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歲那年,爸爸的小三大着肚子逼宮,媽媽氣得一走了之,沒人管我,除了周嘉珩。
少年牽起我的手,衝我爸怒吼:
「你們都不要她,我要!」
18 歲,在 40 塊錢一晚的小旅館,我疼得掉眼淚。
周嘉珩對着昏黃的燈泡發下毒誓,會一輩子對我好。
22 歲結婚。
25 歲生下女兒。
人人都說我押對寶了,老公事業有成,又體貼專一。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直到 30 歲,我才得知周嘉珩有一個養了五年的情人,已經懷了身孕。
我徹底失去理智,恨不得一死了之。
而周嘉珩只是冷眼旁觀。
最後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爸也這樣啊,有什麼大不了的?」
-1-
閨蜜的媽媽住院了。
我去探望,剛好在醫院大廳看到了周嘉珩。
他站在洗手間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
我打開手機聊天框。
十分鐘以前,他明明跟我說在開會。
難道是周嘉珩病了,怕我擔心,故意不說?
正想過去找他,卻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從洗手間出來,很自然地挽住周嘉珩的手臂。
他們往停車場走去。
一路有說有笑。
直覺促使我跟上去。
周嘉珩體貼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可女孩不進去,雙手環上他的脖子,揚起下巴,露出索吻的姿態。
「幼不幼稚,還在外面呢。」
周嘉珩揉了揉女孩的發頂,言語像是抱怨,可笑得十分寵溺,他輕輕彎腰,貼上女孩的脣瓣。
那一瞬間,我只覺得好冷。
渾身的血液都像是凍住了。
耳鳴聲貫穿大腦。
顧不得權衡什麼,我直接衝了上去。
周嘉珩看到我,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和驚詫。
「周嘉珩,她是誰?!」
見我要拽女孩,周嘉珩皺眉,把女孩牢牢護在身後。
「問你話呢,這小狐狸精是誰?!」
周嘉珩不回答我,轉頭把女孩塞進副駕駛。
「不許走!」我伸手拉開車門,「給我下來!」
「黎初,夠了!」
周嘉珩怒喝一聲。
「有事回家再說,別在外面發瘋。」
-2-
周嘉珩帶着女孩走了。
黑色大切諾基只留下一道尾氣。
那天,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家的了,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周嘉珩是兩個小時後回來的。
「她是誰?」我坐在沙發上,仰起頭,淚在眼眶裏打轉,「所以你出軌了,是嗎?」
「是。」
在等他的兩個小時裏,我預想了很多種回答。
我想,周嘉珩至少會扯一些理由來應付我。
比如,是她主動的,我沒及時拒絕而已。
又比如,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
可他沒有。
連一個蹩腳的藉口都懶得找。
他「坦蕩」得,讓我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爲什麼?」我的淚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周嘉珩,我是哪裏做得不好?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抬手給了周嘉珩一巴掌。
他被我扇得臉偏向一側,頂了頂腮,語氣依舊平靜,「你沒錯,是我的問題。」
這副冷靜的模樣,徹底激怒了我。
我撲上去打他。
拿起手邊的東西砸他。
而周嘉珩始終一言不發,默默承受着我的發泄。
客廳一片狼藉,茶几上的玻璃瓶碎了,劃破我的腳背。
周嘉珩眉頭一緊,把我扛起來,走上二樓的臥室。
「放我下來!」
我不停掙扎,使勁咬他,肩頭的血滲出,染紅了他的白色襯衫。
而周嘉珩像是感覺不到疼,把我丟在牀上,俯身摁住。
語氣似乎帶着一絲哄人的笑意。
「鬧夠了沒?
「處理完傷口再鬧行不行。」
周嘉珩拿來碘伏,想給我上藥。
我卻推翻他的手,開蓋的碘伏瓶子掉在地上,棕黃色的液體流了一地。
「你爲什麼要出軌?!
「回答我!
「你到底爲什麼要出軌?!」
我扯着周嘉珩的領口,歇斯底里,不斷逼問。
犯了倔一般,死活都要一個答案。
他的耐心快要到頭了。
語氣也冷了幾分。
「黎初,你要明白,有些事情發生,總有它的道理。
「學會坦然接受,給彼此都留點體面,有的時候比逼問原因更有意義。」
-3-
可我實在想不明白,這有什麼道理。
一夜未眠。
我瘋狂安慰自己。
周嘉珩和我從小青梅竹馬,戀愛 12 年,結婚 8 年。
或許他只是有點膩了,短暫遊離一下。
是不是,沒有那麼罪大惡極呢?
我們住的別墅在城郊,深夜安靜得可怕。
我一個人窩在陽臺哭了很久,又在網上用小號發了帖子。
【老公出軌了,女兒才 5 歲,怎麼才能和好?】
我是真誠發問。
但被罵慘了。
【又一個死嬌妻,沒了男人不能活是吧。】
【怎麼和好?當然是在外拳打小ŧúₔ三,然後回家給親親老公冷臉洗內褲啦。】
【再刷到這種帖子,讓我明天就中五百萬。】
【拿這個起號,想過自己的浮木嗎?】
【樓上的,別說那些有的沒的。】
以往我看到類似的內容,也會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可事情真的落到自己頭上。
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活成瀟灑清醒的大女主。
我的人生,原本就是一灘爛泥。
爸爸討厭我,因爲我是女孩。
媽媽討厭我,也因爲我是女孩,她覺得我不能討爸爸喜歡,也連累他們夫妻感情破裂。
無休止的謾罵和毆打,伴隨了我的整個童年。
我彷彿生來就是愧對父母的罪人。
周嘉珩住在我隔壁,比我大兩歲。
他爸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喫喝嫖賭樣樣都沾。
但他比我幸福,還有一個很愛他的媽媽。
小時候,我挨完打沒有飯喫,躲在牆根,餓得抹眼淚,周嘉珩總是端着一碗飯出來找我。
飯上放着一個油亮亮的大雞腿。
是周家阿姨特地給我留的。
總共就一個,連周嘉珩都沒喫到。
那是我童年裏唯一的美好記憶。
很多年,很多痛苦的日子,我都是靠着一碗碗雞腿飯,堅持走下去的。
-4-
再後來,變故橫生,一場車禍奪走了周嘉珩的爸爸媽媽。
而我家也要散了。
爸爸的小三大着肚子逼宮,媽媽一氣之下走了,留下一個不知所措的我。
那年我 16 歲。
瘦瘦小小,唯唯諾諾。
那個阿姨搬進了我家,處處看我不順眼。
因爲風大,門被吹得「砰」一聲關上,她說我故意嚇她,害她動了胎氣。
爸爸不分青紅皁白就扇我。
那幾巴掌好重,打得我右耳耳膜穿孔,至今都聽不清聲音。
記得當時雨很大。
爸爸扔出幾件換洗衣服和一套被褥,叫我有多遠滾多遠。
周嘉珩聽聲趕來,看到滿臉是血的我,擼起袖子,衝上去就和我爸幹架。
「該死的渣男,真給我們男人丟臉!
「她可是你親生女兒!你居然爲了個小三這樣對她!看我不打死你!」
我看得出,周嘉珩氣極了,是真下死手。
年過四十的我爸,怎麼打得過高高大大的少年?
我怕出事,趕緊拉架,「周嘉珩,別打了!我沒事的!」
摸到的布料下,是緊繃到極致的肌肉,隱忍到微微顫抖。
周嘉珩把我護在懷裏,小心翼翼擦我臉上的血。
他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
燙燙的。
我爸被打掉了兩顆牙,滿嘴的血,說話都漏風。
「黎初,給老子滾蛋!別再叫老子看到你!
「從今往後,你自生自滅!」
「呸!嚇唬誰呢!」周嘉珩堅定地牽起我的手,「你們都不要她,我要!」
我們連夜離開了小縣城。
一切沉重的包袱都被拋到腦後,生活在此刻歸零重啓。
頭幾年,我們特別窮,在從未踏足過的大城市處處碰壁。
可兩個人在一起,日子再難也覺得有盼頭。
再後來,工作有了起色。
22 歲結婚。
25 歲生下我們的女兒周顏溪。
女兒小時候身體很不好,總是生病,再三權衡之後,我辭職回家帶孩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周嘉珩對我的疼愛一如往昔。
任誰看都覺得我們是模範夫妻。
說實話,我不是沒有發現過異樣。
比如車裏偶爾多出來的一支口紅,比如往前調過的副駕駛座椅,再比如這兩年周嘉珩越來越頻繁的出差。
可我沒有深究。
或許更多的是不敢深究。
請原諒我不夠勇敢。
周嘉珩在我的人生中,佔得分量太大太重了。
所以,即便知道他不忠,我也做不到瀟灑抽身而去。
天快亮了。
我去女兒的房間看了一眼。
她睡得正香,小臉粉撲撲的,全然不知道家庭此刻正籠罩在一場暴風雨之下。
我的心臟像被針扎似的刺痛。
爲了女兒,我也不希望這個家庭分崩離析,不希望讓她成爲單親,嘗我當年嘗過的苦。
沉默良久,我給周嘉珩發去消息。
【我們談一談吧。】
-5-
我想,只要周嘉珩能意識到錯誤,和外面的人斷掉,我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
冷靜下來之後,我突然想起,那女孩有點眼熟。
有一次朋友聚會,她短暫出現過。
介紹的身份是周嘉珩朋友的表妹,叫韓依辰。
當時,她表現得對我很感興趣,一直問東問西,還加了我的微信。
周嘉珩出言提醒她別胡鬧。
可她挽住我的胳膊,笑得狡黠,「纔不聽你們的,我就要挨着漂亮姐姐坐!」
我沒想到,在等周嘉珩的時間裏,韓依辰突然找上門來了。
不同於上次的寬鬆外套,她這次穿了一條修身長裙,孕肚一覽無餘。
韓依辰溫柔地撫摸着隆起的小腹。
「如你所見,我懷孕了,是周嘉珩的。
「上次在醫院碰見,就是他陪我去產檢。」
大腦轟地一聲。
「不可能!」我扶住旁邊的櫃子,才勉強不讓自己因爲腿軟倒下,「你胡說八道!你怎麼證明孩子是周嘉珩的?」
韓依辰嗤笑一聲,似乎是在笑我的天真。
她拿出手機,「你自己看咯。」
相冊裏上千張,全都是牀照。
滿身的曖昧吻痕,畫面露骨,一看就能明白髮生了什麼。
「你這個老女人,阿珩早就對你沒興趣了țů₂,如果我是你,我就拿點錢乖乖讓位了,怎麼還能覥着臉佔着周太太的位置呢?」
字字句句直戳心口。
在我還想各種理由爲周嘉珩開脫,在我還妄想讓他迴歸家庭的時候。
人家連私生子都有了。
我怎麼能這麼蠢……
韓依辰還在喋喋不休着。
我氣血翻湧,一把拽住她的頭髮,「賤人!給我滾出去!不要髒了我家的地板!」
韓依辰到底是孕婦,力氣不如我。
我攥着她的頭髮往門口拖,她叫喊的聲音都帶着哭腔。
下一秒,大門打開。
周嘉珩奪步上前,把我狠狠推開。
韓依辰縮在他懷裏,眼淚糊了滿臉,看起來嬌柔又惹人憐愛。
我被推得向後仰,撞翻了客廳的餐桌,桌上的飯菜灑了一地。
那些飯菜,是我爲了和周嘉珩重修於好,準備了整整一天的。
雞湯還冒着熱氣,潑在我的腳面,瞬間紅腫一片。
而周嘉珩看都沒看一眼。
他只忙着安撫懷裏哭成淚人的小姑娘。
「黎初,我真沒想到你現在這麼狠心,連孕婦都下得去手!
「如果她和孩子有什麼閃失,我不會原諒你。」
-6-
周嘉珩叫司機先把韓依辰送回去。
他轉頭坐在沙發上,而我坐在滿地狼藉裏。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我,我狠狠地瞪着他。
以往我每次鬧脾氣,都是周嘉珩先道歉哄我。
這次,他一如既往先敗下陣來。
「小初,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會想辦法補償的,你就別爲難旁人了。」
「補償?」我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要怎麼補償?」
周嘉珩嘆了口氣。
用他最耐心的語氣跟我解釋。
「依辰剛上大學就跟了我,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小姑娘嘛,對第一次格外看重,我……我真的沒法辜負她。
「說到底是我虧欠了她,讓她見不得光,現在她又有了身孕,需要被好好照顧。
「小初,依辰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姑娘,我保證以後不讓她鬧到你眼前,你多包容她一點,就當是爲了我,行嗎?」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周嘉珩可以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說出這麼荒謬的話。
「那我呢?
「周嘉珩,你口口聲聲說你虧欠她,不能辜負她。
「所以你就選擇辜負我嗎?」
我昨晚問了上次的朋友。
原來周嘉珩早就和韓依辰在一起了,還在外面買了別墅安置她,選在了市區最好的地段,寸土寸金。
而我,陪着周嘉珩從谷底一路走上來,最窮的時候,我們只住得起地下室。
窗戶只有一小半高於地面,常年照不到陽光。
冬天尤其難熬,冷得跟冰窖一樣,還有老鼠啃桌角,我總是害怕到失眠,只能抱着周嘉珩勉強入睡。
就連我們的第一次,都是在 40 塊錢一晚的小旅館裏。
那年,我剛 18 歲。
小旅館的牀板,一動就咯吱咯吱響,昏黃的燈泡也閃個不停。
我們都沒有經驗,周嘉珩的動作很慢很輕,他忍得額頭冒汗,可我還是疼。
我咬着牙,揚起下巴,露出嬌蠻任性的模樣,「周嘉珩,你必須一輩子對我好,聽到沒有!」
牀板晃動了一夜。
耳邊都是他溫聲哄我的甜言蜜語。
「小初,我發誓,我會一輩子愛你疼你!
「要是我敢對不起你,就叫我橫遭報應,不得好死!」
那些年,我陪他喫過那麼多苦。
到頭來,卻聽到他說,他覺得自己由衷虧欠另一個女人。
那些年,他發了那麼多的毒誓,把我哄得暈頭轉向。
到現在才明白,誓言這個東西,總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只在相愛的時候才奏效。
-7-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我控制不住自己去追問他和韓依辰的點點滴滴。
周嘉珩倒是坦蕩,什麼都不瞞我。
我算了算時間,從我懷孕開始,他們兩個就已經好上了。
我身體不好,爲了要一個孩子,受了不少罪。
當我因爲孕反暴瘦,不得不住院保胎的時候,我的丈夫卻耐不住寂寞,忙着把慾望發泄到別的女人身上。
噁心。
我的心裏只有這一個想法。
好惡心。
周嘉珩毀了我平靜的生活,毀了我對他的所有愛慕和依戀。
他毀了我的一切。
我想,我不能讓他好過。
「周嘉珩,你個混蛋!
「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血湧上大腦那一刻,人是徹底失去理智的。
我跑進廚房,拿出一把菜刀。
衝動驅使着我,恨不得立刻了結他,再了結自己。
都別活了。
這稀巴爛的人生,到此爲止吧。
刀架在周嘉珩脖子上,他卻始終面不改色,靜靜看着我。
是啊,他太瞭解我了。
他知道我不敢真的做什麼。
幾分鐘的僵持過後,我鬆開手,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也不怕傷着自己。」
周嘉珩把刀踢遠,蹲下給我擦淚。
「小初,至於嗎?
「你爸也這樣啊,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說什麼?」我一臉驚詫地看着他,「你再說一遍?」
「你爸當初也是這樣啊,你應該習慣了纔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盯着周嘉珩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這些年保養得很好,和少年時期相比,容貌的變化並不大。
可當初那個把我護在身後,斥責我爸「丟盡了男人的臉」的少年,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說出「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原來周嘉珩早就變了。
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8-
保姆阿姨帶着女兒回來了。
溪溪一進門,哇的一聲就嚇哭了。
她蹲下身子,看着我腳上的水泡,哭着問我:
「媽媽疼不疼?
「爸爸跟媽媽吵架了嗎?」
「爸爸媽媽沒有吵架。」周嘉珩把溪溪抱起來,怕她踩到地上的碎片,「媽媽只是心情不好,溪溪不用怕。」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韓依辰的聲音太大,連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說我把她頭髮拽壞了,又說寶寶在肚子裏鬧她,撒嬌讓周嘉珩立刻去陪她。
周嘉珩真的走了。
留下我們母女,還有滿地的狼藉。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偌大的別墅裏這麼冷。
溪溪跳下沙發,從櫃子裏拿出醫藥箱,一邊哭一邊給我塗藥。
「溪溪給媽媽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我看着小小的她。
瞬間就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爸爸的小三上門逼宮那天,他們三個人在客廳吵了好久好久。
我躲在臥室裏,咬着手指,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門外一陣陣的噼裏啪啦,家裏能摔的東西都被摔了,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咒罵聲,幾個小時都沒有消停過。
時隔多年,舊景重演。
我的女兒又成爲了我當年的角色。
或許我生來就不配擁有幸福吧。
你看,剛過了幾年好日子,報應就來了。
-9-
好不容易把溪溪哄睡了,我一個人在天台上待了一夜。
腦子裏很亂,只要一閉上眼,我就忍不住回憶韓依辰手機裏的那些照片,然後想象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麼來的。
讓我噁心到乾嘔。
天台上風很大,呼嘯的風聲顯得這個世界好淒涼。
我站在邊上,心底有一個聲音,要我跳下去。
只要跳下去,一切痛苦就結束了。
只要跳下去,我和周嘉珩就能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光裏。
那些背叛和爭吵,都不復存在。
無數次,腳都踏出了天台邊,又縮回來。
衝動和理智在反覆博弈。
我恨周嘉珩。
也恨這個清醒沉淪、無法脫身的自己。
直到清晨,閨蜜打來電話,說她媽媽突然病危,正在搶救。
我才走下天台,趕去醫院。
這種等級的醫院,多的是等不來牀位,只能暫時安置在走廊的病人。
他們中的很多,插着管子,滿臉痛苦愁容,躺在病牀上止不住的呻吟。
卻還在積極治療,就爲了那一線生機。
在醫院這種地方,才能真切體會到,生命到底有多不堪一擊。
病人拼盡全力想活。
而健康的人,居然想放棄生命。
我突然有點爲昨晚想要輕生的自己感到羞愧。
好在上天沒那麼殘忍。
閨蜜的媽媽搶救過來了,生命體徵也漸漸平穩下來。
阿姨的手被扎得青紫。
閨蜜趴在牀邊,一直掉眼淚,「媽媽,疼不疼啊?」
「不疼。」
阿姨臉色蒼白,卻還笑着。
「再疼也要堅持下去,總不能讓我的寶貝女兒沒有媽媽吧。」
我輕輕關上病房的門。
坐在廊上,翻開手機相冊。
我很喜歡給女兒拍照。
從她出生開始,基本每個月都帶她拍一套寫真。
一個小小嬰兒,轉眼就五歲了。
女兒和我小時候不一樣,她在愛裏長大,性格活潑,最喜歡抱着我撒嬌,嘴裏「媽媽媽媽」的叫個不停。
我笑着說她煩,但其實很享受。
翻到最後一張,是我和我媽媽唯一的合照。
她早已改嫁,有了新的家庭。
我ťŭ₅後來去看過她一次。
她不願意提及過去,把我帶去的禮盒都扔了出來,還叫我永遠不要再去找她,就當她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即便我早就不用依靠她,即便我對母愛從來沒有什麼指望。
可每每想起這句話,我都會哭。
我深知沒有媽媽是什麼滋味。
又怎麼能讓我的女兒也嘗一遍?-
我不想再爲了周嘉珩,把包着婚姻膿瘡的紗布往嘴裏塞,繼續噁心我自己了。
離婚的念頭,在這一刻突然堅定。
-10-
或許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和女兒,周嘉珩已經好幾天沒有回過家了。
還是我主動邀請的他。
之前,我做飯處處遷就周嘉珩的口味。
燉雞湯不放香菇,因爲他不喜歡。
番茄炒雞蛋不加糖,因爲他不喜歡。
這次,我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一桌自己喜歡的菜。
才發現,烹飪也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周嘉珩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煲湯。
他走路很輕,從背後抱住我的腰,吻我的耳朵。
「老婆,想我了嗎?」
我癢得抖了抖,把他輕輕推開,「別鬧,去拿碗筷。」
幾天不見,周嘉珩似乎憔悴了些,黑眼圈都出來了。
聽說韓依辰孕晚期很折騰人,周嘉珩白天要處理公司的事,晚上還要回去哄這個小祖宗,分身乏術。
當年我懷溪溪的時候,周嘉珩的公司還在起步階段,資金短缺,處處艱難。
我爲了不給他增加負擔,除了孕反嚴重的那段時間外,一直上班上到臨產,一天假都不捨得請。
想到這些,有點後悔自己當初太心疼他,白白苦了自己。
周嘉珩見我如此和顏悅色,心情大好。
他替我拉椅子,夾菜,還開了瓶好酒。
正喫着,周嘉珩的祕書打來電話,問給太太的禮物要不要送到家裏去。
他愣了一下,翻開日曆。
才發現今天是我們結婚八週年的紀念日。
周嘉珩苦澀地扯了扯脣,滿眼歉意,「小初,抱歉,我一時給忙忘了。」
「沒關係。」
「我會給你補上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
「真的沒關係。」
我笑了笑,卻沒抬眼看他。
周嘉珩打量着我的臉色,莫名有些不安。
「老婆,韓依辰的事是個意外。
「可我是個男人,既然做錯了事,我總得對她負責。
「等她生完孩子,我每個月給她打一筆錢,再也不見她了。」
他自顧自地解釋着。
「哦,嗯。」我點了點頭。
忙着欣賞自己的廚藝,我甚至沒聽清楚周嘉珩在說什麼。
可我的平靜似乎刺激到了他。
周嘉珩放下筷子,急着向我表忠心,連語調都高了幾分。
「我發誓不會有下一次了!
「對依辰,我更多的是憐惜和愧疚,我真正愛的人只有你。
「小初,你信我嗎?」
周嘉珩緊緊抿着脣,觀察我的反應。
就好像,我信或不信,對於他來說真的很重要一樣。
在他灼熱的視線下,我彎了彎嘴角,聲音平和。
「菜要涼了,先喫吧。」
-11-
周嘉珩徹底喫不下了。
在他多年的寵愛下,我在他面前,向來都是直率任性的性子。
從不隱瞞,從不遮掩,開心了就笑,生氣了就邊哭邊錘他。
這次,我的波瀾不驚,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有些摸不清楚我的態度了。
隨之而來的,是漫上心頭的強烈不安。
喫完飯,周嘉珩突然抱住我。
他抱得很緊,好像一鬆力,我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溫熱的大手緩緩向下,滑進我的睡裙下襬。
「小初,我們很久沒有了。」
灼熱氣息噴灑在耳邊,他輕輕咬我的耳尖,不可言喻的曖昧。
在他進行下一步動作之前,我本能地掙脫他。
現在,只要一看到周嘉珩,我就會想起韓依辰手機裏的那些照片。
我已經完全沒辦法接受他碰我了。
周嘉珩看着空空的懷抱,失神片刻,不敢相信我會拒絕他。
「你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沒事,慢慢來。
「反正咱們永遠都會在一起,還有很多時間。」
他喃喃着。
像是說給我聽的。
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可我不想再耽擱時間了。
「周嘉珩,我今天叫你回來,是有正經事要說。
「等我去拿個東西。」
他大概以爲會是和結婚紀念日有關的事。
乖乖坐在沙發上等我。
還有些隱隱期待。
直到我拿出擬好的離婚協議書,周嘉珩的笑容徹底破碎。
「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知故問。
「離婚協議書都拿出來了,你說我什麼意思?
「周嘉珩,我要和你離婚。」
周嘉珩愣了幾秒。
有些茫然地看向我,再開口,聲音都在顫抖,「小初,別賭氣好不好,離婚可不是鬧着玩的。
「況且我們還有溪溪,你忍心讓溪溪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嗎?
「你這樣做,孩子將來會恨你的。」
他拿孩子威脅我的行爲,讓我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那你現在讓韓依辰去引產,然後把她趕到國外去,永遠不再見面,我就不離婚了。」
「何必呢?」周嘉珩重重嘆了口氣,「我說過了,等韓依辰生下孩子,我就會迴歸家庭,和她斷掉,你爲什麼就容不下她幾個月呢?」
我早就看出來了,周嘉珩就是既要又要。
可我憑什麼成全他?
「婚我是一定要離的。
「如果你不簽字,我就去打官司。
「周嘉珩,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離開你,聽明白了?」
周嘉珩雙拳緊握,神色愈發陰沉。
大手一揮,茶几上的杯盞承受了怒火,碎了一地。
「黎初,你休想!」
他咬牙切齒,氣得額頭青筋跳動。
「我不會離婚的。
「你是我老婆,永遠都是!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12-
離婚協議書被撕得粉碎。
我早預料到周嘉珩會是這種反應。
離婚這條路不好走,我怕是要費很多心力了。
下午去給女兒交學費,我才發現,周嘉珩把我的卡停了。
這張卡是他給我的,不限額。
中午離家的時候,周嘉珩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一定會改變主意的。」
原來他是想用這種方式逼我啊。
當初辭職時,周嘉珩叫我不用擔心,他會養我一輩子。
如今這卻成了拿捏我的把柄。
正是因爲這一點,他才斷定我離不開他,纔敢明目張膽地出軌。
我趕緊換了一張卡。
周嘉珩不知道,我雖然沒出去工作,但收入沒斷過。
一開始,我當妝娘只是出於興趣。
後來技術越來越好,找我的客戶也越來越多。
我不僅化 cos 妝,還學着做人偶,人偶的衣服每一套都精美絕倫,每一套都是我親手設計加縫製的。
憑藉這些,我賺了不少錢。
再加上週嘉珩時不時的紅包和轉賬,光是目前的存款,已經足夠我和女兒一輩子的花銷了。
錢,不足以束縛我。
交完費,快到放學時間了,我去幼兒園門口接溪溪。
卻碰到了韓依辰。
她在門口拉住溪溪說話,要帶溪溪走。
「好孩子,我是你未來的後媽,不會害你的。」
「你放開我!」溪溪一直躲她,「我有媽媽!你纔不是我媽媽!」
我趕緊衝上去,把溪溪拽到我懷裏。
Ťūⁿ韓依辰看到我,挺直身子,撫摸孕肚,趾高氣昂。
「你和周嘉珩離婚是早晚的Ţųⁱ事,何必賴着不走,鳩佔鵲巢呢?」
放學時間,幼兒園門口人來人往。
我不怕離婚,也不怕承受非議。
可溪溪還要在這裏上學,我不想把事情在學校門口鬧大,讓孩子難堪。
韓依辰還想繼續挑釁。
我懶得搭理,帶溪溪徑直離開了。
上次確實是我衝動了。
打她事小,萬一她仗着自己有身孕,訛上我事大。
剛上車,溪溪就哭了。
「媽媽,你別和爸爸離婚!」
家裏的事,終究瞞不住她。
溪溪還小,她不知道出軌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小三和私生子意味着什麼。
她只知道,一旦離婚,爸爸媽媽就不在一起了,她的家就不完整了。
「媽媽最近總是哭,是不是爸爸欺負媽媽了?
「溪溪會回家批評爸爸,讓爸爸給媽媽道歉,媽媽別離婚!」
她小小的一隻,縮在我懷裏,哭得可憐。
平心而論,周嘉珩這些年算是個稱職的父親,在女兒的成長和教育上從未缺席。
讓溪溪一下子接受這些,確實太爲難她了。
可我沒有因此動搖離婚的決心。
反倒是爲了女兒,這婚我才非離不可。
溪溪終有一天會明白我的。
-13-
閨蜜媽媽準備出院了。
閨蜜得空時常來看我,主要是來跟我罵周嘉珩。
一罵就是一下午,罵人的詞都不帶重複的,戰鬥力不減當年。
自從上次提了離婚,周嘉珩再也沒有回過家。
只是每天給我發幾條關心的微信,再送一些禮物哄哄我。
他想這樣拖着。
等我消了氣,等他處理完外面的人和事,再重新接納他。
聽說韓依辰生了個兒子。
周嘉珩很高興,在公司羣裏狂撒紅包。
估計是高興得忘形了,他的朋友圈屏蔽了我,但忘記屏蔽我閨蜜,還在朋友圈高調曬圖。
照片裏,他和韓依辰的手,捧着孩子的小腳丫。
配文:【喜得貴子,感恩,親愛的辛苦了!】
不知真相的好友們在底下紛紛評論:
【居然不聲不響地生了二胎,珩哥,悶聲幹大事啊!】
【兒女雙全,你們兩口子可羨慕死我了。】
【嫂子辛苦了,改天我們上門去看孩子和嫂子。】
【看到你們十幾年如一日的恩愛,我又相信愛情了!】
把閨蜜給氣哭了。
我倒是還好,可能是最近受刺激受多了,閾值都提高了。
晚上,我剛準備睡覺,就聽到溪溪屋子裏有動靜。
我推門進去,溪溪躺在牀上,臉色通紅,渾身溼透。
她又犯病了。
我趕緊抱起女兒往車庫跑,纔想起來白天把車送去保養了。
別墅在偏僻的城郊,深夜根本打不到車。
打了 120,最快也要 20 分鐘才能趕過來。
溪溪的呼吸越來越艱難,到最後幾乎只出不進。
我嚇壞了。
蹲在路口等救護車,無助地給周嘉珩打電話。
這是先天的病症,溪溪小時候鬧過好幾次。
每一次都有周嘉珩陪着我。
唯獨這次——
他掛斷了電話。
我又打。
他又掛。
寒風刺骨,我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裏,整個人幾乎失去了主心骨。
握着手機,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
幾十通未接來電,周嘉珩一開始是摁斷,後面索性直接關機了。
坐在救護車上,聽着手機裏冰冷的提示音,我對天祈禱,溪溪一定不能出事。
否則我真的會活不下去。
-14-
好在經過治療,溪溪沒有大礙,還需留院觀察。
「媽媽,爸爸呢?」
溪溪靠在病牀上,眼巴巴地望着門外。
「爸爸……爸爸在加班呢。」
溪溪使勁搖頭,小嘴一撇,再也憋不住眼淚,「我知道爸爸沒有加班!我還知道昨天晚上媽媽給爸爸打電話,爸爸不接。
「爸爸是不是不要媽媽和溪溪了?」
我站在原地,滿眼心疼。
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撒不了謊。
又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只能溫聲哄她,轉移注意力,「今天天氣特別好,媽媽帶你去曬太陽吧。」
我帶溪溪到醫院樓下的花園裏。
今天陽光明媚,下來活動的病人很多。
沒成想,正好碰到了周嘉珩和韓依辰,還有他們剛出世的孩子。
聽說孩子有點黃疸。
韓依辰穿着病號服,推着嬰兒車,靠在周嘉珩的懷裏,笑得甜蜜。
周嘉珩一手摟着她,一手時不時逗弄着車裏的小孩。
他們看起來纔像是一家三口。
我沒有刻意讓溪溪迴避這一幕。
她總要長大的。
前幾天,我計劃離婚後去米蘭。
我喜歡做服裝設計,想要一個系統學習的機會。
可溪溪不願意跟我一起去,她捨不得爸爸。
面對眼前這一幕,溪溪沒有哭,她躲在角落,偷偷看了很久,直到周嘉珩帶着他的新孩子上了樓。
溪溪終於明白,這些天爸爸的夜不歸宿,媽媽傷心的眼淚,還有那晚怎麼都打不通的電話,都是因爲什麼了。
她靠在我耳邊,聲音弱弱的,卻異常堅定。
「爸爸不要我們,那我們也不要爸爸了。
「溪溪願意和媽媽一起出國。」
-15-
溪溪住院的消息,我沒有告訴周嘉珩。
一直到溪溪平安出院,他纔在白天怒氣衝衝回家。
我猜得到,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前幾天我胸部不舒服,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長了乳腺結節。
叫我少生悶氣,心裏有氣要及時發泄出來。
我一向最聽醫囑了。
連夜就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
我在朋友圈,發了張在健身房的對鏡自拍,着重露出纖細的腰身。
好友們都很疑惑:【嫂子你不是剛生完,這麼快就去健身房擼鐵?】
我一條一條回覆:【不是我生的,那是你們周哥在外面找的二房[呲牙笑]】
評論區清一色的:【???】【臥槽???】
周嘉珩最好面子。
我偏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出軌了。
那一晚,周嘉珩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就沒斷過。
第二件。
我連夜趕製了一個橫幅,白底紅字,找人送去醫院,送到周嘉珩的手上。
橫幅上面幾個大字:「姦夫淫婦私生子,一家三口必得報應!!!」
據說好多人都看到了那個橫幅。
他們一夜之間成了全醫院的明星,狗路過韓依辰的病房,都得八卦兩句再走。
現在看到周嘉珩這張快氣瘋的臉,我就知道,橫幅送對了。
我好像突然得了一種病。
只要周嘉珩和韓依辰不痛快,我就特別痛快。
氣順了。
胸也不疼了。
「黎初,我沒想到你現在這麼惡毒!
「你連剛生產完的產婦和嬰兒都詛咒,你還有沒有底線!」
「這就叫惡毒了?」我輕哼一聲,嘲諷地笑,「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爲什麼像抽風一樣,一直給你打電話嗎?」
周嘉珩愣了一下,理不直氣也壯,「你別給我轉移話題!」
「因爲溪溪又發病了!」
我站起身,直視他,「在你慶祝自己喜得貴子的時候,我們的女兒差點死在我懷裏!
「你這個做父親的,這些天來,有問過一句嗎?!」
當年我生溪溪的時候,順轉剖,差點難產。
周嘉珩在產房外面哭了好久,連護士都看不下去了。
之後,周嘉珩答應我,我們這輩子只要一個女兒,好好疼她愛她就夠了。
結果這還沒過幾年呢,他自己說的話,自己就全忘記了。
「溪溪怎麼樣了?
「讓我看看她!」
周嘉珩面露焦急,想往臥室走。
我攔住他,「已經沒事了,去上幼兒園了。
「周嘉珩,你應該知道,女兒就是我的命。
「如果溪溪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和韓依辰。
「當然,包括你們的私生子,都,別,想,好,過。」
周嘉珩緊緊盯着我的臉。
我也不甘示弱地回視他。
片刻的僵持後,他終於意識到,我說的是認真的。
我敢公然撕破他的臉面,敢送橫幅詛咒他們。
保不齊我下一步還會做出什麼。
「你現在變得好可怕。」
周嘉珩搖了搖頭,他才發現,他好像不認識我了。
「你就這麼小心眼,這麼容不下他們嗎?」
「對啊!」我步步緊逼。
周嘉珩徹底黑了臉。
「好,既然你這麼容不下他們母子,那我偏要給他們母子一個名分。
「黎初,我同意離婚。」
-16-
一切比我想象得還要順利。
辦離婚手續的全過程,周嘉珩賭氣似的,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從民政局出來,閨蜜來接我。
要不是我攔着,她看到周嘉珩,恨不得衝上去暴揍一頓。
「黎初十幾年的青春,就被你這個混蛋耽誤了!
「快滾!看到你就想吐啊!」
周嘉珩一言不發,始終跟在我後面。
見閨蜜從後備箱拿出我的行李箱,他終於忍不住了,「小初,你這是要去哪兒?」
「米蘭。」
「什麼時候?」
「今晚七點。」
周嘉珩追問半天,我只告訴他我是去旅遊,溪溪在閨蜜家放幾天。
其實,我是先去安排一下。
等離婚冷靜期結束,一拿到離婚證,我就帶溪溪過去。
出發前,有客戶臨時找我。
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在趕去機場的路上,又堵了將近一個小時。
結果沒能趕上飛機。
我只能改簽當天深夜的最後一班,在機場候着。
我平常基本不熬夜,一到晚上就困得厲害,迷迷糊糊的,眼皮直打架。
所以沒有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沒有關注到機場突然出現的騷亂。
以及,向我飛奔而來的周嘉珩。
-17-
辦完離婚手續,周嘉珩那顆懸着的心始終沒有放下。
他其實並不是真的想離婚,只是一下子被激怒了,才口不擇言。
氣消了,又拉不下臉來反悔。
很多次,周嘉珩想說「要不然還是算了」,可黎初的動作太快,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黎初好像有點開心。
居然還準備當晚就出國旅遊。
周嘉珩煩躁地掐了掐眉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算了。
就先這樣吧。
他根本不相信黎初能離得開他。
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擺在這裏,而且黎初曾經親口說過,她把周嘉珩當作是自己人生的救贖。
離開了他,沒了愛人,沒了經濟來源,一個人帶着女兒,黎初不可能堅持得下去的。
周嘉珩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娶韓依辰。
等黎初氣消了,只要她主動給個臺階,周嘉珩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回到她身邊。
一切都會和從前一樣的。
安慰好自己,周嘉珩趕去市中心的別墅。
韓依辰和孩子還在睡覺。
周嘉珩小心翼翼地上牀,看着懷裏的女孩,還有嬌嫩的小嬰兒,心裏酸痠軟軟的,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們。
幾年前的一次應酬,周嘉珩喝多了。
韓依辰當時在酒店兼職,陰差陽錯之下,兩個人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事後,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
說自己對他是一見鍾情,明知他已經結婚了,還是堅持要和他在一起。
周嘉珩本來想拿錢打發的。
可最後,他還是心軟了。
去年,韓依辰意外懷孕,他也很害怕,要求她立刻打掉。
可韓依辰一直哭求,說自己子宮壁薄,打胎之後很難再懷孕了,她只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周嘉珩又心軟了。
他想,反正自己有錢,多養兩個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看着他們母子,周嘉珩內心有了短暫的安定和滿足。
晚上,他準備親自下廚。
一進廚房才發現,自己對這些事情都很生疏了。
結婚這些年,基本都是黎初做飯。
她手藝很好,做菜的口味也恰好都是自己喜歡的。
而韓依辰從來沒下過廚。
她是個被嬌養的小女孩,不習慣做這些事。
周嘉珩想起,每次忙完工作回到家,看到黎初在廚房忙碌,聞到飯菜香,聽着女兒分享開心事,那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
他突然有些懷念。
原來他之前的生活,雖然平淡,但已經足夠美好。
飯菜端上桌,孩子交給月嫂。
韓依辰才懶懶地走下樓。
她嚐了每一道菜,每嘗一口,眉頭都皺得更深。
「我不喜歡喫土豆,你怎麼又忘了?
「這個菜好鹹啊,根本沒法喫。
「魚肉好腥,我差點吐出來……」
周嘉珩難得休息一天,一個人忙活了幾個小時,還把手切了兩道口子,流了不少血。
結果在韓依辰的嘴裏,沒落得一句好話。
要是黎初……
要是黎初的話,她一定不會這樣的。
周嘉珩猛地記起,他上一次下廚,是在兩年前黎初的生日那天。
那個時候韓依辰病了,他一忙起來,忘了準備生日禮物,就臨時炒了幾個菜。
手藝不佳,可黎初還是很感動,喫得乾乾淨淨。
她從來不會挑剔自己。
她永遠是那麼乖巧善良,處處替自己着想。
周嘉珩望着坐在餐桌對面的韓依辰,頂着油油的頭髮,不修邊幅,嘴裏喋喋不休,一直數落自己對她不夠用心。
自從生了孩子之後,韓依辰的性格變得更暴躁了,三天兩頭伸手要錢,不給就撒潑,口口聲聲說是周嘉珩耽誤了自己一輩子。
周嘉珩突然覺得好煩。
他當初怎麼會選擇這樣的一條路?
選擇這樣一個女人?
還爲了她,賭氣和自己的老婆離婚?
這一桌菜,周嘉珩一口都沒喫。
他心裏鬱悶,又不好對着沒出月子的韓依辰發作,只能刷刷手機轉移注意力。
手機上突然彈出一條新聞。
就在剛剛,有一架飛機墜機了。
一陣沒由來的恐慌蔓上心頭。
周嘉珩點開新聞,手指都有些抖。
那架飛機是從北城飛往米蘭的,起飛時間,正是今晚的七點零五分。
米蘭……
七點……
周嘉珩猛地站起身,碰到了餐桌上的高腳杯。
「你發什麼瘋啊!」韓依辰不滿道。
周嘉珩沒空理她,不停撥打黎初的手機,得到的都是同一個回覆: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周嘉珩在生意場上週旋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可是沒有任何一次,比此時此刻更讓他覺得恐懼。
簡直稱得上毛骨悚然。
他顧不上穿外套,甚至連拖鞋都沒換,就衝出家門,開車直奔機場。
一個小時的車程,顯得無比漫長。
周嘉珩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他幾乎是瘋了,顧不得一切代價,心心念念全是黎初。
不用去想。
如果黎初真的坐上了那架飛機,他也會活不下去的。
-18-
我正打瞌睡呢,突然被人抱住,力氣大到差點把我勒斷氣。
「周嘉珩?」我看清楚來人,用力拍打他,「你要勒死我嗎?鬆手!」
不管我怎麼打,他就是不肯放開我。
肩頭被浸溼。
我才發現,周嘉珩在抱着我哭。
他渾身是汗,抖Ṫųₕ得不成樣子,壓抑的哽咽再也控制不住。
「小初,萬幸你沒事……
「我真的要被嚇死了……
「你要是出了事,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我花了幾分鐘,瞭解了飛機出事的消息。
冷汗出了一身。
我也很爲自己感到後怕。
周嘉珩太激動了,即便我耐着性子安慰他,他還是止不住眼淚,抱我抱得更緊。
因爲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初三那年,我在學校被霸凌。
頭髮扯掉,衣服扒下,把雙手摁在粘鼠板上控制住,逼我喝廁所的髒水。
那些惡魔,最喜歡欺負兩類人。
一類是父母不在身邊的留守兒童。
另一類就是我。
因爲我們都沒有人給撐腰。
那段時間,我真不知道活着有什麼意思。
某次我又被她們堵在廁所好幾個小時,等我逃出來,就直奔家旁邊的那條河。
我還記得,那天的河水冰得刺骨。
可泡的時間長了,身上反而覺得暖和。
我閉上眼睛,哄着自己,馬上就能解脫了。
再忍忍。
可我沒能如願。
是周嘉珩跳進河水裏,拼命救了我。
岸邊都是青苔,特別滑,他的腿還抽了筋,只差一點,我們兩個就一起去見閻王了。
天完全黑了,岸上風很大。
周嘉珩把他的外套裹在我身上,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
他氣得恨不得打我,想了想,又捨不得,只能憤怒地捶地。
「黎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你他媽瘋了是不是!
「我告訴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說到做到!」
從那之後,周嘉珩走路都要繞着那條河,更不許我接近半步。
他一個從小玩水長大的孩子,再也沒有遊過泳。
或許是心理陰影吧。
他這次的反應格外激烈,很長時間才平復下來。
「老婆,咱們回家,我帶你回家……」
周嘉珩抓住我的手,滿眼都是失而復得的確幸。
「你忘了嗎,我已經不是你老婆了。」
-19-
天殺的冷靜期。
周嘉珩反悔了,他不肯和我離婚了。
不僅如此,還每天早早回家。
即便我和溪溪都不搭理他,他還是包下所有家務,每天樂呵呵地買菜做飯,洗碗拖地,好言好語哄我們。
這下可難辦了。
我只能做好準備,打最麻煩的仗,向法院提交了離婚訴訟材料。
等我回來,周嘉珩直接跪在我腳邊。
「小初,」他仰起頭,眼眶通紅,「你要怎麼才肯原諒我?
「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麼都能答應。」
「別跪我,你先起來。」
我拉他,他反倒抱住我的腿,耍起無賴來。
「我這輩子沒跪過別人,就跪過你。
「跪自己老婆又不丟人。」
周嘉珩向我再三保證,不會讓韓依辰和孩子鬧到我面前來,他會把他們母子養在外面,以後我們還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
我聽着這話,只覺得荒唐可笑。
其實,真正讓我下定決心離婚的,不是別的,而是周嘉珩的那句話:「你爸也這樣啊,有什麼大不了的?」
每次回想這句話,我都輾轉反側睡不着。
然後意識到,我必須脫離這段婚姻關係了。
如果繼續忍着噁心過下去,我害怕有一天溪溪找了男朋友,當對方得知了我們家的往事,會認爲連岳父都這樣,他也沒必要秉持很高的道德標準。
我更害怕溪溪長大之後,萬一不幸遭遇伴侶的背叛,看到我的先例,會覺得出軌也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大錯。
覺得,反正我媽媽都能忍一輩子,那我也能忍。
所以,我必須給女兒做一個榜樣。
讓她明白,背叛都是不值得原諒的。
讓她明白,一段讓你痛苦的關係,是必須要脫離的。
不要爲了任何人任何事折磨自己,永遠向前看,永遠愛自己,永遠擁有開啓新生活的勇氣。
-20-
周嘉珩態度大轉變,有人比我更坐不住了。
沒幾天,韓依辰就帶着孩子找上門來。
周嘉珩去門口應付她。
聽着門外的動靜,兩個人像是吵起來了,韓依辰抱着孩子坐在地上撒潑,嘴裏不停咒罵着。
她來了很多次。
次次都被周嘉珩趕走。
顧不得收拾局面,周嘉珩急着向我表忠心,生怕我會因爲韓依辰的到訪,加快離婚的進程。
「可是你只會嘴上說,沒有誠意啊。」
這是這些天裏,我第一次主動牽周嘉珩的手,「對於成年人來說,錢在哪兒,愛就在哪兒。
「如果你真的最愛我和溪溪,就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老公,如果我滿意了,可以考慮撤銷離婚訴訟。」
周嘉珩不知道多久沒聽過我叫他老公了。
見我態度終於鬆動,他喜出望外,「好,都聽我老婆的!」
他把手頭的所有流動資金都轉到了我的卡里。
房子記在女兒名下。
連同遺囑一起變更,他將來名下的所有資產都歸我和溪溪所有。
我也安心了不少。
就算拖着一直離不了,錢到手了,也不算虧。
我無意針對一個嬰兒,可韓依辰的孩子終究是私生子,他分的是原本屬於我女兒的家產。
我絕不允許。
這段時間,溪溪對周嘉珩一直沒有好臉色。
連飯都不肯和他在同一張桌子上喫。
「你有了新的老婆和新的孩子,爲什麼還要待在這裏?
「溪溪以後只要媽媽,不要爸爸!」
這次溪溪是真的寒心了。
不管周嘉珩買多少禮物,道多少次歉ṭüₙ,女兒都不肯原諒他。
暑假就要到了。
溪溪學校組織了夏令營,這次的目的地是海邊,需要家長陪同。
周嘉珩也想去。
可溪溪不同意,所以只報了她和我的名字。
海邊。
孩子們去遠處結伴挖沙了。
我穿着新買的比基尼,在沙灘上曬太陽。
天氣好,心情更好。
海邊人不少,有幾個年輕的男生來跟我搭訕。
他們還想加我微信。
正想找藉口婉拒,周嘉珩突然站到我面前,把我和小男生隔開,「不好意思,這是我老婆。」
語氣陰惻惻的,像個喫醋的愣頭青。
「你怎麼偷偷跟來了?」
「再不來,指不定老婆都被這些小狐狸精拐跑了。」
我白了他一眼,「有病。」
周嘉珩被我罵了也不惱,索性挨着我坐下。
我今天難得心情好,也懶得和他吵。
周嘉珩突然感慨,「之前很多次都說要帶你和溪溪去旅遊,結果都沒顧上,這些年光記得忙工作了,沒多陪陪你們,對不起啊。」
「是嗎?」我冷笑兩聲,「沒空陪我們,倒是有空在外面造人。」
自從挑明身份之後,韓依辰的朋友圈就對我開放了。
這些年,都是我一個人帶溪溪出去,周嘉珩每次都說忙,忙得連一天時間都抽不出。
可我卻從韓依辰的朋友圈裏,看到周嘉珩經常帶着她出差,每次都在出差地多盤桓幾天,到處喫到處玩。
他不是沒時間。
只是沒時間陪我們母女罷了。
許是心中有愧,周嘉珩低下頭,沒反駁。
我們並排坐着,久久無言。
原來青梅竹馬,年少情深,也能走到我們如今這個地步。
你說愛情,到底算什麼呢?
-21-
直到遠處的叫嚷聲打破寂靜。
我們走過去,岸上的人說有個孩子落水之後,被浪衝遠了。
「什麼樣的孩子?」
「是個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穿着藍色上衣。」
所有的描述,都和溪溪吻合。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周嘉珩想都沒想,直接一個猛子紮下去,朝着孩子落水的方向游去。
今天的日頭大,風也很大,海面上並不太平。
周嘉珩拼盡全力,終於游到孩子身邊,才發現落水的孩子不是溪溪。
他鬆了一大口氣。
不過,別管是誰家的孩子,他既然都到這裏了,總歸是要救的。
岸邊水淺一些的地方,有人在準備接應。
周嘉珩逆着浪一路游過去,還嗆了海水,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了。
一個巨浪打來,他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最後時刻,他只能奮力一推,把懷裏的孩子往岸邊送。
孩子有些窒息,被岸邊的好心人合力救上來,搶救之後,已經沒有大礙。
可週嘉珩卻被巨浪吞沒。
等海面再次恢復平靜,他早已消失不見了。
-22-
我在岸邊等了一天一夜。
打撈隊找了很久,可這片海域太大,搜尋難度太高。
溪溪窩在我懷裏,哭得眼睛都腫了。
她說,她不會原諒爸爸,但是希望爸爸能活着。
我望着平靜的海面。
心卻難以平靜。
或許還是不夠心狠吧,我恨周嘉珩三心二意,欺瞞背叛,言而無信。
我也想過要報復他和韓依辰。
但我從來沒想讓他死。
等天再次亮起,打撈隊終於傳來消息,讓我前去認領。
沒想到,再次見到周嘉珩,會是這種場景。
他靜靜躺在沙灘上,身上蓋着黑布。
我把嘴脣咬出了血,才強迫自己不要抖,顫顫巍巍掀開那塊黑布。
周嘉珩的屍體已經被泡得腫脹。
面容卻很安寧,像睡着了一樣。
我站在原地,說不出話,眼淚大滴大滴砸在沙地上。
這個牽動我前半生所有愛恨的男人,最後卻以這種方式退場。
連一句告別都沒來得及講。
在這一刻, 我突然信命了。
-23-
我以妻子的身份,爲周嘉珩操持了後事。
全程沒有再掉一滴眼淚。
只是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泛着酸,扯着疼。
我想,時間總會治癒一切的。
啓程去米蘭的前一天,我來到周嘉珩的墓地,給他帶了一束他最喜歡的黃玫瑰。
「以後我不會再來了。
「我會照顧好溪溪。
「咱們曾經約定的下輩子, 下下輩子, 也都不用了。
「周嘉珩,你一個人好好的吧,就當我們沒認識過。」
溪溪的狀態不好, 哭得睡不着覺,我只能抱着她,一直耐心地安撫。
「媽媽你說,爸爸既然不愛溪溪,那爲什麼還要拼命救溪溪?」
周嘉珩並不是一個那麼熱心腸的人。
如果不是以爲落水的孩子是女兒, 他大概率不會那麼衝動地跳進海里,不顧一切往前遊。
「因爲, 爸爸是愛溪溪的。
「愛和傷害,有的時候並不衝突。」
小時候一起看電視, 我看到反派做好事,總是覺得奇怪。
看到好人做壞事,又氣得咬牙切齒。
「阿珩哥哥,這是爲什麼啊?
「你說,他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周嘉珩總是笑,「傻丫頭,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絕對的好人壞人啊。」
在小孩子的世界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一切都很直白純粹。
可現實中,這些好壞善惡之間, 卻沒有那麼涇渭分明。
人性更是複雜至極。
周嘉珩對我和溪溪的ƭṻ⁼愛是真的, 那些背叛和傷害也是真的。
共生共存。
卻又無法互相抵消。
溪溪一時間想不明白。
可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
她會弄懂這世界的真相。
韓依辰來鬧過幾次,可週嘉珩的遺囑裏寫得清清楚楚,她和她的孩子, 分不到一點錢。
就連他們現在住的別墅,也被我收回。
我說了, 我不是什麼聖母。
對於知三當三的人, 還有私生子, 我實在分不出什麼多餘的憐憫心。
沒心思故意打擊報復。
但也休想從我手上撈到一點好處。
處理完所有事情,和閨蜜告別, 我帶着溪溪, 踏上了飛往米蘭的旅途。
今日陽光正明媚。
我最後看了眼這座待了十幾年的城市,所有過往都埋在這裏。
自此,前半生的愛恨都煙消雲散了。
等飛機飛到平流層,我手捧一杯咖啡, 望向窗外的雲,心情從容寧靜。
溪溪在我懷裏睡得香甜。
我沒忍住,戳了戳她的小臉蛋。
單身,美麗, 健康,富有,還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
未來還有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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