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恐怖遊戲後,爲救白月光,男友把我推向殭屍 boss。
大家以爲我必死無疑,可殭屍卻舔着我的脖子呢喃:「你身上有主人的味道。」
沒人知道,我是湘西趕屍傳人。
這個 boss 曾是我親手煉製的第一干將。
-1-
【歡迎進入『苗疆驚魂』副本。】
【任務:完成趕屍,魂歸故里。】
【初始玩家:20 人;現存活:20 人。】
【祝各位玩家遊戲愉快~】
我被一道詭異的機械音吵醒。
環顧四周,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棟破敗的建築物前。
生鏽的鐵門旁邊掛着一塊掉了漆的牌子,搖搖欲墜。
牌匾上刻着六個猩紅大字——「苗疆第一中學」。
抬眸看去,遠處綠波盪漾,四面環山,羣山之外,被詭異的黑霧籠罩。
與此同時,我周圍忽然憑空出現了不少人,神色各異。
一個文身青年吊兒郎當地吹口哨:「我去,我不是和黃毛幹架被捅死了嗎?居然還活着!」
一個瘸腿小男孩默默垂淚:「死了好,死了就不用捱打了……」
一個自稱老玩家的學生妹走出來,好心地給我們講解規則。
這裏是無限流遊戲,現實中死了的人會隨機被拉進這裏。
只要不停地打副本,積攢夠 9999 積分,就能復活。
我正消化這些信息時,男友許哲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
「迦洄,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上天給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既然如此,我會忘了小玥,等我們復活就結婚……」
我冷漠地凝視着男人,吐出一個字:「滾。」
我和許哲在一起兩年多,一直都很清楚,他只是把我當作替身。
因爲我和他早死的白月光長得有幾分相似。
昨晚,許哲喝醉後叫我去接他,結果卻發瘋一般地搶奪方向盤,導致我們連人帶車從橋上墜入江裏。
臨死之前,他嘴裏還唸叨着:「是我對不起小玥,我居然愛上了你這個替身,既然如此,就讓我來親手結束這一切吧!」
我知道他癲,可我萬萬沒想到他這麼癲。
想到這,我一改從前溫柔,不解氣地狠踹了許哲一腳,把他踹遠了些。
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我們的一切都被直播了出去,無數彈幕紛紛刷屏。
【精彩了!居然是新開的 S 級民俗副本!】
【啊?中式恐怖最難通關了,就算巔峯榜前十的大神來,也得掛一半。】
【開盤開盤,買定離手!咱們賭哪個玩家最先死。】
-2-
人聲嘈雜時,苗疆第一中學的校門口,再度憑空出現兩男一女。
他們裝扮精良,面露高傲,爲首的那個漂亮女人還長得和我有點像……
許哲激動得發抖,衝過去一把摟住女人,欣喜若狂地大叫:「顧玥!」
好傢伙,原來這就是他死去多年的白月光啊。
顧玥也眼含熱淚地撲進許哲懷裏,拉着三個男人去旁邊蛐蛐,她時不時親親這個,又抱抱那個。
最後,三個男人被哄好,握手言和,似乎決定一起分享她。
忙完之後,顧玥趾高氣揚地走到我們面前,施捨一般地說:Ŧûₛ「我是合歡工會的副會長,我身邊這兩位更是巔峯榜 101 名和 150 名,雖然說你們都是拖油瓶,但看在你們都是新人的份上,我願意帶你們一起通關。」
新玩家一下有了主心骨,齊聚過去,把顧玥衆星捧月一般圍起來。
顧玥緩緩看向我,眼神傲慢:「除了你。」
「畢竟,區區一個替身,沒有資格跟我平起平坐。」
看來,許哲已經把我們的事情告訴她了。
顧玥又點了點那個瘸腿小男孩,嫌棄地說:「還有這種殘廢,我也不要。」
現場儼然已經分成兩派,這邊只剩我和小男孩皓皓,還有那個學生妹宋輕輕。
我還沒開口,宋輕輕就衝顧玥冷嘲熱諷:「哦?原來你們是合歡工會的人啊?就是那個以美色上位的爛工會嗎?」
顧玥憤怒地反問:「你又是哪個工會的小嘍囉?信不信我殺了你?!」
宋輕輕臉色微變,拽着我和皓皓立刻朝學校裏面逃去,邊走還邊壓低聲音找補。
「我跟你們說,我纔不是怕了她,這是緩兵之計。我可是第一工會『幸福之家』的人,咱們工會會長就是巔峯榜第一的寧神!她說了,出門在外,好人能幫則幫,壞人該殺就殺。所以,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不過,你們自己也要支棱起來。」
見我和皓皓扭頭看她,宋輕輕撓了撓頭又說:「哎呀,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是我打不過顧玥身邊那倆傻大個。合歡工會沒一個好東西,排名二十開外就算了,還總喜歡讓新玩家當炮灰,你們沒跟着他們是好事。」
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彈幕也熱鬧起來。
【有好戲看了,臭名昭著、心狠手辣的合歡工會居然進來人了。】
【可惜幸福之家工會進來的不是寧神,而是他們工會最廢物的宋輕輕。】
【等等,宋輕輕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可我怎麼記得她好像……】
【連男朋友都能被人搶,我賭這個一直不說話的苗迦洄第一個死!】
-3-
我並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就算知道,我也不在意。
我只想盡快結束這個所謂的遊戲。
任務:完成趕屍,魂歸故里。
可問題是,屍在哪裏?
此時,這方圓幾十裏除了這所學校,沒有別的建築ŧũ̂¹,可學校門口的保安室空無一人,學校裏也不見一個鬼影。
我打量了一圈,不疾不徐地走向學校公告欄的位置,那裏貼着一張醒目的黃紙。
宋輕輕一手拉着小男孩皓皓,一手拉我:「我們得快點跑,顧玥他們已經追上來了,可不能讓任務提示被他們搶先拿到。」
我淡定地伸手,按住一大一小:「別急,那是鎮屍符,誰揭誰死。」
宋輕輕詫異地盯着我:「你怎麼知道?」
我笑而不語。
因爲,這種符,我從小閉着眼睛就會畫啊。
皓皓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手,似乎在尋找安全感。
彈幕嘲諷。
【好好好,懂姐。】
【最煩裝逼的人,她怎麼還不死?】
顧玥掩脣輕笑,白裙翻飛:「誰先拿到黃紙,拿到線索,誰就是我第三愛的人。」
許哲和文身青年第一個衝向公告欄。
從我身邊路過時,許哲居然還壓低聲音對我說了一句:「你一向懂事,這次就讓讓小玥,到時候我在她面前求求情,讓你加入我們隊。」
可文身青年也不想錯過這份功勞,和許哲扭打到一塊。
一身花架子的富二代許哲哪裏是這種街頭混混的對手,三兩招就被打趴下。
最後,文身青年嘚瑟地把手伸向公告欄上的黃紙。
「玥女神,你看我可比這個廢物厲害……」
話音剛落,黃紙掉落,原本普通的公告欄突然變成了一個冰棺。
寒氣縈繞,玻璃炸開,裏面彈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看着竟是一名少年!
不,不是普通少年,因爲我一眼就看出,他是……苗疆紫屍!
雖然是最低級的殭屍,但對付這些玩家,不在話下。
宋輕輕一邊抖,一邊護在我和皓皓身前怒吼。
「草,這羣人渣,開局就放出來一個 boss!」
-4-
少年一頭長髮雜亂地披在肩頭,赤裸着精壯的上身,每一寸肌膚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紫色紋路,下半身則穿着一身苗疆服飾。
他的眸子被紫色充斥,兩枚尖利的犬齒泛着寒光裸露在外,脖子上戴着纖細的赤銅項鍊,項鍊末端掛着一枚赤紅的鈴鐺,顯得格外冶豔。
少年 boss 輕易掐住文身男的脖子,又一口咬在男人脖子上。
瞬息之間,文身男便如氣球迅速枯癟,落地時,已經只剩一張皮和一副骨架,他竟硬生生被這名詭異吸食了所有血肉。
機械音適時在我耳邊播報。
【初始玩家:20 人;現存活:19 人。】
【溫馨提示:玩家,您的驚悚值已高達 20。】
宋輕輕焦急地說:「迦洄,皓皓,你們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壓低驚悚值。」
宋輕輕先前解釋過,玩家每個副本能獲得多少積分,跟通關時的驚悚值有關。
1 驚悚值通關,能獲得 99 積分;99 驚悚值通關,能獲得 1 積分,以此類推。
如果在副本中,驚悚值飆升至 100,則會直接死。
在這個遊戲裏死了,便意味着真正的魂飛魄散。
喫完文身男,紫屍少年神色漠然地歪了歪頭,又把手伸向了靠前的顧玥隊伍。
他尖利的指甲正要抓向爲首的顧玥,大王、小王哥倆不要錢似的從系統裏掏出一把把道具,爲了救顧玥,他們倒真捨得下血本。
我盯着少年,勾了勾嘴角,好心情地給宋輕輕解釋了一句。
「放心,我的驚悚值上漲,並非因爲害怕,而是因爲……」激動。
話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在背後推了我一把。
背後響起許哲陰狠的聲音:「對不起,迦洄,你和小玥長得像,喫了你,說不定詭異就不會喫小玥了。」
狗男人,狗到這種地步,也算少見。
我不可控地朝紫屍方向撲去。
儘管我努力穩住身形,卻還是撲到了紫屍少年赤裸的懷裏。
他尖利的指甲即將刺破我的咽喉,他的脣齒已經含住了我脖子上的血管。
千鈞一髮之際,在衆人以爲我死定的目光中,在宋輕輕拼命買道具的時候,我用力跺了跺腳。
我的腳腕上傳來「叮叮噹噹」的鈴鐺聲。
是的,我腳腕上戴着一枚和紫屍脖子上一模一樣的赤紅鈴鐺。
或者,換句話說,它們本就是天生一對,是我家祖傳的攝魂鈴。
與此同時,紫屍脖子上的鈴鐺也回應般地響了起來。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帶着迷茫,彷彿很久沒有說過話了,磕磕巴巴地說:「你、你身上有主人的味道。」
我剛要回答,溫熱的觸感忽然從我脖子上傳來。
原來,他居然再度低頭,在輕輕舔舐我脖子上剛纔弄的咬痕。
他似乎確認了什麼,板着一張紫臉,一字一句堅定地說:「不,你就是主人。」
我微笑着幫他撫了撫雜亂的長髮,語氣溫柔:「阿斂,好久不見。」
-5-
見我和紫屍摟抱在一塊,站在我身後的許哲臉色鐵青。
他懼怕紫屍暴起,不敢走上前拉我,只好遠遠地叫囂。
「苗迦洄,我還沒死呢,你就跟別的男人攪和到一起!你給我鬆手!」
他慣愛裝出一副霸道總裁的樣子,對我趾高氣揚,喫定我離不開他。
從前我帶着目的接近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無條件包容。
可現在,我找到阿斂了。
不需要他了。
一旁驚魂未定的顧玥急忙跑過去,抱着許哲的胳膊撒嬌。
「阿哲哥哥,你看,那個 boss 居然長得和你有點像。」
許哲滿臉震怒:「苗迦洄,你真下賤,這麼愛我,愛到連一個長得像我的詭異都不肯放過。」
阿斂微微俯身,紫色的眸子認真地看看我,又看看對面的男人,似乎在努力理解我們的對話。
我冷笑一聲:「你錯了,是你像他。」
是的,其實我和許哲,互把對方當作替身。
我是湘西苗寨人。
我有一個青梅竹馬,他叫烏斂,意外死於十八歲。
那年,我十五歲,趕屍術剛好大成。
於是,我把阿斂煉成了殭屍,他也是我煉製的第一具殭屍。
他雖然努力修煉,但現實中靈氣不足,難以大成,只能成爲紫僵,勉強有些靈識,聽得懂我的簡單指令。
可我想讓他永遠陪着我。
有一天,下山幫我買水果的阿斂不見了,我怎麼找也找不到。
寨子裏的蠱婆幫我卜算,找到阿斂那一線希望,就在一個叫許哲的人身上,而許哲的壽命僅剩三年。
三年前,我下山去往大城市接近許哲,見到許哲第一眼,我就發現他和阿斂長得有三分相似。
我鬱悶,卻也高興。
我以爲婆婆說的那一線生機,是許哲死後,我可以把他煉製成殭屍,讓他成爲第二個阿斂。
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一線生機,是許哲突然發癲,帶我進這個無限流遊戲,找到真正的阿斂。
不枉費我跟着許哲兩年半。
果然有好運。
-6-
此時,雙方人馬對峙。
顧玥很明顯不想放過阿斂這個紫屍,一直慫恿手底下的新玩家來挑釁我,還時不時衝兩個壯漢撒嬌,說紫屍身上肯定有線索,而且現在這個紫屍看着實力低微,不足爲懼。
話雖如此,顧玥自己卻躲得遠遠的。
兩個壯漢眸中閃過精光,思慮片刻,從他們的系統商城掏出一大堆道具,朝我和紫屍衝來。
「放心,玥玥,我們一定幫你把這個替身殺了,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們對顧玥露出寵溺的微笑。
我盯着他們掌心的符篆,微微不解。
不是,這遊戲裏的鎖屍符等級這麼低,手法那麼粗糙,還好意思拿出來?
在我們湘西趕屍一族,三歲的初學者都能畫得比這好。
我從湘西下山那日起,已經可以憑空造符。
之前不用在許哲身上,就是以爲他能被我做成殭屍,還抱着一絲期待。
現在我找到了阿斂,便再也不會對任何人手下留情。
我正在心裏吐槽時,隱約感覺到天際一絲波動,似乎有誰在對我的心聲不滿。
難道是遊戲背後的幕後黑手?
「姐姐,快躲開!」
「迦洄!別發呆!」
皓皓和宋輕輕的聲音一道響起。
我迅速咬破指尖,在面前畫出一張龍飛鳳舞的血色大符。
「去死吧!紫屍是我們的!」大王、小王兩兄弟露出志在必得的奸笑。
我的符與他們的符撞在一起,竟然飛速吞噬了他們的符。
吞噬完之後,竟然燃起熊熊烈火,朝兄弟二人捲去。
危難時刻,大王咬咬牙,把弟弟小王推向烈火。
很快,那個叫小王的壯漢被吞噬乾淨,甚至連一根骨頭都沒留下。
烈火符朝我飛來,融入我的身體,化作一股精神力,讓我實力大增。
我饜足地伸了個懶腰,淡淡道:「巔峯榜第 101 名和 150 名,嘖,不過如此。」
阿斂懵懂的紫眸亮了幾分,崇拜地看着我。
皓皓和宋輕輕也神色震驚地盯着我。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居然敢殺了小王哥哥!我們合歡工會不會放過你!」
「大王哥哥,阿哲哥哥!給我殺了她!殺了這個賤人!」
顧玥聲嘶力竭地怒吼。
大王剛剛安全,又痛失弟弟,一巴掌扇在顧玥臉上,咬牙道:「別說了,走!任務要緊。」
說着,一羣人轉身就要離開。
許哲卻對我很是不滿地說教:「苗迦洄,你,你從哪裏學的這些心狠手辣的本事?女人就應該溫婉持家。不過,我也不會嫌棄你的,只要你好好跟着我,保護我和小玥,我可以不計前嫌。」
說着,他的目光在我和顧玥之間遊移不定,似乎在糾結怎麼說服顧玥。
彈幕紛紛嘲諷。
【兄弟,你還選上了?】
【蛙趣,這個叫許哲的玩家戲好多啊,神經。】
【有一說一,苗迦洄好帥,她居然打得過系統道具!】
最終,在我如同看死人的目光中,在顧玥生氣的催促聲中,許哲還是遺憾轉身,跟着他們那隊人馬朝校門外走去。
看方向,正是遠處的寨子。
「姐!我們要不要跟上去?聽你的,都聽你的,這個大腿我是抱定了。等我們通關出去,我一定要把你介紹進我們工會,我們寧神要是看見你,肯定老喜歡了!」
宋輕輕一臉諂媚地貼着我。
阿斂人性化地搖了搖頭,然後着急張嘴:「主人,不要跟……」
話音未落,一道驚雷從天而降,精準地劈在阿斂身上。
我指尖微動,憑空畫出一張瞬移符,迅速閃開。
劈壞了紫屍我能修補,劈壞了我自己,那可不行。
阿斂應聲倒地,髮絲爆炸,眼中滿是委屈,抬頭看向躲開的我。
我心虛地挪開目光。
宋輕輕則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低聲跟我解釋:「紫屍 boss 應該是觸犯了副本規則,其實每個副本不僅有玩家規則,對 NPC 也有限制,NPC 不可以直接對玩家吐露線索。」
我點點頭:「這裏和我的家鄉很像,消失的殭屍生前應該都是附近寨子的人,趕屍人準備把他們送回家裏,可在途經學校時,卻突然失蹤,問題一定就出在學校裏。」
「阿斂沒說完的話,應該是不要跟着顧玥他們。既然如此,我們必須在學校一探究竟了。」
與此同時,靜謐無人的學校忽然響起一道刺耳的鈴聲。
緊接着,原本空無一人的學校突然冒出許多學生,整個苗疆第一中學瞬間燈火通明。
學生們笑容鮮活,交頭接耳,老師們也抱着課本匆匆忙忙地趕往教室。
只是,如果仔細看他們的腳,就會發現,他們所有人,都是腳尖朝後的。
這所學校,沒有活人。
-7-
而我的胸口,也突然微微發燙。
一塊紅色校牌出現在我胸前,上面寫着一行血紅的字——「高三一班:苗迦洄」,我的名字。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彈幕大驚。
【臥槽!這個新玩家觸發隱藏劇情了?】
【剛從顧玥直播間回來,她說這些殭屍失蹤應該是自己回家了,線索就在寨子裏,你們覺得誰猜得準確?】
我的衣襬被人輕輕拉動,我聽見皓皓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姐姐,我身上多了一塊牌子。」
宋輕輕也大呼小叫地在旁邊附和。
原來,留在學校的玩家身上都會出現這樣一個東西嗎?
看來,暗中的詭異是想引誘我們走進教室。
已知,任務要求是,完成趕屍,魂歸故里。
既然現在殭屍除了一個阿斂,其他都不見了,那他們肯定是隱藏起來了。
或許,就隱藏在這些學生裏面。
在我們趕屍界流傳一句話——先人不閉眼,夙願未達成。
我倒是想看看,這些殭屍,有何夙願?
想到這裏,我湊在阿斂面前,盯着他臉上密密麻麻的屍紋說:「阿斂,你的心願是什麼?」
少年從Ṱú³乾巴巴的嗓子裏擠出一句話:「回、回到主人身邊。」
我欣慰地摸了摸他被雷劈過的雞窩頭。
不愧是我一手煉製的小殭屍。
所以,阿斂見到我,算是心願達成,那其他殭屍呢?
我還在胡思亂想時,一道佝僂的人影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青白的眼珠子裏蛆蟲蠕動,嗓音帶着詭譎:「上課鈴響了,怎麼還不去上課?」
抬頭看去,他長得很奇怪。
只有一半血糊糊的腦袋,卻有十來隻手。
而且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鎧甲,說是鎧甲也不像,更像是無數鏽跡斑斑的鐵片拼接到一塊,強行變成了一件衣服。
他的胸前,掛着一枚血色牌子——「保安」。
跟我們說話時,他身上的羣手亂舞。
無數道聲音怨恨地在我們耳邊響起。
「快去上課!」
「快去上課!」
「認真上課。」
更可怕的是,隨着這些吶喊,他身上的肅殺之氣越來越重。
看到他的第一眼,阿斂拉着我就跑,我順手抱起皓皓,扯過宋輕輕。
直到衝進燈火通明的教學樓,阿斂才放開我們,低垂着頭囁嚅:「打、打不過……」
我安慰他沒事,俯身看去,那詭異老頭正站在教學樓下,死死注視着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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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的是,我們剛好跑到了高三一班門口。
既來之,則安之。
我拉着兩人一屍,一起走進教室,剛好剩下三個空位,好似專門給我們留的一樣。
阿斂不是玩家,只能站在我旁邊,沒有位置。
同一時刻,我聽見機械音播報。
【初始玩家:20 人;現存活:10 人。】
沒想到,顧玥那個隊伍死傷竟如此慘重。
看來,那寨子不是好闖的。
現實中許多地方也很排外,尤其是有自己習俗的古老村寨。
按照我的理解,我們肯定得先解鎖殭屍夙願,完成趕屍任務,在殭屍們的帶領下才能進去。
宋輕輕劃拉了幾下空氣,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哈哈,迦洄姐,那羣人有五個是驚悚值直達 100 死的,還有五個是被顧玥推出去當炮灰死的。我就說,跟着那女人沒好事。」
我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
宋輕輕大大咧咧地說:「等你通關一個副本,有積分之後,就能開通系統面板,看到商城和副本信息啦。」
原來如此,還挺先進。
坐在皓皓旁邊的,是一個渾身焦黑的小胖子,他生前應該是被燒死的。
他鞋尖朝後,顯然也是詭異。
但問題是,他不是一般的詭異,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紫色紋路。
這也是一具紫屍,和阿斂一樣。
宋輕輕對我擠眉弄眼:「迦洄,快看,我們找到第二個殭屍了!」
一見皓皓坐下,小胖子立刻起身,猛地踹向皓皓的凳子。
「喲,新來了一個小賤人。誰準你坐下的?給我起來!交保護費,以後每天都要交!」
暴怒間,他抓着皓皓的衣服,就把皓皓往地上摔去。
周圍一羣詭異男孩不管老師的呼喊,一哄而上,圍住了皓皓。
他們一邊蹦蹦跳跳,一邊鼓掌大笑。
「快看!快看!新來了一個小瘸子,小瘸子以後能不能陪我們多玩玩?」
與此同時,小胖子被燒得焦黑的手臂指向我和宋輕輕,又指了指皓皓,趾高氣揚地說:「你們倆,給我揍他。」
-9-
我微微皺眉,校ťū₀園霸凌?
「姐,怎麼辦?這個殭屍 boss 給我們發令了,難道這就是他的夙願?我們要不要照做啊?」宋輕輕滿臉糾結地小聲問我。
彈幕紛紛刷屏。
【肯定要啊,很明顯這是第二具殭屍 NPC 佈置的任務。】
【可是我感覺校園霸凌不是好事啊,何況這個皓皓還是玩家。】
【就算是玩家,也只是一個小瘸子,一個拖油瓶,揍他一頓他不一定會死,而且苗迦洄和宋輕輕帶着他走了這麼久,也算盡職盡責了。但是這麼多詭異包圍着,還有一具紫屍虎視眈眈,就一個阿斂也打不過這麼多人,識時務者爲俊傑,想通關就不要聖母。】
我的直播間吵得一片火熱,恐怖遊戲世界,我卻冷臉看着小胖子。
阿斂艱難地彎腰,磕磕巴巴地跟我說:「主、主人,我可以打。」
意思是,同爲紫屍,他可以和小胖子打一打。
見我們遲遲不說話,小胖子又叫嚷起來,還時不時噴出一團火焰:「行,只要你們三個新生推選一個人出來陪我們玩,另外兩人加入我們的遊戲,我們就放過另外兩人。」
遊戲?看來,校園霸凌,就是他們的遊戲。
在霸凌者的世界裏,不和他們同流合污,也是要被欺負的對象。
可惜的是,這次他們惹錯了人。
我把手指上先前咬破的傷口再次咬開,迅速在面前畫了一張血符,揚手一抬,那符朝小胖子飛去,穩穩貼在小胖子額頭上。
小胖子頓時像個充氣的氣球,氣鼓鼓地深吸一口氣,準備朝我噴火。
我卻蹺起二郎腿,晃了晃腳丫子,腳踝上的攝魂鈴丁零作響,我口中唸唸有詞。
「陰人上路,生人迴避;四海陰人,皆遵我令。」
「跪——」
-10-
小胖子「砰」的一聲在我面前跪下。
四周詭異後退三步,震驚地看我。
我又掀脣輕語:「給皓皓認錯。」
小胖子被燒焦的臉上露出一抹屈辱,卻無法抗拒聽話符的力量,喃喃開口。
「對不起,皓皓,我不該欺負你,我錯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小胖子黝黑的臉:「這纔是乖孩子,以後,不準欺負同學。」
說着,我又擠了點血,扯過小胖子的書本,在上面畫了十來張魂飛魄散符,把書遞給皓皓。
「皓皓,去,砸他,砸所有欺負過你的人。」
皓皓猶豫片刻,在衆目睽睽之下,拿起書一瘸一拐地走到小胖子面前。
他木着臉,一下一下地砸下去。
第一下,小胖子惡狠狠地大喊:「王明皓,你敢打老子?!」
第二下,小胖子「哇」的一聲哭出聲。
第三下,小胖子猙獰地怒吼:「啊啊啊,我錯了,我不要魂飛魄散!」
隨後,他「砰」的一聲炸開,化作一抹黑霧,朝外飛去。
而在黑霧之中,一抹微弱的紫氣迅速向樓下飛去。
「完了,姐,你別溺愛孩子,小胖子死了,我們怎麼繼續做任務啊?」
宋輕輕哀怨地叫了一聲。
阿斂神氣地走上前,揚起下巴,難得完整地說了一句話:「主人現在就是在做任務。」
真不愧是我的小殭屍啊,就是懂我。
皓皓還是那副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可憐模樣,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些普通詭異面前,也就是那兩個和小胖子最要好的詭異面前,不顧他們的瑟縮,拿起書本,一下一下地砸他們。
直到班級裏少了一半的詭異,那些詭異全部化爲了黑霧氣,融入了遠處深山的背面。
那是永生永世也不能超生之地。
「夙願可了結了?白僵。」我看着皓皓,微微一笑。
宋輕輕滿頭霧水:「啥玩意?」
彈幕也一臉莫名。
【我漏了什麼環節?】
皓皓卻已停手,扭頭看向我,黑眸中滿是問詢:「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是殭屍的?」
-11-
湘西趕屍三不趕——病死不趕;投河上吊自殺者不趕;雷打火燒死者不趕。
病死的魂魄已被閻王勾去,趕屍匠不能和閻王搶人。
投河上吊自殺者魂魄是「被替代」的纏走,而且他們可能正在交接,若把新魂魄招來,舊亡魂無以替代則會影響舊亡魂的轉生。
而雷打死者,皆爲罪孽深重或天道不喜之人;火燒死者,皮肉不全,難以成僵。
故而有這三不趕。
可我剛走進高三一班,就發現這個副本存在的 bug。
小胖子是火燒死者,怎麼可能是殭屍呢?
更何況,殭屍和鬼是不同的,鬼腳尖朝後,可殭屍,是正常的。
只有一種可能——小胖子被什麼東西人爲改造了。
而那個東西,之所以把阿斂放在公告欄那裏,也是因爲玩家肯定會去揭開黃紙,放出阿斂。
阿斂是真紫屍,有了這個模板,看到小胖子身上的紫色紋路時,玩家肯定會不自覺地以爲他就是第二個紫屍。
只要坐實小胖子的身份,玩家肯定會按照小胖子的要求,去霸凌別人。
而一旦做了,便也惹怒了這一關真正的隱藏 boss,白僵皓皓。
這個局,專爲玩家定製。
聽我解釋完,宋輕輕恍然大悟,一臉崇拜。
「我宣佈,你是除了咱們會長寧神之外,我的第二個神!」
聽完我這番話,彈幕也開始大呼小叫。
【臥槽,苗迦洄真的懂行啊!思路太清Ṫų³晰了!】
【大膽,誰準你直呼大名的?請稱呼咱們苗神爲先天通關聖體。】
【得了,別吹了,其實從皓皓的名字也能看出來。除了買了匿名卡進遊戲的玩家,其餘玩家都是實名制下本,這個皓皓如果真的是新玩家,不可能匿名,他難道就姓皓嗎?仔細想想都有問題。】
【馬後炮,之前怎麼不見你分析出來?姓皓怎麼了?我還姓操呢。】
皓皓站在原地,眼含微笑:「姐姐,謝謝你幫我完成夙願。」
-12-
在王明皓的記憶裏,他和爺爺奶奶在寨子裏相依爲命。
爸爸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後來,爸爸爲了生活,不得不離開家鄉,去大城市工作,王明皓也到了鎮子上的中學上學。
可不知怎麼,那些同學總是愛欺負他,以胖子爲首,對他進行着各種各樣的霸凌。
喝尿、下跪,甚至打瘸了他的腿。
日復一日,王明皓想過要告訴老師,可老師總是維護那些霸凌者,或者不痛不癢地訓斥他們幾句,因爲他們的爸爸媽媽都在身邊,可皓皓只有爺爺奶奶。
更有甚者,霸凌者的家長還囂張跋扈地說:「怎麼我家孩子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呢?肯定是你有問題。」
王明皓想,忍一忍,再忍一忍,長大就好了,離開這裏就好了。
他到時候要給爺爺奶奶買大房子,帶爺爺奶奶去大城市生活。
可最終,霸凌者還是沒有放過他。
一再欺辱。
後來,皓皓意外死亡。
那些人卻毫髮無損。
在他的葬禮上,胖子他們甚至拿走了皓皓幫爺爺奶奶賣完果子的錢財。
童子尿辟邪,他們又惡作劇地在皓皓墓碑前撒了三泡尿,導致皓皓的魂魄難以進入輪迴。
在他即將化身厲鬼大開殺戒,然後永世不得超生的時候,他聽到天際傳來一個聲音:
【王明皓,你可願成爲吾「苗疆驚魂」副本中的 boss 之一?你將有機會報仇雪恨,完成你的夙願。】
他迫不及待的點頭。
於是,王明皓成了白僵。
他的心願,是霸凌者死,是回家見爺爺奶奶。
而現在,我幫他做到了。
白僵,屍體呈現白色,行動遲緩,膽子小。
所以,皓皓纔會以一個包裹嚴實的怯弱形象出現在我們面前。
-13-
在白僵夙願完成時,苗疆第一中學的所有人瞬間消失。
看來,這所學校只爲皓皓這個反霸凌任務而存在。
我帶着宋輕輕、皓皓,還有阿斂一起下樓,走向校門口。
那個詭異的鐵片老頭已經不見了。
宋輕輕激動地問我:「姐,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我的目光飄向遠處的羣山。
我能感覺到,那個寨子和皓皓、阿斂身上都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繫。
也許,那裏就是皓皓的家。
「或許,是時候去山上走一趟了。」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們走向遠方時,空無一人的學校突然出現一道佝僂的身影。
他靜靜凝視着我們的背影,口中喃喃:「莫要讓我失望。」
我們剛走到河邊,就發現水流湍急,很是幽深的樣子。
想要上山,必須過河,得先有船。
冤家路窄,顧玥的隊伍居然被另一羣人綁了起來。
那羣人全是男性,身着本地特色的民族服飾,一看就是副本里的土著 NPC。
我帶人邁步朝那裏走去,就聽顧玥在不依不饒地尖叫。
「憑什麼要我做什麼新娘?我不做!不做!」
幾位新玩家沒好氣地說:「我們隊伍裏就你一個女的,你不做新娘誰做?」
當初分隊伍時,我和宋輕輕唯二的兩個女玩家都被分到一起了。
顧玥雙目赤紅,口中厲喝。
「你們也可以男扮女裝!別想要我爲你們去死!」
皓皓身份揭露後,迷障破除。
我這邊的玩家,從始至終都只有我和宋輕輕兩人。
顧玥那邊的玩家數目則從最開始的 17 人,變成了 18 人。
只是現在,已經只剩下 8 人了。
看來,和這羣土著的碰面,很是不和睦啊。
「做洞神的新娘,是你們的榮幸。而且你們想上山,唯有嫁一位新娘子給洞神當作買路財,才能順利過河。」
土著們一臉亢奮地給顧玥的隊伍洗腦。
洞神的新娘,我倒是有些耳熟,因爲這和我老家的落花洞女如出一轍。
無非是獻祭女子給洞神,祈求洞神保佑寨子風調雨順,順遂平安。
而現在,玩家想過這條河,也必須用一名女玩家當作買路財,嫁給洞神,獲得允許。
不然,即使我找到了全部殭屍,無法把他們送回家,任務註定也會失敗。
-14-
顧玥那支隊伍顯然也看到了我們。
「迦洄!救救我們!」許哲早已沒了最開始那副瀟灑模樣,現在渾身狼狽不堪,欣喜地向我求救。
就連顧玥也滿臉憤恨又不情願地衝我開口:「苗迦洄是吧?只要你救下我,我一定帶你通關,並且讓你加入我們合歡工會。」
宋輕輕立馬急得跳腳:「收起你那副施捨的嘴臉,苗神可是我們幸福之家工會內定的人!我們寧神的人,你也敢搶!」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求救的顧玥隊伍。
「不好意思,我從來不是一個以德報怨之人,先前在公告欄那裏你們想殺我,現在卻求我救你們,可以,我只救一個人,你們八個自己商量吧。」
在死亡面前,情誼算什麼?
顧玥啊顧玥,我並不願意招惹你,可你非要跟我過不去,現在且看看,你的好哥哥有幾個願意幫你呢?
果然,顧玥隊伍很快打起嘴仗。
許哲說他纔是我男友,我肯定要救他。
顧玥說我和她長得有點像,說不定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我必須救她。
大王說,只要我願意救他,他以後願意保護我,唯我馬首是瞻。
其餘幾個新玩家說,我們都是新人,新人應該幫助新人。
我嗤笑一聲,走向警惕的土著們。
能把擁有這麼多道具的顧玥和大王綁起來,我不敢小看他們。
我們不知道的是,這個新副本進行到現在,現在倒是真來了幾位大佬觀看。
【喲,寧神,你們工會的小丫頭在賣力幫你招人呢。】
【什麼小丫頭?姐看看,在哪兒?不對啊,這個宋輕輕,在上一個副本就死了,甚至都沒有迴游戲大廳。按理說,死了的玩家應該魂飛魄散的,她怎麼會以玩家身份出現在這裏?】
彈幕一片譁然:【???】
-15-
皓皓忽然拽了拽我的衣角,對我說:「我認識他們,我可以幫你說話。」
說着,皓皓仰起臉,對土著 NPC 露出笑容。
「阿公,迦洄姐姐幫我揍了小胖子,她是好人,你們能借一條木筏給我們嗎?ṱú⁷」
果然,通過皓皓得知我是幫助了他的人,這些土著都很高興。
「皓皓是個可憐的孩子,你真是個大好人。」
可說到借船,他們卻猶豫了。
他們是住在山下河這邊的寨中人,這幾年洞神不知道怎麼回事,經常發怒,他一發怒,河水暴漲,山體滑坡,莊稼損毀。
爲了平息洞神怒火,他們不得不每個月送一名新娘去洞中。
如今寨子裏的女人都送完了,只能送我們這些外地人了。
正巧,我們要上山,必須經過洞神的地盤。
聽到這裏,我知道並非土著們不願意,而是這個勞什子洞神的問題。
正好,我對付洞神,很有一套。
「算了,不爲難你們了,給我們船,我願意做新娘。」
一道紫色身影忽然撲過來,牢牢抱住我,口中焦急地念叨。
「不,不可以,主人,是我的,新娘。」
我無奈地推開少年,看着他臉上的急色,微微一笑。
「當然是你的,只是現在,我要假扮一下新娘。」
我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呢喃:「去,殺了他。」
弒神什麼的,想想都興奮。
更何況,我看了看腳上越發豔麗的鈴鐺。
我感覺,剩餘的殭屍,可能就在落花洞裏面。
這是趕屍匠的直覺。
可我沒想到的是,土著 NPC 們居然搖頭:「不行,你不適合做新娘,你身上煞氣太重,洞神喜歡嬌美柔弱的。」
說着,他們滿意地看向顧玥和宋輕輕。
「姐,要、要不,還是我來吧,你比較厲害,你活着更有用。」
最後,我不耐煩地一巴掌拍在宋輕輕頭上:「我說了,我來。」
就在這時,阿斂扭扭捏捏地湊過來,抓起紅色嫁衣就往身上套。
「主人,我要男扮女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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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看向少年紫屍。
他初化紫僵,如同重新學習做人,彷彿一張白紙,就連說話都磕巴。
可每次遇到我的事情,他說話就會變得順暢。
我本想拒絕,可看他一臉認真堅定的樣子,我忽然想起現實中生前的阿斂。
那時候,和我青梅竹馬的他,雖然比我大三歲,性子卻格外活潑,總是愛叫我下山玩。
我是一個無趣的人。
我熱愛趕屍,熱愛煉製殭屍,一心撲在這上面。
那次阿斂下山死亡,我甚至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陪他下山玩,也許他就不會死。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爲了留住他,我只能把他煉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殭屍。
這次,我悵然一笑:「好,依你。」
他想保護我,一如我想保護他。
阿斂和顧玥成了新娘。
顧玥的事跟我無關,她是被大王和許哲親自綁住手腳,按着臉塗脂抹粉,當衆寬衣解帶換上嫁衣,然後丟在木筏上的。
他們說,他們隊伍只有一個女人,委屈顧玥犧牲一下。
我們分爲兩個隊伍,每個隊伍兩條木筏。
第一條木筏上只坐新娘。
第二條木筏上坐隊員。
土著 NPC 們倒是有一手化妝手藝,看來,長期送他們自己的母親、妻子、女兒獻祭洞神,倒是化出了經驗。
真是莫名覺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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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湍急幽深,水底像是有什麼東西,異常不平靜。
我們的隊伍前方,阿斂一襲苗疆紅嫁衣,化着女妝,身姿挺拔地站在木筏上。
宋輕輕坐在我身邊,滿臉生無可戀,瘋狂祈禱洞神眼瞎,不要那麼快發現阿斂是男殭屍。
而阿斂旁邊的木筏上,顧玥正面如死灰地躺着,小臉慘白,滿是淚痕。
突然,她扭頭看向我:「苗迦洄,你贏了,你很得意吧?」
我擰眉,不想搭理這個瘋女人。
忽然,一道黑影從水底鑽出,無數觸手如同吸盤,直接攀附上許哲所在的第二條木筏。
兩個新玩家還沒來得及反應,已經被觸手拽下手,水中紅色蔓延。
衆人蒙了。
Ţũ⁵我這裏的木筏也被觸手攀上,我皺了皺眉,直接用指尖的血畫出兩道防禦符。
一道用在阿斂的船上,一道用在我們這裏。
「謝謝主人。」阿斂小臉通紅。
宋輕輕不甘示弱:「謝謝洄姐!」
兩個透明防護罩把我們保護得嚴嚴實實。
許哲一見,急忙大喊:「苗迦洄!快給我一個!我可是你男朋友!」
我翻了個白眼,當作沒聽到。
什麼男朋友?也就是一個殭屍備選,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怎麼可能浪費精血去救這種垃圾。
在觸手的威力下,他們的隊伍死傷慘重,最後竟只剩顧玥、大王、許哲三人。
機械音冷漠無情地播報。
【初始玩家:20 人;現存活:5 人。】
顧玥求生欲爆棚,生猛地用牙齒當武器,硬啃了兩個觸手。詭異也怕狠人,瞬間不再攻擊顧玥。
而許哲,則是抱着大王的大腿,堪堪躲過一劫。
幽深的洞就在河流盡頭,穿過洞,纔是對岸。
看到洞口的那一瞬間,所有觸手全部消失,似乎也在懼怕什麼。
-18-
四條木筏慢悠悠地進入洞中。
水道蜿蜒狹窄漆黑,冷風簌簌,也不知過了多久,視野豁然開朗,我們來到了一個山洞。
而在山洞盡頭,是一大團恍若人形的黑霧。
黑霧在瘋狂大笑:「哈哈哈哈,歡迎吾之新娘。」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洞神。
果然可怖又醜陋。
我所有的細胞都在告訴我,這個東西不好惹。
與此同時,機械音提醒我。
【溫馨提示:玩家,您的驚悚值已高達 50。】
大王按照土著的交代,朗聲說:「偉大的洞神,歌頌您的神力。您的子民獻上新娘,希望您允許我們從您的山洞中借道,去往對岸。」
黑霧沒有說話,兩團黑霧化作它的手臂,長達幾十米,帶着可怖的氣息,掐向顧玥和阿斂的脖子。
兩人被它拎起,快速飛向它的身體。
「新娘不錯,吾允了,過吧。」它施捨地說。
這時,它的黑霧已經包裹住了顧玥和阿斂,彷彿在吞噬。
聽到這句話,大王和許哲慌不擇路地奮力划船,向洞那邊的對岸而去。
宋輕輕和皓皓,也裝模作樣地划起來。
唯有我,靜靜凝視着黑霧。
難道這一關,註定要付出一名隊友的生命才能過嗎?
不,我不信。
這團黑霧和羣山邊上的黑霧一模一樣,或者換句話說,它和副本邊緣的黑霧一模一樣。
可我分明覺得,副本之力是在驅逐黑霧的,不然也不可能只允許它圍在邊緣。
也許,副本不喜歡它呢?
我的勝算更大。
終於,我找到了黑霧吞噬得最專注的那一刻,這或許也是它最虛弱的那一刻。
我用鋒利的竹片在掌心畫了一道十字。
這次,我沒有再畫複雜的符,我只是用手掌在空中寫了一個巴掌大的血色大字。
這個字,是「停」。
「停」朝着黑霧飛去。
黑霧反應也很快,或者說,這裏都是它的領域。
可是晚了,它抵不過我和阿斂默契的裏應外合。
一對赤紅的攝魂鈴分別戴在我們手上,丁零作響。
「陰人上路,生人迴避。陰人助我,急急如律令。」
話音落,皓皓騰空而起,與我和阿斂呈現掎角之勢,對黑霧發起進攻。
掌心的血還在流着,我又在半空畫出了一個更大的「誅」字。
「誅」對着黑霧飛去,這次,它竟然搖搖欲墜,甚至發出慘叫。
「混蛋!竟敢弒神!」
-19-
我甚至能感覺到,副本中的氣息朝我湧來,不斷給我增加力量。
我猜對了,遊戲的幕後主使和黑霧不對盤。
黑霧瀕臨消散,我甚至看到了其中幾道紅色身影。
那是曾經被送進來的新娘,還沒有被消化完的新娘。
我「呸」了一聲:「你算什麼神?邪神嗎?我告訴你,我就愛殺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以前我的寨子裏也有落花洞女習俗,自從我修得趕屍大成之後,我帶着人去往洞中,抹殺洞中邪祟,自此再無女子受罪。
今天,我也一定可以。
就在我志氣昂揚的關鍵時刻,一股尖銳的痛意從我心口傳來。
我低頭一看,竟是宋輕輕。
她握着一把道具匕首,匕首鋒利的刀刃已經沒入我的心口。
她虔誠地對着黑霧跪下:「大人,是主神救了我,送我來幫您的。」
黑霧放聲大笑:「哈哈哈哈,神沒有忘記吾。」
阿斂和皓皓見我受傷,手上攻勢弱下來,焦急不已。
「主人!」
「姐姐!」
黑霧再度聚攏,趁機把兩人捲了進去。
我們要輸了。
宋輕輕一臉諂媚地對黑霧點頭哈腰:「大人,這個苗迦洄不足爲懼了,可她居然敢傷您,我把她帶過來,任您處置。」
黑霧滿意地點頭。
宋輕輕划着木筏,靠近黑霧主體,我如同一條死狗,被她拎到黑霧面前。
黑霧雖然沒有臉,可我卻能感覺到它的表情,開心、愉快、興奮。
「一介螻蟻,也敢傷吾。」
說着,它再次用黑霧幻化出一隻手,掐着我的脖子,張開散發腐朽氣息的大嘴,欲把我吞噬。
我和它靠得很近很近,我甚至能聽到黑霧裏傳來阿斂的聲音。
「主人,你快跑!」
就在黑霧專心吞噬,放鬆警惕的這一刻,我的雙手沾染了滿滿的心頭血。
快速在黑霧身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字符。
「死。」
-20-
心頭血的威力,是邪祟不可抵擋的。
這一刻,黑霧發出哀號。
黑霧身上散發出陣陣白光。
它要自爆了。
我急了,不顧危險,又用心頭血寫了一個「出」字。
終於,阿斂和那幾個紅嫁衣被我救了出來。
而顧玥,卻很不巧地被黑霧困在了另一邊。
她看着我,頭一回沒有再說話,而是默默扭過頭去,靜靜等死。
她知道,我不會救她。
她的隊友都走了,她死定了。
可她猜錯了。
我小氣巴拉地再度用心頭血寫了一個「出」字,這個字,正對着顧玥的位置打去。
她得救了。
黑霧也終於爆炸。
它在惡毒地詛咒我們:「主神會幫我報仇的。」
我迅速畫出防禦符,護住所有人。
爆炸平息,一切安好,只有我虛弱倒進阿斂的懷裏。
他淚眼矇矓:「主人,是我太弱了。」
少年這一刻下定決心要刻苦修煉。
宋輕輕則擔憂地拉住我的手,帶着哭腔問:「迦洄姐,我跟你配合得還可以吧?」
是的,其實,我在發現皓皓是白僵的時候,就發現宋輕輕不對勁了。
那天在教室裏,她打開遊戲面板,給我彙報顧玥來寨子裏的死傷情況時,是用左手點開光屏的。
而先前,我留意過大王、小王,還有顧玥,他們都是用右手。
在五行八卦上有一種說法,左爲死門,右爲生門。
只有宋輕輕死了,她纔會和別人不同。
這是我的懷疑,可我沒想到,這也是事實。
在皓皓暴露之後,宋輕輕就主動找我,跟我說了真相。
其實之前,她和我一樣,也是一個玩家,是在現實中死了,才被拉進這個遊戲的。
上個副本中,她沒有通關,死在了副本里。
她以爲自己會魂飛魄散,可沒想到,她居然還「活」着。
而且,從前恐怖又呆板的黑霧,居然跟她說話了。
-21-
如果說,這個無限流遊戲是被神創造的,那麼,神是爲了給無辜慘死的人一個復活機會。
黑霧就是包裹在每個副本外面的反派,它想吞噬遊戲,吞噬玩家,吞噬神。
黑霧自封主神,幻化出無數團小黑霧,去往各個副本各個地方搞事。
它甚至還熱衷於把現實中那些死去的惡魔拉進來,給他們復活機會,讓他們和玩家、NPC 爲敵。
比如害死皓皓的那羣同學。
黑霧算到,這個副本中,有一個玩家的出現,會改變整個遊戲,給神增加助力。
它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它製造迷障,派宋輕輕來殺我,讓這個副本里的我們相信宋輕輕也是玩家。
之所以選中宋輕輕,是因爲黑霧實力還不足,只能聯繫到同樣實力低微又剛好在副本中死去的她。
因此,其實從始至終,我的隊伍都只有我一人。
而顧玥的隊伍,有 19 人。
那邊剛被我 救下來的顧玥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她一改之前的囂張跋扈,看着虛弱的我,悶聲問:「你爲什麼救我?」
我看着那五具已經變成綠僵的新娘,看着她們空洞的眼睛,輕輕吐出一句話。
「同爲女性,即使我討厭你,我也不希望你作爲祭品,死在邪祟手裏。」
「但是,如果你再惹我,你會死在我手裏。」
這是我的原則,或許沒人能懂。
顧玥愣了愣,忽然大笑兩聲,一點都不符合她之前的人設。
恰好此時我們已經穿過洞,抵達了對岸。
顧玥點開系統商城,從裏面買了幾件道具,朝着山上瘋狂衝去。
我依稀聽到她說了一句:「多謝。」
而在前方不遠處,許哲和大王正被寨子外的結界攔住,一臉凶神惡煞地下山朝我走來,準備搶奪線索。
顧玥卻瘋魔一般地衝上去,帶着魚死網破的架勢,掏積分買道具。
許哲哭喊:「顧玥!顧玥!你瘋了!」
他的驚悚值已經飆升至 90。
大王怒罵:「臭婊子,要不是你有一張臉,老子早殺了你,你還敢跟老子動手?」
顧玥被大王拽着長髮,趴在地上,滿臉血污,她卻突然看向我,大笑出聲。
「對,我就是婊子,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
「哈哈哈哈……苗迦洄,我不欠你人情了,我會幫你殺了他們。」
「可是,我後悔了。悔在太想復活……悔在不擇手段……悔在依靠男人……悔在,沒有早點遇到你。」
最後,道具齊齊爆炸,許哲、大王以及顧玥被炸得血肉橫飛,魂飛魄散。
機械音適時響起。
【初始玩家:20 人;現存活:1 人。】
我輕嘆一口氣,她本可以活的,只要她願意。
宋輕輕不忍心看那邊的慘狀,急忙轉移話題:「現在殭屍都齊了,夙願也都完成了,我們也上山吧,送他們回家。」
阿斂的夙願是和我在一起,皓皓的夙願是霸凌者死,紅嫁衣們的夙願是黑霧死,的確都齊了。
我搖搖頭:「再等等,等一個人。」
阿斂和皓皓忐忑地看我一眼,心虛地埋下頭,不再說話。
終於,一葉扁舟,有人御風而來。
不,不是人。
應該說,是一個頗有道行的飛僵。
定睛一看,卻是學校裏的那名「保安」。
-22-
紫、白、綠、毛、飛,他排頂端。
當然,在飛僵之上,還有不化骨等,暫且不提。
「保安」佝僂着背,抵達岸邊。
他目不轉睛地看向我,身上十幾隻手一直在亂舞,似乎很是興奮。
「好了,別亂晃,等會兒嚇到人家小姑娘。」
他安撫完手,又看向我,面露一抹和善的微笑。
「苗迦洄,你沒有讓我失望。」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羅榮光。」
我的腦中電閃雷鳴,瞬間明白前因後果。
這個故事要從哪裏說起呢?
如果遊戲世界是從真實世界複製的,那一定是複製了我的家鄉。
這套術法,起源於清朝末年。
那時,ƭů₀八國入侵,朝廷腐敗,官兵無能。
清末著名湘西籍將領羅榮光,以 67 歲高齡,率領三千兵勇,鎮守京津門戶——大沽炮臺。
後因兵力懸殊,彈盡援絕,壯烈殉國。
人在大沽在,地失血祭天。
所有兒郎,無一生還。
父老鄉親聞之,造就趕屍術,幫助戰死沙場的英雄魂歸故里。
後來,時代越變越好,可端坐於將軍廟裏的羅將軍卻越來越茫然。
爲什麼窗明几淨的學校裏,後代子孫會霸凌、欺辱、傷害自己的同學,手段殘忍?
爲什麼歌舞昇平的大地上,居然還有獻祭女童的事情發生?爲什麼「招娣」「來娣」「盼娣」成了女童的名字,且伴隨她們一生?
爲什麼世間依舊有種種不公,可他卻不能違反人間條例,再做什麼?
難道這就是他和弟兄們誓死守護的山河嗎?
他覺得,不該如此。
恰好,此時有個機械音出現,神問他。
【羅將軍,可願成爲吾『苗疆驚魂』副本中的終極大 boss?吾將實現你的夙願。】
羅將軍的夙願,小到後代平安,大到海晏河清。
比如幫皓皓這樣的孩子報仇雪恨,幫被獻祭的新娘們脫離苦海,幫萬千死去的無辜者在遊戲裏尋找新生。
所以,他在三年前,委託神,把阿斂也拉進遊戲當 NPC。
他知道,我爲了阿斂,總會進來的,無論以什麼方式。
而我,在他看來,是實現這些可憐的殭屍 NPC 夙願的唯一一個人。
因爲,我是當今唯一一個趕屍匠人,擁有不可估量的術法,以及一顆仁慈的心。
-23-
我撇下這頂高帽:「羅將軍,我並非高潔之人,沒有救世主的能耐,我甚至還睚眥必報。」
在他沉穩浩瀚的目光中,我硬着頭皮繼續說:「但是,晚輩願意盡力而爲,姑且一試。」
算了,不就是玩遊戲嗎?
以後那些玩家,能幫則幫咯,自己和阿斂纔是最重要的。
羅將軍輕輕頷首,對我說:「這個副本該結束了,走吧,走完最後一步。」
於是,我輕輕拿起赤紅的攝魂鈴,羅將軍和阿斂、皓皓以及那些新娘排成長隊,手搭着肩,一蹦一跳朝山上的寨子而去。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陰人上路,生人迴避。」
「起——」
……
抵達山頂,果然是一個空寨子,裏面是白色光圈。
機械音適時響起。
【恭喜玩家苗迦洄,以 50 驚悚值通關『苗疆驚魂』副本,最終獲得 50 積分。】
【恭喜玩家苗迦洄,在『苗疆驚魂』副本達成首通成就,額外獲得 500 積分。】
【恭喜玩家苗迦洄,在『苗疆驚魂』副本達成『消滅洞神黑霧』的隱藏成就,額外獲得 1000 積分。】
我去,這麼大方!
我有些小激動。
羅將軍拍了拍他身上的那些手臂,跟我告別:「好了,我該回人間了。行了行了,兄弟們,我知道你們懷念將軍廟,這就回去。」
呀,原來他身上那些手臂,是他戰死沙場的兄弟們啊。
不過想想也是,這應該只是他在恐怖遊戲裏的詭異化身。
如果不這樣,怎麼嚇人呢?
羅將軍緩緩消失,整個副本也開始崩塌。
山體塌陷,河水倒流,地面陷落。
機械音催促我。
【檢測到『苗疆驚魂』副本故障,該副本將永久關閉。】
【請玩家立刻離開,否則將永遠迷失在該副本。】
可是……我看向可憐巴巴的阿斂。
他在叫我:「主人……」
還有小白僵皓皓,以及眼含熱淚的宋輕輕。
我眸光微閃,大步朝白色光圈裏走去。
而後,我反手抹了一把尚未乾涸的心頭血,三張「跟」字符穩穩地貼在了三人身上。
下一秒,三道身影朝我撲來。
我們一起墜入白色眩光。
真好,每一個善良的人都應該好好「活」着。
阿斂眼疾手快地把我摟在懷裏。
昏迷之前,我死死地抱住他,低聲呢喃。
「阿斂,我帶你回家。」
番外
-1-
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
再次睜眼時,我面前是潔白的牆壁、乾淨整潔的房間。
如果不是腦子裏有關於副本的記憶,還有身上的傷,我差點以爲一切都是一場夢。
很可惜,不是。
一道清脆的女聲在我旁邊響起,滿是驚喜:「呀,你醒啦?」
我扭頭看去,對上一張純淨漂亮的臉,她小巧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
在她旁邊,還站着一個西裝革履、高大英俊的男人。
「你怎麼不說話?睡傻了嗎?」女人伸出手在我額頭上摸了摸,「沒發燒啊。」
「你們是……」我的手在被窩裏緊張地做出畫符狀。
只要這兩人不對勁,我就殺了他們。
女人嘻嘻一笑,一拍腦瓜子:「哦,抱歉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寧念。」
「第一工會的會長,我們工會的名字叫幸福之家,我是來邀請你加入我們的。」
「只要你來,明天會長之位就給你。」
呃……這人,有點毛病吧?
她就是宋輕輕口中吹上天的那個「寧神」嗎?
可是,怎麼看也不像大神啊。
寧念絲毫不在意我的目光,拍了拍她身邊那個男人的手臂,又介紹說:「這是我老公,寧君安。」
寧君安一臉高冷,點個頭算是認識了。
完了寧念又從地上提拉起一個白裙小蘿莉,笑眯眯地繼續說:「這是我女兒,思思。思思,快叫小迦姐姐。」
小蘿莉氣鼓鼓地瞪我:「我纔不要叫她,哼,從她開始玩遊戲起,媽媽你的眼裏就只有她,沒有思思了。」
寧念「吧唧」一口親在小蘿莉臉上:「誰說的?媽媽最愛思思了,這不是想着把工會交出去,帶你們還陽嗎?」
-2-
他們一家人鬧騰,我默默聽着。
忽然,門口傳來「啪」的一聲。
一羣奇奇怪怪的生物跌落進來,有貓有狗,還有人魚!
一對老夫妻被壓在最底下,捂着腰大喊:「兒媳,快扶我起來!」
寧念尷尬地撓撓頭,脾氣很好地一一扶起他們,然後給我解釋:「這是我公公婆婆,這是教授,這是人魚公主,這是……」
她非常認真地逐個給我介紹。
她說,這些人都是她做副本認識的 NPC。
後來,機緣巧合,她獲得了一個九層寶塔,把這些 NPC 放在了塔裏面,一起帶出了副本。
他們都是一家人。
只是,她在這個無限流遊戲已經待了很多很多年了,復活積分早就夠了,想離開遊戲了。
更重要的是,她想送塔裏這些 NPC 去陽間轉車,然後去陰間投胎。
只是,她一直放心不下工會,放心不下其餘那些可愛的玩家。
她希望有一個新的領路人出來。
看了我的第一個副本之後,她覺得,那個人是我。
-3-
我告訴她,我稍微考慮一下。
倒不是說我矯情,只是,我想了解一下這個所謂的第一工會,是否符合羅將軍的理念。
畢竟,我可是幫他辦事。
寧念也不着急,依舊笑眯眯:「沒事,反正你就安心住在我們幸福之家工會,這可是我專門給你和你的朋友們安排的一套房子。」
她離開之前,又指了指我的手腕。
「那枚攝魂鈴經過副本一輪遊,氣息增強了不少,已經有了自主空間,你看看裏面,或許有驚喜。」
說完,她拉着一大家子離開了。
我好奇地拿起赤紅的攝魂鈴,意念一動,裏面居然彈出來三個人。
「洄姐!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麼久不放我們出來,擔心死我們了。」宋輕輕嚷嚷着撲上來。
「姐姐,你沒事吧?」皓皓也關切地看着我。
「主人……」阿斂詞彙量不夠,只是眨巴着狹長的紫眸,深情地凝視着我。
我左擁右抱,姿態慵懶地說:「抱歉,剛剛有人找我聊第一工會會長之位的大事,我一時之間忘記你們了。」
宋輕輕呆愣住:「啊?我們工會?誰找你聊啊?」
「寧念。」
「我去!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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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阿斂和皓皓在幸福之家住了下來。
寧念看着嬌小,卻頗爲潑辣,又擅長扮豬喫虎,幫我擋住了不少麻煩。
比如,那些其他想找我的工會。
除了和許哲在大城市相處的三年,我一直住在老家深山的寨子裏,用現在的網絡用語說,應該算是一個 I 人。
我非常不喜歡交際。
相比於人,我更喜歡和屍體打交道。
誰找我麻煩,在我耳邊蛐蛐,我畫個符,把他打服了就是。
經過一段時間的瞭解,我發現幸福之家的確擔得起第一工會這個位置,寧念也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會長。
她招收的全是人品好卻不聖母的玩家,實力方面只要過得去, 用她的話說,都可以慢慢練習。
沒有誰, 天生就適合這款恐怖遊戲。
同時, 他們工會的實力也格外恐怖,巔峯榜前十有九個是他們工會的人,落榜那個是因爲社恐不愛出風頭。
否則, 前十妥妥地被霸榜。
雖然我話少,但寧念自來熟,她彷彿認定了我,開始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遊戲規則,講解一些通關技巧,講解各大公會的關係, 講解如何完美通關。
我這才知道, 原來,她沒有我的武力, 但卻能完美地以 0 驚悚值通關。
因爲, 她是個高度近視眼。
她在副本中是不戴眼鏡的。
我曾經好奇地問過她:「這是扮豬喫虎,還是當真不怕那些詭異啊?」
寧念託着腮,笑眯眯地看向我:「大部分玩家都是用眼睛看世界, 其實不對, 迦洄, 我們應該用心。」
「詭異並非生來爲詭異, 他們曾經,也是活生生的人。」
「你把詭異當人,詭異便把你當人,而非可以隨意虐殺的畜生。」
這一刻, 我有些恍然大悟。
我這才知道, 寧唸的確當得起「寧神」這個稱呼,也的確配得上常年霸榜巔峯第一的排名。
只是, 這位我亦師亦友的傢伙,要復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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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念雖然外表大大咧咧,可做事卻很穩妥。
因爲我,她又耽誤了一年復活。
其實她的積分早八百年前就夠了。
也許是爲了工會, 也許是爲了工會玩家, 也許是爲了她的詭異家人,她一拖再拖。
這次,她爲了我。
這一年,她帶着我下副本,親自培養我,讓我和工會骨幹磨合, 讓他們信任我。
她把工會管理得極好, 對我擔任會長一職,無人有意見。
離開時,工會所有人都哭成一團。
許多人都是她撿回來的,都是其他工會不要的玩家, 可在寧念手底下, 卻被培養成了高級玩家。
最後時刻,寧念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和我擁抱。
我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師父,再見。」
她教會了我很多遊戲生存之道。
這一聲, 她配得起。
她摸了摸我的頭,依舊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
「迦洄,我在人間等你。」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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