朝着裴鬱笑容張揚:
「你可以學會隨意利用我,就像現在這樣。」
「你是誰?」
「我是未來站在你身邊陪你的人。」
於是賀少爺扯了扯嘴角,又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牙疼。
被這話酸的。
他看着那小姑娘對着裴家狼崽子露出好看的笑容,但腦海中只留下她在看着裴鬱被打時面無表情的悲傷。
所以在後來,所有人都覺得姜蟬愛死了裴鬱的時候。
只有賀逾白直覺不是這樣的。
他從來都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愛意,更何況裴鬱因爲顏悅對她的態度那麼差。
所以他更好奇了。
好奇姜蟬能爲了裴鬱做到什麼地步。
但賀逾白忘了,當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產生濃郁好奇心的時候,那往往就是喜歡的開始。
所以你真要去問賀少爺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姜蟬的,他也說不出來。
只是有一天突然覺得,如果是他,絕對是會把這小姑娘放心口上疼着。
這個想法一出來,賀逾白自己也被嚇到了。
但很快他就坦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喜歡姜蟬。
或許是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覺得那張臉簡直是貼着他心意長的。
更何況他倆多有緣分啊!
那佛珠平時不斷,怎麼偏偏在那小姑娘路過的時候就斷了?
怎麼那麼多子珠沒丟,偏偏丟了唯一一顆母珠呢?
賀少爺沉痛地思考了幾分鐘,最後一拍大腿樂呵了——
他倆纔是真的有緣啊!
想到裴鬱爲了報仇做的那些腌臢事,賀逾白開始認真思考自己要不要當個什麼小綠茶,把人小姑娘搶過來。
但思考的時候,他又忍不住開始心酸。
心想自己不比那狼崽子差啊。
他都在那小姑娘面前有意無意晃盪這麼多次,明裏暗裏幫了那麼多次忙,怎麼就沒見她把目光放自己身上呢?
不過賀少爺是個善於總結的。
他總結出來一是因爲自己太過於良善,壞心思沒那狗東西多;二是因爲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
於是賀逾白痛定思痛,決定主動出擊。
然而他只當了一天的賀綠茶。
因爲裴鬱和姜蟬在一起了。
不管周圍人的祝福是真心還是假意,但賀逾白的確是在姜蟬臉上看到了很幸福的笑容。
賀逾白沉默了,那天的花也沒有送出去。
後來家裏出了點事。
賀逾白不忍心自己姐姐這麼辛苦,就主動提出提前進入公司幫她分擔一些。
再後來他又去國外開拓市場。
等再次見到姜蟬的時候,她站在裴鬱的身邊,臉上已然沒有了以往的笑容。
她依舊會不顧一切地奔向裴鬱,但已經沒有了那種幸福和歡喜的情緒。
而裴鬱的控制慾也越來越強了。
他不允許自己靠近姜蟬。
他說:「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賀總,姜蟬喜歡的是我。」
——一句「姜蟬喜歡的是我」足夠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賀爺變成膽小鬼。
賀逾白沒理會裴鬱的警告。
他只是託人給了姜蟬自己姐姐的聯繫方式,讓她有什麼事就找她。
他目前的事業重心還在海外市場,所以在國內停留的時間不多。
這也導致賀逾白後來無數次後悔。
如果自己當時還在國內,是不是姜蟬就不會死?
姜蟬死的那天,賀逾白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姜蟬無數次艱難地向裴鬱走去,試圖把裴鬱拉出那個名叫顏悅的深淵。
他看着那個原本有些笨拙的小姑娘一次次逼着自己成長爲一個更優秀的人。
可同樣地,他也見證了這個小姑娘一步步丟失了自我。
在那個夢裏,他還知道了一個名叫系統的存在。
他知道了小姑娘這麼做,無非是想要回家。
回到自己原本的家。
可現實裏,姜蟬死了。
那個很想很想回家的小姑娘,到死也沒能回去。
「你願意幫她嗎?」
在夢境的最後,賀逾白聽到一道冰冷的機械音這麼問自己。
他聽到過這聲音。
是在那個系統建議小姑娘怎麼做才能攻略裴鬱的時候。
於是賀逾白笑出了聲。
他問:「你現在是想彌補你犯下的錯嗎?」
——把一個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姑娘,強行拉入到這個陌生的世界,然後讓她一次又一次被傷害的罪孽。
賀逾白是個暴脾氣的。
所有人都覺得賀逾白是個輕易會生氣的人。
可實際上賀逾白生氣的次數很少。
一次是小時候被罵是早死鬼的時候。
一次是他媽死的時候。
一次是姜蟬死的時候。
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那道聲音沉默了許久。
「我以爲她這次會成功。」
它沒否認自己的罪孽:「所以我會糾正這個錯誤。」
於是它又問了一遍:
「你願意幫她嗎?」
賀逾白從來都不相信有什麼無緣無故的愛意。
而這次,他依舊甘願臣服在這股濃郁而又熱烈的愛意中。
——他曾經愛了姜蟬好幾次。
於是他聽到自己輕笑了聲,說:「當然。」
——送迷路的小姑娘回家,那是一件多麼有意義的事情啊!
(二)
賀逾白渾渾噩噩地醒來,發現自己腿疼得要命。
模糊記憶裏,他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因爲發泄心情飆車出了車禍。
他暈血,所以被人救下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
「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
——多丟人啊!
在商場上鐵血手腕的賀爺嘖了聲,面無表情地在心裏罵罵咧咧。
他想起來自己現在應該去找姜蟬。
不過在此之前他得警告那個救他的人不能胡亂說話。
不過等等……是誰救他的來着?
賀逾白抓了抓頭髮,死活沒想起來那人長什麼模樣。
只記得是個女的。
果然人上了年紀記性就不行。
有着七世記憶的賀逾白深覺自己是個老人家了。
還是個孤寡老人!
於是老人家可憐兮兮地借了隔壁牀的柺杖,一蹦一跳走了幾步,抬頭就看到裴鬱那傻逼站在病房門口。
還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賀逾白猛地睜大眼,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張原本模糊的人臉逐漸清晰了起來。
好的,更丟人了!
「操。」
他又罵了聲,然後下意識張口:「你倆站我門口乾嘛呢!」
靠,他都看到那傻逼抓着他家小姑娘的手了!
於是賀逾白蹦跳速度更快了。
他抬起柺杖就想指着裴鬱警告。
但柺杖抬到一半時,賀逾白瞥到姜蟬有些擔心的目光,腦子瞬間一個靈光閃過。
於是他摔倒了。
於是姜蟬狠狠地甩開了裴鬱的手,趕緊過來扶他了。
但賀爺他是個傲嬌又彆扭的人。
於是他低着頭快速說:「你誰啊!誰允許你隨便碰——」
只是在姜蟬的手觸碰到他的時候,賀逾白還是哽咽了。
他抬頭,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張曾經偷偷注視過無數次的臉。
賀逾白覺得自己鼻子又酸了。
於是他只能別過頭,強行掩蓋自己有些發紅的眼眶,低低地「操」了聲。
但罵完他又忍不住自己先樂呵了。
「他媽的這小東西怎麼就長得那麼合老子心意。」
——還合了那麼多次。
與此同時,賀逾白又聽到了那道聲音。
「確定攻略對象爲賀逾白,祝你成功。」
賀逾白知道,這個「你」不光是指姜蟬。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一臉失魂落魄的裴鬱,沒忍住心情大好。
——喲,這次終於輪到他了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8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