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性擁抱

在季叢執因爲姐姐一句話而把我關在器材室錯過比賽後。
我答應了他做最後一件事——
去引誘那個搶了他第一名寶座的陰暗少年，讓其墮落。
他漫不經心哄我：
「等這件事結束，我就答應和你交往。」
我點頭。
轉頭告訴那個優等生：
「我給你錢，找人保護你，但你得給我補課讓我能上大學。」
後來季叢執發瘋問我爲什麼不要他了。
卻被人踹翻在地。
那個患有皮膚飢渴症的優等生在看向我時褪去渾身戾氣。
小聲而又委屈：
「你今天……還沒有抱抱我。」

-1-
器材室的門鎖被關上發出沉悶聲響。
瞬間昏暗的環境以及空氣裏的腐舊味兒讓我幾欲窒息。
我用力拍着門：「你們做什麼？」
「這是季哥吩咐的。」
騙我過來的那個男生鎖門動作不停：
「放心，過會兒你就能出來了。」
季叢執讓他們乾的？
我氣到渾身發抖，抓起手機就打給季叢執。
電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接通的卻是一個女生。
「季哥，這個備註拖油瓶舔狗的是誰啊？」
她故意大聲地笑。
拖油瓶舔狗？
我一怔。
而後遲鈍地想。
這就是季叢執給我的備註嗎？
可我從來都不知道。
「就你屁話最多。」
少年漫不經心的嗓音響起。
雖說在罵，卻沒有多少責備意思在。
當然。
更不存在擔心我知道後會不會生氣惱怒。
季叢執向來都有恃無恐。
「阿季。」
我顧不上追問這個備註什麼意思，深吸氣後放軟了語調：
「他們爲什麼要把我關起來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仍舊不相信季叢執會做出這種事來。
畢竟就算以前我纏季叢執纏到過分了。
他也只是皺着眉，語氣不耐地說一句：「姜也，你能不能有Ťùₘ點女孩子的矜持啊？」
「這怎麼是關着你呢？」
可這次，季叢執喉嚨處溢出一聲輕笑。
他敷衍哄我：
「我還不是心疼你這段時間辛苦了。你之前不是老和我說訓練很累，還一直會被其他人打擾嗎？我給你找的地方很安靜，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會。等過幾個小時我就讓小周他們來接你出去。」
「可是還有三個小時我就要比賽了！」
我語氣激動起來。
不明白自己到底又是哪裏惹到他了。
最後帶着一絲乞求：「阿季，你先讓我去比賽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纔爭取來的這次機會。
這次的評委中有一位是我喜歡了很多年的畫家。
我想去。
「那種比賽有什麼好參加的？」
季叢執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他嘖了聲，隱隱嫌棄：
「再說你才學了多久的畫畫？就你那水平，還是別去丟人現眼了。」
不是這樣的。
我訓練的時候真的很努力。
老師也說我有天賦的。
我張嘴想解釋，卻被身後一陣極大的碰撞聲給嚇到。
然後我就聽到季叢執開口。
輕描淡寫：
「妍姐也說你最近太愛出風頭了。
「姜也，腦子笨的人就安安靜靜做個花瓶好了，你總是想和妍姐搶什麼？」
我愣住。
然後恍然大悟。
哦，原來又是因爲姜妍啊。

-2-
姜妍是我的姐姐。
我們從小就是對照組。
她漂亮大方，學習成績一直遙遙領先。
而我學什麼都比別人慢，還老是愛闖禍。
父母偏愛，周圍人吹捧。
導致姜妍從來都懶得低頭多看我一眼。
直到我開始拿起畫筆。
在父母因爲老師的一句誇讚而獎勵給我一個包時。
我看到姜妍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瞥了我一眼。
隱隱敵意。
可我不明白。
即便是那個被作爲獎勵而給我的包。
也是在姜妍看不上之後纔會落在我身上。
她到底在擔心什麼？
不過我現在也不需要弄明白了。
「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
眼前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
我的聲音在顫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季叢執，我不喜歡你了，我不再糾纏你了好不好？
「我沒有想和姜妍搶什麼的，你讓我去參加比賽好不好？
「我真的準備了很久，我不會丟人——」
「別鬧了，小也。」季叢執發出聲輕嘆。Ṱú⁰
像是在包容着一個無理取鬧的人：「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你做完九十九件事後，我就答應和你交往。現在就只剩下兩件事了，你真的甘心就這麼放棄嗎？」
漫不經心地引誘。
如果是以前。
我肯定很高興季叢執還記着這個約定。
畢竟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直到現在。
「我不要了。」
我撐着膝蓋，胸口發悶，像是堵到喘不過氣來。
我一遍又一遍地說我不要了，我想出去。
可季叢執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自顧自說了下去：「那就這麼說好了，你留在那邊好好休息，等——」
手機因爲沒電自動關機。
我愣愣地看着黑了的屏幕，最後咬牙去踹門。
費盡心思想要把門打開。
但都無果。
絕望逐漸湧上來。
直到周圍的死寂再次被打破。
像是什麼東西被狠狠撞到。

-3-
一開始我以爲是這個廢棄的器材室出了老鼠。
可那聲音急促。
隱約夾雜着幾聲隱忍的喘息。
我大着膽子往裏走。
這才發現器材室裏還有其他人。
穿着短袖。
用校服蒙着頭。
正在一遍遍地用身體撞着牆。
赤裸的白皙胳膊上撞出了青紫，看得很是嚇人。
我嚇了一大跳。
下意識過去伸手攔着：
「你在做什麼？」
手掌擋在了那人和牆之間。
觸碰到的肌膚，溫度滾燙得駭人。
我喫痛。
可那人身體猛地瞬間僵硬。
他後退了幾步，慌張地拿下校服又穿上。
瘦削的身材被擋住。
透過窗戶的一點光亮。
我看到了一張極其漂亮的臉。
可還未來得及驚豔就很快消失。
那人匆匆轉過身，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
開口聲音沙啞而隱忍：「滾開。」
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大半臉，又是一副頹廢低迷的模樣。
但我認出來了。
沈歲淮。
那個搶了季叢執年級第一寶座的陰暗少年。
季叢執以前還和我開過玩笑，說要我引誘他談戀愛好讓其墮落。
不過被我很生氣地拒絕了。
「你沒事吧？」
我小心翼翼問，眼神不自覺落在他的手臂上。
剛剛，他是在自殘吧？
沈歲淮又退了好幾步。
極大拉開了和我之間的距離。
聲音又低又悶：「和你無關。」
說完他就轉身想出去。
我急忙跟上。
但很快，沈歲淮就看着緊閉的門愣在原地。
「抱歉啊。」
我朝着他無力地笑了笑：
「我好像連累你了。」

-4-
沈歲淮沒有手機。
他又縮回了之前的那個位置。
抱着膝蓋沉默不語。
我有心想要多說幾句。
卻都被沈歲淮那身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給擋了回去。
只好悻悻地坐在另一頭，跟着他一塊發呆。
然後我就想起老師昨天還誇我狀態不錯。
如果去參加比賽一定能有收穫的。
我想起這段時間裏爸媽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多了不少。
我又想起姜妍的敵意以及季叢執的惡劣縱容……
可到了最後。
浮現在我眼前的。
是剛剛一閃而過的那張漂亮臉蛋。
瘦削但比例極好的少年身材。
是能夠作爲模特留在畫本上的美麗。
雖然現在都被擋住了。
想及此。
我忍不住有些惋惜地抬頭朝沈歲淮看去。
卻發現他此時狀態極其不好。
渾身顫抖。
本來握着手臂的手此時狠狠抓撓着皮膚，留下一大片紅。
像是忍耐到了極致。
「沈歲淮！你怎麼了？」
我顧不上其他，急忙衝了過去。
心裏愧疚又害怕。
我原以爲沈歲淮還會叫我滾。
甚至都想好了等會兒我該怎麼強制對他用急救法。
可這次什麼都沒有。
手腕隔着校服被緊緊抓住。
臉上的黑框眼鏡不知何時被扔掉了。
稍長的劉海被汗水打溼，凌亂地粘在額頭上。
陰沉的少年抬起頭來。
露出了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上挑的眼尾還泛着燙人的紅意。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聲音隱忍又發着顫：
「你可不可以……再碰我一下？」

-5-
我對沈歲淮的瞭解並不多。
只知道他成績很好。
可生性孤僻又古怪。
就連大夏天都要穿着校服，裹得嚴實。
不少人都在背地裏猜測沈歲淮要麼身體有病，要麼就是心理有病。
總之除了成績外，他並不討喜。
可現在我覺得他們說得不對。
「啊——啊？」
我愣愣地看着沈歲淮那張過分精緻的臉，腦子裏一團糨糊。
又下意識問：「碰哪裏？」
視線沿着那張臉下移，落在領口處露出的半截鎖骨上。
他身形清瘦，鎖骨深陷處形成了陰影。
是我平時費盡心思打陰影都畫不出來的那種好看！
我忍不住羨慕。
直到沈歲淮抓着我的手放在掌心之上。
先是試探一般地落在指尖。
最後又一點點向掌心探去。
緩慢。
卻又莫名澀氣。
我僵硬着不敢動，感受着滾燙的指尖抵在我的手腕上。
「爲什麼……完全不會討厭呢？」
他盯着我的手，低低開口。
我一時沒有聽清，啊了聲：「你說什麼？」
沈歲淮緊抿着脣不吭聲。
我有些不自在地蜷起手指，忍不住小聲問他：
「你、你好點了嗎？這樣還要多久啊？」
這個姿勢總讓我覺得像是在握狗狗。
他不會把我當成撫慰犬了吧？
我苦着臉想。
沈歲淮一頓。
他抬眸看了我眼，突然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本子。
又咬掉筆蓋，在本子上寫着什麼。
最後遞給我：「做完這道題。」
聲音沙啞又剋制，但聽上去要比之前好很多了。
我一愣，不敢置信：「做題？在這？」
嗚嗚嗚，果然他成績好是有原因的，到哪都離不開做題。
沈歲淮嗯了聲：
「上個星期，數學週考試卷上有三道同類型的題，你……」
「我做！」
我瞬間一個激靈。
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搶過本子開始做題。
甚至來不及思考爲什麼沈歲淮會對我的錯題如此瞭解。
我得承認。
在數學這一門上，我作爲失敗的典型實在是太成功了。
反正現在除了等待也沒有其他事能做了。
我心想着。
強迫自己專心做題。
全然沒有注意到沈歲淮猶豫了下。
而後無聲無息地翻過手。
手背輕蹭。
他近乎滿足地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卻又很快隱藏。
我一門心思都在解題上。
但是，老師之前是這麼講解法的嗎？
我皺了皺眉，下意識咬着筆蓋。
又不好意思去問沈歲淮，只好硬着頭皮強行解下去。
直到——
「你算出來 a 的取值比原本題目給的範圍還大？」
冷淡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慌得我下意識劃掉剛解出來的答案。
又努力狡辯：
「這只是我解題計劃中的一部分。
「雖然中間路程曲折了一點……」
聲音在沈歲淮的目光中越來越小。
我依舊不死心地小聲嘀咕：「我記得老師是這麼講的！」
沈歲淮嗯了聲。
他的目光落在被我咬着的筆蓋上，頓了頓。
而後低聲：「我講一遍。」
於是我只能幹乾地笑了聲：
「麻、麻煩了。」

-6-
其實我對沈歲淮的講解並不抱有任何期待。
因爲答案在這些學霸眼中是顯而易見的。
就像季叢執每次都只會不耐地說：「你把公式背下來不就好了？」
「沒有爲什麼，你直接抄就行了。」
可沈歲淮不同。
我訝異地看着他幾乎是順着我一開始的做題思路解答下去。
「老師之前沒講過這種解法。」
我下意識坐在沈歲淮的邊上，低頭看着本子。
全然沒注意到此時我們距離拉近了許多。
沈歲淮身子一僵，而後又像順手似的把本子拉下了點。
我不自覺又偏過去些看。
他嗯了聲：
「不代表不存在。」
我了悟點頭，又有些擔憂：「你還在不舒服嗎？」
看着沈歲淮明顯紅到不正常的臉，我忍不住愧疚。
要不是因爲我，他也不會被連累困在這裏。
「沒事。」
沈歲淮剋制地閉上眼。
再睜開時，神情明顯冷靜了下來。
「看題。」
雖然最後解出了正確答案。
但解題步驟果真繁瑣了很多。
「這是老師上課講過的解法。你可以對比着來看，其實這些也可以看成這個公式的推導……」
我一點一點隨着沈歲淮的思路去思考ṭūₜ。
又恍然覺得原先那些死都記不住的公式似乎也並不是那麼枯燥。
「你真的好厲害。」
我忍不住感慨：「我以爲像你們這樣的學霸做題目時只會考慮最省時間的解法。」
驚喜抬頭時。
這才察覺到先前我因爲想看清本子而不自覺中靠得沈歲淮極近。
手臂緊貼。
我立馬慌張想避開：「抱、抱歉——」
話音剛落。
我又發現先前激動之下，我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我：「……」
臉瞬間漲得通紅。
我支支吾吾和沈歲淮道歉。
尤其是在察覺到沈歲淮明顯放鬆下來的神色時，愧疚感直接爆棚。
「沒關係。」
他搖了搖頭。
善解人意地岔開話題：「你要再嘗試一次這類型的題目嗎？」
我沉默。
然後瘋狂點頭。
又忍不住想。
以後誰再說沈歲淮性格古怪又陰暗我跟誰急！
他明明就是漂亮又善良的小天使！

-7-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直到門鎖被扯動的聲音響起。
我驚喜地跳起，下意識朝着門口跑去：
「我們能出去了！」
「我們？」
門被打開。
午後陽光刺得我下意識眯起眼。
季叢執站在門口，挑眉：「這裏還有其他人？」
我下意識回頭。
卻發現先前坐着的地方沒有人了。
我愣了愣。
然後把抓在手裏的小本子默默放回口袋裏，不再吭聲。
沉默的氛圍讓季叢執有些不悅。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更沒有過多解釋。
只是煩躁地嘖了聲：「走吧。」
我跟在季叢執的後面。
沒過多久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姜妍。
她匆匆瞥了我一眼。
轉頭對着季叢執語氣責備：
「她一直不回家，還得連累我放下手上的事出來找人，我下週還有一個競賽呢！」
「小周他不小心忘記了。」
在面對姜妍時，向來桀驁不馴的季叢執一下子就變成了無害而又溫順的鄰家弟弟。
他乖乖和姜妍認錯。
又偏頭警告似的看了我一眼：
「我本來只是想讓她好好休息一會的。小周他們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還害得小也錯過了比賽。不過小也是知道我的，對吧？」
我沒理會。
只是沉默地想。
明明季叢執對姜妍的偏愛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
爲什麼以前的我還要執意認爲只要通過努力就會有機會的呢？
「比賽沒參加就沒參加吧。」
姜妍這才皺眉打量了我一番，冷哼：「反正這種比賽參加了也不能給高考加分。你有這時間，還不如懂事點多刷幾道題，少讓爸媽因爲你在老師面前丟臉！
「腦子笨就應該更專心在一件事上，不要總想着走一些歪門邪道的路子來博風頭。姜也，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帶着高高在上的訓誡。
「我不是……」
我想反駁。
可沒有人聽。
季叢執和姜妍在前面走着。
兩人談起了其他事，就此輕描淡寫地把這件事揭過。
就好像我錯過那場對我而言意義重大的比賽，在他們眼中，就只是像今天不小心踩死一隻螞蟻那樣不值一提。
進家門前。
季叢執又叫住了我。
「不準說出去，尤其是在妍姐面前。」
或許是擔心自己這個語氣過於生硬會引得我逆反。
他頓了下，又抬手親暱揉了揉我的頭髮。
如同施捨般：「行了，今兒這事也算一件。姜也，你現在就差一點了，繼續加油啊。」
季叢執又忘了。
我明明說過要放棄了的。
或許是因爲他從來都不會把我說過的話放在心上。
放進口袋的手碰到了本子的邊緣。
我又想起了沈歲淮。
他家境不好又不愛和人交往。
季叢執已經盯上他了，只是還沒找到合適的人。
而我——
「快要期末考了，你不是一直看不慣沈歲淮壓你一頭嗎？」
我垂眸壓下心跳，努力平靜地開口：「那我去接近他。反正我成績不好又愛惹事，帶壞一個好學生也沒什麼的。」
「你怎麼突然又……」
「阿季，你過來一下！」
姜妍在遠處叫他。
季叢執皺眉想要說的話被打斷。
「行啊。」
目光下意識追隨着姜妍。
他點頭，並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又同往常那般隨意哄我：
「那等這件事結束了，我就答應和你交往。」
於是隔天我就去找沈歲淮。
可沈歲淮沒有來學校。
直到第四天。
憋了一肚子話的我終於找到機會攔下了準備放學回去的沈歲淮。
又把季叢執的打算告訴了他。
一臉認真：
「我可以給你錢，找人保護你，但你得給我補課讓我能上大學。」

-8-
沒有人覺得我能考上好大學。
所以我只需要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
然後跟在季叢執身後追求他。
直到我開始對畫畫感興趣。
直到我又發現，成績好的人永遠都被肆無忌憚地偏愛着。
就像那天回到家。
在得知我被人惡作劇關在器材室而錯過比賽後。
爸媽剛安慰了我一句。
就被姜妍的一聲「我想去買競賽資料」給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
「我們寶貝就是厲害，下個星期的競賽肯定能拿到第一名！」
爸爸拍着姜妍的肩膀樂呵呵地說。
於是難得空閒的晚上，他們陪着姜妍去了書店。
全然不記得被單獨留下的我其實真的很需要安慰。
被關在器材室時很害怕。
錯過這場比賽後也真的很難過。
「你怎麼能和姐姐比？她那是學科競賽，以後能給高考加分的。」
在聽到我的控訴後。
媽媽有些詫異，但並不放在心上：「再說你就算去了也肯定拿不到獎啊，參不參加意義不大的。你是我生的，我還能不知道你幾斤幾兩？
「行了別多想了，多大點事啊，今晚睡一覺就好了。聽話點，媽媽還要去給姐姐煮湯呢！
「哦對了，回來的路上你姐姐也說了，你那畫畫沒什麼出路的。雖然我們也沒期待你能考個好大學，但姐妹倆相差這麼大說出去也不好聽。我也和老師說好了，從明天起你就別去畫室了。」
於是我被趕回了房間。
甚至連唯一的愛好也被剝奪。
渾渾噩噩的世界終於破了個口子。
我開始幻想。
幻想如果我成績稍微好一點。
那我在那個家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反抗的力量了。
我不知道。
但我想試試。

-9-
我原本以爲那次被困器材室的經歷會讓我和沈歲淮的距離拉近了些。
可他只是安靜地聽完我的話，然後繞過我離開。
「不需要。」
「可是季叢執已經盯上你了。」
我急急追了上去，重又攔住沈歲淮：「我瞭解他，他很小心眼的，說不定還會用其他法子來欺負你。」
就比如孤立沈歲淮。
我曾經就撞見過季叢執的小弟在散佈沈歲淮有病的謠言。
額前的頭髮遮住了大半沈歲淮臉上的表情。
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淡漠：
「我不在意。」
「你——」
我又氣又急。
突然一道靈光閃現。
我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在擔心我真的會影響到你學習？」
沈歲淮停下腳步。
背對着我的身體猛地僵硬。
啊。
還真的是啊。
我眨眼，連忙和他保證：「你放心，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的！你要是實在擔心，那、那我出錢買你的筆記可以嗎？」
聲音越來越小。
我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咬了咬牙繼續說：
「我、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在補課。我腦子笨，學東西又慢，我怕這次還是不行。」
我不怕失敗。
但我怕這次繼續失敗後，我就被他們徹底否定在那兒。
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姜也，你就安安分分當個花瓶不好嗎？】
可我不要。
手不自覺中攥緊了衣角。
我深吸氣：「上次你的講解我聽進去了。我回去後也做了同類型的題目，進步很大。所以我想、我想拜託你再教教我！」
說完我惴惴不安。
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歲淮依舊保持着背對着我的姿勢。
動也不動。
於是先前的期待和躍躍欲試一點點落空。
我也說不清爲什麼Ťū́₂會突然變得很難受。
甚至要比之前季叢執一次又一次的拒絕還要更難忍。
「沒、沒事的。」
眼睛酸澀得厲害。
我也不知道是在說給沈歲淮聽，還是在安慰着我自己：「你不答應也是正常的，畢竟我有時候還挺像個累贅的。」
可聲音哽咽。
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我下意識抬手去擦，卻沒想到越擦越多。
真的很丟臉。
明明之前在家裏我都有忍住沒哭的。
「不好意思，我先走……」
我慌張地轉身想要拿着書包離開。
卻突然被拉住。
「姜同學。」
手腕處的肌膚被指腹細細摩挲着。
我似乎聽到了沈歲淮輕笑了下。
他問我：
「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10-
我跟着沈歲淮來到了一條巷口。
那巷子鮮有人來。
一片黑漆漆。
我以爲這是沈歲淮回家的必經之路。
心裏感慨他真不容易以外，又沒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校服。
小聲：「要不你還是先等我去買把刀防身吧。」
這巷子看着還怪瘮人的。
話音剛落。
就有幾個染着五顏六色頭髮的小混混衝了出來。
又朝着沈歲淮咧嘴笑：
「你小子送錢來還挺準時的。喲，還知道給你幾個大爺送個漂亮妞過來啊！」
不懷好意的目光瞬間落在了我身上。
我面色一僵。
心裏閃過好幾個不好的念頭。
最後只留下——
【沈歲淮果然是嫌我煩了所以帶我來打算殺人滅口了！】
沈歲淮偏頭看我：「害怕了？」
我緊緊盯着眼前這幾個混混沒吭聲。
然後懷裏一重。
「害怕了就抱着。」
他把書包扔我懷裏後，抬手將額髮往後梳起。
黑色眼鏡框都無法遮蓋住的美貌衝擊讓我一時忘記了害怕。
只顧着愣愣地盯着他看。
於是沈歲淮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笑容惡意。
又輕聲：
「反正後面……還會有讓你更怕的。」

-11-
沈歲淮的確不會怕季叢執的針對。
擺脫了在學校裏陰暗懦弱的僞裝後。
這人落下的每一拳都充滿了戾氣。
沒過多久。
這些原本叫囂着要沈歲淮好看的小混混一個個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歲淮嫌惡地脫下手套扔到垃圾桶裏。
拿出溼紙巾把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擦到通紅。
又看着他走到我面前，垂眸。
面無表情地問我：
「怕我了？」
我下意識點頭，又瘋狂搖頭。
最後小心翼翼：「我、我只是想借你的筆記，應該還不至於被打吧？」
「還有呢？」
我想了想，瞬間苦着臉：
「你那麼厲害，也不用怕季叢執，那我是不是更沒希望讓你幫我補課了？」
我本來一開始就是打着要保護他的藉口來的。
看來這條路走不通了。
我愁眉苦臉。
沈歲淮大概是沒想到我會有這種反應，微微一愣。
嗓音剋制着情緒：「你還想着讓我幫你補課？」
「你又不會打我。」
我小聲嘀咕：「更何況你還長得那麼好看……我幹嗎要怕你？」
實不相瞞。
我是個資深顏狗。
剛剛在打架的沈歲淮。
真的超級好看！！
「那這樣呢？」
下一秒，帶着酒精氣息的掌心貼在我的手臂上。
沈歲淮呼吸有剎那的失控。
他不自覺地低喘出聲，眼尾染上一點紅意。
原本冷淡，甚至能稱得上惡意的表情徹底崩盤。
黝黑的眸底閃過癡迷、瘋狂等等情緒。
最後又被不滿足的煩躁充斥。
沈歲淮低笑：
「我厭惡一切人與人之間的觸碰，厭惡那種浸透汗水溼潤的黏膩，可我偏偏被確診爲皮膚飢渴症。
「得不到滿足又抗拒那種滿足，所以我會採取暴力輸出來發泄這種情緒。你看到過我發病的樣子，很可怕，對吧？」
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
那雙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又隱藏着近乎瀕臨毀滅的絕望。
「姜同學，那是連我親生母親都接受不了的病。」
不只身體，還有心理上的。
我安靜了半晌，又仰頭望他：
「那你現在碰我的時候會有那種噁心的感覺嗎？」
沈歲淮面無表情：「你是例外。」
頓了頓。
「那天我就試過了，除了你以外，我依舊還是無法接受其他人的觸碰。」
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打出一片濃重的陰影。
我看不清沈歲淮眼底到底盛着怎樣的情緒。
只能聽到他的語氣越來越急促：
「但這種唯一併不是什麼好現象。
「這代表着一旦我對此上癮，我會貪得無厭地不斷向你索求。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我都會露出那種醜惡而又病態的模樣。你懂溺水的人在看到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時的那種感受嗎？或許你的下場，並不會比這些人好到哪裏去。」
沈歲淮鬆開了握住我的手，發着狠。
可我只想到那天被困器材室時。
一縷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打在他白皙的側臉上。
明明是善良又漂亮的小天使啊。
「我挺怕疼的。」
於是我依舊不死心地小聲詢問：「那你會打我嗎？」
沈歲淮：「不會。」
我想了想，後退了一小步。
最後在他逐漸冷淡下去的目光中朝着他張開雙手。
「那你現在……需要一個擁抱嗎？」
沈歲淮愕然。
他抬眸看我，眼底帶着我讀不懂的情緒。
「一個擁抱可以換一次補習機會嗎？」我繼續嘀咕，「或者換一次能夠購買你筆記的機會？啊，總覺得我佔了很大的便宜啊。
「畢竟你長得那麼好看，被你抱抱又不是我喫虧。」
這完全是我的真心話。
可沈歲淮卻突然笑了起來。
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臉，卻依舊有悶笑聲從指縫中滑出。
「你別笑——」
我又羞又惱想要阻攔。
卻發現那人露出來的晶瑩耳垂已悄然變得緋紅。
只是還沒等我細看。
沈歲淮就已經放下了手。
重又恢復成先前那副冷淡的模樣。
只嗓音裏的笑意遮掩不住：
「那麼，第一次的補習就從這週週六開始。」

-12-
沈歲淮預訂了圖書館的位置。
原本興沖沖以爲要去他家的我：「行吧。」
「姜同學可以把臉上的不情願收一收。」
沈歲淮瞥了我眼，意味深長：「我的病還沒嚴重到時時刻刻要發作。」
我不敢吭聲，安安分分地掏出了自己的文具。
「這算什麼？」
他饒有興趣地盯着我掏文具：「差生文具多嗎？」
我：「……」
我要收回之前的誤判！
沈歲淮他絕對不是善良的小天使！
我忍着。
然後開始做沈歲淮給我佈置的摸底試卷。
結果很明顯。
「是我的錯。」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面無表情地抽出我手上的試卷。
又拿出了另外一份：「你先做這份。」
我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但好歹能用上筆了。
直到沈歲淮開始講題。
「懂了嗎？」
聽了第五遍的我：「嗯，懂了吧？」
「姜同學。」
沈歲淮嘆了口氣：「你要是有點良心，裝懂也應該裝得像一點。」
我羞愧地低頭。
「算了，」他又突然笑了起來，「你這思路也不能說完全錯，那就試試另一種解法。」
一張白紙上寫滿了各種公式。
但最後居然得出了正確答案。
我震驚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沈歲淮面無表情：「硬推出來的。」
我：「……」
沒忍住又湊頭看了眼。
我感慨：「我要是你，從寫第四個複雜公式起我就不想做下去了，你真的好有耐心啊！」
水筆筆尖突然頓住。
「或許只是因爲太閒了。」
沈歲淮聲音很輕。
我抬頭看他：「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他頭也不抬地扔給我另外一本習題冊，「你先做這份鞏固下基礎，別打擾我刷題。」
我哦了聲，認認真真開始做題。
直到胳膊上突然貼上一陣滾燙。
我握着筆的手一頓，偏頭看向坐在旁邊的沈歲淮：
「發作了嗎？」
他低低嗯了聲。
率先起身：「去樓梯間。」

-13-
樓梯間的昏暗氛圍讓我稍稍大了膽子。
可四周寂靜到我甚至能聽清楚越來越大的心跳聲。
我磕磕絆絆：「要、要怎麼做？」
實不相瞞。
這是第一次。
之前在器材室的時候，沈歲淮只是剋制地握着我的手。
後來是我主動說要給他一個擁抱的。
但那個時候沈歲淮並沒有抱我。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我第一次主動幫沈歲淮緩解這個病。
「不用那麼緊張。」
沈歲淮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語氣平常：「坐上來吧，站着抱太累了。」
直、直接就坐大腿上抱？
我震驚。
可看着沈歲淮這副極爲正經，就像只是在認真治病的模樣。
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我……」
話還沒說完，我就被抱了個滿懷。
「抱歉，我有些着急了。」
如果忽略掉腰上禁錮着的手。
我真會覺得沈歲淮在真誠道歉。
他極力維持着最後的冷靜：「你還好嗎？」
「還、還行。」
「可我好像更不好了。」
沈歲淮喃喃低語。
我僵硬着身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而沈歲淮依舊緊緊地抱着我。
他抵着我的肩膀。
喘息聲隱忍而又剋制。
寂靜無限放大了我的尷尬。
於是我只好儘量找着話題：「那什麼，我應該不是很重吧？
「你這樣會累嗎？要不我騰空下屁股讓你歇歇？
「啊，這樣抱Ṭų₊着要多久啊？你現在好點——」
「姜同學。」
呼吸一個不穩。
沈歲淮抬頭，忍無可忍地打斷了我的話：「你可以摸摸我嗎？」
我震驚。
這人到底是怎麼做到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種話來的！
「這不太好吧？」
我嘴上說着，可手已經很誠實地摸上了沈歲淮的腦袋。
髮絲是出乎意料地軟乎。
我沒忍住，摸上了癮。
全然沒注意到沈歲淮又趁機多蹭了我幾下。
直到他難耐地閉上眼。
重又埋下頭。
滾燙的呼吸打在我的頸窩處。
我身子還沒來得及僵硬。
就聽到沈歲淮嗓音發着顫：
「姜同學，你可不可以……再多摸幾下？」
我：「……」
這誰忍得住啊！
我顫顫巍巍地抬起手。
剛想大着狗膽碰一碰沈歲淮那張我垂涎很久ŧũ₌了的漂亮臉蛋。
結果下一秒就聽到樓梯間外傳來了聲響。
驚得我下意識要站起來。
可沈歲淮的動作比我還要快。
摟着腰的手將我扣在腿上。
另一隻手抬起。
壓住我的後腦勺微微用力往他的頸側摁去。
低啞的嗓音自頭頂響起：
「噓，小聲些。」
但沈歲淮大概估錯了自己的力道。
柔軟的脣瓣緊緊貼在鎖骨的凸起處。
我茫然又震驚地睜大眼。
下意識舔了舔脣。
察覺到幹了蠢事的我瞬間愣住了。
而沈歲淮的身子也陡然僵硬住。
但門外的聲響不曾離開。
他壓着我的手也不曾鬆開力道。
沒過多久，樓梯間內再次恢復了寂靜。
可誰都沒有先動。
維持着這個動作過了不知多久。
直到沈歲淮的呼吸重又平緩了下來。
「你、你好了嗎？」
我沒敢抬起頭，悶悶地說。
沈歲淮嗯了聲。
他鬆開了抱着我的手。
我慌忙起身，裝作整理衣服的樣子。
欲言又止：「剛剛——」
「姜同學，謝謝你。」
沈歲淮打斷了我的話。
他的眼底盛滿了細碎的光。
即便是在昏暗之下也亮得驚人。
再度被美色誘惑的我忘記了之前的尷尬和羞澀。
本來想讓他忘記的話重又咽下。
算了。
反正那也只是個意外，而我只是在助人爲樂！
我自暴自棄地想着。

-14-
皮膚飢渴症的緩解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再然後便是習以爲常。
學校裏的沈歲淮依舊穿着肥大校服，戴着黑框眼鏡。
一副陰沉懦弱的模樣。
他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可荒廢的天台、隱蔽的轉角角落、學校的小樹林……
從一開始的牽手到擁抱。
我開始逐漸習慣和沈歲淮的親密觸碰。
甚至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直到我同桌撞了撞我的手臂，一陣花癡：
「姜也，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班的沈大學霸最近看起來帥氣了很多？」
我茫然地抬起頭：「有嗎？」
「當然有！」
自認見多了花美男的同桌語氣肯定：「他最近看起來都不是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最重要的是！大學霸的劉海剪短了！雖然依舊戴着那副醜了吧唧的眼鏡，但我敢肯定，他絕對是大帥哥一枚！
「你沒發現最近我們班女生往沈大學霸那走動得越來越頻繁了嗎？」
一提到沈歲淮剪短的劉海，我就有些心虛。
主要還是我手欠。
抬手肆無忌憚揉他頭髮時，髮絲和紐扣纏在了一塊。
我興沖沖地說給沈歲淮剪開。
結果一不小心就剪多了。
但聽到班級裏其他女生都開始往沈歲淮身邊湊，我下意識抬頭朝他那邊看去。
正好看到學習委員紅着臉在問沈歲淮題目。
雖然知道不可能有什麼。
但我莫名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真是奇怪。
於是在和沈歲淮私下見面時，我習慣性地把這些都說了出來。
他偏頭看着我，神色莫名：「姜同學不喜歡我和其他人講話嗎？」
兩個人私下相處時。
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沈歲淮摘掉了眼鏡，又把劉海梳了起來。
露出那張完全卡在我審美點上的精緻臉蛋。
我被問得一愣。
又被他盯着看到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下意識別過臉：「其實也不是啦。」
「好，」沈歲淮收回了目光，繼續低頭安靜地繼續刷題，「姜同學不喜歡的話，那我就不和她們講話了，反正我也覺得她們很煩。」
他語調平靜。
彷彿只是在說着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可心底隱隱有一處地方瞬間軟到一塌糊塗。
又沁出蜜一般的甜來。
只是還沒等我揚起笑容來。
沈歲淮又不知從哪掏出一份卷子來，面無表情：「不過鑑於昨天你的卷子上錯了很多不該錯的地方。所以今日份擁抱你不準對我動手動腳。」
我瞬間大驚失色：「可今天是我摸你手的日子——」
又逐漸在沈歲淮的目光中消了音。
原本一開始是我替沈歲淮緩解皮膚飢渴症，他替我補課作爲交易。
直到後來我被沈歲淮發現了我垂涎他的美色。
也不止。
畢竟我手控、臉控、鎖骨控、聲控……
好吧我就是個大饞丫頭。
於是一開始單純的補課就又多了一些激勵人奮發上進的誘惑。
就跟在驢腦門上吊了根胡蘿蔔一樣。
我深吸氣，擼起袖子死死地盯着試卷。
咬牙切齒：「如果我今天做對了，那下一次要加倍還回來！」
我不能接受如今的我單純作爲一個玩偶，動也不動地被沈歲淮抱抱蹭蹭！
「好。」
沈歲淮應了下來。
嗓音噙着笑。

-15-
除了獎勵以外，其他時候着實讓人萎靡不振。
好在補課小有成效。
在新一次小測中我從全班倒數第一爬到了第三十名。
班主任還特地表揚了我。
雖然沈歲淮有事請假了沒能來上學，我有點小小失落，但依舊心情很好。
直到下午學習委員匆匆趕來，說班主任有事找我。
一路上不少人看向我的目光嘲笑中又帶着些鄙夷，伴隨着竊竊私語。
我感到莫名其妙。
直到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姜妍和我媽都在。
我有些不安，下意識看向班主任：
「老師，您找我有事？」
「其實我找你來主要就是想問——」
班主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數學老師打斷。
她同時教我和姜妍兩個班，卻尤爲不喜歡我。
數學老師拿着我的試卷，語氣很衝：「姜也同學，據我瞭解到你在家都很少認真學習，請問你是如何在短短時間內把數學成績提高這麼多的？不如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如果方法好的話我也跟班級裏的同學分享下啊！」
可語氣鄙夷。
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說我作弊了。
這話一出來，我媽的臉色也瞬間很不好看。
「小也。」
還沒等我開口，站在一旁的姜妍就皺着眉，擺出了一副姐姐的姿態來勸我：「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成績不好沒關係，但絕對不能不誠信啊。」
一句話就把我定死在恥辱柱上。
我大概猜到了什麼情況，只覺一陣荒謬。
無名怒火在身體裏橫衝直撞。
我下意識回懟姜妍：
「你想說我作弊，可你有證據嗎？如果沒有證據，我還能說你這次考試作弊了呢！」

-16-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
大概就是作爲班長的姜妍去送作業。
正好聽到了我班主任在辦公室誇我最近學習進步的事情。
於是她狀似不經意地說了句「可是我也沒在家看到小也認真學習啊」。
這句話捅了馬蜂窩。
當即就有老師懷疑我是不是考試作弊了的。
我知道姜妍從小就不喜歡我。
她總覺得我出生就是爲了和她搶走父母的疼愛。
可她比我優秀很多。
所以姜妍也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眼裏過。
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不斷把父母的注意力從我身上搶走。
我țù⁸本來是習慣了的。
如果我一直這麼平庸廢物下去，我們總是能維持着最表面的平衡。
直到姜妍越來越過分。
直到我開始主動打破這種平衡。
然而父母的偏心卻是很早就已經固定了的。
姜妍臉色也不好看了起來，有些委屈地喊了一聲「媽，你看她啊」。
我媽朝着我走來。
其實我內心裏還是有一點期待。
期待着媽媽能夠相信我沒有作弊。
於是我看着她：「媽，我沒有——」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媽媽的語氣冰冷而又厭惡。
「姜也，我平時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作弊還不夠，你現在還來污衊你的親姐姐。你到底還想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
我媽是個很要面子的人。
而我作弊被請家長這件事，讓她狠狠丟了面子。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我當着老師的面污衊了她最心愛的女兒。
我愣愣地看着她。
突然覺得之前有着如果成績好一點，父母會不會多看重我一些的想法的我，簡直愚蠢到可笑。
偏心就是偏心。
不會因爲我有所進步而發生任何變化。
心底隱約有什麼徹底破碎了。
班主任急忙攔着：「這作弊的事還沒確定呢——」
「怎麼沒確定？」
我媽指着我冷笑：「她是我生的，能有多少本事我還不知道？以前考個倒數第一，回去後也沒見怎麼複習，現在就能進步這麼多了？」
「那是因爲你們從來都不會去看我在房間裏做什麼。」
我突然開口。
沒有聲嘶力竭，哪怕渾身都在發顫。
我只是近乎平靜地敘述着：
「你只會去想姜妍晚上餓不餓，她複習得辛不辛苦，她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題，從來也不會進我房間去看看我在做什麼，更不會去想我累不累。」
「姜妍說我沒複習我就是沒複習了，那你怎麼不覺得她是在撒謊？她其實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啊。」
可我媽依舊不信。
我突然覺得替自己證明沒有作弊這件事好像也無所謂了。
反正在理應是我最親近的家人心中。
我就已經是個罪人了。
周圍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有嘲諷、奚落，也有同情。
沒有人會幫我。
孤立無援。
我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凍僵了。
直到——
「我可以證明她沒有作弊。」
冷淡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17-
是請了假又趕回來的沈歲淮。
他帶着口罩，語調平靜：「這段時間我都在幫她補課，所以我知道這次考試她是正常發揮。」
「這又是誰？」
我媽皺眉。
班主任解釋：「沈同學成績很好，一直是我們的年級第一。」
於是我媽不再吭聲，可目光依舊懷疑。
「如果懷疑她作弊的話，那老師你們可以再出一張卷子，讓姜同學當着你們的面再做一次。」
沈歲淮冷淡的聲音緩和了我的情緒。
他安靜地看着我。
不知爲什麼。
在對上他那雙眼睛時，我鼻子猛地一酸。
明明之前被我媽和姜妍這麼冤枉的時候。
我只有憤怒和失望，卻沒有想過在她們面前哭出來。
可在看到沈歲淮的時候，我突然委屈得要命。
而姜妍在看到沈歲淮時像是想起了什麼。
神色複雜而又語氣失望：
「沈歲淮，虧我還一直把你當對手看待，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自甘墮落！」
「被你當對手看待還真是我的恥辱。」
沈歲淮不輕不重地回懟了過去。
他無視了姜妍又走到我身邊，輕聲：「可以嗎？」
「只是平常的一次小測驗而已，不用太擔心。當然——」
隔着黑色的口罩，我卻依舊能感覺到沈歲淮在笑。
他說：「姜同學，我希望你能夠清清白白地走出這個辦公室。」
眼前視線變得模糊了起來。
原本冰冷的手腳又一點點被溫暖。
我重重點頭。
於是班主任重又找出一份新的卷子。
我當着他們的面重做。
當場批改的成績證明我並沒有作弊，這段時間確實成績他提高了不少。
我媽面色僵硬。
周圍老師也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
不過這次指責的對象變成了姜妍。
因爲是她先挑起的誤會。
姜妍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最後死咬着脣，又突然衝上來朝我道歉。
聲音帶着哭腔：「對不起小也，是姐姐誤會你了！」
卻依舊像是屈辱似的。
而我媽張了張嘴，半天也說不出「對不起」這三個字來。
最後只僵硬地說：「看來你是真的想學好了。」
可明明他們在做錯事對着姜妍道歉的時候。
那句「對不起是媽媽做錯了」說得極其自然。
我突然就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原來真的有母親能夠偏心到這個地步。」
沈歲淮依舊擋在我身前，語調嘲諷：「您真的很適合當姜妍的母親啊。」
卻不配當姜也的媽媽。
我聽懂了沈歲淮的言外之意。
我媽也是。
她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卻又說不出半個字來。
而沈歲淮只是抬手拍了拍我的腦袋：
「先回去上課吧。」

-18-
辦公室裏的事情很快就傳了出去。
我也不想去知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後會怎麼想。
我想和沈歲淮道謝。
還想和他多說說話。
可一直到下課，沈歲淮都沒有回來。
他同桌說沈歲淮下午回來收拾了東西就要走。
不過在走之前聽到了我被污衊作弊的事情，又去了一趟辦公室而已。
我一愣：「請假？他生病了嗎？」
我想起沈歲淮臉上的口罩。
「不知道。」
那個人搖了搖頭。
於是我去問班主任。
可班主任說是沈歲淮的媽媽打電話來請假的。
說是家裏出了點事。
於是我只好先按下擔憂的心。
想着等他回來後，我再好好感謝他一番。
爸爸也知道了這件事。
他回來後狠狠批評了姜妍和媽媽。
於是當晚我媽多煮了一碗湯。
這是她的示弱表現。
「你也別怪你媽媽。」
爸爸嘆了口氣：「當初生你的時候，她差點難產，喫了不少苦。你媽那麼愛漂亮，卻因爲這留下了很醜的疤，你也多體諒她一些。」
但這就是她偏心成這樣的理由嗎？
我沒應，只是問他：「那姜妍呢？」
爸爸一愣。
好半晌後才幹乾地說了句：「你們是親姐妹，姐妹哪有隔夜仇呢？」
我瞭然。
「爸，」我第一次主動朝着他提出要求，「我想住校。」
爸爸沉默了。
但沒有拒絕。
我也能理解。
畢竟即便我進步了。
可姜妍纔是家裏最有可能考上好大學，讓他們臉上增光的好女兒。
而我在家，只會和姜妍鬧出更多矛盾來。
於是我住校，和同桌在一個寢室。
「姐姐帶你好好學習！等高考的時候狠狠打他們的臉！」
年級前五的同桌捏着我的臉，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證。
我朝她笑了笑，可心裏卻是在想着沈歲淮。
他依舊沒有來上學。
第三天了。

-19-
我給沈歲淮，甚至他媽媽打了很多電話。
但都沒有接通。
我又想盡辦法從班主任那套到了他家住址。
結果到了地方纔知道他很早就搬走了。
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濃。
可我找不到沈歲淮。
直到季叢執來找我。
因爲姜妍最近情緒很不好。
「那件事的確是妍姐做得不對。」
季叢執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認姜妍的錯誤。
他皺眉：「不過她也意識到錯誤了。妍姐和我說，她當時也只是一時擔心你做壞事，所以纔會——」
「如果你是想來替姜妍辯解的話，大可不必。」
我不耐地打斷季叢執的話。
「姜也。」
我剛想繞開季叢執離開，卻被他猛地握住了手腕。
他臉色陰沉：「你已經很久沒有主動來找我了。」
刻意強調。
我甩開他的手：「我很忙。」
忙着學習。
忙着去找沈歲淮。
不知道這段時間裏他怎麼樣了。
是不是還和以前那樣靠自殘來壓制那種渴望。
想及此，我更忍不住煩躁了。
「因爲沈歲淮？」
季叢執冷不丁開口。
在注意到我因爲這個名字而有明顯異樣時，季叢執眼底隱隱有兩簇小火苗燃起。
他近乎咬牙切齒：「姜也，你別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上他了ẗŭ̀⁼！」
我喜歡上沈歲淮了？
這個答案的出現讓我猛地一怔。
卻又好像並不是那麼意外。
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循。
「這和你無關。」
我冷下臉。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季叢執被氣笑。
他突然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
「我來是想告訴你。小也，我答應和你交往了。
「畢竟沈歲淮不能來考試了，你間接完成了那九十九件事的約定。」
我身子瞬間僵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20-
我沒想到會從季叢執那得知沈歲淮的消息。
或許是想讓我徹底死心。
他告訴了我沈歲淮家的地址。
「去看看也好，」季叢執語氣輕描淡寫，卻又帶着明顯的惡意，「去看看那個人是如何不堪，又是怎麼樣纔會被親生母親厭惡到恨不得殺了他。」
他似乎篤定了我一定會回來。
又認定了我依舊喜歡他。
於是我告訴他：「季叢執，你讓我感到噁心。」
從很早起。
他就在一點一點消磨着我對他的喜歡。
那次錯過比賽是一次導火線。
卻又不是唯一一根導火線。
說完，我就急急忙忙趕去季叢執說的那個地址。
心中的不安愈發濃烈。
尤其是隨着越來越靠近目的地時。
別墅的門鈴響了很久，卻遲遲不見一個人。
電話也沒有人接通。
就在我咬牙打算報警的時候，一輛車在我身邊停下。
一個戴着墨鏡、全副武裝的女人匆匆趕了下來。
又在看到我時略顯遲疑：
「是姜也同學嗎？」
我點頭：「請問您是——」
「太好了！」
那女人猛地抓着我的手帶我進別墅：「麻煩姜同學和我來一趟！」

-21-
別墅裏一團糟亂。
但更讓我震驚的是。
沈歲淮躺在地板上動也不動。
而他身邊還有一個有些眼熟的女人正在用柳條狠狠地抽打着他。
「你在做什麼啊！」
帶我進來的那個女人二話不說衝過去就攔下那個瘋女人。
而我也趕緊過去想扶起沈歲淮。
他緊緊閉着眼。
渾身都燙得厲害。
「沈歲淮！」
我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下意識想撥打 120。
可手機卻被那個瘋女人衝過來打掉。
「醫生看不好的。」
她目光陰冷地盯着我。
看向沈歲淮的目光裏更是沒有溫度：「他就是一個骯髒的魔鬼。」
「姐你在說什麼啊？」
跟我一起進來的那個女人語氣憤怒：「小淮是你的親生兒子！」
所以，這是沈歲淮的媽媽？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眼熟的女人。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除了是沈歲淮的媽媽外，還是那位我喜歡了很久的畫家。
明明她筆下的畫作充滿了陽光的溫暖。
明明我曾經一次又一次在她的作品裏汲取着力量。
可爲什麼——
「我沒有他這種兒子。」
沈媽媽皺起眉，語氣冰冷：「性格陰暗又不知廉恥，和他那個該死的父親一模一樣！！還得了這種骯髒的病！早知道出生時我就應該掐死他！」
說到後面甚至是聲嘶力竭。
我以爲沈歲淮是昏迷的。
直到這句話出來時。
我清晰地感受到懷中的那個身軀僵硬了起來。
「他不是！」
於是我緊緊握住了沈歲淮的手。
抬頭看向那個女人，一字一句：
「沈歲淮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他聰明又耐心，從來都不會嫌棄我腦子笨，一遍又一遍地教會我題目。
「他會告訴我我很好，所以我不需要爲那些不喜歡我又不在意我的人傷心難過，因爲我肯定會遇到更好的人來包容我，接受我。
「出事的時候，他也會擋在我面前。
「他不愛說話，也不願意交朋友，但那並不是他的錯。他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學會。但沒關係，我可以慢慢教他的。」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滴在手背上。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只是在聽到沈歲淮的媽媽說出那些傷人的話時，心疼又夾雜着憤怒。
最後努力想要爲沈歲淮辯解。
就像那天他站在所有人面前，替我證明清白一樣。
「沈歲淮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即便你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我也不允許你那麼說他！」
「很好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瘋瘋癲癲的沈媽媽又突然冷靜了下來。
她朝着我笑，語氣溫和：
「天真的小姑娘啊，你不過又是一個被他欺騙了的可憐蟲而已。
「他不過是見你身上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所以纔會假裝對你好。我是他媽，我當然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是我生的，我還能不知道她幾斤幾兩？」
沈媽媽的話和我媽的話瞬間重疊了起來。
我手腳變得冰涼。
又突然想起那天沈歲淮擋在我面前的場景。
我不知道他是鼓起多大的勇氣去面對這驚人相似的指責。
更甚至難以想象這段時間內沈歲淮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心臟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抓得近乎透不過氣來。
「那我也願意被他利用。」
我的聲音在顫抖，卻依舊執拗：「怎麼樣都好，反正我都願意。」
話音剛落。
我的手瞬間被包裹住。
沈歲淮睜開眼。
他費力地撐起身子，輕輕咳嗽。
又有些好笑：「你是白癡嗎？被人利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我不吭聲，只淚眼朦朧地盯着他看。
「果真和那個人一樣，都只會裝可憐。小姑娘，離他遠些吧。被這種魔鬼盯上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
沈媽媽語調嘲諷。
可還沒等我開口，她身邊的那個女人就已經忍無可忍了。
「夠了姐。」
她示意我先打 120，又轉過頭強忍怒火：「我之前總想着等時間久一點，你會慢慢接受小淮。但我沒想到你會趁着我不在的時候做出這種事情來。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那我來養他！」
「姜同學。」
手背被輕輕拍了下。
沈歲淮示意我扶着他起來。
他緩緩走到那個他名義上的母親面前，突然笑了起來：
「那您就當沒我這個兒子吧，反正我也不欠您什麼了。」
手指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溼潤黏膩的地方。
我隱隱察覺不對。
剛想抬頭去看，卻又被沈歲淮捂住了眼睛。
輕笑聲落在耳畔。
他說：
「姜同學，我有點累了，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沈歲淮！」

-22-
沈歲淮身上都是傷。
最嚴重的就是背部被銳器刺傷。
近乎巴掌大。
「這幾年我姐的精神狀態一直都不是很好。」
沈歲淮的小姨告訴我許多事。
也是在這時，我才發現她和沈歲淮的媽媽是雙胞胎。
而她纔是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崇拜着並且努力想見上一面的天才畫家。
她朝我笑了笑，語氣愧疚：「是我來遲了。」
沈歲淮的媽媽曾經也是一位畫家。
藝術家有着極度浪漫的天賦和追求，尤其在愛情上。
所以在遇到沈歲淮的父親後，她毅然地拋棄一切，和那個承諾能爲她奉獻出生命的貧窮小子私奔了。
可那個男人還是出軌了。
「她接受不了，精神一度崩潰，而小淮成了她發泄的對象。
「我找到他們的時候，小淮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沈歲淮一直被打壓着。
他找不到自信，更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在極度崩潰下沈歲淮患上了皮膚飢渴症。
而這更讓沈歲淮的母親對他厭惡至極。
「小淮沒有朋友，也很少回來講學校裏發生的事情。」
小姨摸了摸我的腦袋：「但我聽說過你。小淮說他新認識一個姜同學，是個又笨又可愛的小姑娘。
「雖然腦子不聰明，但爲了自己的夢想一直都很努力。
「他說你在畫畫上很有天賦，還說你爲錯過那天的比賽一直很難過。改天空的時候能讓我看看嗎？」
我紅着眼重重點頭：「好。」
「那現在麻煩姜同學幫我看一會小淮了。」
她得先去處理沈歲淮媽媽的事情。
「好！」

-23-
沈歲淮醒來的時候是黃昏。
我明明有很多話想要和他說，可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最後只能乾巴巴地問他：
「沈歲淮，你當時在器材室的時候爲什麼要給我講題啊？」
這是我一直都很困惑的問題。
沈歲淮歪頭想了下，最後狀似苦惱地皺着眉：
「因爲我找不到其他報答你的方式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好像除了學習好以外就一無是處，所以我只能儘量努力把題目給你講清楚了。我想你應該挺需要的。當然，如果不需要的話，我好像也沒有什麼能給你了。」
我突然想起沈歲淮的小姨告訴我。
在母親的打壓和謾罵中，沈歲淮自卑而又敏感。
想及此，我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下意識抓住他的手。
認真告訴他：
「沒有，你真的很好很好。你能做很多事，你很優秀，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了！」
「我知道，」沈歲淮笑出聲，「你說過很多遍了。」
「我……」
臉上有些燙。
沈歲淮又突然開口：「其實她說得沒錯，我不是什麼好人。我很會裝可憐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自私而又惡劣，你所覺得的我的好都是我僞裝出來的。因爲我需要你來替我治病。」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害怕嗎？」
這不是沈歲淮第一次問我會不會怕他。
而我依舊搖頭。
他又笑。
「那如果我說一開始我的確是抱着不純的目的纔會靠近你的呢？」
我皺眉。
心想明明是我自己賴着沈歲淮給我補課的。
但我又好奇他那個不純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我喜歡解題，所以我很好奇爲什麼你會是那個唯一。」
「那你現在解出來了嗎？」
「沒有。」
沈歲淮安靜地看着我。
薄脣微抿，神態嚴謹：「或許我得花上很長的時間才能解開。」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但這都不是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沈歲淮，你要快點好起來。」
我深吸氣，語氣異常嚴肅地告訴他：
「我還等着和你一起考大學！」
「好。」
沈歲淮笑得眉眼彎彎。
而後下一秒。
「姜同學，你可以摸摸我嗎？其實我已經忍很久了。」
「……啊啊啊可惡，沈歲淮你不準露出這種表情！！這也太犯規了！」

-24-
沈歲淮的母親被送到了精神病院，終生不得外出。
而沈歲淮重新回到了學校。
他依舊沒改變從前的打扮。
用他的話來說。
他依舊不能接受除了我以外的人觸碰。
「這樣還可以少些打擾。」
想到沈歲淮那張臉，我深以爲然地點頭。
而沈歲淮給我的補課也光明正大了起來。
甚至班主任都主動讓他做我的同桌。
當然。
這只是更方便了沈歲淮隨時隨地想和我貼貼的心思！
就連上課也不放過！
而我的前同桌兼舍友憤憤不平。
她覺得她這段時間裏給我補課也小有成效，一點都不比沈歲淮差。
她決心向沈歲淮發起挑戰。
於是這就變成上學時沈歲淮給我補課。
而晚上回到寢室後, 舍友給我補課。
成績提高了但痛苦臉.jpg。
唯一讓我高興的, 大概就是沈歲淮的小姨很喜歡我。
她打算親自來指導我。
「不光是因爲小淮。」
她說：「你很有天賦，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的畫裏看到了不屈的生命力。」
被頑石壓着的小草終究能在石縫裏探出嚮往新天地的嫩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季叢執。
他偏執地認爲我是在故意氣他。
「別開玩笑了，姜也。」
季叢執扯起一抹嘲諷的笑，可眼眶卻紅得要滴血：
「你明明喜歡了我這麼多年！」
「但下定決心不再繼續犯賤下去，也只需要一瞬間。」
我想了想又說：「還有，你別來煩我了，我還得去補課呢。」
「姜也——」
話還沒說完，季叢執就被人從身後狠狠地踹翻。
我默默讓開了位置。
沈歲淮路過時還假裝不小心地踩了他一腳。
「沈歲淮！」
季叢執氣得咬牙切齒。
沈歲淮言簡意賅：
「眼瞎。
「沒看到。」
卻在看到我時又陡然褪去渾身戾氣。
小聲而又委屈：
「姜同學, 你今天還沒有抱抱我。」
於是在季叢執目眥欲裂的注視下, 我大大方方地給了沈歲淮一個擁抱。
「還不夠。」
他貼在我耳邊繼續委屈：「姜同學難道不想摸摸我嗎？」
嘶。
我倒吸了口涼氣, 剛想伸出爪子。
就聽到季叢執突然冷笑了聲。
「沈歲淮，你還不知道以前姜也有多喜歡我吧？」
冷淡而又充滿戾氣的目光落在了季叢執的身上。
他繼續說：「就是因爲我不喜歡你, 所以她纔會主動接近你, 好讓你成績下滑。」
沈歲淮慢吞吞地「哦」了聲。
而後重重嘆氣：
「真可憐啊。
「你還不知道你以爲能夠挑撥離間的祕密，其實在很早之前姜同學就已經告訴過我了, 偏偏你還一無所知，跟個小丑一樣。」
季叢執面上失了血色, 慘白一片：「你說什麼？」
「不過這讓我更討厭你了。」
沈歲淮走過去, 踩在了季叢執的手上。
他剛想說什麼，卻又被我攔了下來。
而我蹲下身，狠狠甩了季叢執兩巴掌。
「其實我很早就想這麼幹了，但一直都沒碰上個機會, 好在現在有了。我喜歡你的時候你總是想着法子折騰我, 現在我討厭你了你反倒又要貼上來。你說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是想要彰顯你犯賤的本質嗎？
「季叢執，辜負真心的人就應該下地獄。」
說完我就拉着沈歲淮離開。
開玩笑。
我們是要考大學的人！
可不能被一個人渣影響了！

-25-
季叢執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和姜妍徹底決裂了。
沒過多久就傳來季叢執手斷了, 又被關在廢棄倉庫凍了一整夜的消息。
聽說是惹到了什麼混混。
我總懷疑這件事和沈歲淮有聯繫。
可偏偏他總是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來。
但季家沒有人找來, 我也只能隱晦地提醒一兩句。
而自從在學校住宿後，我基本上也遇不到比我高一個年級的姜妍。
除了雙休偶爾會回一趟家。
姜妍依舊會在爸媽問我話時鬧出點動靜好吸引走他們的注意力。
不過我也不太在意, 只安靜做着自己的事情。
後來我嫌煩，乾脆也不怎麼回去了。
一開始媽媽還會發短信來問我情況。
幾次沒有得到回應後，她也就專心培養起姜妍了。
偶爾說起我時也是一副不耐的語氣：
「真長本事了，一點事兒就和家裏鬧脾氣, 不知道是誰慣的！真是養了一條白眼狼！」
然而, 或許是因爲高三壓力大。
又或許是因爲少了我做跳板。
姜妍和媽媽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尤其是在媽媽越來越瘋狂的控制慾下。
和季叢執絕交後的姜妍開始產生了逆反心理。
這也導致了她的高考成績並不理想。
媽媽想讓她復讀。
可姜妍不願意，甚至最後選擇和一個小混混談起了戀愛。
而我的成績在穩步提高着。
還因爲老師的緣故上了幾次電視拿過幾次獎。
當然這些事還是父母的朋友告訴他們的。
他們誇讚說：「你們家這個二女兒還真有出息啊。」
可事實上我媽也是一頭霧水，最後乾乾地笑了笑：
「哦, 原來小也畫畫這麼好啊。」
後來她打電話來指責我不告訴他們。
我只是反問：「您有知道的必要嗎？不是從很早起, 您就不管我了嗎？所以我今後是好是壞, 應該也跟您沒有關係的。」
可媽媽依舊把心思打在了我的身上。
她需要一個優秀的女兒來撐面子。
這次爸爸攔住了她。
他說：「你已經放棄過小也一次了。」
後來也不知道爸爸做了什麼。
媽媽沒有再來干預我的任何選擇。
哪怕她極爲不甘。
但這都和我無關了。
出考場那天，我一眼就看到成功保送的沈歲淮抱着一大捧花在外等着。
他摘掉了眼鏡又重新理了個頭發。
帥氣的模樣引得不少人側目。
爸媽和被強逼着來的姜妍也在等我。
可我只是看了他們一眼, 就朝着沈歲淮和老師走去。
我甚至還能聽到姜妍的低聲咒罵和媽媽的不悅。
最後都被爸爸制止了。
在看到我時, 沈歲淮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冷淡的臉色緩和, 笑意淺淡。
我原本以爲沈歲淮會說出什麼感人的話來。
結果他只是把花遞給了我。
又一本正經地看着我：
「之前那個有關於你的難題，我解出來了。」
在一旁的老師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又有些嫌棄地「咦」了聲。
我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答案是什麼？」
「無解。」
「無解？」
我好奇。
沈歲淮嗯了聲。
然後微微俯身, 一個極輕的吻落在了我的額頭。
隱藏在黑色碎髮下的晶瑩耳垂紅得快要滴血。
他輕聲而又鄭重：
「因爲我喜歡你。」
愛意洶湧而又熱烈。
本就是無解之題。
周圍一片起鬨。
我抬手用花擋住，又踮起腳尖在沈歲淮耳邊輕聲：
「好巧，我也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